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逐几人刚想上前寒暄,苏善琦第二句就接上:“晚饭带来了没有?”
楮沙白低头确认时间,亮出手表:“苏小姐,现在还是早上九点。”
苏善琦:“你们会录到晚上的。”
楮沙白不知如何接话,还是管彬杰在后方微微鞠躬:“麻烦苏监制了,我会送饭上来。”
五人第一次来录音棚正式录音,紧张又兴奋,丁一双坐不住,总是往房间里逛,苏善琦在外面交代完事,关上门戴上耳麦,往房间里的录音空间里指了下:“一个个来。”
丁一双连忙塞耳返,以身饲虎般冲进去,录音师与混音师在调音台前正襟危坐,其余几人也接过耳麦戴上。
伴奏响起。
《为我向夜》的和弦走线简单,前奏是一段清脆明亮的提琴独奏,低哑鼓点贯穿全曲,轻而沉,第一遍初有印象,第二遍令人热血沸腾不能自抑。
也不知道这样的曲子做了多久。
能在怀钧这样的豪强占据一席之地,苏善琦的两把刷子舞得很结实。
正当众人沉浸其中时,突然被一声毫无美感的嘶叫拉回现实,楮沙白几乎是立刻取下耳麦,同时里面的声音也断了,丁一双茫然愣住,好半天才梦游般道:“刚才…我唱的?”
苏善琦不动如山:“重来。”
楮沙白与姜逐对视一眼,返听回来的声音像是把缺陷无限放大,刚才他唱的远远不及平时的水准,不仅难听、干,还破音。
看丁一双还魂不守舍的模样,录音师拿起麦安慰道:“没事,第一次来录都这样,十有八/九会黄,多练就好了。”
这对丁一双脆弱的心理素质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控制不住地越来越慌,腿开始抖,苏善琦脸色也越来越沉,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会甩手走人,在又一次的破音后,楮沙白取下耳麦,毛遂自荐道:“还是我先来吧,叫小丁出来,让他休息一下。”
丁一双游魂般走出房间,把耳返交出来,姜逐给他递了瓶水。
楮沙白深吸一口气,戴上耳返。
他最优秀的一点就是稳,稳到能够重振军心,第一遍什么感情都不加,光卡音准节奏。
第一遍无误过,示意录音师开始第二遍,慢慢摸索感觉。
五六遍后,他完美无缺唱出他的部分,咬字清晰,感情充沛,隆隆的低音,像海啸前的低吟,唱完,仿佛跑完两千米,轻微喘气,额头上全是汗。
就算未经后期处理,也动听入耳。
丁一双崇拜得不行,抱着耳麦要迎他出来,却听见苏善琦开口:“重来。”
话音刚落,丁一双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为什么!”
没人回答他,楮沙白微微一怔,重新调整呼吸。
中午,管彬杰如约送饭上来,楮沙白还在录,其他几人先去外面吃,丁一双此时已经完全不兴奋了,精力全部转化为疲惫,脑海里无休止转着数个疑问:“为什么这遍还不能过?要怎样才能过?这一句词到底为什么要录整整三个小时?”
苏善琦待在录音棚没出来,没吃东西,只喝了半瓶盐汽水。
郭会徽低声问管彬杰:“她熬得住么?我听得耳朵快炸了。”
管彬杰微笑,示意他再看周围麻木的制作人员:“刚拿到这首歌的时候,好听吧?但你别在他们面前唱这首歌,你只是耳朵要炸,他们听到能吐出来。”
丁一双发抖:“楮哥看人真准,叫她苏阎王,真像养了一群小鬼的阎王。”
管彬杰鼓励道:“公司对你们寄予厚望,愿意为你们承担风险,《为我向夜》是你们的第一场战役,上头下了死命令,苏监制不敢掉以轻心,严厉点,正常的。”
这时,录音棚的门轻轻推开,楮沙白虚浮着脚步出来,像霜打了的茄子,丁一双捧着饭过去,被他推开,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苏…说下一个…”
姜逐放下筷子:“我来。”
第17章 向夜
姜逐上刑场般去了,门咔哒一关,仿佛铡刀压颈,剩下几人顿时没了胃口。
管彬杰收拾桌上的一次性餐盒准备离开,被楮沙白叫住。
楮沙白指指里面:“不送点吃的进去么?”
