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也没安慰,也没让人递帕子,就一会儿看话本子一会儿看他哭了半宿,然后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语句间颇是感慨:“大黎的后宫,都是宫妃不择手段制造机会偶遇皇帝,君上倒好,死乞白赖制造机会偶遇佳人…”
顿了一下,太后对幼子语重心长:“同仇敌忾,帮点你皇兄,下个血本,跟大黎对着干就从后宫做起吧。”
虞步帆被母亲话中的信息量吓到了,就这么一噎,这次是真哭晕了。
太后平静将目光又转回手中话本子上,吩咐道:“送八殿下回去休息,记得用热毛巾敷眼睛。”
翌日,随着十箱赏赐送到文火山庄时,还有一封措辞非常谦和的请柬。
聂小塘被上次进宫的事揪心得不行,这次竟让人将赏赐直接停在了庄门口,然后把请柬给了解般,忧愁劝道:“你要是不想应,就推了,我也没用过那些赏赐,大不了都退了。”
解般挽了个剑花,将伯浊剑刺入地下三分,然后伸手接过请柬,笑道:“哟小塘,你这胆色,不简单啊。我第一次听人说大不了退了宫里的赏赐…啧啧,英武!”
聂小塘一记巴掌就拍到她手臂上:“啧什么啧!”
解般不痛不痒地受了这轻飘飘的小巴掌,收了请柬,微眯了眼睛:“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手筋
征泽大将军麾下将士都晓得自己家将军的规矩,那就是严于律己,更严于待人。
想当年在大黎被派去做什么王孙教习少保太保的,回过头皇后发现自己这一步棋走得着实偏了些,解大将军向来不把人当人看,以至于最受宠十皇孙,那只手指被擦了皮也要哭嚎上三天三夜的白胖团子,竟狠下心断了自己一条腿骨,才豁免去解太保手下受罪。
皇后心疼得直掉眼泪:“作孽啊你…你不想去,跟你皇爷爷求道赦令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作践自己?不长脑子!”
十皇孙也快哭了:“皇奶奶,您没听说吗?大理寺卿说他家的小儿子体虚,求了赦令,结果隔日他就真的被打成体虚了…”
这事儿确实存在,大理寺卿本来怒火高涨准备去弹劾解太保,结果早朝时对上解太保一身玄色麒麟官服,似笑非笑凌于山巅般的气势,就莫名弱了五分。他再一想征泽大将军的威名,这一弹劾要是再把人弹去战场掌控三军兵权,哎我的娘哟…
大理寺卿咳了一声,把弹劾的折子往怀里揣了揣,禀道:“臣无本奏…”
于是他家小儿子就白被揍了。
直到边疆告急,解大将军才被拿掉太保的头衔,领兵出征。她离京的当天,王孙贵胄们抱头痛哭感慨新生。
皇后也很感慨,毕竟谁也没想过征泽大将军敢那么狠不是?她本以为征泽大将军身为女将,战场上打打杀杀,私下还是会儿女情长洗手作羹汤的,更对小孩子小动物怀有一颗慈母心肠…可娘的,解大将军慈母才有鬼咧,唯一接受的爱宠,一手养大的战马,都被她毫不犹豫当作粮食宰了。
解般也是晓得自己的确和寻常女子的心肠不太一样,在大黎担任太保是因为黎帝要夺她的兵权,而穆戍国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担忧八殿下有二心,所以让她来教训教训?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同样是太后的嫡子,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
思考一番后,解般便拿着帖子对聂小塘说:“明日不用准备我的饭了,我估计会在宫里吃。”
聂小塘忧心忧肺:“真去呀?”半晌又问,“你就不怕?”
解般哂笑道:“我怕什么?要怕,也是那位八殿下怕吧?”
