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停顿了两秒,目中腾然升起了一团火焰,声音变得嘶哑:“如果这是邀请,我接受。”挑起她的下颌,他含住了她的唇瓣。
眩晕突如其来,她不由攀紧了他结实的肩膀。
“锡安,”她轻声喊他,“锡安。”
“我在这,”他低声应她,“我在这。”
她的眼波如水,朦朦胧胧的望着他,精灵般纯真,孩子般无辜,掺杂在一起,却又成了花妖般的诱惑:“我该怎么做?告诉我,教我……”
“嘘。”他一边吻着她一边把她放倒在枕上,“这是男人的事……”
他以轻柔得不可思议的手法褪下她的衣衫,身无寸缕的她,美得夺人心魄,每一道起伏的曲线都在撩拨他的欲望。
他浑身都在蒸发着喧腾的热量,衣服成了必须解除的束缚和障碍,他渴望与她肌肤相亲。
于是,他牵引着她的手,隔着衣裤按向他早已昂扬的分身。
她震惊的张开眼,本能的想缩回手,他却不许:“试着感觉它,不然一会我脱了衣服,你会被吓住的。”
她犹豫着,红晕一层又一层染上面颊……
“别害羞,这并不可耻。”他用炽热的吻化解她的抗拒,“这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
她终于主动的去碰触,它在她指尖跳跃、颤动,虽然隔着衣裤,却还是传递给她难以言喻的强烈的生命力,仿佛那是蕴藏在他体内的另外一条生命。她惊讶不已,开始细细的去抚摸……
他把牙咬了又咬,对男人而言,这不是享受,而是一种酷刑。他忍的浑身都痛。
拎着衣领,他从下往上将上衣一把扯掉,接着除去了裤子,然后,完全覆上她的身体。
肌肤与肌肤贴合的瞬间,超出想象的柔软和细腻令他顿时深深吸了口气,这诱惑几可致命,他无从抵御,从她的脖子开始铺设细密的吻,一路延伸到光滑平坦的小腹,他的唇热度惊人,他的舌尖却水般冰凉,双重的刺激,她不禁吟哦出声,颤抖很快传遍全身,夹杂着一阵阵酥麻感,她有些不知所措,奇异的热力从小腹蔓延开去,她空虚的无法承受,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如此空虚。
意识到这份空虚只能由他来填充与弥补,她开始轻唤他的名字。
他没有回答她,两只手握住她的腰,略略抬起,开始进入她。生怕伤到她分毫,他挺进的极慢,汗水却很快在额前集聚,呼吸也越来越重,终于,遇上障碍,他停了下来,深深的凝视着身下的她,声音黯哑的仿佛凝聚了全部的夜色:“放松,依希丝,放松。”
这男人比她还紧张呢!她朝他微笑:“吻我,锡安。”
他俯首,同时,猛的一挺身……
“啊!”她小声叫起来。
他顿时僵硬住,一动也不敢动:“很痛?”
她皱眉不语,他屏息等待。
半晌,她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得意洋洋的说:“骗你的!一点都不痛!啊,搞了半天那些电影啊书里啊都是骗人的,什么痛的死去活来,太夸张了……”
“你!”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气得差点“疲软”,磨了半天牙,忽然把她两手捉到一起,锁在头顶上方,整个人泰山压顶般朝她压下,毫不怜惜的把全身重量都集于腰下那个部位,开始猛烈而又迅速的抽插。
“锡安……啊……轻点……嗯……”她娇喘连连,这却是装也装不出的。
他闻若未闻,继续驰骋、肆虐。
“喂!”她对他的态度深表不满,“我……唔……我叫你轻点……你聋了……啊!”
