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披上外衣,刚走到楼梯口,门铃响得更急了,叮咚叮咚,那人好像不把它按坏不罢休,毫不客气。
“来了!谁啊?!”我吼,冲下楼一把甩开大门。
冰凉的风砸在脸上,带着一股似麝似兰的香味。
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衣的年轻男人,长长的漆黑的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身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猜我也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知道吗?当一个女人看到超级帅哥的时候,脸上一定是没表情的,因为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
他有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眼珠竟然是纯粹的翡翠碧,看久了,整个人都好像陷入那一汪深邃多变的深潭中,无法自拔。
这种近乎妖魅的美丽,几乎看了一眼,我就敢肯定他绝不是人。
尚尚也是妖,然而和他这种妖魅般的俊美却不一样,尚尚是慵懒的,带点漫不经心,但他没有压迫感。眼前这个人,身上有十分重的压迫感,他的美丽,让人透不过气。
那一瞬间,他身后的万家灯火都仿佛陷入黑暗,所有的光芒都集中他一人身上。
我的脸部肌肉陷入僵硬状态,本来想问他到底要干什么,这会居然问不出来了。
这人看了我一会,突然勾出一个笑容,笑得好像一只想使坏的狐狸。
“果然躲在这里,害老子找了那么久。那只死猫呢?”
死猫?找尚尚的?
我猛然吸一口气,让僵硬的身体动动,然后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他……他在楼楼楼楼上!”
那人嗯哼一声,却不进来,一双眼只是把我从头看到脚。很显然,我从他眼里读到两个大字:“不屑”!
“怎么还是你,胆子也真够大的,上次还没吃够教训?居然还敢留着他。老子倒想好好看看你这女人有什么本事……”
说着两根冰冷的手指突然抵在我下巴上,他妖魅的脸一下子凑过来。
我吓得连连后退,结果不小心踩到拖鞋,狠狠跌坐在地上,痛得差点没叫出来。这人想干什么?他的手指简直比冰雪还要冷!
谁知他却不进来,只是左右看看门框,皱眉说:“还下这种凶狠的结界!死猫到底在搞什么?!”
说着他往前迈一步,然而足尖刚触到门槛,只听“卒”地一声,皮鞋尖立即冒出青烟,前面不知何时消失了一小块。
我看呆了。
他皱皱眉头,突然飞起一脚把门踢得大开,然后整个人走进来,慢慢地。“卒卒”的声音越发密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一步一步往我这里走。
我发誓我是想往后退的,但可恶的手脚居然在这时候没力气,哆嗦了半天,我只好抓起拖鞋,威胁:“别别别过来!不然我我我不客气了!”
他看着我手上软绵绵的小狗拖鞋,鄙夷地笑了。
我登时没了信心,站起来就想逃,刚跑两步,尚尚就从楼上飞奔而下。他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牛仔裤,显然急得连上衣都没来的及穿。
“尚尚!”我看到救星,赶紧讨好大叫,狂奔到他身后,抓着他的胳膊只露出眼睛看那人。
“你怎么还来,上次不是说清楚了么?”尚尚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漠,至少我从未听他这样说过话。
那人皱眉,妖魅的容颜显得有点狰狞,是妖怪的狰狞。他翡翠一般的眼珠发出惨绿的光芒,仿佛黑暗中的两簇鬼火,令人惊悚。
“上次的事情没了结你想掉脸走人?妖界一堆事情火烧眉毛,你却在这里跟这种无聊的女人鬼混?!看来老子真该动真格的,把你俩的脑浆踩出来!”
说着他的拳头就挥了上来,我赶紧掉脸跑。
谁知还没跑几步,腰上忽然一紧,身体被人提起来,腾云驾雾一般在屋子里掠了一圈。
我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叫不出来,只觉浑身冷汗,头发尖都没力气了。
好容易身体终于停止飞转,我撑着最后一口气抬头看,却看到尚尚没有表情的脸。我被他好像提米袋一样提在手上,一点美感都没有。
“他……你……”我的声音自己听着都觉得可怕,沙哑得厉害。
尚尚又把我往上拽两下,低声道:“抱住我的脖子,别动。”
我想动也动不了,只好勉强勾住他的脖子,耳边只听一阵阵割裂般的风声呼啸,睁眼只看到光道飞舞,在屋里互相缠斗,如同蛟龙。
劈里啪啦一阵乱响过后,我的心都开始滴血。我的书店!那些书,我的电脑!我桌子上那个才买回来的映着小黄猫的茶杯!
