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露达皱了皱眉,“注意你的用词,他不是‘我’的‘亲爱’的王子殿下。”
“那么,换个称呼——你的妹夫?”
他像以前那样揶揄她,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怀念,西露达破天荒的认真地回问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谁知道呢……”她难得一见的低姿态,他却开始摆谱,托腮看向窗外,似是自言自语,却又刚好能让她听到,“也许我只不过是在高兴?嗯,好吧,就当作是在高兴吧。因为,一个男人只要结婚了,他在社交圈中的魅力也就等于完全丧失了……”
他不停的笑,唇角上扬,眼睛像点着焰火的夜空,剔透闪亮。
西露达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下头,转身下楼,分明觉得好呆,但是一低头间,笑意却再也藏不住,逸出了唇角。
仙度瑞拉带来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整颗心被一种叫做快乐的东西涨的满满的,连天空也看起来不再灰暗,她轻快的走下楼梯,穿过大厅,沿着台阶一直走到薰衣草花圃处,加里和哈尔雅两人还站在原地,沉默着,没再说话,两人的表情都很复杂。
她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僵持局面。
哈尔雅回身,看见她,显得非常吃惊:“西……西露达?”
金发蓝瞳,这位王子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并无多大的改变,然而此刻再见,看着这样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忍不住就萌生一种“我真的认识他么”的想法。
西露达眼神冰凉,双唇却在微笑,“我等了你很久,都有些不耐烦了,猜想着殿下是不是来不了。”
加里目光一沉,打量着她与他,若有所思。
“对不起,西露达……”哈尔雅刚想解释,她已抬起一只手止住他:“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殿下是以这种情形来到弗罗萨的,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你永远不要来。”
哈尔雅迷惑的歪着头,想了半天,说:“你好象在生气?对不起,我不太明白……”
“仙度瑞拉是我的妹妹。”她将话挑明,“虽然我也没多喜欢她,但无论如何,她名义上都是我的妹妹。殿下,你分明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这样的婚姻很好玩吗?婚姻是可以闹着玩的吗?”
哈尔雅啊了一声,看向加里,加里却冷冷地别过脸去。
“还有,寻找十二神蜜蜡只是个借口吧?为的只是来弗罗萨见这位殿下一面吧?”
哈尔雅又啊了一声,被说中了心事。加里的面色则是更沉了几分。
“我不知道你们两人之间在玩什么花样,我只觉得自己受了愚弄,这令我很愤怒!”
哈尔雅连忙握住她的胳膊,试图安抚:“西露达,别这样,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的……”
“慢慢说?”她睁大眼睛,露出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悲哀的看着他,“殿下,你还不知道吗?现在已经不是光解释就可以解决问题的时候了,你娶了仙度瑞拉,现在四大陆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在你做出这么大的举动之前,为什么不慎重的、好好的想一想会有什么后果?玛亚王室是不准离婚的,你们要被捆绑在一起一辈子了……”
加里王子忽然发出一声嗤笑,哈尔雅立刻紧张的看着他,几乎是哀求般的说:“别这样,求你,加里……”
“求我?”加里摇了摇头,用一种比西露达更冰凉的声音缓缓说,“不,哈尔雅,不,你不需要求我。你一向任性妄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样也好,起码从今往后,我不需要再为你的异想天开而担虑,不需要再为你的惹是生非而负责……就这样吧。”
哈尔雅顿时大急,放开西露达冲上前一把拖住他的手说:“什么叫就这样吧?加里!加里!别这样……就算别人不了解,难道你也不能么?因为你说只要我能搜集齐十二神就意味着我们的关系能够重有转机,为了这个原因我才一直一直那么的努力啊!违背母亲,私逃出宫,奉命娶妻,然后才有这样一个来这里的机会,加里,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为了做到这一步,我真的尽力了!我没有其他任何可以选择的余地……”他的声音开始哽咽,像个孩子般的拖着对方的手,不肯松开,“加里,如果我们都还只有十六岁,该有多好,那样就没有任何包袱与责任;如果我们能永远在学校里不毕业,该有多好,那样每年都有两个月的时间,我们能在一起……”
加里背着他站着,久久不动。从西露达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他的侧脸,这位素有冰山之称的王子,在这一刻,唇角溢满了苦涩的沧桑。
他的唇扬了扬,似乎想笑,但却笑得非常难看:“没有如果。哈尔雅,世事从来就没有如果。”
“是的,没有如果……”哈尔雅抬起头,眼睛里雾气重重,看得人悲伤,“但是,我却真的在很努力的争取,哪怕会伤害到别人,哪怕会触犯禁忌,却一直没有放弃过,不是吗?只要我们能搜集齐十二蜜蜡,就代表着一定有希望!加里,我知道现在我们都处于一个很绝望的境地,但是,这不是不可改变的,我们这么年轻,只要我们努力,我相信,一定、一定会有逆转的一天……所以,不要生气,不要对我失望,请不要这样对待我,请你,不要这样对待我……”
四周阴阴没有阳光,他如受伤的动物呜咽长长。
西露达没再看下去,转身悄然无声的离开。
虽然已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但真正看见这么一幕时,心中的感觉却很复杂。不再是愤怒,不再是怨恼,而是悲哀,一种深深的悲哀。
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在活着,为了追求所谓的幸福而挣扎拼搏。
玫兰妮的幸福是让布莱恩能健康的成长;艾力克的幸福是希望有一天玫兰妮能明白他的心意;妈妈和尼可的幸福是能过上奢华舒适的生活;仙度瑞拉的幸福是雨果重新独属于她;哈尔雅的幸福是……能和加里在一起……
为了幸福,他们做了很多事情,甚至有些事情看上去,反而使他们与幸福离的更加遥远,但是,这样的执着谁说就一定是错的呢?