张狂的代价就是被他大力顶了一下,继而是一轮更疯狂的冲撞。
她先是惊讶,接着是诅咒,继而威胁,然后是求饶……如果这是一个战场,很明显,它属于男人。在这个战场上,上帝赐予男人与身俱来的绝对优势,使之成为绝对的主宰。
可惜,等她明白时,她已经只剩下呻吟的力气了。
在这欲望的国度里,时间变得不可理喻,在他一次次的撞击为她带来的快感里,她觉得亿万年也不过是一瞬,可是当最后最深最极至的快感降临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等待了这么久、这么久……
强烈的电流在她身体深处呈放射形四散,迅速抵达每一根末梢神经的终端,她的身子狠狠一震,眼前一片空白,世界分崩离析,宇宙在头顶爆炸,亿万星辰陨落,五千年的时光抛诸脑后,所有的她的期待都有了结果,寻觅有了归宿,疑虑有了答案……
她知道她的人生圆满了。
终于,圆满了。

第一节

男女之间一旦有了肌肤之亲,就像灰尘到了阳光下,再也瞒不过众人的眼睛。而彼此间,更是仿佛在心灵深处埋下一股神秘而又敏感的激流,哪怕只是渺小如一个眼神,也能引爆欲望的狂潮。
战士们发现,无论何时何地,他们的首领总是下意识的用目光追随那个言行奇特、与女神依希丝同名、却比她更神奇的亚洲女子的身影,而如果他和她的目光偶尔在空气中有了交集,那么过不了多久,准会发生一件事——他们,一起失踪了。
这种失踪事件好像在任何场合都会发生:和众人欢聚一堂时、顶着烈日捋袖工作时……而每当发现他们失踪后,米亚都会哈哈大笑着唱起一首歌谣:“妹妹,无可比拟的美人,我愿去做她的奴隶,整日跟随,因目睹她的容颜而无比幸运……”
然后,所有听见的人,包括已经主动参与进他们的工作的歌珊百姓,都会齐声唱和道:“哥哥,我的哥哥,哈托尔已将我许给你,请你到我的内室,让爱一览无遗……”
善意的戏谑,欢腾的笑语,飘荡在歌珊城的上空,久久不散。
而在城中某个僻静的所在,一对交颈合欢、抵死缠绵的男女则用呻吟和喘息谱奏出另外一种叫人听了耳热心跳的乐章。
这边是如胶似漆、鸾凤和鸣,只羡鸳不羡仙,那边是大兴土木、改辕易辙,革故鼎新忙不休,而外面的世界,却是风云变幻、剑拔弩张,山雨欲来风满楼。
“歌珊发生五十万人暴动”的消息一经传出,很快就以星火燎原之势传遍全国。长久以来饱受暴政压迫的人们,纷纷对此作出反应:塔尼斯的奴隶反了,赫勒万的奴隶反了,美杜穆的奴隶反了……然后,赫里奥坡里的奴隶,也反了。
赫里奥坡里是尼罗河三角洲南边的一座大城市,位于尼罗河分入下埃及的七条支流的交叉点,孟菲斯则在它的南边。历来,富庶的三角洲向孟菲斯进贡的全部物资都要在那里中转。它的失陷,对十三王朝的打击不言而喻。
与此同时,更多的城市揭竿而起,渐渐的,竟连农民、手工业者、城市贫民都加入了奴隶们的起义队伍,最终汇聚成一股强大的起义浪潮,锋芒直接指向以法老为代表的奴隶主贵族统治集团。
十三王朝四面楚歌、摇摇欲坠,亨杰尔四处派兵围剿起义队伍,忙得焦头烂额却收效甚微,而三角洲西部沼泽地的一个较强大的家族竟趁机从中央分裂了,建立了第十四王朝。
就这样,下埃及同时出现两个王朝,而在上埃及的底比斯,另外一个强大的家族也蠢蠢欲动,打算脱离中央的统治,自立王朝。
“上下埃及,尽毁于此。”
如果说先前倪叛对锡安的话还持有保留意见,那么现在,她知道:他说对了。