我都不敢想象他们斗完之后书店会是怎么样的狼藉。
过了一会,声响渐渐低了下去,那人突然说道:“死猫,你真要和老子翻脸?老子今天来就问你两句,回不回去?血琉璃的事情到底怎么说?!”
尚尚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淡淡的:“我不想翻脸,但她是我恩人,你大可和我抱怨不满,但不能动她。上次我都说过了,时间一到我就回去,血琉璃的事情,总会给一个交代。”
“是不是要等这个女人死了?”
那人阴森森的一句,让我背后寒毛倒竖,赶紧回头看他,他正盯着我看,唇边一抹阴狠笑容。
我又吓出一身冷汗。
“理论上说,的确如此。”尚尚的话让我的心凉了半截。
那人越发笑得猖狂:“好,那老子今天就把她杀了!”
我再也忍不住,小声说道:“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杀了我也没没没没钱的!”
那人冷笑:“杀了你,死猫就能回去,你是把他绊在人界的绳子。嗯哼,你胆子倒挺大,上次没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你还敢缠着他。不错啊!真是不错!”
话音刚落,我只看到他手里一道黑色的光芒直朝我这里射过来,吓得急忙勾住尚尚的脖子使劲往上爬,恨自己不是猫,可以爬到他背后。
尚尚抓起我的后背心,轻轻一抛,我飞起来了,眼看就要和天花板做亲密接触,腰上突然被什么东西一圈圈缠住,猛地往下一扯,头重脚轻地摔下来。
这次我再也顾不得形象,没命尖叫,双手捂住眼睛,不敢看自己头朝下倒栽葱会怎样凄惨。
等了半天,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来,我惊疑不定地放开手,原来腰上缠了一圈毛茸茸的东西,是尾巴。尚尚身后长出了猫尾巴,凌空提着我。
那道黑色的光芒被他挥手打开,砸在楼梯上,震碎一排木头栏杆。
尚尚揉揉头上的猫耳朵,突然露出疲惫的神情,淡道:“含真,别闹了。你要把她欺负到什么时候?她只是个普通人类。”
原来那只妖怪叫含真,好听的名字,美丽的长相,但性格怎么那么可怕?
含真嗯哼一声:“普通人类如何?还不是把你羁绊在这里了?什么报恩,妖怪哪有报恩的说法!”
说着他居然若无其事地走上来,还没上楼,身上又是一震,传来卒卒的声响。他瞪着尚尚:“居然在屋子里画降妖结界,你以为自己是仙界的人?快给老子解了!”
尚尚摇头:“忍着点,在人界什么法术的力量都变得近于虚无,这点力量对你我来说不算什么吧?”
含真这时已经走上来,拍拍衣服,卒卒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也只有把妖力压缩到最小,才勉强能住了。我说你怎么怪怪的,一点不像平时。”
说完,他往我这里看,我很想躲,但身体还被尚尚的尾巴凌空提着,动不了,只好傻笑着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叫含真,是黑狐狸。含真,这是春春,我的恩人。”尚尚居然好心情地开始介绍了,然后他尾巴一缩,我被放在地上。然而我的手脚十分不争气,差点瘫下来,只好扶着栏杆勉强维持仪态。
他慢慢走过来,忽然低头在我肩膀上闻闻,然后抬头看我,翠绿的眼珠里似乎有流光闪烁,仿佛了然,仿佛疑惑。
我被他看的浑身发毛,正想找个借口下去看看我的书店被糟蹋成什么样了,含真突然说:“你好,很高兴又和你见面。”
然后,我的手被人握住了,热情地上下摇两下。
我懵了,什么叫又见面?我以前见过他吗?再说,他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含真是狐狸,会变化术。”尚尚懒洋洋说着,突然打个呵欠,身体一晃,又变成黄猫,踏着傲慢的猫步走过来,团在我肩膀上。
我还是没明白。含真对我眨眨眼,然后他的容貌突然就变了,大眼睛,白皮肤,满身的学生气,居然是小赵!