她真的有资格去责备他们吗?
还有,看着加里和哈尔雅,忽然心生某种惶恐:缘分本已是脆弱不堪的东西,再加上世情摧折,更是支离破碎。这一对已是如此,希望渺茫难再挽回,那么她自己呢?
难道她也要步他们的后尘,非要把一切都消耗殆尽了才追悔莫及么?
西露达的手在身侧慢慢握紧,一直封闭着的心核在这一刻,仿若千年冰雪开始融化,过程带着销魂的节奏,像舞曲一样,从缓至激。
她的脚步逐渐加快,最后差不多是疾跑一般的跑回先前以撒站的那个窗口,太好了,他没有离开,还在原地,微微靠墙,笑着睨她:“和你的妹夫说完话了?”
她停下来,气喘吁吁。
“怎么了?发现已婚男士竟然如此没有魅力,被打击到,所以这么迫不及待的跑回来?”他还在笑,浅浅调侃,云淡风轻。
西露达突然上前,伸出手一把抱住他。
爆炸
西露达突然上前,伸出手一把抱住他。
空间骤然而静——
窗帘继续不解人事的飘啊飘的,将少年的脸遮住,又移开,再遮住,再移开……那是一张完完全全呆愣住了的脸。
西露达抱着以撒,感应到从他心脏处传来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很快,也很清晰。
然而,又是如此温暖。
她汲取着他身上穿过来的温暖,像株植物,经过了寒冬期,春天来临,开始一点点的复苏。
记忆中,她和他,从没靠的如此亲近。
身体紧密贴合,仿佛早在寰古之前,便已量身订做,天造地设的般配,偏偏当事人一直固执的不肯靠近。
——幸而终于有了这么一刻。
之前的种种争吵别扭疏离追逐,仿佛只是为了等待这一刻拥抱;而之后的未知旅程厮守也好相伴也罢,不过是为了印证这一刻拥抱,在这一刻,除了他和她之外的天空,再无别的任何颜色。
西露达想,原来,她才是真正的大傻瓜。
幸福早在身边萦绕,就在唾手可及的地方,却一直耽误了这么久这么久,才肯正视与接纳。
有仆人推着早餐桌过来,乍见这一幕,停下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的以撒,终于被这声音震的清醒过来,看着怀中的人儿,又看看通道那头一脸尴尬的仆人,证实这一切不是做梦不是幻想而是真真实实的存在后,第一反应就是张开手臂准备回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谁知西露达却在那时,将他推开了。
兴奋变成了失望,甜蜜的时间太快,还没来的及细细领略,就已结束。
仆人咳嗽一声,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继续往前走,然后进了某个房间。
窗边的两人,他看着她,她看着地面,气氛古怪,却很有趣。
“你——”
“你——”
同时张口,说了一个字后又同时停住,微笑的以撒,和红着脸的西露达,彼此对望。
最后还是以撒眨眨眼睛,声线温柔:“你先说。”
“商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我的意思是,好不容易来了弗罗萨,赶上这个一年一度的商会,所以……”她停了又停,分明是最简单不过的语言,却被说的断断续续,真是,有什么好紧张的,按照平时那个样子说就行了啊,她分明是控制情绪的高手,可在这一刻,却像个青稚的小女孩,一颗心,跳的很剧烈……
然而,以撒却听懂了她的意思,体贴地接下她的话:“你是想说,这最后一天的商会,我们一起参加,对吗?”