管彬杰笑道:“苏监制不至于饿死自己,饿了自然会出来。”
楮沙白皱眉:“这样不怕把身体搞垮?”
管彬杰道:“她也要向上面交差的,压力比你们重。”
不痛不痒地慰问后,管彬杰毫无怜悯地继续将他们扔在东楼,直至太阳西斜。
腰酸背痛一整天,楮沙白、姜逐、郭会徽三人的部分勉强结束,郑隗与丁一双的录制效果远没有达到指定标准,明天还得来。
除了楮沙白,其余四人的录制集中在下午,因此到了晚上,恢复元气的只有他,生龙活虎地招呼同伴吃饭,完了还跟在制作团体后面虚心求学。
整理资料时,楮沙白翻到一张歌谱,名字用四个宋体印刷字标注上方,他念了出来:“为我牺牲?”
他扫了一眼曲谱,熟悉得快吐了,抬头道:“这是原来的歌名?为什么改了?”
苏善琦闷头吃她今天的第一顿饭,嘴里塞着蛋炒饭,死鱼眼一翻,吓得楮沙白连忙摆手:“我只是问问,你慢慢吃。”
苏善琦咕咚咽下去:“上面命令。”
楮沙白嚯了一声:“上头谁啊?这么细枝末节的东西也管?”
他没得到回答,苏善琦埋头扒饭,吃相放荡。
他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团队里的其他人,其余人一脸茫然,只依稀记得某天苏善琦给他们放了个小假,回来就把名字改了,有人道:“这么较真做什么,修修改改很正常的嘛,‘为我牺牲’也不是第一个名字,先头还有一个,叫‘为我而战’呢。”
楮沙白眉头拧起,郭会徽见他脸色是显而易见认真,凑近问:“怎么了?”
楮沙白摇头,搭着他的肩,将他带回蹲墙角吃饭的几个兄弟之间。
“这是已经交审拍板定案的谱子,你没看出来?如果不是有人截胡,这首歌就该叫‘为我牺牲’。”楮沙白握着曲谱,声音做贼似的压低,“一般高管没道理管这个,也不乐意插手,弄巧成拙要背责任,而且对比它前两个名字,用词根本不一样,不觉得奇怪?”
郭会徽没懂,他扫了一眼另三个,估计也没意识到什么。
楮沙白恨铁不成钢:“你们脑子怎么就不转呢?”
郭会徽摊手:“楮哥,这无关紧要啊,叫牺牲,我们得唱,叫其他的,我们也要唱。”
朽木不可雕,楮沙白放弃了:“滚。”
墙角五个人在窃窃私语,无外乎是说歌名变动的事,苏善琦盯过去,忽然想起陆沉珂私下对楮沙白的另类评价:当条子的料。
警惕性太高了。
心理素质过硬,公关能力强悍,这人不去破案大队简直浪费人才。
苏善琦往嘴里塞完最后一口饭,盖上塑料餐盒。
让他猜去。
毕竟,收到的那张便签纸同样在她意料之外。
——几天前早上六七点,三月天,地上还结霜,她熬完通宵出门,在早点铺上叫了一碗混沌,正稀里哗啦地吃,有人在她身边坐下。
是个壮汉,穿藏青色的工人背心,棉鞋扯出破絮,他低头的时候,她看见盖在鸭舌帽下茬青的头皮,和耳朵上夹着的一支烟。
摩尔烟。
这种烟是进口货,用的是深棕色雪茄纸卷丝,区别度很大,在市面上不多见,路子少,销价贵,一般人消耗不起,她只见过一个人将这种香烟含在嘴里。
董事长。
壮汉送来一套定制西装和一张便签纸,没说任何话,在她低头打开折叠的便签纸的同时,他没入滚滚人流,无迹可寻。
纸上是一行字,请她携带为新团队制作的主打曲,去怀钧大厦十三层进行私人演奏,落款“赵”。
苏善琦知道赵伏波,但仅限于知道这个传奇,没有交情,甚至想不起来她们之间是否说过话。
她是肖教授91届的学生,毕业后引荐进入怀钧集团,那一年,正值赵伏波上台。
苏善琦对赵家的动荡并不知悉,也不八卦,因此她在第一次见到赵伏波的时候,以为是某个跟爸妈过来开会的小富二代。
四五个高级秘书们拱卫在西装革履的女孩子四周,苏善琦还在猜测这是哪一家的大小姐,原纪不可能,傲峰的卢总?毛总?还是昊威背后的路家?或者哪个投资商的千金?