我呆。
含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喜欢大春姐的风格,所以拿来借鉴的……”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我骇然指着他的鼻子,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如同流水一般,将过去这几个月的事情迅速回想一遍,突然明白了。
原来尚尚说的霉运是他!他从妖界追尚尚追来这里,估计是想让他回去没成功,就来找我麻烦,把我逼得身败名裂!难怪尚尚要我离开!离开之前一定是和他谈判了,所以身上才会挂彩!而墙上的那些画,想必就是他说的什么降妖结界了,明明是尚尚画上去的,他居然和我装傻!
我回头狠狠瞪着尚尚,他给我装无辜,眯着眼睛不看我。
我怎么早没想到他是个老妖怪!比我多了不知多少年的智慧,我怎么会把他的天真当成一回事!他比我想象得狡猾多了!
含真说:“死猫,你不走,老子也不走。那只白狐狸迟早会找上门,老子要和他算总帐。”
尚尚停了半天,才淡道:“随便你。不过住进来之前,把下面弄干净,不然春春会发飙。”
含真投向我这里的视线永远是不屑一顾的,从鼻孔里哼气:“凭她?老子留在这里是给她面子……”
我不等他说完,对着他那张还没变回来的小赵的脸狠狠报以老拳:“在老娘的地盘,就得听老娘的!你个贱人去死!居然敢陷害我!”
含真被我打得倒退几步,鼻子里流出血来,然后不可思议地抬头看我。
想到前缘,那些怨怒,我恨的牙都快咬碎:“这一拳为了我设计师的骄傲!”
我捏紧拳头,还想再揍两拳:“还有惊吓费和书店整修费没揍呢!”
含真捂住鼻子,忽然又变做方才的长发帅哥模样,我以为他要还手,赶紧退两步。
他摸了摸鼻子下的血,放在眼前看看,然后碧绿的眼珠死死看着我,里面不知道是怒气还是什么别的,总之很吓人。
我仗着尚尚在肩膀上,恶狠狠地对他放狠话:“你看什么?!想揍回来?!老娘随时恭候!不要以为你是妖怪我就怕你!想住在这里,就乖乖下去收拾东西!”
含真突然同情地看了一眼尚尚,叹气摇头:“我明白了,死猫,你当真要报恩?”
尚尚发出暧昧的呼噜声,没说话,我猜他是不敢接口。没关系,今天晚上我会和他把帐好好算清楚的!知情不报罪,欺骗罪,装傻罪,以及给我惹麻烦的罪!
哼哼,四个罪名,尚尚,你安息吧。
哭泣的猴子
黑狐狸含真就这样在大春租书店安家了。
人都说狐狸狡猾诡诈,我家这只黑狐狸偏偏暴燥又爱记仇,他对我做的那些坏事通通不算,我揍了他一拳,他却一天要念个五六遍,罗唆得吓死人。
和他接触了一段时日,我不得不感慨,人不可貌相啊!妖更不可貌相。从起初见到他的绝色容貌惊为天人,到被他吐糟吐到头昏脑胀,其间过程不过三天而已。现在我看到他那张妖娆的脸,第一反应是掉脸就走,只要我有一个哪怕很小的动作不对,都要被他笑话半天。
他口才还出奇地好,陷害我的事情被他说成给我开辟新天地,如果没有那一番陷害,我现在怎么能过上悠闲的日子云云。
我承认说不过他,再说他是妖怪,又那么厉害,我还是有点忌讳的,上次揍他一拳是控制不了怒气,现在想想都有点后怕,万一说个不对的再得罪他,我可爱的租书店又要饱受凌虐,我会心疼的。
那天晚上尚尚被我用绳子单脚吊在窗外,吹了一晚上的冷风。第二天开窗问他:“舒服吗?凉快吗?”