他刻意加重“一起”二字,听的人心里发酥。
西露达点头,嗯了一声。
以撒的眼睛闪闪发亮:“好,那么我们现在各自回房更衣,一刻钟后在楼下大厅汇合,再一起进会场,好不好?”
她再度点头。
“那么……现在……”他也说的很慢,仿佛不忍这一刻就此结束,拖久一秒是一秒。
“我们各自回房。”西露达提议。
于是以撒点头。
却又都不动。
最后,还是以撒忍耐不住这种别扭的氛围,笑出声来,吁了口气说:“真奇怪,好象都不会说话了……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了,再下楼。”
西露达觉得这样站下去真的很奇怪,于是依言转身,走向楼梯。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大脑在说快走快走,双腿却有它自己意识般走的慢慢吞吞。忍不住回眸,看见以撒在冲她笑,于是原本还有些漂浮的心顿时安宁下来,回他一笑,再没犹豫,飞快下楼。
回到房间后,她将衣橱拉开,把所有衣服都取出来,拿一件试一件扔一件。
当玫兰妮起床时,看见的就是这么幅离奇画面,睡意顿消,好奇道:“西西,你在干什么?这个样子……是要逃难吗?”
“为什么你不往好的方面想呢?也许……”西露达抿嘴一笑,“我只是要去——约会?”
“这次又是赴谁的约?加里王子?德普先生?杰昆先生?”而且,从没见她哪次赴约时这么开心的,眉稍眼角像在融化一样,蕴着满满的柔情。
“不告诉你!”西露达调皮的眨眼睛,然后拿起一条鹅黄色的长裙,在自己身上比划说,“玫芝,你觉得这条怎么样?我穿着好看吗?”
好看?!西露达也会注重起好不好看?自她认识她以来,这个女人唯一装扮自己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接下去要进行的计划更顺利。而今却真正的开始讲究起仪容了,真是……好怪异的场面啊!
去花园前还是神色黯然的她,这会儿却满脸容光,就差没有眉飞色舞,难道说,花园里发生什么好事,是被自己错过了的吗?
玫兰妮一边猜想,一边回答:“鹅黄色不错,显得亮眼。”
西露达却又犹豫,“我觉得好象太嫩了些,果然,还是紫色更适合我吧?可是,经常穿这个颜色,都没有新意……要不穿绿色?唉,昨天已经穿过了……”
“西西……”玫兰妮试探的轻唤。
西露达嗯了一声,回头看她。
玫兰妮皱眉说:“西西,你没事吗?”
“什么?”
“我是说,你没发生什么事吧?”
西露达明白过来,捧着衣服,脸微微的发红:“我……这个样子很奇怪吗?”
“不是‘很’奇怪,是‘非常’奇怪!”玫兰妮摇着头,故做叹息状,“你现在简直就跟要和心上人第一次约会的小女孩一样,婆婆妈妈,担心来担心去,好有意思。”
明明是在调侃,西露达的脸却好象更红了。
不会吧?难道被她说中?
仿佛承受不了她眼中的惊讶之色,西露达突然抱起一件酒红色长裙,说了句:“你胡说,我才没有这样。”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更衣间。
留下玫兰妮怔立当场,完完全全的呆了——
“你胡说,我才没有这样。”
天啊,西西是在……跟她撒娇吗?
西露达最后还是穿了酒红色的裙子,在头发上绑上金底红色花纹的丝巾,原本想戴上的黑水晶镯,想了想,放回盒内,然后拿着盒子走到门口。
时针指向八点四十,她对着镜子再度检查仪容,确信没有一处不完美后,跟还在梳洗的玫兰妮说了一句“我和人有约,就不等你一起了”,然后出了门。
一路上脚步都轻快的像要飞起来一样。想象着穿过这条走廊,直下楼梯,拐过楼梯拐角,就能看见他时,脑海里便自动泛呈出他的翠绿色眼睛,高挺鼻梁,鲜红的嘴唇和似有似无的轻薄笑意。
以撒·维拉,他比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还要美好。
而他偏偏喜欢她。
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每个细胞都开始雀跃欢跳,她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穿过漆黑一片的隧道后,到了出口,出口外,天色明蓝,开满鲜花。
鲜花丛中,风华绝代的少年在对她微笑。
眼睛眨一眨,确实站在那里,是实体,不是出自想象——以撒,就在商会大厅的入口处,等着她。
并且,仿佛心有灵犀般,他换的是镶金边的雪白礼服,领口处围着酒红色的丝巾,与她的着装两相配映。
西露达握紧了手里的盒子,回他以笑。
她要把这只镯子送给他,由她造成的伤痕,再由她去弥补。她要他手腕上那个浅浅的伤疤,再不会被其他人看见。
带着这种愿望,她一步步的走向以撒,他朝她伸出手来。
时光在她和他之间呈展汇合,十七年来,她与他,相识、相处、相离、又相遇。那些永铭于心的记忆,从这一刻起,有了新的意义。
——一切都将变的不同。
眼见得指尖就要碰触到他的掌心,唇角的微笑像花蕾一般就要绽开,突然,耳畔冷不丁地响起一个异常突兀的声音,仿佛来自天界之外,却又近在耳旁:“停下,西露达!”