解大将军一语中的,八殿下虞步帆哆嗦了一个晚上。
于是翌日解般入宫,见着的就是一个瘦弱憔悴的家伙,风一吹,哆嗦一阵,再吹,浑身跟起了跳蚤似的。
解般:“…”
穆戍国主他,应该不是让她来教训他八弟的,这家伙也怪可怜,生在王宫无忧无虑还比不上猪胖,估计身子是真虚,要打打底子。
解般披着黑色长衫,负着手走近两步,准备先给这位八殿下试试筋骨,挑个适合的方式让他练练。结果她刚走出一步,虞步帆如临大敌,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崩溃般大叫了一声:“英雄饶命!!”
解般:“…”
她有做什么吗?没打没骂,脸都没黑着,全身上下没一块利器,连头发都是用发绳——比起担任大黎太保第一天直接抓起丞相他家熊孩子头发削了了他下颚骨来说,如此温和的见面方式,这八殿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看来此时只能暂时借助一下性别的便利,展现“慈母”情怀。解般一手握拳抵在鼻尖咳了一声,声音放轻了道:“臣是一介女子,殿下不必如…”
“英雌饶命!!!”
解般:“…”
雌你奶奶个爪!
交涉无用,解大将军拍了拍袖口上的浮灰,漫不经心一步步向虞步帆走去,步子稳健,然而速度却如风,挟带刀锋般的气势,镇的旁边内侍宫女不敢上前,也镇的八殿下缩在地上抖动如鹌鹑。
解般甩过蔽膝,单膝叩地,一手扣住虞步帆的肩,一手将他缩在胸前的手掰了出来,骨节处轻敲几下,又按了按脉,微皱了眉头,问道:“谁给你接的手筋?”
虞步帆依旧一副凛然赴死的模样。
“你手筋不能用了,顶多能自己使个筷子,若是练武,十有八.九会被撑爆开。”
八殿下的伴读鼓了勇气,小声道:“解大…大人,八殿下的手筋是宫里最好的老太医接的,平日也很注意膳食…”
解般头也不抬,沉了声音:“是么?”
她扯着虞步帆的手腕站起来,一手背在身后,显得腰背挺直,含笑扫向伴读,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不教废物。”
伴读白了脸:“大人…”
“跟我说无用,去禀君上吧,你做不了主。”
虞授衣本就在方桦殿心不在焉,因为天寒而新披上的狐裘皮毛蓬松柔软,却又有些妨碍执笔,加之昨夜睡得的确不好,人便有些晕迷。
听了内侍禀告,虞授衣立刻放了笔,让人摆驾练武场。
刚步入练武场,内侍宫女们就跪倒一片,正中的黑衫身影也不折不扣地行了跪礼,乌发被风吹散,红色发绳一抹艳色。
虞授衣抬手免了跪礼,走近自己还在打哆嗦的八弟,看了一眼也没安慰,只是轻声问道:“如何不能教?”
解般态度收敛了很多,闻言道:“让臣教,首先就要换掉手筋。臣已仔细检查过,八殿下的手筋没用了。”
“休衷有几成把握?”
“臣身陷囹圄,都敢提出来,君上您说呢?”
虞授衣听了“囹圄”二字,抿了抿嘴,面上仍不显什么:“需要怎样的手筋?”
“君上可命人带臣去死牢,臣可以看看有没有能抽来用的。”
“也好。”
解般倒是微微诧异,刚才说去死牢也是随口一说,她刚觉得不妥时,没想到对方已经答应了。她可以想象死牢中肯定存在的都是谋逆通敌之辈,她一个表面还未归顺的敌将去死牢,这穆戍国主就不怕…她是在找借口潜进去,然后把俘虏放出来吗?
顿了一顿,深谙为臣之道的解般抱了抱拳,道:“不知君上选了几名监守跟臣一起去死牢?”
听着她这么有诚意的提醒,穆戍的国主反而没露出什么宽慰的表情,微抬了眼,酷似太后的鸦色眼瞳淡淡的:“孤都不怕,休衷在怕什么?管不住自己么?”