埃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时局动荡不安,正是改朝换代、江山易主的前奏。
就在这样混乱的形势之下,歌珊却因远离起义风暴的中心,而迎来了两百年来从没有过的稳定发展期。
城墙加固了,护城河修好了,在轻松击退了几拨意图在动乱时期大发横财的游牧民族的进攻后,越来越多的歌珊城民开始信任和配合锡安以及他的战士们。
一个又一个母亲拉着孩子的手找到锡安,希望他收下他们,把他们历练成“真正的男子汉”。而会写字的男人们则纷纷写信给他们的哈卑路亲戚,让他们从比东、兰塞等城迁居到歌珊这个“无比安全而又不会受到任何压迫的天国”。
歌珊人口爆增,锡安的队伍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壮大,倪叛敏锐的意识到在不久的将来,物资供应将成为大问题。而这其中,又以粮食供给为重中之重。
乱世中的百姓,所求不外两点,一是保住命,二是吃饱饭。
现在她确保了第一点,但如果她不能保证第二点,那么眼前这番看似鲜花着锦的繁盛,很快就会四散如风。
她立刻组织人手有计划的蓄养河里的鱼、鸭、鹅等动物,以及沼泽和芦苇丛中的鸟类,并且开始在城外大面积开垦荒地和梯田。
由于古埃及没有流通的货币,谷物不仅是食物,还是经济上的等价交换物。每年,谷物出口都会为埃及国库增加不少收入。正因为谷物是如此的有价值,所以种子就被严格的控制了。每当收割期一过,书吏会把各种农作物的种子收回,并仔细记录备案,来年再分给农民,数量则根据他所耕种的土地的种植面积来计算。
所以,当新旧耕地面积全部统计出来、再由锡安出面向提拉购买足够的农作物种子后,倪叛的这一“自给自足”计划,才算真正开始。
因为如期把一千担莎草纸交到了提拉手中,他们与迦南商会的愉快合作重又建立起来,即使在这样动荡的时期,提拉还是很快就派人把大量农作物的种子送到了歌珊……当然,这需要一大笔金银,但对拥有莎草纸制作技术的他们而言,钱已经不算什么。
对任何时代任何地域的任何统治阶层而言,想发展称霸,无外乎三点:府库充盈,百姓安居,器杖精良。
我已为你打下了前两者的基础,倪叛在心里对锡安说:至于第三点,最重要也是见效最慢的第三点,我也在为你准备。我的基安王,现在,已无人可以阻挡你走上历史舞台的步伐。

第二节

时光荏苒,转眼已至次年仲夏。
声势浩大的起义浪潮因为缺乏将才和经验,被镇压下去了,只有一些散兵游勇尚在顽强坚持,而十三、十四王朝在赫里奥坡里的所有权问题上的争端却日益尖锐,大战,一触即发。
“打吧,打的越厉害越好。”倪叛背靠着城墙粗糙而又巨大的石块,笑嘻嘻对锡安道,“我最喜欢坐山观虎斗了。”
锡安还未说话,旁边的米亚已抢着道:“亨杰尔和赛门克卡霍也算两只虎?我看他们现在充其量也不过是两条虫而已!”
“就算是虫,也是两条百足之虫。”
“什么意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米亚一怔,随即翘起大拇指:“说的好,依希丝!真是至理名言!”
“这算什么。”倪叛甚是得意,“在我家乡,人人都这么说话……哎!没办法,这就叫地灵人杰!哈哈……”
笑声未绝,就听旁边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慢吞吞的道:“你家乡真有这么好?”
