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人,就我们所看见的……他一直在跟朋友谈笑风生,表情愉悦,好象真的没……”仆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汉斯放下餐具,烦躁地挥手:“撤了撤了都给我撤了,今晚做的都是什么菜啊,难吃死了!等等,别倒了,包起来,后天可以带回家给狗吃。”
等仆人手忙脚乱的撤走晚餐后,他点起烟丝,坐到沙发上盘着腿沉吟了半天,最后把烟一掐,沉声说:“好,你不急是吗?我更不急,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尽管说是这么说,但是第二天的商会上,看见西露达和玫兰妮并肩出现在视线里时,他还是忍不住朝他们走了过去,装出一副冰冷的姿态,高傲的说:“早啊,鲁先生。”
西露达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笑着回应:“早上好,汉斯先生。”
他故意磨蹭着不走,继续说:“你看起来很愉快,也对,恭喜你昨天买到了那么好的橄榄瓶。”
“呵,谢谢。”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语调,深浅适当的微笑,衣着优雅仪表出众的少年,眼睛清冽如水晶,找不出丝毫阴影。
这个小小的发现令他的心情更加糟糕,他强忍住怒火,状似不经意的说:“对了,听说你在收集奥林匹斯十二神?”
西露达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唇角的微笑加深了几分——这只老狐狸忍不住了,这场耐力之争,看来是她赢了。
“是啊,这是我此来的最终目的。”
汉斯昂起头,等她说下一句请求的话,诸如“汉斯先生,你能不能把你手上那颗转让给我?”或者是“说到这个,我有事情想和你谈谈”,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的拒绝。想到这个就心情愉快,很想放声大笑。
谁知西露达说完那句话后,拉着玫兰妮转身就想走,汉斯吃了一惊,连忙挪动脚步,挡在他二人面前。
“怎么了?船王好象有话要说?”玫兰妮巧笑嫣然。
汉斯微眯起眼睛,最后决定开门见山:“阿耳忒弥斯在我手里。”
玫兰妮先是惊讶,继而掩唇吃吃地笑了。西露达在一旁也是微微而笑,看上去欲言又止。
两人的反应超出他的意料,汉斯顿时不悦地说:“你们笑什么?你们到底在笑什么……玫兰妮小姐?”
玫兰妮连忙道歉:“对、对不起,我不该笑的,太失礼了,可是,扑哧,嘻嘻……”
她是上流社会有名的淑女,可这会儿却笑得花枝乱颤,汉斯心底划过一丝不安。
西露达扯扯玫兰妮的手,低声说:“别闹了,商会马上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等一下!”他们越是如此,他便越想得个究竟,连忙追上去问,“请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你们听到阿耳忒弥斯在我手里就笑成这个样子?”
玫兰妮歉然的说:“对不起,汉斯先生,我真的不该这样笑的,但是……你,真的不知道……”
这女人说话怎么这么不干脆?汉斯急道:“到底知道什么?”
玫兰妮轻叹一声,终于不再卖关子:“你不知道吗?你那颗阿耳忒弥斯是和德普先生一起从一个船夫那买来的吧?”
汉斯的心一沉:“你怎么知道?”
玫兰妮继续微笑,“那名船夫非常幸运,出海捕鱼的时候看见了一只沉船的残骸,从里面捞出一只破箱,箱子里全是珠宝,其中就有阿耳忒弥斯、哈帝斯和阿瑞斯。因为他并不怎么懂珠宝的缘故,所以被你们以低价就买到手了,我说的没错吧?”
汉斯干脆不说话了,他有种预感,事情会朝他完全无法料及的坏方向发展。
果然,西露达接了玫兰妮的话,只说了几个字,就把他瞬间推至谷底。
“那颗阿耳忒弥斯是假的。”
西露达唇角含笑,无比肯定。

德普

“你说……什么?”汉斯用很长一段时间,才消化掉她那句话所带来的信息,大脑一片空白。
玫兰妮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他说,那颗阿耳忒弥斯是假的。汉斯先生,你上当了。”
“它根本一文不值,汉斯先生,你上当了。”
“汉斯先生,你上当了。”
这是他第二次听见这句话。
他压根一点都不想相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却一直沉一直沉,沉的让他意乱心慌。
“不可能!不可能是假的!”汉斯眯起眼睛,狐疑的瞪着西露达,“你又想骗我了,对不对?你上次就是这样骗我的!”
西露达耸耸肩膀,“既然如此,那没什么好说的了。玫芝,进去吧。”
“等等!”他再次将他们拦住,沉着一张脸,“为什么?你们这样说的理由是什么?