她先是一愕,继而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雨果的声音。
“别再走过去,要爆炸了!”
“什……”么字还没出口,以撒的表情已徒然大变,狠狠将她一推,与此同时,另一股力量自身后传来,攥着她向后急退。
画面瞬间变得非常非常缓慢,慢得她足够把每个细节都看的一清二楚——
一团火焰,从敞开着的会场门内直冲出来。
少年站在正对着门的中央,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身上,茶色头发像洒了金粉一样闪烁发亮,却比金色温暖与亲和,衣服像雪一样洁白,金色嵌边流延出优雅的弧线……
然后,被火焰所吞噬。
眼前的一幕与之前所做的那个噩梦梦境重叠了。
复仇
眼前的一幕与之前所做的那个噩梦梦境重叠了。
仿佛再度看见那个被烧毁了的布娃娃,突然变成了以撒的脸,灰飞烟灭。
而她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动不了,连呼吸都停止了,瞳孔收缩又放大,逐渐没有焦距的涣散开。
这……不是真的。
这……是在做梦。
以撒。以撒!以撒……
火焰继续蹿升,将整个大厅都无情吞噬,她远远地站在花园里,看着倒塌下去的屋宇一角,觉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不过如是。
身旁,雨果一手拉着她,一手抱着完全吓坏了的仙度瑞拉,也是满面苍凉。
不知过了多久,西露达终于动了。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朝火海跑过去,雨果连忙放开仙度瑞拉,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腰,喝止说:“你疯了?西露达,镇定!听我说,镇定!你现在不能过去!”
“可是他在里面……”她揪住他的衣角,神色惶恐,像孩子一般的无助,“以撒在里面,他在里面很害怕,他在哭,我要去救他……”
“西露达!”雨果的表情显得更加悲哀。
“这只是梦吧?只是一场噩梦对不对?只要我尖叫,大声尖叫,就能够醒来,然后发现自己还躺在蓝宝石房间的床上……”西露达说着说着,捂着耳朵开始尖叫,撕心裂肺般的尖叫,不停的尖叫。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乱成一片的空间里,像极乐鸟濒死前的绝响,久久不散。
叫到声音枯哑。
为什么她醒不过来?
以撒。以撒。以撒。
就在刚才,几分钟之前,他还在对她微笑,而今,却成了这场事故里的牺牲者之一,更可怕的是,眼睁睁地死在她面前。
手臂上被他推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开始红肿,可见他那一堆有多用力。即使没有雨果,以撒也用自己最后的生命救了她,给予了她生存下来的机会。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比死亡更可怕。
开米拉陷入一片混乱,无数的仆人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扑火的扑火,搬石的搬石,尽最大的能力挽救生命。
幸好城堡的结构非常巧妙,即使倒塌了一块,其他部分还得以完好,于是没多会,一脸惶恐的玫兰妮在仆人们的帮助下顺着床单从二楼窗口滑下来,然后朝西露达跑过去,抱住她:“哦上帝!太好了,西西你没有事情,我在上面听到响声时,吓坏了!西西?西西……你怎么了?”她扭头问一旁的雨果,“杰昆先生,她怎么了?你们是怎么脱险的?”
雨果的唇颤抖着,松开箍在西露达腰上的手,改为扣住她的肩膀,沉声说:“对不起,西露达,我没能连他一起救出来。当时我只想到了仙度瑞拉和你,事情发生的太快……其实我早该察觉这件事的,但因为仙度瑞拉的缘故,我心神不宁,竟连这么大的危机都没能及早发现……”
西露达突然抬起头,高挑的眉毛下,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时,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犀利的像把剑。
雨果看了更是难过,柔声说:“对不起,西露达……”
“是他吧!”她突然尖声问,破碎的嗓音几乎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五官因愤怒而扭曲,“是不是他干的?”
