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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第五纪元的初年开启,依布乌海的薄荷王子继位为王,举行加冕礼赞。戴上血冕之戒的那一刻,黑枭抓住他的冠冕,在获得祝福的亲吻后,重开歌喉,再不食腐尸,成群结队飞往安格火山荆棘丛,镇守九大深海封锁遗迹的一处锁眼。
“是黑枭啊…真可怕…”
“不,它们原来很可爱的,王曾经总是在图书馆门口喂白枭…那时它们…”
旧事封存,再不言说。
偷窃
荆棘剥落似纸,黑土化墨水,活灵活现的木偶都慢慢僵硬,小风笛哀哀的长鸣中,从剧院上方垂下了带着钩子的线,缚住了它们的手脚。
傀儡师起身,扬手之时似乎抛出了几根线,收手时,手中赫然出现了一只木偶,披风上赫然绣着郁金香的纹路。他将木偶递给了坐着不动的少女:“借来一用的郁金香王子,这应该是它最后一次演出了。”
克维尔顿怔忪地抬头,刚刚的剧本景色瞬间兴起,又瞬间而逝,万古荒原浸染鲜血,百年荣光顷刻覆灭,恍惚得就像一场大梦。
她有一刹那的迟疑,自己究竟是梦醒,还是依旧困顿梦中,噤声旁观世间风雨。
黑影默默伫立,他的身侧端坐着雕塑般的少女,腰背笔直,双手交握,冰冷的光投影到她身上,铺上了一层玉石的朦胧之色。她的神情无喜无悲,落满雨水的瞳仁中却透着翻越千山万水粉身碎骨,也将归于故土的决然。
但依布乌海那么遥远,原始血脉又盛极而衰,修沃斯王肩负重任等待了四个纪元,都等不来一位真正的继承者。
区区一个混血…傀儡师忽然有些期待,是否历史又以悲剧收场。
“我不熟悉郁金香王子,你能给我换另一个吗?”石头一样的克维尔顿动了,她说,“我想要银厥王子,摩西雅应该认识他。”
傀儡师:“你跟我讨价还价?”虽是这么说,然而黑色斗篷下一根线挑了起来,调换了一个再递给克维尔顿。
“谢谢。”
傀儡师看她道谢后转身的背影,问了一句:“你讨厌芬可拉姆么?”
克维尔顿对于这个名字仿佛失去了喜恶:“不讨厌。”
傀儡师点头:“嗯,不讨厌。”他的声音渐渐遥远,“因为他的过去像你,你的未来也会像他。”
管风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灯光暗淡,剧院的幕帘降下,整片座位空无一人,傀儡师垂下眼眸,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 …
为了不使血族同胞暴露身份,克维尔顿决定冒险,把军团长乌塞伽迪尔交上去的那份军务报告偷回来。
至于乌塞伽迪尔会证实他自己的怀疑,克维尔顿先开始还忌惮,但现在不管了。
克维尔顿学着格洛欧的样子,找来一叠稿纸,蘸了墨水开始写计划和标明注意事项,长时间练出的速记能力此刻物尽其用,手速几乎与思维同速,顷刻用两种语言记满了三张稿纸。克维尔顿停了一会,喝了一杯稀释过的血液,然后接着涂改。
凭着记忆和手边的资料,将路线与时间都计算清楚,她才略微放松了一点,扔开笔,出去买了一些必需品,回来将计划背了一遍,等天黑后走出了门。
军务报告必然要递交于总军长的总务厅,但之前会经过秘书厅的抄写员之手,因为需要备案与分级。总军长亲手送出的军务报告显然分量很重,处理速度会非常快。但以防万一,克维尔顿还是去了秘书厅晃荡了一圈,在忙碌的抄写员中走动,漫不经心地套话,最后确认军务报告的确是送出去了。
克维尔顿默不作声地找到了备份,面对门口狐疑的骑士,她不动声色用一只手揉碎了那张封起来的信函,眯着眼睛扔到了脚边的蜡烛罩子里,确认烧完后,双手插在袋里走了出去。
“十二团传令官阁下?”门口的守卫骑士还是拦了一下。
克维尔顿点头:“是我。”
“请问您有带走任何信件或文书么?这是禁止的,我们需要搜身,请见谅。”
克维尔顿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好。”
秘书厅进出容易,但总务厅凭她的军衔进不去,克维尔顿悄悄绕到了总务厅的后方,踮着脚握住了窗沿的雕花铁杆,猛地使劲,整个人向后荡开翻了上去,轻巧踩在墙面上,另一只手顺势握住上一层的窗沿。