尚尚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告诉我:“如果能有被子和牛奶,我会更舒服的。”
我用力关上窗户,不理他在外面怎么鬼哭狼嚎。
虽然我不是很想承认,但那天面对含真的质问,他的回答让我心寒。
这是一场交易,他报恩,我享受,没有感情成分。我很明白,所以有点受伤。
尚尚说的没有错,天若有情天亦老,妖不是人,妖的情感十分淡泊。而人一旦和对方相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会生出感情。
所以,他的冷漠刺痛了我心中某一点,一下子提醒我,原来这是假的,尽管他陪着我,护着我,但这是假的。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离开妖界,血琉璃又是什么东西,那和我无关,但如果是之前知道,我一定会问的。
为什么,一下子,我觉得和他隔了许多距离。
尚尚,这个名字含在嘴里,依稀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然而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
含真来了之后,店里招聘员工的事情就解决了,他成为租书店没有薪水,但包吃包住的包身工。
我的桌子对面安置了一张新桌子,含真买了新电脑放在上面,我俩轮流上班。
含真是个极度自负的妖怪,对自己的容貌充满可怕的信心,我甚至觉得他近乎自恋了。
租书店的老板不能坐在后面办公,永远是面对大众的,所以我要求他换个样子,省得那些喜欢“男色天堂”的女学生看到他就走不动。
谁知含真眼睛一眯,很干脆地回绝我:“不行,老子就喜欢这样子。”
“你这样会影响做生意的!我请你来是帮忙,可不是捣乱!”
“是你自己要用我的,我管你。合同上也没提这事,你是压榨劳动阶层。”
“去你的劳动阶层!”
我火了。
回头找尚尚,他正从书柜里翻碟片。
也是从含真来了我才知道,尚尚喜欢看电脑,他俩没事就窝在电脑前放碟子看,一个个目不转睛,要不放声大笑要不嗤之以鼻,比片子里的人物还投入。
天知道两个老妖怪怎么在这种时候和小孩子一样。
“啊,含真,找到了。”
尚尚不知道挖到什么宝,耳朵一个劲地摇。
我凑过去一看:“X国震惊全亚洲之力作——大长X。”
尚尚耳朵还在摇:“看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我忍住想把那部片子扔出去的冲动,看他手里拿了一堆碟子,不由问道:“还有别的吗?”
他干脆把碟子一股脑放在我手里,一张一张看过来,《还X格格》,《金枝玉X》,《XX微服私访》……
我无语地把碟子全还给他:“随便你看什么吧。我不管了。含真!”回头叫他,“今天是你第一次上班,不许偷懒!我在旁边看着呢!”
含真早就把碟子放进电脑里,一面不耐烦地挥手:“烦死了,老子知道。”
他知道个P。
中午那些女学生来了之后,一看到含真就走不动路了,平时安静的小街今天被围得水泄不通,眼看还有增多的趋势。
书店里人满为患,我被挤的根本无法在电脑上画图,只好勉强站在椅子上,扯开嗓子叫他:“含真!快干活!不许看了!”
我好像听见他答应了一声,结果等了半天还是没反应,估计还沉浸在剧情里面不肯出来,身边那些女生对我怒目而视,显然怪我使唤帅哥。
我被瞪得浑身发毛,只好使劲往外挤,试图挤到对面那张桌子旁边。
谁知没走两步,前面的人发出“哗”的声音,然后一起往后退,我被推得差点摔下去,卡在人群里动弹不得。好在旁边是个书橱,我干脆一脚踩上去,抓着柜子大叫:“含真!快解决!都是你招来的!”
含真没回答我,尚尚的声音却传了过来:“春春你在哪里?”
啊!这只死猫怎么会开口说话?!他忘了自己还是猫的样子吗?!