然后她见到严宏谦快步走来,这位总经理首席秘书曝光率极高,许多人认识他。
严宏谦人高马大,迁就地弯腰对女孩耳语,女孩稍微抬眉,向楼梯走来。
秘书们像迁徙大雁一样随即跟上,严宏谦抱着文件夹走在她的身侧,喊道:“赵董…”
他眉目焦急,似乎在嘱咐一件很重要的事,女孩顿足,敲了敲他的太阳穴,很有些任性的调侃,目不斜视,匆匆与苏善琦擦肩而过。
苏善琦就站在那里,但从始至终没人注意到她,她觉得自己凝固成复活岛上的石像,只有那个人走过去的那一瞬间,点石成金的风吹化了她的七窍。
后来对这个场面无数次的回想,那一刻印在她脑海里的不是赵伏波的五官,而是更具象化的东西。
纯黑高定小西装,梳背头,打领带,皮鞋锃亮,似笑非笑觑人的神色,摩丝的香气,皂香,面霜香,还有一丝烟味,混合成她身上复杂冰冷的香。
华彩,神秘,无解。
这三个词牢牢刻在苏善琦的脑海里。
权势是她的堡垒,金钱是她的枪炮。
她形似老谋深算的老人思考问题,举止又孩子气,实际年龄介于两者之间,像一个磁场,将引力膨胀到极致。
苏善琦相信如果她不是怀钧集团的最高领导者,旗下艺人大概排着队讨要联系方式。
任何见过赵伏波的人,很难不对她产生浓厚兴趣。
苏善琦一个没有背景的毕业实习生,搜集来的也只是不真不实的边角料,怀钧集团前任董事长兼总经理赵怀赫还在的时候,压根没人注意到他女儿是这么一号人物,别提报道,低调到连一张正脸照都没有。
后来李烨叶下台,赵访风任职。
或许是在为上任不久的赵总经理树立权威,董事长开始懒了,头发变长也不理,穿着浅色运动衫,人字拖,一副大墨镜往鼻梁一架,路过的扫地工都没认出来这谁。
她有意无意淡出人们的视线,甚至缺席董事会,除非集团出现危机,否则没人联系得上她。
外界疯传赵家内讧,但公司里的人都清楚,赵访风再年长十岁也威胁不到赵伏波的地位。于是内部各种猜测,有人说她赚够了钱,有人说是累了,有人说是去度假找乐子——想想看,一个人在十几岁的年龄段将三四十几岁的事情全部做完,她余下的时间该多么无趣。
苏善琦的工作与生活逐渐忙碌,让她没有时间去理会闲事,只是在某天见到一个人的时候,心中冷冷一跳,差点以为董事长微服私访体恤民情来了。
那是个在怀钧东楼门前等车的女孩子,脸上的粉不均匀,一看用的就是劣质的粉扑,苏善琦不敢掉以轻心,从头到脚分析她——路边摊一块一支的杂牌唇膏,抱着蓝花塑料盆,里面是蜜桃味的廉价洗发水与肥皂,褪色的暖红围巾,说话时还夹杂一点南方口音。
然后训练班的巷子出来几个人,她听见他们“小朱小朱”地打招呼,女孩也明快地笑起来。
她叹气,平静地将窗帘拉上。
在苏善琦的认知中,一个人再怎么改头换面,外貌、体态、声音可以通过手段作出调整,唯独气质改变不了。
赵伏波是天生的高位者,哪怕她不修边幅,也具备压迫性的气场,而这个叫小朱的女孩子像路边的野花野草,恬淡无害,太容易被人忽视。
她想,只是长得相似而已,这个世界总是不乏相像的人。
赵伏波近年基本通过赵访风下达指令,很少以自己的名义出面——偶有这么一次,大约是因为便签纸上的请求的确不太好放明面上说,又肆意又心血来潮,要不是苏善琦知道自己这副尊容半夜能吓死鬼,还以为赵董醉翁之意不在酒。
总之也不像上司对待下属,很像魔王带着甜蜜的微笑在深夜敲响房门,奉上晚礼服与邀请函:“你愿意为我独奏一篇乐章么?”