这个时间段,总务厅很少有人,克维尔顿冲窗框上的锁眼就咬了一口,尖齿崩坏锁眼,她慢慢拉开了窗,闪身进去。
整个第二层都是处理文件的地方,乱七八糟,克维尔顿小心地一桌桌翻看,翻了一个整夜,直到听到下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克维尔顿叹了口气,趁黎明还没到来,原路返回。
之后的三个夜晚,克维尔顿都这么度过,为了拖延总务厅的处理效率,她还偷偷弄了几个恶作剧。第四天的晚上,她筋疲力尽,同时也意识到,军务报告很可能已经被总军长阅览过了,毕竟这种重要的信件不可能拖延太长时间。
克维尔顿破罐子破摔,偷跑到了三层的总军长阅览室,心里一凉,果然在盛放信件的托盘上看到了第十二团的蜡印,已经被打开过,克维尔顿捂着额头,一时间惶恐至极。
半晌后,她颤抖着拿过了那封信,想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究竟可不可以反驳。
她看了一眼,呆了。
这的确是一份军务报告,她知道,乌塞伽迪尔的字写得很丑,她也知道。
但是…卧槽这个字比平时丑了一倍不止!
好丑啊!怎么能丑的这么惊天动地!!
克维尔顿默默把这张纸盖在了脸上…
这么丑的字总军长能认出来就见鬼了。
克维尔顿头一次这么清楚地认识到,人,有时候也许没那么坏,但是一定会非常讨厌。
个中典范,就譬如乌塞伽迪尔。
军务报告现在的价值比一张废纸好不了多少,克维尔顿按原来位置放好,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是一条比较隐蔽的小路,克维尔顿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了一丝血味,她皱了皱眉,顺着味道走了过去,迎面一把匕首飞过来,她吓了一跳。
她悚然,却又觉得有点熟悉,条件反射冒出了一句:“格洛欧?”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却不是格洛欧:“克尔?”
她认出来了,心下一松:“摩西雅,是我。”
数月未见,克维尔顿轻快地走上前,摩西雅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长高了。”
克维尔顿发觉她扶着另一个人影,仔细一看果然是格洛欧,小公爵这次吃足了苦头,浑身都是血腥气,手臂上被手铐磨得血肉模糊,走路都有点不利索。
波因尔公爵的信息网果然够强,连格洛欧的关押地点都能找出来,只是无法在圣城委派太多人手,只能拜托摩西雅趁邀约舞会之际救人。克维尔顿看着格洛欧这一身伤也有点心惊胆战:“他们…打你啊…我以为就关起来…”
格洛欧一直紧锁着眉:“小伤。”
摩西雅淡淡对克尔说:“她脸色不好看是因为不想被救出来,但总督急得上火,我没办法,幸好她伤没好全,我才能把她拖出来。”
“是我爸多管闲事。”格洛欧冷淡说,“这样的风险太大,你应该祈祷今晚不会碰到巡夜的骑士,否则你也会被治罪。”
克维尔顿还想关心一下,只听摩西雅声音冷淡:“克尔,你在圣城要注意点自己,我不知道人类脑子里都是什么些龌蹉阴暗的东西,血族愈合能力强,但格洛欧腹部那一道口子,看痕迹也久了,到现在都没愈合。”
克维尔顿一惊,又嗯了一声:“我先送你们出城吧…”
“这样的监刑,我闻所未闻。”
克维尔顿没脸说那是在战场上被自己刺杀的,只能搪塞过去:“是是是…”
格洛欧倒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克维尔顿找了自己熟悉的路,领着摩西雅与格洛欧靠近圣城边缘,她熟记着圣职骑士夜巡的时间表,一路过来平坦无阻,遥遥看见自己的居处时,克维尔顿掏出了钥匙,低声说:“我去拿点血出来,我看格洛欧有点撑不住了。”
格洛欧不耐:“多此一举,既然出来了,就快点出城。我没办法打架,但走路没问题。”
“你脚骨折了。”
“我走路没有问题,还需要重复么?”