西露达别过脸,一副再懒得搭理他的表情。只有玫兰妮,心软地说:“汉斯先生,你买到那颗蜜蜡后,找专人鉴定过了吗?”
“这个……”
“看你的神情就知道,没有。”
汉斯辩解:“可是德普说……”
“德普?”玫兰妮打断他,吃惊的捂着唇说,“天哪,汉斯先生,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他的为人才是啊,那位先生的话也是能相信的么?”
汉斯仍在挣扎,“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没错,他是个骗子高手,但是,他从来没骗过我!”
西露达冷冷冒出一句:“也许他骗你的事情,你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发觉呢?比如说——那颗阿耳忒弥斯。”
“可他为什么要骗我?”
西露达不屑的瞥他一眼,“那个就要问你自己了。”
还是玫兰妮好,软言温语地说:“光说也没有用,汉斯先生你为什么不在今天的商会结束后,亲自找鉴定师鉴定一下你的那颗蜜蜡呢?到那个时候,知道就知道真假了……”刚说到这里,钟声悠缓而清晰的响了起来,她连忙一拉西露达的手说,“啊,商会开始了,我们快进去!”
两人匆匆进门,只剩汉斯一个人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紊乱到了极点。
如此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手突然在身侧握紧,重重敲在墙壁上,表情阴沉的说:“德普,你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然而,那位玫兰妮一开始就提醒西露达要重点防范的大师级欺诈高手德普先生,至今仍没有出现。
第二天的商会,再掀高峰,交易总额高达5.8亿,创造了历届最高记录。
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西露达在这一天,把前天用76万瑞尔买到的橄榄瓶以4800万的高价卖出,等于是一天之内,翻涨了6倍的利润——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个魔术师!另外,有关于她的真实性别,也经由14号那晚在场的仆人口中泄露了出去,于是一时间,整个开米拉都轰动了——卡麦隆·鲁,竟然是个女人!
西露达对此并不排斥,索性光明正大的穿回女装,照样同玫兰妮一起参加晚上的牌局。当她们优哉游哉的在一楼打牌时,五名珠宝鉴定师被一个接一个地请进紫珍珠号房,为船王鉴定那颗阿耳忒弥斯。
第一名鉴定师非常肯定地说:“这是假的。”
第二名鉴定师犹豫不决了半天,最后说:“似乎是假的,但是仿造的非常逼真。”
第三名鉴定师擦擦额头的汗,不确定地说:“我认为是真的。”
第四名鉴定师则说:“被德普先生碰过的东西,还能是真的么?”
第五名,也就是最出名的一位,满头银发的桑纳先生,鉴定的最为仔细认真,他足足研究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结论说:“这的确是一颗不错的蜜蜡,但我认为它不是阿耳忒弥斯,因为真正的阿耳忒弥斯上有丝柏状的花纹,象征着那位月亮女神的圣洁,但是这颗表面非常光滑,根本没有花纹。”
汉斯听了这话后,脸灰如纸。
挥手派下人送桑纳出去,倒躺在沙发上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暴怒地吼道:“来人!把德普那小子给我找来!”
一下人答道:“可是,没有人知道德普先生在哪啊。”
汉斯气的一拳捶在茶几上,把上面的烟丝震了一地,然后拿起外套起身,匆匆开门走往一楼的棋牌室。
棋牌室内,今晚只有寥寥几个人,玫兰妮正在和梅尔伯爵玩二人纸牌,西露达坐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书,穿着纯黑色的长裙,围着一条色彩斑斓的披肩。
乍见她这个样子,汉斯顿时愣住了。一整天都在为那颗蜜蜡头疼,因此当西露达的性别问题传的沸沸扬扬时,他正在房间里挑选鉴定师,反而没有获知这个消息。
“你……”他揉揉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是……鲁?”
西露达放下书,起身向他行了一礼:“晚上好,汉斯先生。”
声音没变,脸也没变,仅仅因为着装变了的关系,整个人便起了巨大了变化。如果说,那叫鲁的少年高傲漠然,像柄锋芒毕露的冷剑;那么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却是内敛柔韧,如同清新雅致的鲜花。
汉斯怔立许久,回过神来,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西露达扬起眉毛,问道:“您有事找我?”
“哦,哦是是。”因为震撼于她的真实性别,而差点忘了初衷的汉斯连忙点头,姿态放低了许多,“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手里的阿耳忒弥斯是假的呢?”
西露达请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坐回到玫兰妮身旁,微笑说:“因为我就是为了这十二神蜜蜡而来的啊。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搜集它们的相关资料,所以才知道您手中那颗的来历。”
“也就是说,你一开始就知道了?”