拒绝当然允许,但很少有人抵挡得住来自深渊的诱惑。
何况,这首歌是苏善琦为“赌博时代”作的朝圣歌。
那个时代的赵伏波是最耀眼的日冕,追求她的那些男人,毫无例外都是抱着征服她的想法,为了金钱与虚荣的赏头,追逐理想中唾手可得的猎物。
然而在她的领土上不堪一击,这里充斥岩浆、荆棘、洪水、荒漠,她是未知的谜题,她是灵感的源泉。
原本歌名暂定《为我而战》,后来觉得单调粗俗,改成《为我牺牲》。
时间紧迫,制作团队就将这个名字当正式敲定的歌曲名报上去。
那日傍晚时分,苏善琦推掉工作,脱下脏得发亮的黑鸭绒服,匆匆打理,梳好头发,穿上西装,来到大厦指定楼层。
董事长伫立在落地窗前,赤脚,刚洗过澡,锁骨上流淌细细的银色,笼罩在馥郁的沐浴露香气中。
空旷的穹顶下摆放着一架施坦威,苏善琦脱下鞋,无声地走过去,掀开琴盖,十指轻轻按在上面,然后她听见那个背影说:“开始吧。”
她的手指重击下去,奏起那首完善过成千上万次的交响曲。
澎湃,激昂,震颤人心。
曲终,寂静中响起低沉的人声:“牺牲是很荣光的一个词,但有‘眼盲,心荒,一切皆为我’这样的歌词,与牺牲不太匹配吧。”
苏善琦问:“需要改成什么名?”
“向夜。”董事长转过身,半张脸映亮,眼眸里尽是温柔到引人迷醉的微光,“为我向夜。”
作者有话要说:
捉(1/1)
郑隗与魏璠这两个名字字形太像了,我要瞎了
第18章 沙滩
《为我向夜》堪堪搞定交给后期,五个人连气都没来得及歇,又快马加鞭投入到另两首歌的制作中去。
同时,组合名定为守望,管大经纪人也开始拉风向搞宣传。
其实第一遍过的是“根须”,对这个团名,最先炸的是郑隗,他极力推崇“神眷”,也坚信这么高大上的名字必定入选,没想到他最不待见的一个当选,当场摔了耳麦:“这什么东西?土不土洋不洋的,一股小家子气,公司是想把我们往卖惨路上搞吗?那不如叫土根好了。”
其余人中,郭会徽倾向“零纪元”,丁一双墙头草,姜逐无所谓,楮沙白思前想后,打通管彬杰的电话,拜托他将团里意见报上去,暗示与上面协商一下。
协商的结果不好不坏,定成守望。
郑隗依然气呼呼,管彬杰亲自打电话跟他谈:“通稿都开始写了,没有回旋余地,歇了吧。这次上头肯考虑你们意见,已经不错了。”
团队初期粘合度不强,遇到矛盾不能敷衍,经纪人忙得焦头烂额也要挤出时间贴心安抚,不过有楮沙白这个副队,管彬杰也放心,转而对他嘱咐几句:“你与他多沟通沟通。”
楮沙白的沟通很简单,请客吃了一顿小龙虾。
吃饭叫小朱已成惯例,不过这次朱定锦没来,姜逐解释:“今天有夜戏。”
楮沙白惊了:“替身那么忙?”
姜逐道:“不是,走不开,她说你的女侠怕马又怕黑。”
楮沙白:“…”
不嫌乱的眼神齐齐飘过来,楮沙白一声不吭扒衣服,露出腰上还没消的一大块淤青,认真严肃地声明:“真没一点意思,无福消受。”
丁一双嘻嘻哈哈点头:“那是,我们楮哥可是要打十年光棍的人!”