克维尔顿点点头,一副“你行你最大”的脸色,收了钥匙,绕过了街角,再过一个狭窄街道口就是圣城的城墙,那里有一扇侧门,出去了就是席勒盟国的地盘。
… …
行走的速度算是不低,正当三人觉得有惊无险的一夜过去,突然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速度极快,铁皮摩擦的声音竟微微凄厉,克维尔顿脸色一变:“巡夜骑士!”她一边想让摩西雅退到她的居处,一边惊诧,“这里怎么会有巡夜骑士?格洛欧被救走的事…这么快就暴露了?”
摩西雅反应极快,拖着格洛欧找到克维尔顿的居所,直接破门而入,看见桌上有一茶杯的血,随手递给格洛欧。格洛欧也并未推辞,一口饮下,低头开始掰自己错位的腿骨。
“麻烦了。”克维尔顿站在门口,望着那一队貌似路过的骑士团,最前面的黑马喷着鼻息,握着缰绳的男孩神情温和,然而眉眼却有些冷意。
他驱策马匹减速,随后看向了克维尔顿,微微一笑:“传令官阁下。”
克维尔顿一副刚起床的惺忪:“军团长大人,我起来上个厕所。”
乌塞伽迪尔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去吧。”
厕所是整片圣职人员居所共同的,克维尔顿刚想转身锁门,就听见乌塞伽迪尔轻声说:“把门打开吧。”
克维尔顿一凛,但她决定赌摩西雅的速度,乌塞伽迪尔不可能看到,只是诈她一诈…这种事他是有过前科的,就是那个军务报告坑了她几个晚上没睡觉!
“大人,私生活也要接受上级管理吗?”
“我不管,只是这几个晚上我路过此处,你都不在,今日终于在了,不请我进去坐坐?”乌塞伽迪尔依旧挂着笑容,“何况,你那屋子的血味,一扇门是挡不住的。”
总管
克维尔顿背上全是冷汗。
她知道乌塞伽迪尔人不坏,但就是闷骚,闷成一肚子坏水,表面却还是做足了功夫,该笑就笑,该俏就俏,可那几个手段弄出来,诈得人防不胜防。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阴魂不散呢。
短短几秒钟,克维尔顿思绪飞转,甚至想诹一个她需要应酬金主的故事出来——反正在圣城这种地方居住的大贵族,她也能略微知道一点这种事情,只要不求证,她圆个谎没问题。
但不等她想好,门忽然拨动了一下,随后格洛欧从里面走了出来,负手而立,站姿笔挺,手掌在身后握拳,像是依旧掌控至高权力。乌塞伽迪尔怔了一下,忽然退了一步弯腰行礼:“格洛欧阁下,失敬。”
格洛欧并未被剥夺贵族身份,也没有强加任何罪名,只是暂时被监禁。别说她在这里,就算她在监牢里狼狈受刑,乌塞伽迪尔见了她,也得低头。
“巴罗伊第十二军团长。”格洛欧从不记军官名字,只是看了一眼乌塞伽迪尔肩上的勋章,“运气不错,撒网下去,捞着的鱼就算是你的。不过既然吃到了大鱼,还惦记着塞牙缝?”
贵族之间,觥筹交错,总要有些暗话,乌塞伽迪尔也是贵族之后,情商不低,一听就懂了,这是自己跳出来上钩撇开了克维尔顿,他也就顺坡下:“请阁下放心,没人用牙龈塞牙缝,时候不早,下官护送阁下回去?”
格洛欧抬头看了看天色,快到黎明:“军团长不想功劳被路过的人抢去了吧。”转头望向克维尔顿:“那,黑伞。”
克维尔顿拿了黑伞给她,格洛欧很快撑开,随着乌塞伽迪尔离开了,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纵然前功尽弃,但为时不晚。
进屋后,摩西雅怔愣地坐在床沿,手中拿着一个东西,克维尔顿靠近,才发现那是银厥王子的木偶,顿时哦了一声:“送给你的!”