“因为事关德普先生,我不得不说,我信不过他,所以才更加彻查了此事。我找到那名渔夫,要求他把那只装珠宝的箱子给我看。他起先不肯,说是扔掉了,又说那只不过是普通的木箱,我告诉他,如果是普通的木箱,绝对不会拿来盛放那么重要的珠宝。我们都知道,运送珠宝上船的话,一般都会选用最上好的沉木,防水耐泡。他吞吞吐吐,话里又全是漏洞,最后没有办法,只得交代——宝箱之说,纯属虚构,而是德普先生和他串通好了,用来骗你的伎俩。”
汉斯腾地站起来,紧握拳头,怒道:“可恶!”
“你当时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用区区140万,就买到了那颗价值倾城的蜜蜡。可惜啊,却不知是上了德普的当,那140万,全都进了他的腰包。”西露达说到这里,淡淡一笑,“现在,汉斯先生还认为——德普是你的朋友吗?”
汉斯气的整张脸都红了,嘴里不停的喊:“可恶!可恶,可恶……”
西露达与玫兰妮交换了个只有她们才能看懂的眼神,谁知就在这时,棋牌室的门又开了,一个高个子,穿着极为时髦,却留着脸不伦不类大胡子的男人吹着小调走了进来。
玫兰妮一见之下,脸色立刻变了,连忙在西露达手心写:“德普!”
什么?西露达吃了一惊,另一只手一下子揪住了自己的披肩。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德普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一般。
而汉斯回身看见他,更是一把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激动地吼了出来:“好啊,你来的真是太好了!”
德普遇变不惊,还笑嘻嘻的伸手打招呼,用痞里痞气的语调说:“嗨,汉斯老兄,好久不见了呀,最近在哪发财呀?”
“你还有脸跟我称兄道弟?”汉斯气得五官都在扭曲,恶狠狠地说,“我们认识十五年,你居然连我也敢骗!”
德普睁着一双蓝莹莹的眼睛,仍是笑:“嘿,这是说哪话了?我怎么骗你了?”
“怎么骗我了?你跟别人串通了来骗我的钱!你混帐!”说着,一拳击出,眼看着德普就要挨揍,谁料他身材虽然高大,动作却极为敏捷灵活,轻轻松松一转,就闪了开去,摊着手说:“有话慢慢说嘛,不要生气嘛……”
西露达下意识地挺直脊背,虽然表面上看并无什么异样,但心里却已乱成了一团麻——这个德普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真是坏她大事!
为了弄到汉斯手里的蜜蜡,而又知道汉斯讨厌她,绝对不会把蜜蜡卖给她。费了好番工夫调查出他的蜜蜡由来,当得知是和德普一起从某个渔夫那买来的时,她便拟订了以下的计划——
首先,表现出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让汉斯产生疑虑,最终按捺不住,主动找她;
然后,说他的蜜蜡是假的。汉斯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但是,因为德普的名声素来不好,他肯定会找鉴定师鉴定那颗蜜蜡;
再次,收买鉴定师,让他们说谎。但又不必全说蜜蜡是假的,那样反而会引起怀疑,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弄个三七分即可;
最后,在他来找自己求证时,下剂猛药,让他完完全全相信他上了德普的当。
只要他认定那颗蜜蜡是假的,再派个他的老顾客当第三方去购买,他急于脱手,想来应该可以买的到。
只是没想到,这个要命的替罪羔羊居然会选择这个时间点来开米拉!真是见鬼,她明明吩咐过大门处的侍卫,只要看见德普,就第一时间来通知她的,那帮收了钱不干事的家伙!真是靠不住,竟然把他放漏了进来!
眼看着苦心绸缪的计划就要当场揭穿,西露达连忙告诫自己这种非常时刻更要冷静,做好了再度面对汉斯暴走的准备,同时脑筋开始飞快的旋转:被德普这么一搅和,汉斯的那颗蜜蜡是肯定拿不到了,而她又嫁祸德普,这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旦他报复,可真是麻烦一大堆。
烦躁!
世界上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明明一切尽在掌握眼看就要成功时,突然冒出了破坏因素,把一切都毁于一旦。
她抬起一只手,抚着自己的右眉,一下一下,尽量将每个动作都做得慢条斯理。
然后籍由这样的动作,使心绪平静下来,OK,现在想想,还有什么突破口,可以挽回败局。
“我没话可以跟你说,你这头猪,连老朋友都骗!”那边,汉斯又一拳打了出去,而这一次,德普没再闪避,反而迅速用左小臂向上架开,同时闪身,一把架住他的胳膊,将他压制在身前。
相对应的,他脸上那种吊儿郎当的笑意也消失了,表情变得说不出的危险,“我说——可以好好说话吗?”