郑隗毫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楮沙白脱下鞋当手榴弹砸向战友。
忙碌到四月中上旬,三首歌曲录制基本结束,一首抒情歌《薄荷色的海》,另个节奏明快的《断章》,姜逐与楮沙白承包作词作曲,郭会徽象征性参与。
权衡再三,楮沙白给他在作词后面署了名。
郑隗与丁一双创作的底子太差,管彬杰考察后转变想法,建议他们好好唱,别揽功,以免招黑。
接下来的担子全压在苏善琦身上,团队没时间制作全套MV,索性不拍,只弄了几张硬照备用。
好不容易捞到夹缝里的一点轻松日子,郭会徽提议走远点,去海滩边浪浪。这个决议得到一致同意,然而一连几天都没约到朱定锦,朱定锦不来,姜逐也不太愿意跑动,只守在座机边往五线谱上画蝌蚪。
楮沙白打抱不平:“小朱是不是给人欺负了?以前没见她这么忙啊。”
姜逐摇头:“没有的事。”
楮沙白积了一肚子郁气,斜眼乜他:“别说,就她那个经纪人,干不出人事,不是好鸟。”
这话给张宏起听见可冤枉死了,他只在三月份催过签名,后来明白这事八成成不了,慢慢闭了嘴。倒是朱定锦突然抽空回了一趟万臻,把魏璠的签名奉上,张宏起一蹦三尺高,脑子估计都给烟花炸没了,过了半天,才随口含糊一句:“怎么要到的?”
这语气,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快滚?”
朱定锦道:“仇相思做的人情,她起/点高,熟人多,帮我去隔壁剧组带到了。”
四五月份的天弥漫一股沉闷的湿热,张宏起一脸醉生梦死抱着签名,估计把他放到太阳上烤都不在意,朱定锦环视,墙角有一个电风扇,刚搬来,电线还缠在一起,扇叶黑黝黝的。
她握着插头去找盆栽后面的插座,拨开二档,朝自己吹风。
等张宏起流哈喇子的白日梦中热醒,不高兴了,朱定锦就把电风扇转过去,他舒舒服服吹了半天风,磨蹭着翻文件夹,说给她要到一个通告。
他带出来的许多艺人,急于抬高身价,宁愿待价而沽等个好本子,也不接烂剧,就朱定锦没要求,他也纳闷:“你就一辈子这么不红不火下去?”
朱定锦的态度就像工地搬砖的,日结薪水,没梦想,没计划,有一顿吃一顿。
她走过来拿剧本时,张宏起眼前晃过去一个黑点,定睛一看,是她裤子上被烟头烧出的一个洞,边缘焦黄,还有灰,他疑惑问:“你抽烟?”从没看到过。
朱定锦低头瞧了一样裤子,说:“不会。”轻轻掸开灰,“不知道在哪里沾上的。”
与此同时,姜逐五人百般无聊来到沙滩上,过他们出道前最后的悠闲时光。
几个大老爷们也不兴堆沙堡套游泳圈,坐成一排吹海风,姜逐倒是四处走动一下,回来时捡了满口袋贝壳,哗啦啦倒下,开始挑拣。
郭会徽也帮着挑好看的:“给小朱串手链?”
姜逐笑:“不是,她不往手上戴东西。”
郭会徽稀奇:“姜哥你还会做风铃?”
姜逐:“也不是,回去看看什么地方能用上。”
然而没能带回去,周末人多,一群小孩子跑过来,吵吵嚷嚷争辩哪个最好看,郑隗被踩了好几脚,心头火起要推小孩,姜逐拦住他,全送出去了。
楮沙白全身埋在沙子里,只剩一个皱眉头的脸,点名批评:“老郑,能耐啊,祖国的花骨朵,是你能推的么?”
郭会徽也劝:“是啊,你看楮哥脸都被踩了,也没起气。”
郑隗脖子涨红,喷出大片唾沫星子:“妈的,踩我裤裆!”
沙滩诡异沉默片刻。
姜逐想了想,提议:“那我们把你也埋了吧。”
半个小时后,沙滩上只剩四个气急败坏的脑袋,楮沙白一边扒沙一边怒骂:“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把我们埋这去和相好的煲电话粥,老郑,你臭袜子没洗吧?回去就塞他被子里!当着小朱的面掀开!”
海平面残存一线温暖明亮的光,天幕沉沉压下来,空旷而博大,海风吹得有些凉,沙滩上的人三三两两离开,楮沙白最先脱困,之后是郭会徽与丁一双,郑隗埋得最深,自己使不上力,只能靠别人挖。
姜逐良心尚在,十五分钟后赶回来,负荆请罪地带来几瓶橘子汽水,见郑隗蔫头耷脑的,连忙上前帮忙挖他。楮沙白阴沉着脸,一句话不说,拍完郑隗身上不住抖落的沙,徒手撬开一瓶汽水,递给他。
四个人去海水里搓了搓,包裹在浴巾里回来,走位风骚,神色鬼祟。
姜逐:“?”