摩西雅很久没有说话,她身上还是昨日盛礼的礼服,黑色纱花帽下面睫毛低垂,阴深一片。沉默很久,她淡淡一笑,将木偶放到了桌子上:“今日之内我就会出城,波因尔家族的事情我做到这个份上,也不用再插手了。克尔,你的那位长官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你随时可以回咔莎庄园。”
克维尔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没有辞去圣职打算,拿起另一把备用的黑伞:“我送你去城门口吧,你的马车在哪个方向?”
“南面。”摩西雅站起来揉了揉克维尔顿的头发,“注意一点,好好活着。”
克维尔顿笑:“摩西雅你怎么还这么不放心我呀。”
“因为你从小就不让我省心。”摩西雅揽住她的肩,撑起了伞,走出了狭窄的门。
不远处就是圣城南面的城墙,天还没亮,但是可以窥见天际黑色翻滚,像是光要撕裂夜空。摩西雅看了看怀表,刚想嘱咐点什么,突然之间,圣城内暴起了马嘶声,嘈杂的人声也响起。摩西雅不解地看向克维尔顿,克维尔顿脸色凝重:“看来乌塞伽迪尔是碰到抢功的了。”
摩西雅说:“那还是过去看看吧,我没办法将格洛欧带出来,起码要保证她安全抵达关押处。”
于是又折返回来,克维尔顿对路线极其熟悉,不多时已经看到争吵僵持的双方军团,另一个是巴罗伊第五军。大约是巡夜时碰到了不该在此处的第十二军,心生疑惑盘问了几句,结果全被乌塞伽迪尔滴水不漏地糊弄过去,刚刚放行,一个小军士却突然撞到格洛欧的马,顺势拽歪了她的伞,虽然后来他被一脚踹出去了,但格洛欧到底是暴露了。
重要人物出现在此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第五军军团长闻讯立刻赶来,要求移交格洛欧。说实话,乌塞伽迪尔不是个抢功的人,但格洛欧手里一把碎铁块就顶在他腰上,他强撑着温和脸色,只能坚决表示不交人。
摩西雅刚刚转过这个街角,不知道因为是否谈崩了,双方军团竟然拔剑相向,前锋杀作一团,格洛欧挟持乌塞伽迪尔后退,忽然转头看到了摩西雅,微微点了个头。
克维尔顿茫然接过摩西雅递来的伞,只听她说:“事情已经闹大,无法抹除痕迹,你站着别动,我带格洛欧杀出城。”
不等克维尔顿回话,摩西雅已经走向那片尘埃飞扬的街道,弯腰捡起了一把掉落的剑,继续走向格洛欧,手中剑花闪电一般迅速,飘红的血线在她两侧滑去。格洛欧一只手臂勒在乌塞伽迪尔的颈部,以她的力量,稍稍一使劲,这小脖子必然嘎嘣脆。
乌塞伽迪尔心很累:“阁下,阁下能放了我么?”
格洛欧冷笑:“很有骨气啊,还以为你个豆丁会趁机叫声姐姐套近乎。”
乌塞伽迪尔叹了口气:“阁下,你瞧起来只有十六七,我都二十了,总不好意思占你这个便宜…”
格洛欧看着摩西雅靠近,松了手臂,抽出乌塞伽迪尔的佩剑,留下句意义不明的话:“按年龄算,你得跪下叫奶奶。”她扬手一剑,旁边一个靠近的军士胸口破开血花,随后身影一转,冲向摩西雅的方向。
“格洛欧!格洛欧在那里!”显然有人不瞎,内斗中还能分出脑子看战利品的去向。
咆哮、刀剑、圣职、尘埃、争夺,在这一片杂乱的画面里,太阳终于睁开了眼,天际破晓,金橘色的光撒在芬芳的郁金香花圃上,大大小小的圣堂中,玻璃镜面璀璨无比。
痛苦的嘶叫划破清晨,摩西雅跌跌撞撞地退后,玻璃反射聚集后的阳光肆意铺洒在她身上,黑色的礼服干净整洁,然而肩膀处被腐蚀塌陷,一阵风吹过,细细灰尘飘散。
“摩西雅!”克维尔顿愣住了,然后迅速跑上前,试图拨开人群用黑伞罩住她。但军团比她的反应更快,不知谁突然尖叫:“吸血鬼!”