汉斯吃痛,额头的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西露达心中微讶,没想到德普的身手竟然会这么好。
德普哼了一声,松开手,然后双手环胸说道:“说吧,怎么回事?”
汉斯又是喘气又是愤怒,模样别提有多狼狈,“那颗阿耳忒弥斯是假的!你和那名渔夫合伙演戏骗我!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德普皱起了眉头,玫兰妮紧张的咬住下唇,西露达则是打起精神迎接即将来临的暴风雨,每个人都做足了心理准备,谁料——
德普眉儿一挑,嘴巴一咧,竟然笑了。
“哦,你说那个呀,真是没办法啊……”他耸肩,用一种极为满不在乎的口吻说,“我一直在猜你什么时候会发觉,虽然已经过了三年,但是这么早就发现了还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呢。”
这句话才真正出乎西露达的意料!

12点的约会

她怎么也没想到,德普竟然不但不反驳,还满满的应承了下去。难道被她误打误撞,汉斯手里那颗阿耳忒弥斯真的是假的?不,不对,不可能!在收买那些鉴定师的同时,就已经请他们一定要鉴定真假,而事后他们送来的密条里,也确实证实了那颗蜜蜡是真的。
那么,为什么此时德普会这样说呢?
汉斯闻言则是更加激动,整个人都气的直发抖:“你、你、你竟然真的……”
“别这么激动。其实是当年我手头紧,想问你借点钱花花,但是我知道你这个吝啬鬼肯定不会同意,不得已之下,才演了那么出戏嘛。”德普笑嘻嘻的,半点惭愧内疚的样子都没有。
“你、你这是诈骗!我要告你!”
“别这样说,当初是你自己抢着要买那颗蜜蜡的,我可没逼你,如果真要打官司的话,还要花律师费,你真的舍得吗?”眼看汉斯双目圆瞪又要爆跳,德普打着安抚的手势说,“别生气别生气,这样吧,为了弥补我们无暇的友谊,而且我最近手头也比较宽裕,就让我用原价把那假货从你手上买回来如何?好歹那也是颗蜜蜡,也还值点钱。这样,你就不算亏本了,对不对?”
汉斯生气的喊:“我宁可砸碎了它,也不用你买回去!来人,把那假货给我拿下来。”
立刻有仆人匆匆跑去拿了,不一会儿,抱着装有蜜蜡的盒子回到棋盘室。
汉斯一把夺过那只盒子,又找了把大铁锤,高高举起,西露达心中发出一声呻吟,而玫兰妮更是忍不住掩面不敢再看——完了,这一锤下去,真要碎了,可就什么都没的可说了。
反观德普,依旧唇角噙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汉斯的锤子举了半天,深吸口气就要砸下,却在半途突地停住,扭头对德普说:“200万。”
西露达顿时往旁边的沙发上栽倒。
而德普则是一口答应:“成交。”
于是一个放下锤子,一个从口袋里取出20个开米拉赌场的筹码币,做了现场交易。
玫兰妮看到这才算明白过来,搞半天,汉斯还是没舍得真砸,最后用200万的价钱把蜜蜡卖还给了德普,真是名副其实的吝啬鬼啊!
德普接过蜜蜡后,笑嘻嘻地伸手:“合作愉快。”
汉斯却一把拍掉他的手,冷冷说:“我们以后再也不是朋友了,哼!”说罢昂首离去,还非常用力的甩上棋牌室的门。
玫兰妮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实在是没见过比汉斯更搞笑的人,搞笑到,让你觉得真无力。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活宝?也难怪船王世家的金字招牌到了他这代,名声一落千丈,一年不如一年。
对比她纯粹的快乐,西露达却是有苦难言。
那颗蜜蜡绝对是真的,现在却只用200万的价钱就被卖给了德普。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设计了这么久的圈套为他人做了嫁衣,真是有点不甘心。
但是在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之前,又不便轻举妄动。
她静静的凝视着德普,正好德普的目光转了一圈,也落到了她身上,朝她轻佻一笑。
西露达立刻明白了——此人是有备而来。
“你就是西露达小姐吧?久仰芳名了。”德普主动上前,牵起她的手吻了下手背,再抬起头时,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怎么样,失望吗?”
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德普哈哈大笑,靠的更加近,姿势暧昧的如同在跟情人调情,“我是说,这颗阿耳忒弥斯被区区在下,只花200万就买到手了,西露达小姐却只能眼睁睁的在旁边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很失望吧?”