呃?她笑声陡停,转动眼珠瞧过去,他也正好在瞧她,四目相对,一个心虚胆颤,一个似笑非笑……气氛顿时变得诡异万分。
片刻,锡安淡然道:“今天的巡视就到这了。米亚,去告诉守城的,可以关城门了。”
“是。”
“我跟米亚一起去!”倪叛拔腿就想跑,但是锡安一句话就叫她顿住身形。
“你回屋等我也行,”他好整以暇的抱臂看着她道,“倒更省事。”
倪叛沮丧之极,是啊,她总得回屋睡觉的,能躲他到什么时候?可是……她为什么要躲他?她为什么要怕他?她又没做错什么!是他自己神经兮兮,听不得她说家乡一个好字。他什么事都能由着她,惟独不许她提过去,在这一点上,他执拗得近乎死心眼。昨晚,就因为她说了一句“好无聊啊,要是在家的话,至少还有电视看”,他就……就……就折腾她到半夜。
“免得你觉得无聊。”他说。
她的脸忽然红到了脖根,挨着城墙站住,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看他一眼。
就在这时,忽听城墙外马蹄得得,探头一看,却见暮色中一骑飞驰而来,不消片刻便已到了城下。
“什么人?”守城的士兵喝问。
那骑士高声喊话道:“喜克索斯王座下信史,有要事求见歌珊城主,快开城门。”
古埃及人对驯养牲畜向来不在行,连骆驼都是在漫长的法老时期结束以后,才从阿拉伯人处学会使用的,更别说马这种极难驯服控制的家畜了。所以倪叛一见那人骑马而来,已猜到是喜克索斯人,便对锡安说:“这么晚了还赶来,恐怕真是有急事。”
锡安点头说:“我看看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瞧着她道:“你在这等着,我们还有笔帐没算呢。”
倪叛朝他耸耸鼻子,瞪眼道:“你叫我等我就等啊?我偏不!”
“你要是想明天下不了床,”锡安笑了笑,“就试试。”
轰——全身的血液都涌向脸部,倪叛再一次闹了个大红脸。而他,却径自拧身下了城头。
这家伙!这家伙!倪叛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心里直说:远古人就是远古人,蛮夷就是蛮夷,这种话也是能在光天化日下说的么?附耳过来悄悄说给她听就好了嘛,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说这么露骨的话了……
这样一想,难免又想到他曾于枕边耳畔说过的那些“露骨的话”,脸上更是发烫,又是骂自己不知羞,又是骂锡安脸皮厚,就这样七想八想的,身子软的几乎站不住脚,紧紧贴着城墙滑到地上,抱着膝盖还是要去想,脸上表情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甜蜜羞赧,若叫别人见了,非以为她得了怪病不可……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出现一双软靴,抬头,却是锡安回来了。
一见他的脸色,她就知道必是出事了,站起来正色问道:“怎么了?”
锡安沉默片刻,答道:“我继父病重,可能捱不了几天了。”
倪叛足足愣了三秒钟才道:“那,你要去阿瓦里斯?”
“嗯。”锡安的目光有些闪烁不明,“一会就走。”
倪叛呆呆的“哦”了一声,眼睛发直的瞪着脚下,一颗心犹如在滚油里煎熬着,好不难受……快一年了,她来古埃及已快一年,还从未与他分开过一天呢,此刻离别突然降临,实在是叫她有些难以承受。
呆了一会,她抬眼看向他,期期艾艾的说:“我……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似是早知她会有此一议,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锡安就拒绝了。
倪叛一怔。他……竟然说……不好?
“你……”她怔忡的望着他俊逸的眉眼,“你不想让我见见你的家人么?
“不想。”锡安别开脸生硬的说。
倪叛又是一怔,睫毛不住闪动,忽把手往他腕上一搭,逼上前紧盯着他的眼道:“好,我不去,我替你守着歌珊。但是锡安,如果你不跟我解释,我会以为你不让我去,只是因为这个,我会以为你把歌珊看的比我还重……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下,换锡安发怔了,怔了半晌,忽然摇摇头,轻叹道:“你真是聪明的叫人无可奈何。为什么别的女人通常会有的反应,在你身上从来都没出现过呢?”
“见鬼,锡安!”倪叛抬手就去捶他,“你以为我会怎样?因为屁点大的事就伤心难过,以为你不爱我了,然后跺跺脚哭着跑开?哦得了,我才没那么无聊呢!爱的基础是信任,我信任你,所以你最好快点把真话告诉我,别辜负了我的信任。”
锡安低低的笑了起来,“遵命,我的依希丝女神。”他笑着说,“不过我可不相信你真的需要我来解释,你已经猜到的,不是么?”