一把剑掷了过来,刺入摩西雅身边的地砖里。
这像个引子,引爆了所有人的反应,不绝于耳的吼声霎时充斥在耳边,所有人放弃了内讧,一致包围了那个困顿在地的血族。他们知道利器无用,有人点燃了蜡烛,然后扔向了那里,还有人拿出了铁索与柴木,大叫着“怪物”砸过去。
克维尔顿猛地狂怒,她暴跳着往前冲,然而太多的军士的背影拦住了她的路,她看到他们将那个优雅冷漠的血族架了起来,蜡油流淌在她半张脸上,像是融化的油脂,火焰燃在纱巾领口上,灼烧着她,烟尘簌簌落下。
“不!不!不要!放开她!人类!”克维尔顿歇斯里地大吼,拼命掰开紧靠的人群。
但她被困住了,声音也被吞没了,四面八方都是高大健壮的军士,她绝望地挣扎在挤压中,眼睁睁看着一层层灰烬从骨骼上剥落。
那一个瞬间摩西雅在混乱中看到了她,她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动了一下,眼瞳在光芒下竟然泛着浅琉璃色,她的脸颊有一半被烧毁了,头骨狰狞,尖齿暴露。
这盛世的阳光下,突然一小片黑影砸下,惨叫声层叠响起,格洛欧手中长剑飞转了几圈,重新被她攥紧,她一手举着伞,闭着眼睛,面容冷酷,上前阻拦她的人都被她绚丽至极的剑术刺伤。她身上还是曾经的骑士统领装,靴底的铁片被火烤得焦红,一剑砍断铁索,一手扯过街旁晾晒的被单,罩在摩西雅身上后,背起她急速向圣城门口奔去。
克维尔顿也转身跟了过去,她们身后跟着的是暴跳如雷的巴罗伊军团,头顶是致命的万丈阳光,然而这场逃跑肆意狂放,带着一点点复生的希望。
只是逃亡终会有结束,格洛欧在离城墙不远处,突然停下撑着墙剧烈咳嗽,满手血污,她已经到了极限,伤势很重,又数月不曾进食,况且奔跑情况下黑伞挡不住全身,她的脚踝处被烧伤,剧痛难忍。
“可以了…”她背上,摩西雅虚弱地用气流发声,“我等克尔,你出城吧…”
格洛欧擦了擦手心的血,笑了一声:“佐伯爵…”她叫了个称谓,却不知再说什么,她们两个是贵族中活动的翘楚,自然没克维尔顿那么傻,怎样生还几率高大家心知肚明,就像乌塞伽迪尔上门检查时,她们明白哪种方法最好,不用讨论,直接执行就可以了。
也就克维尔顿还绞尽脑汁考虑圆个谎。
格洛欧拖着伤,再一次踹开克维尔顿的居处,将摩西雅放到床上,然后亲吻了她焦黑的手心。
这在诺丹罗尔的礼节里可能有亲近的意思,然而在依布乌海中,表示永别。
永别,摩西雅·佐。
随后格洛欧转身,撑开了黑伞,消失在了门前。
克维尔顿气喘吁吁跑回自己的居处时,已经晚了,她不敢到床边,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血也没有药,她突然想起曾经负责她身体健康的宫廷医师崔恩,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但崔恩已经死在依布乌海。
血族的生命力强悍,但面对光和火,就像是冰块一样脆弱,克维尔顿沉重地坐到床边,伸手抚摸那一层被灼烧后的脸颊,收手时手掌满是灰烬。
“克尔…”摩西雅费力望向她,喉间沙沙作响。
克维尔顿伪装出来的那一丝镇定像是被猛地击碎,只觉得满嘴的血味,像是硬生生用口腔压扁了舌头,崩裂牙齿,将这致命的痛楚压入心脏,挤出血来。她颤抖地抚摸摩西雅的黑色头发,就像她曾经无数次揉过自己的头发一样。
“我想…看到你成年…”摩西雅的声音弱了下去,“我曾经承诺一个孩子等他成年,但我终其一生也等不到…”
烧焦的皮肤与血肉层层化作齑粉,剧痛使她痉挛,她靠在克维尔顿伸过来的手上,说:“你送给我的那个…很喜欢…”
克维尔顿忙不迭将桌上的木偶递给她,放在她的手中,又抱着她惶恐地浑身发抖。