解般一怔,随即又一笑,掀袍行礼:“谢君上之信,臣必不辱命。”
解大将军说干就干,从太医院顺了一卷大小不一的刀片,借了块磨刀石和几盏烛台,将这些刀片磨合烧灼成自己顺手的感觉,随后便带着虞步帆去了死牢。
牢头小心翼翼谄媚笑道:“解大人,要不要小的将那些短命的全给您提溜出来?方便看着,这一路走去也挺累的。”
解般只往后看了止步不前的虞步帆一眼,挥手道:“给八殿下一根布条子,不透光的,小孩子脆弱得很,心里有阴影我也不好办。”
牢头一愣,立刻去办,然后又奉承道:“大人真是细心!”
解般拿手指捻了一下墙壁,微微的血腥:“我不细心,只是小时候也被吓过,便注意了些。”复回头道,“八殿下,你又怎么了?”
虞步帆被蒙着眼睛,抖着说:“我…我怕黑…”
解般:“…”
这家伙怎么那么难伺候!跟他哥哥是一奶同胞的吗?!
相比起来,他哥还是挺,嗯,雄风的…
解般没学过正统的医术,但偏门的一些手法倒是很熟练。
征战数十余年,因为自己是女子身,很多事情就算她让人代劳,他人也不敢贸然代劳——若是个性情温柔的女将,属下倒是会有几分爱慕,估计会抢着帮忙。但遇上个容易犯神经的将军,保持敬畏就好了,谁敢往前面凑?
因此,解般自己身上受伤,除了军中大夫没人帮忙。然而军中大夫也有走失误死之时,这时候她只能研究下死人,搞清楚自己的伤到底是如何程度,切腐肉,缝裂伤,治败血,手筋脚筋之类,她也为受伤颇重的属下换过,甚至她的一条脚筋就不是她自己的。
换筋不难,难的是找到合适匹配的。
她扫视死牢一圈,吩咐道:“将虚岁二十之下的都提出来,不忌男女。”
话音刚落,牢头刚躬了身子准备去办,忽然不远处一阵镣铐响,随即一个人撞在了铁栏上,声音喑哑不可置信:“…大,大将军?!”
解般淡定看去,没看清,只能再走了几步,随后见到一张略有熟悉却肮脏邋遢的脸,对上他惊愕的目光,解般静了半晌,忽然笑道:“你叫我大将军?”
那人癫狂地摇着铁栏:“大将军你…你怎会在此处?你也跟雷宜行一起叛了国?枉费你忠国之名!枉费陛下对你的信…”
解般上前一步,一手扼住他的脖子,一手疾速抵在他胸口,默无表情地慢慢垂下眼,盯着他瞪大的眼睛,慢慢道:“傅国将军,战前私逃,啊?”
傅国将军艰难动了动嘴:“…大…将军…”
“我不处置与我同罪的人,但你想把血溅我一身…是吧?”解般抵住他胸口的右手动了动,然后竟慢慢抽出一把用于抽筋的薄刀,细小的血流汩汩湿透了囚衣,傅国将军被扼住的脖子也传出咕咕的声音,随后一小股血涌出嘴唇。
解般冷冷俯看他,手一松,傅国将军颓然倒地,他的手指似乎想抓着什么,但根本握不紧。
“下辈子不要胡言乱语了。”解般这句话声音微微高了些,含着笑,“去你的大将军吧。”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这么多章,突然意识到一点
看某些大大写家国仇恨宫斗宅斗又细腻又苏,结果想摩拳擦掌准备来一发…好吧,文中感觉像养了一群精神病
QAQ
伴驾
仔细甄选后,换筋的人选定为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据说是来自南方回琉国的刺客,在一场舞宴上刺杀穆戍国主时,被左右大内侍当场制服,下了死囚牢。
解般抬着女孩的下颌,望进她不甘的瞳仁:“世上诸事向来如此,练了十年的舞功,磨破了脚踝膝盖,锻炼了双臂手指,最终还是不过浮生一场,他人嫁衣。”
女孩倔强不肯落泪,然而声音却颤了:“为什么要选我?你明知道我…一生就赌在这双腿双手上…我的一生啊…”
解般两指夹住薄薄的刀片,放在火上烧灼:“那又如何?”