倪叛咬着唇道:“是的,我猜到了,但我希望我是错的。你……”她顿了顿,小声道:“你就非要去和他们争么?你已经有了歌珊,你还有我,这还抵不上喜克索斯那几万人马么?你继父的位子,他爱留给谁就留给谁呗。”
“你真这样想?”锡安深深的凝望她。
“我……”倪叛犹豫起来,半晌,忽然长叹一声,苦笑道:“有时候我真不希望自己这么清醒……是的,你要去,一定得去。”
如今天下大乱,法老王朝眼见得一天天虚弱,这大好河山,最后必是强者得之。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虽然哈卑路和喜克索斯结了盟,但事关江山谁主,谁肯拱手相让?因此,锡安必须去阿瓦里斯,必须争得王位,否则那几万人马早晚一天会成为他们的大敌。
但是,那些喜克索斯王子们素来嫉妒他的才能,把他视为眼中钉,倘使他此去未能得手,使王位旁落,他怕是连活着走出阿瓦里斯城都不能够了。
这也是他宁肯让她误会也不让她随行的原因。
此刻的阿瓦里斯,毫无疑问已成为权利争斗的旋涡中心。权利之争,历来是不见硝烟,兵不血刃的,厮杀却远比真正的战场更残酷无情、惊心动魄,他当然不能让她涉险。
倪叛垂头想了想,又道:“我承认,耍弄权术我不在行,所以你不让我去阿瓦里斯,我也不坚持,眼下这情形,我留在歌珊或许更能帮上忙。”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明白的。”锡安微笑。
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庞,倪叛心头阵阵紧抽,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嚷道:“我要你小心再小心,无论吃饭睡觉都得注意,不许大意!我要你见机行事,实在不能得手,就及时抽身,不许逞强!我要你每天都给我写信,不许只报喜不报忧,不许瞒我!”
“好……好……好……”她每说一句,锡安便柔声答一句。
“不许只说好!”倪叛蛮不讲理的命令。
锡安沉默一会,说:“好。”
话音刚落,她已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和风拂面,晚星闪烁,清冷的月光铺洒了一地白霜,地上两条人影紧紧贴合相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似已溶为一体,永难分离……

第三节

十日后,喜克索斯王晏驾。
倪叛捏着锡安的手书,双肩不住颤抖。放眼四顾,歌珊城内人头攒动,屯街塞巷,城外良田千里,连阡累陌,宛然一幅通都大邑、膏腴之地的景象。可是,她知道,在百里之外的阿瓦里斯,一场杀人不见血的争斗已经展开,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泼天大祸、灭顶之灾。
有那么一瞬,倪叛真恨不得插翅飞抵锡安的身边告诉他,什么盛衰荣辱、雄霸天下,都不要管它了,不如一起归隐山林,过那不问尘世、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逍遥日子去!
然而很快,她就逼自己把这一想法远远的丢到再也碰触不到的角落。
不要想,不能想,有些念头就像可怕的旋涡,稍加放纵便会使人沉沦下去,再也挣脱不开。
倪叛迈开大步,走出议事厅,头也不回的说:“米亚,刚才跟你说的三种阵法,一周之内教那些新兵练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锡安的信一封封地来:继父生前指定三王子为继承人,但遗诏竟然莫名丢失;几位王子谁也不服谁,差点兵戎相见;按喜克索斯规矩,继承人将由五位长老决定;王子们各自奔走活动,阿瓦里斯外静里乱;三王子、四王子、七王子相继暴毙,预计不久阿瓦里斯就将全城戒严……
来信至此嘎然而止,倪叛连等三天,望穿秋水,却还是鸿雁不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锡安究竟出什么事了?
派探子去阿瓦里斯,却都被挡在了城外,唯一一个还算机灵的,趁夜潜进城中,却被发现,被斩下首级高悬城门之上。
哈卑路和喜克索斯是盟友,对方明知其人是歌珊派出的,却连知会都没知会一声便斩了,这分明是针对锡安啊!