摩西雅微微一笑,握紧木偶,悄无声息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脏,掺加血族血骨的利器瞬间溶解了血液,但她用力抱着那个木偶,就像是隔了数千年,拥抱到了那个英勇的王子。
她的头勾了下去,就再没有抬起来。
克维尔顿紧紧抱着她,用力地蜷缩,空白了一刹后,她突然发出了小兽般的嘶叫,痛哭失声,那副骨架上的血肉化作灰烬落下,混合她的眼泪,在床单上砸出了泥坑。
“摩西雅…摩西雅…摩西雅…”
对不起,总是惹你生气,以为自己长大了,什么都可以了,能保护别人能成为英雄,但是到头来,却活得像个懦夫。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这样…
我想…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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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记忆,黑袍宽带的王城总管,端庄冷漠地站在宣誓台前,夜莺王女抖着耳朵,眼神闪烁又好奇。
“克维尔顿王女殿下,我,摩西雅·佐,愿意成为你的指引者,栽培你、爱护你,以我的爱,辅佐你的成长。”
“摩西雅·佐阁下,你是我的指引者,我理应尊敬你、爱戴你,将我未来所能创造的辉煌,回馈于你对我的教导。”
故人已亡,故土安在?
跳槽
入冬的天微寒,圣城的郁金香花圃凋零大片,圣堂的钟声在傍晚敲响,一阵阵回荡在街道间,空旷恢弘。
圣职考核又一次举办,乔奇军营长骑马抵达巴罗伊第十二军务厅,一声马嘶后,他跃下马背,大步走入军务厅,脱帽向军团长行礼:“乌塞伽迪尔大人。”
乌塞伽迪尔刚报完一大段军务,前来顶包的高阶骑士甩着酸痛的手,盼望军团长喝咖啡喝久一点,此刻见到乔奇军营长前来一副禀报的样子,顿感一阵解脱,默默搬开椅子退开。乌塞伽迪尔没理偷跑的高阶骑士,抬头看了看他,略略点头:“什么事?”
“克维尔顿传令官的请辞书。”
乌塞伽迪尔目光平静:“是不是我不批准,她每隔一周就要写一份?”
“大人。”乔奇措辞道,“今日我去监察考核,碰到了克维尔顿阁下…她又参加了考核。”
乌塞伽迪尔挑眉:“是么?”
“大人,事情很复杂,她参加的是第一军团特别招录,以我看到的成绩,她应该很快就收到第一军团的招纳书…这个第一军团…”
第一军团不好惹。
这是巴罗伊二十四个军团的共同认知,第一军团从上到下,个个都是人物。不说他们那位总军长最强首选人的军团长,就算传令官这种小角色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乔奇心惊胆战地瞧着自己军团长沉默,半晌,乌塞伽迪尔忽然若无其事一笑:“可以呀,学会仗势欺人了。”他伸出手,乔奇立刻将请辞书递到他手上,拆开一览,又钉到了桌上,淡淡道,“批准了,替我签个字。”
巴罗伊二十四个军团以军功排位,第一军团能在群狼卧虎中稳居十年首位之久,自然有它的可惧之处。像乌塞伽迪尔这种赚军功的专业户,近些年来勤能补拙,或许胜得一筹,将十二军团提升并稳固在了正中央,可第一军团屹立太久,久得像一座丰碑。
这座丰碑高是高,壮也壮,但埋的人啃的骨,也不少。
乌塞伽迪尔知道这个理,却也不急,他自知跟克维尔顿中间有了一道隔阂,虽然他不是有意置那位佐伯爵于死地,但归根结底,总有他的原因。自从那天圣城动乱,当场械斗的人都被鞭笞脱了一层皮,他的传令官则足足一个月不曾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