女孩死死盯着刀尖逼近,嘶哑道:“你呢?你武功高强,筋脉岂不是比我的更合适?”
“我不行,年纪大了。”
解般扼住女孩的脖子,令她无法发声,随即握惯凶剑伯浊的手中银光闪过,顿了一下后,血滴答流入脚下草席。
几个时辰后,虞步帆两条手臂被包成了白胖粽子,一路由人抬着回宫了。
死牢外,解般一身黑衫寒风中猎猎,半抬着眼,手上是两根弯弯绕绕的带血手筋,带着微微的弹性,然而上面缺口深重,即便有明显的缝合,却依然无法连起。
牢头战战兢兢立在一边,根本不敢看她的手:“解大人…”
“去埋了。”解般随手将两条手筋扔在地上。
牢头不敢去捡,踌躇道:“大人这…”
“怎么,还嘴馋了?”解般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龙筋,你也吃得起?”
牢头吓得直接跪下,头抵着地:“不敢不敢,小的,小的…万万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解般没再理他,拿了帕子擦干净手,直接从他头前走了过去。
回到宫里后,八殿下是要休养的,解般便被请到方桦殿伴驾用膳。不得不说,纵然解大将军为臣之道修炼得炉火纯青,但是某些礼仪,譬如用膳,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聂小塘也从不知道什么礼仪,顶多像个闺阁里面的少女一样细嚼慢咽,但在文火山庄倔不过解般,也就惯着她了,以至于解般对付吃饭一事非常没规矩。
开胃的汤羹很快喝完后,解般就开始百般无聊掰手指,她不像别人是轻轻掰着玩,每一次都像是用刑一般反向拉扯,甚至骨头都爆出响声,在一旁侍候的内监们看着都觉得…好疼啊。
虞授衣汤羹喝了还不到一半,听到三声骨响后,伸手按住了解般的手,然后叫人继续传膳。解般感受到君上压着她的手,感受那微凉的温度,也不敢贸然乱动,只道:“君上,可是臣有打扰?臣…不曾伴过驾,君上恕罪。”
虞授衣本想收手,然而触摸到那一双温热修长的手后,意外没控制住,反而握紧了些,压住心头微动的心思,轻声道:“不曾伴驾?”
解般:“?”
这时已经传膳,热气腾腾的宫膳布在桌上,虞授衣克制自己松了手,执了筷子,垂下眸子淡淡道:“八弟估计要休养数日,休衷若无事,不如熟悉下如何伴驾?”
解般:“…”
这个如此容易掉脑袋的事…能不能不接…
解般的忠臣修养非常独特,让她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反驳一位君主,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拉开了椅子,掀了衣摆跪下:“臣叩谢君上隆…”
虞授衣:“张嘴,别咬到筷子。”
解般茫然地维持着跪姿,茫然的张嘴,茫然地嚼着一块牛筋,茫然地咽下,茫然回想国主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也离开御座半屈膝在她面前,还顺带夹了一筷子爆炒牛筋…
等等,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咬到筷子了…
御用之物金贵非常,特别是君王正在用的御用之物,就是不可玷污的存在。前辈子在大黎皇宫,她绝不靠近御用之物,就算有心之人想用这个算计也算计不到。
但这个筷子可是结结实实咬着了…她刚不假思索想谢罪,虞授衣就从长狐裘里再次伸了手,瓷白似的肤色,也是雪的温度,握了她的腕子,将她带起了身,然后示意内监继续上膳,搭在她手腕上的手半分没松:“休衷,感觉如何?”
解般请罪道:“君上,擅动御用之物,臣冒犯。”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事上?”虞授衣半是疑惑地看她,随手将筷子放在一边,手指似乎是轻轻握了一下,才伸手碰了下她的脸侧,“我是想问,磕着牙了没有?”