他?什么他?玫兰妮还在迷惑,雨果已凝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西露达一把推开他,摇摇晃晃地朝前方的城堡走了几步,一张脸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然而,她的目光却又是那么灼烈,仿佛身体也跟城堡一样,在拼命燃烧。
“玫芝,”她盯着灰沉沉的天空,用一种仿佛来自地狱里的声音说,“我要报仇——我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
5月18日晨,皇家军队抵达开米拉,冲进了翠晶石房间,带走了当时正在悠闲地喝咖啡的德普。
其后,在审判厅一间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当场对他进行了长达八小时的审讯。
起先,德普还一边微笑一边聆听对他的指控,抽着烟丝,风度良好。
后来,当那些基本不可能找到的证据被一件一件奇迹般的摆上台时,他的笑容开始挂不住了。
他分明已经烧成灰烬的计划书,却重现在了另一打纸上,确实是他的笔迹,并且,标点和修改过的涂改都与原件一模一样。
而明明已经被大火烧得一塌糊涂的灾难现场,硬是留下了一盏完好无损的壁灯。经鉴定证明,该灯灯管里装有烈性火药,只要点亮,就会爆炸。并根据数据推测,当日会场大厅里必定全部换上了这种壁灯,不少于100盏,才会造成这么大面积的爆炸。
然后,换置壁灯的三名开米拉家仆,分明已经带着巨款逃之夭夭了,却被同时抓获,招供是个神秘人收买他们做的。
而那么隐蔽难寻的壁灯制造商也被找出来了,他坦白交代,指证德普就是那个神秘人。
这不可能!他苦心经营了那么久的计划,明明每一步都布置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就算抽丝剥茧有可能会被追踪到,但怎么也不可能在短短24小时内就全部查清的啊!
德普看着一项又一项的证据,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震惊,开始变得焦虑不安。
这时,地下室的门再一次打开了。审判人员同时退场,而一个人,就那样慢慢的、扶着墙壁走进来。
酒红色的衣裙上满是褶皱,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已经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合过眼睛的西露达,就那样憔悴却又异常坚毅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德普的心沉了下去。
西露达在他对面坐下,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是出奇明亮,盯着他,盯准他,目光冰凉。
地下室里好一阵子安静。
两个人,谁都不先开口说话。望着对方,一个掂量轻重,另一个怀抱决心。
最后,西露达眉毛一挑,忽然笑了。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笑的出来,连她自己也感到了震惊,但是,一抹笑容,确确实实地绽放在唇边,看着对座的那个人,明明恨之入骨、巴不得挫其骨啃其肉的那个人,扬起弧度,像以撒从前那样轻薄的笑。
“你很镇定。”她说,声音还是哑哑的,但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在出现这么多对你不利的证据时,还能如此镇定,或许我该称赞一声,真不愧是维拉家的人。”
德普沉默了一会儿,依旧痞里痞气的笑着抬眼:“好说,那是因为我相信——清白的最终还是清白的,公道自在人心。”
话音刚落,西露达突然站起给了他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
“啪!”
因为房间很幽静的缘故,令得这记爆破音听起来异常的响亮。
德普整个脑袋都被打歪过去,慢慢地转正回来,表情暴戾可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睨着她咧嘴笑:“很愤怒?很悲伤?这样会让你觉得舒服些么?那么打吧,尽管打吧,反正都已无济于事,你亲爱的以撒少爷回不来了,他死了,被炸成了粉末,烧成了灰烬……我可爱的、维也撒曾经的小女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西露达的手撑在桌沿上,每个指关节都在发白,必须竭力控制自己,才能忍住冲上前掐死他的欲望。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西露达小姐。”他装傻,往椅背上一靠,神态再度转为悠闲。
西露达的表情又冷了几分,“铁证如山,你抵赖不了的。”
德普嗤笑,晃了晃脑袋,沉稳的脸上有着世故的表情,“西露达小姐,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些年来做了那么多坏事,惹得无数人负债自杀,却始终安然无事?虽然诈骗是最难定罪的,但是做了那么多,总有几件是会落下把柄的,可是,我,德普,臭名昭著的食尸鬼,虽然被大家所讨厌,却还是在这个圈子里如鱼得水的活着,你可知道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