楮沙白一声令下:“动手!”
浴巾如蝙蝠翅膀张开,四人如饿虎扑食,扒沙、架人、投坑、堆土一气呵成,姜逐被扑一头一脸的沙,果然是好兄弟,要埋一起埋,同伴们一屁股坐在他的脑袋旁边,撬开汽水畅饮。
海边落日,绚烂辽阔,此情此景,楮沙白仰头喝干最后一点橘红色汽水,感叹:“小朱在就好了,让她借个相机,就站在那儿,记录我们四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和她男朋友的头。”
沙滩之行当天去当天回,隔日姜逐提出请客,楮沙白不情不愿地从床铺上栽下来,吃他的“将功折罪饭”。
姜逐定了一家火锅店,还是包厢,这可真是下了血本,更令人惊奇的是还叫了酒,不灌别人,就灌楮沙白。
吃过沙滩的一次亏,楮沙白再不会上当了,喝进去的酒都吐在盆栽里,果不其然,吃得热火朝天时,姜逐说有事,叮嘱郭会徽他们照顾好“喝醉”的楮沙白,又点了几个菜,起身付账离开。
楮沙白冷笑,不醉了,当即叫服务生将饭菜打包,回去吃。
公司给他们定的房子是三室一厅,客厅被三面环茶几的大沙发占去三分之二空间,剩下的三分之一是一张又白又长的桌子的地盘,这张忍辱负重的桌子铺着印瓜果图的塑料桌布,从左到右依次摆满快餐盒、成箱泡面、五颜六色的塑料袋、电饭锅、褐色发黑的茶水、以及袜子,边边角角洒上油腻的汤汁,完全看不出它曾在大卖场上“简约优雅”的一面。
而三个卧室,主卧是轮不到人住的,已经改建为乐器室,一架立式钢琴以主人自居,占据最好的地形;两个客卧,其中一个是健身房,杠铃满地堆,三面墙装了镜子,任谁都不敢在这里睡觉。
五个难兄难弟依然过着挤上下铺的生活,又因为没有宿管约束,衣服泡在盆里过夜,被褥乱七八糟,空气混浊。
用脚趾想也知道姜逐肯定不会带朱定锦参观他们的狗窝。
楮沙白一行人回来,钥匙转孔都不敢大声,果然那两人在客厅,姜逐屈腿坐着写谱,一侧崭新的针线盒拆得支零破碎,朱定锦挨着他,熟练穿针引线,补他脚上的灰麻袜子。
从进门的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姜逐的五线谱,除了最左边是正规的谱号,后头全是一行“正正正正正正正”,楮沙白蹑手蹑脚走过去,一把抽走他手上的谱,怪声怪调的:“哟,咱们姜哥这是在写什么歌呀,哦,‘正气浩然歌’,可以,这词填的呱呱叫。”
姜逐一下子回过神,伸手要抢,朱定锦摁住他的脚:“你敢动!”
楮沙白往旁边几步,站了一个他绝对够不着的地方,老神在在道:“是啊姜哥,脚趾头不用露出来了,感动不感动。”
姜逐:“楮哥…”
郑隗与郭会徽脚底开溜,跑去一墙之隔的健身房,既不引火烧身,又能偷着乐。丁一双有些为难,他觉得不能这么欺负姜哥,又觉得楮哥这做法太解气了,思量片刻,决定两不相帮,专注去看朱定锦补袜子。
这一看他突然大叫:“戒指!”
第19章 真唱
楮沙白被这一声给震住,心想这俩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值得这么急慌慌地连戒指都买了。
刚想走近看,朱定锦薅下指头上一个环砸他:“顶针不认识啊?”
楮沙白:“…”
妈的吓死了。
丁一双还真不认识顶针,好奇地拿在手上看,楮沙白把他搡开,这么一打岔,露出少见的几分心平气和:“小姜,你是个厚道人,但这事做得不厚道,你说你和小朱没偷没抢,怎么跟钻空的黄鼠狼似的躲着人呢,又是活埋又是灌酒,哥几个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