解般:“…”
这个转折…这个转折它有点问题啊…
好在接下来的用膳没有意外再发生,解般虽然安分吃着,心里却总有点悬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虞授衣低垂着眉眼舀汤喝,捏着玉勺的手指非常克制才没将勺子捏断——休衷这又懂规矩又忍不住本性的吃相,太可爱了,一口包下一勺子,然后鼓在两颊闷声不响慢慢嚼,简直跟只仓鼠一样。估计是平时就不太注意,姿势固定吃了一会后,脚就忍不住晃晃,有一次甚至踢到了他的袍服,而休衷似乎也是怔了一下,保持姿势沉默了片刻,见没什么后续反应,才又开始闷声吃。
穆戍君上这一顿饭简直吃得食髓知味。
心都化了。
用完膳后,解般与还有些神游天外的虞授衣告退,去了一趟八殿下的勿栾殿,在她更换外敷的药物时,纵然虞步帆憋得脚都抽筋了,也不敢嚎一声。
换完药后,解般看见虞步帆眼里包着泪,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挑了下眉:“疼,啊?”
虞步帆瑟瑟缩缩,疼得声音都变调:“啊…”
“那记好了八殿下,下次见到我,拿出点风骨,跪我我就打断你的腿,求我我就卸了你的下颚骨。你哭没关系,不要哭出声讨人厌就很好,对就像这样,梨花带雨。”
虞步帆默默盖着被子流泪。
“往后日子长着,八殿下,后会有期。”解般拍了下床榻,起身负手出门。
虞步帆哭得如山洪爆发。
解般出宫后在街上逛了逛,挑了些漂亮钗子,还去药堂买了个百草囊,回到文火山庄时晚了些,聂小塘一见她就去热饭菜,端上来时却发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聂小塘也没吵醒她,但着实搬不动,于是放弃把她挪到床榻上的想法,只拿了毡子给她披了披,然后坐在一旁绣着帕子。
解般只睡了一炷香,醒来时昏沉地拿了筷子就开始吃,聂小塘给她递茶:“慢点慢点,中午没吃好吗?”
解般吃得噎了一下,皱眉道:“中午是伴驾吃的,拘死我了。”
聂小塘怔了一下:“伴驾?”忽然来了兴趣,“伴驾?你见着君上了?长得什么样?多大年纪?他用膳的时候多少个菜色?是不是特别有天子之气?”
解般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这话你可以问你崽子。”
聂小塘愣了愣:“这什么意思?”
解般:“你忘啦?一路上就是他给我们喂崽子来着。”
聂小塘:“…”
等解般将桌上的菜扫荡一空,才发现聂小塘还维持着吓尿了的表情,端了杯茶拍了拍她的肩:“没事,想来他也不是在意的人,估计是母性大发呢,你别自己吓自己。”
聂小塘艰难道:“小解,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吓崽子,第一个用的是征泽大将军,第二个用的就是历经夺嫡之乱的君上…”
解般:“…”
那可好,忒带感,你这崽子,比八殿下结实多了,被我这个征泽大将军和穆戍君上联手带过,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好苗子。
于是解般问了一句:“你家崽子取名了没?”
聂小塘啊了一声:“大名还没定,小名不才。”
解般皱了皱眉:“大名叫有才得了。”
聂小塘幽幽地看着她:“…”
解般咳了声:“我说笑的,我看看啊,趁这几天伴驾把君上哄高兴了,让他赐个名?”
聂小塘精神一震:“你…你说真的?”
解般一边将买的几支簪子和百草囊递给她,一边道:“真的真的,赐个名多大功夫,他又不是没带过崽子,这是责任…百草囊你戴在身上,我不知道辟不辟邪,但有些乱七八糟的毒总不会沾上,小心点没错…这个簪子我瞧着不错,御赐的东西弄坏了不好交差,这个你随便戴,不喜欢我再去买。”
聂小塘眼里亮晶晶:“都给我的?你自己不戴?”
解般一想着以后流传古今的征泽大将军画卷上面,自己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头上一根红宝石簪摇摇晃晃…这画面太美了…
解般果断摇头:“你戴好看,你戴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
伴驾一事,聂小塘委实比解大将军重视多了。
清晨天还没亮,解般就被从被窝中拽出来,聂小塘像打扮出嫁娘似的打扮她。解般从小就不太发脾气,征战前没人听她发,征战后没必要发,于是就算心中烦得要死,面上也是懒洋洋的看不出恼怒,拿了果脯塞在嘴里:“小塘,你不要搞鬼了好吗?”