消息传回,歌珊上下群情激动,尤其是多年跟随锡安的两千子弟兵,更是自发聚集于城中心的议事厅前请求倪叛出兵,呼声震天撼地。
他们本担心倪叛出于大局考虑不愿出兵,却不知她比他们还心急、还疯狂——当即连夜点兵,派出连米亚在内的六员大将,各带三千人马开赴阿瓦里斯,另有十架她亲自监督建造的新型投石车——竟是全部兵力倾城而出!
几名在城中具有相当身份地位的商会成员唯恐歌珊有什么闪失,刚说了一句“如此似乎不妥”,就见倪叛抬手射出光子戒,一棵大树应声而倒……“锡安是歌珊的灵魂,倘若灵魂不保,要肉身何用?”她的声音冷得仿若呵气成霜,“谁若再敢多言,我必叫他如同此树!”
是的,是的,什么大局,什么歌珊,她统统不管不顾了!
身陷囹圄、生死未卜的人是锡安,她的锡安!此刻她只恨不能变出三头六臂、冲进阿瓦里斯把那些该死的喜克索斯人杀得一个不留!
可是,她不能去,大战在即,后方运筹、粮草供应至关重要,她走了,谁来管这些?
直到大部队即将开拔,一直呆在南郊的扫罗才闻风而至,要求带着下属参战,却被倪叛饬斥回去。
“我要你做的事有多重要,别人不知,你一直在做还不知么?快给我回去赶工,若真和喜克索斯人开仗,那东西可就派上大用场了!”
扫罗怏怏的回去了,她转脸淡然嘱咐米亚:“动身吧,把他接回来。喜克索斯人只要敢废话一个字,用投石车砸烂他们的城门。”
“如果……”
“如果他死了?”倪叛面无表情的截口,“那就攻城、屠城、烧城。”
大张挞伐、残暴不仁,千古骂名她亦认了,如果他真已死……
荼毒生灵、万里朱殷,遗臭万年她不在乎,如果他真已死……
米亚长叹一声,这女子的平静远比疯狂更骇人,淡漠远比痛哭更绝望,叫人见了竟是忍不住的痛彻心扉,可这世间唯一能给她安慰,令她展颜的那个人,现在何处?
他扬起马鞭,身后的战士立刻挥舞旌旗,一时间战鼓催发,战车轰隆,人声鼎沸……
倪叛木然立于一旁,任大军如流自身边穿过,静默如湍急大河中的一块礁石,仿佛身边一切都与己无关,又仿佛已魂飞九天,红尘万事已不存于心。
便在这最不经意的一刻,全世界的声音忽然间都消失了,鼓声、人声、马蹄声,全都一起消失了!
前一刻还嘈杂喧嚣的城门,下一秒已鸦雀无声,静谧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就在这样的静默中,倪叛的脑中却仿佛刮起了一阵狂风,吹断了所有神经,使得她无法思考,惟听那狂啸的风声,尖锐而又激烈,从脑中传到耳朵里,再像利剑一般直插到心头。
她茫然而又似有所悟、有所悟而又不敢全信的抬起头、抬起眼——长龙般的队伍,整齐的队列,正在不约而同的朝两边挤拢,就像一双无形的手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分开了海潮,露出一条通往海底神秘世界的隧道,隧道尽头,一人一骑,迎风驰来,马身漆黑,人衣胜雪,缀以金黄的豹皮,极至的华贵,极至的尊荣……
他在她前方几米处停下了,他下了马,他走向她。
她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支持着自己没有倒下,是那双蔚蓝如海的眼眸一瞬不瞬的凝视,还是那坚定的仿佛可以穿越几千几万个世纪的步伐,她不知道。这一霎,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只有一个他。
“登位大典一结束我就走了,信史没我快。”他的笑意淡若春风,目光却深邃如海,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将一顶饰以各种色彩斑斓的宝石的黄金王冠轻轻戴于她的头顶,歪着头打量一番,笑,“真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