西露达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移开几步,避免跟他靠的那么近,然后才回答:“如果指的是这个的话,那倒是。恭喜你买到了这么便宜的好货。”
德普摸摸鼻子,缓缓说:“那么,西露达小姐要不要从我手里,把它转买过去呢?”
西露达面色一凝。
“我知道西露达小姐和加里王子都是冲这套蜜蜡而来,在商言商,只要你开出的条件够好,我没有道理拒绝。而你又是位——”他说到这里,刻意停顿,朝她眨了眨眼睛,“这么迷人的女士,就某种心态上而言,我也更乐意跟你交易。怎么样?西露达小姐,想好该给我什么条件了吗?”
他来势汹汹,直言不讳,西露达却开始有些迟疑。
原因无它——这位德普,来的实在是太巧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已经骗得汉斯信以为真时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
她有种预感,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并且,专门针对她所设计。只可惜,目前为止,她所能知道的资讯还是太少,少到她无法立刻回击。
因此,只得嫣然一笑,将话题甩回给他:“不知德普先生想要什么样的条件呢?”
德普凝眸半响,笑意由浅变深,缓缓说:“那就要看西露达小姐是只买这一颗阿耳忒弥斯呢,还是想连带我手里的另外两颗一起买。”
他再次出乎她的意料,将话题又深了一步。西露达忍不住皱眉,事情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了,如此被动,不是她的行事作风。她必须化被动为主动,将掌控权重新拿回才行。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如果只是买这颗阿耳忒弥斯……”德普笑的眼睛弯弯,“听说西露达小姐最擅长的本事就是辨识古董,普通一个碟子,经过你的鉴定后,都能身价立刻翻上6倍,我真是太羡慕了,听得我的心都痒痒的,也好想学一把呢……”
西露达挑着眉毛说:“也就是说,原本200万的阿耳忒弥斯,你现在想卖1200万?”
“错!”德普的眼神突然尖锐如针,“是1200万起,你和加里王子,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
玫兰妮握住西露达的手,有些替她担心,德普开这条件,摆明了是趁机抬价。谁都知道加里王子富倾天下,白手起家的西西怎么可能跟他真刀实枪的拼价?
然而,西露达几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似乎德普会提出这个要求,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那么,如果三颗一起要呢?”
德普眼中闪过一抹异光,表情顿时变得无比柔和,“都要的话……阿耳忒弥斯,就白送给你。”
玫兰妮大吃一惊,不会吧?他会这么好心?白送?
西露达神色不变,异常冷静地说:“这颗白送,另外两颗想必会更贵吧?”
德普盯了她半天,忽然仰头哈哈大笑。
在他的笑声中,玫兰妮坐立不安,西露达紧抿唇角,在场的其他几个人,更是晕晕乎乎,听的有点明白,又不太明白。
过了足足一分钟之久,他才停住笑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到西露达面前的桌子上,用耳语般的声音轻轻柔柔地说道:“想进一步听条件的话,12点整,我等你。”
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躬身行礼,扬长而去。
光滑的红木桌面上,一把钥匙静静平躺,上面系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翠晶石”三个字。
红、金、绿三色,在西露达眼中慢慢凝聚,她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那是一种身为女性天生俱来的对异性邀约的敏感与不安。
两个小时后,厚厚一叠德普的相关资料被送到西露达手中。她细细了看了一遍后,起身开始更衣。
玫兰妮担心的说:“你真的要去赴约吗?”
西露达嗯了一声,面色是冷至极点的素白。
“听我说,西西,他不怀好意!没有哪名绅士会邀请一位淑女在晚上12点去他的房间单独拜访他的,这、这这非常不合情理!”
西露达换了条绿色长裙,翠绿翠绿,宛如很多很多天以前,她还在纳塔利家时,试戴过的一顶宽檐帽子。她非常清楚的记得,当时雅各首屈一指的帽商史华比在耳旁唠唠叨叨,称赞她是如何适合那顶帽子,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买。
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在潜意识中排斥绿色——这种颜色总会让她想起以撒的眼睛。像猫一样的眼睛。总会令她变得浮躁不宁。
可是,又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不再讨厌绿色了,反而觉得它清新别致,有着其他色彩所不及的风情。
就如,那朵绿宝石雕刻的玫瑰。
就如,此刻她身上穿的长裙。
“西西,德普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很清楚,他根本就是个流氓,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你就这样子去,实在是太危险了!”玫兰妮干脆走过去,一把拉住她正在画眉的手,无比严肃的说,“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能眼见你送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