聂小塘正在拿着好几件裳服给她试:“乖,吃东西,不生气啊。”
“困!”
“好好,我去给你泡茶。”聂小塘临走前将一套做好的黑衫的外袍放在桌子上,嘱咐道,“先把那件紫色的中衣穿上,然后再穿外袍,腰带和配饰等我回来帮你弄。”
“困!”
“是是是,我走快点。”
眼见着聂小塘出了门,解般几乎是瞬间倒在床上,把被子一裹,缩在床的里侧继续呼呼大睡。
片刻后,跑着拿茶回来的聂小塘:“…”
这简直是解般此生最难过的一个早晨,想她默默无闻的时候,没人管她睡觉,想她意气风发的时候,更没人敢管她睡觉…只是聂小塘太母性了,就算解大将军心里窝了火,但在聂小塘细细柔柔整理她的领口,从前面环住她的腰系腰带时,这点火气也慢慢消散。
聂小塘呼了口气,赞赏道:“好看。”
解般已经被折腾得没有睡意了,拿了镜子瞧了瞧自己,啧了一声:“娘娘腔啊。”
聂小塘:“…”
娘你个祖宗…
拖聂小塘的福,解大将军今日入宫如螃蟹一般招摇。
黑如乌墨的长发两鬓一如既往用红绳缠着编起,一张脸因为没睡醒带着慵懒。衬里月白,中衣暗紫,颜色却浅得很,衣摆处绣着大片的芙蕖,透出一股娆雅狷狂。外袍比中衣略微短了一些,腰带处坠着两条压袍玉,雪白流苏缕缕。
入宫时候恰好赶上早朝,惹得朝臣中最风流的礼部尚书侍郎垂诞不已:“君上的口味…很了不得啊!”
在勿栾殿为还睡着的八殿下换药的时候,解般闻着殿内安适的熏香,就开始犯困,头一直磕在雕龙画凤的床梁上,等换完了药,感受这床榻柔软暖和,解般扛不住了,一歪头倒在床上就开始打盹。
殿内众侍都不敢言语。
可想而知,八殿下醒过来时,一转头看见的画面…有多么惊心动魄。
一生中最恐怖的噩梦没有之一。
好在八殿下刚睡醒,头脑立刻竖立了一个“这只是一个噩梦”的想法,没让他一嗓子嚎出来,也是嘛,他的勿栾殿是什么地方,如狼似虎的征泽大将军能轻易睡在这里吗?
八殿下稳了稳,突然就起了报复心态,反正是在梦里,天最大我第二。于是他气沉丹田,酝酿良久,然后伸出了脚…狠狠将解大将军踹了下去!
然后…八殿下惊恐的发现,噩梦成真了!!
解大将军睡得不沉,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到,八殿下一脚实在是太稚嫩,刚踢出去就被扣住了脚腕,然后死死压在床上,随后解大将军睁开了眼,笑道:“哟早安,八殿下,锻炼脚力呢?”说完站起身时,还顺便把那只脚提了起来。
“…”八殿下再一次气沉丹田,鬼哭狼嚎,“母…母后救我啊啊啊啊!!!”
太医院的都被惊动到勿栾殿,解般也懒得呆着这里等早朝。走出去瞧见宫殿后面辟出了个湖泊,冬日天高云淡,湖水也蓝得幽静,旁边有条木筏,上面铺着几块紫色薄垫子,底部都有些结冰,瞧着颇为稳当。
解般盯了片刻,实在困得很,走过去就躺在木筏上,拢了拢外袍,倒头就睡。
… …
散了早朝后,虞授衣几乎是立刻问起身边内侍:“解休衷现在在何处?”
内侍早探听好了:“禀君上,解大人不曾离勿栾殿。”
虞授衣沉默让内侍系好了狐裘的衣领,又道:“没人告诉她可以在宫内任意畅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