我使劲往书橱上爬,朝含真的方向眺望,谁知含真桌子前面空出来一大块,这只黑狐狸正坐在电脑前看得目不转睛,后面是光着上身的尚尚,他好像刚洗完澡,橙色的头发湿漉漉地,水痕顺着修长精壮的身体轮廓往下滑。
店里没声音了,我猜大家的神经都集中在他胸口那滴水珠上。
一个含真也罢了,尚尚居然也现出人形,对那些女孩子来说,完全是毁灭性的刺激。我有种预感,大春租书店寿命不久了。
尚尚抬头叫我:“春春,你在什么地方?”
我使劲对他挥手:“这里!书橱上!”
哗啦,下面那些女生纷纷回头对我报以古怪的眼光,我分不出哪些是嫉妒哪些是羡慕哪些是不屑,只好对她们傻笑:“那个……要租书,请排队好么?”
没人理我。
尚尚朝我这里走过来,女生们赶紧让出一条道。
“含真到底在干什么?!”我愤怒了,抓住尚尚递给我的手跳下来,一落地就想冲过去找他算帐。
“他在看樱X小丸子,很好看。”
无语……
我急急跑过去,一把关了含真的显示器,对着他愕然的俊脸大吼:“给我干活!不然今天没饭吃!”
这回那些女生看我的眼神已经升级为旧社会吸人血的地主婆了。
含真揉揉头发,慢吞吞站起来,朝那些女生冷冷扫一眼,然后说:“要租书的过来排队,不租的给老子滚。”
店里一片静悄悄。
没过一会,人全走了,今天没一个人租书。
含真哼哼笑两声:“简单,原来这么简单。”说着打开显示器,继续看傻笑的小丸子。
我一拳砸在他脑袋上:“今天没饭吃!”
妖怪就是妖怪,永远也不能体会人类工作的辛苦。
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苦口婆心地坐在旁边给他俩讲认真工作,养活自己的大道理,他俩使劲点头,眼睛却紧紧盯着屏幕,时不时爆笑几声。
“我靠!笑什么笑!到底有没有听老娘说话?!”
我差点想掀桌子。
“知道啦知道啦,老子包你饿不死,行了吧?少罗唆,快去做饭!”含真对我挥手,赶苍蝇似的。
我已经没力气和他吵了,很显然,朽木不可雕,他俩跟烂木头是一类的。
楼上的老鼠精跑下来问我晚上想吃什么,记下菜单之后就屁颠颠跑出去了。
闹了大半天,我脑子里一点灵感都没了,再也不想画图,只好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零嘴吃。
回头再看看他俩,尚尚头上的耳朵微微摇晃着,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神情专注。含真的狐狸尾巴也长了出来,漆黑油亮,时不时甩两下,电脑的光映在他俩眼睛里,都是惨绿一片。
这个屋子,完全是妖魔之家,住的全是妖魔鬼怪。
我真是无力,打开后门走出去,把他俩的狂笑声关起来,打算四处走走。
跟尚尚来到K市也有几个月了,我还没有一次这样一个人单独出来走走。
回想起来,尚尚好像从不让我单独出门,不管我要出去做什么,他一定要跟在后面,就算在我肩膀上团着睡着了,也不让我出来哪怕五分钟。
我在安静的小街上绕了一圈,又在对面的面包店里买了两块肉松面包,沈老板热情地提供一大杯珍珠奶茶。
食物让我的精神好了一些,出门继续走。走出这条街,是一个T字路口,左边绿荫匝地,前面似乎有个公园,我顺着人行道慢悠悠地往前走。街上行人车辆不是很多,一如尚尚说的K市很安静。
公园里三三两两情人,我只得孤身一人,干脆避开,往深处走去。公园深处有一片小林子,里面安置几张木椅子,可以让人休息,我坐了没多久,正在努力寻找消失的灵感,忽然听见后面隐约有人在哭。
我回头,就见前面一棵树下站了一个人,穿着好大的白色T恤,身材纤瘦,看不出男女,只知道他捂着脸在哭。
别人的闲事少管,我向来信奉这条真理,所以他哭他的,我找我的灵感。
谁知那人哭了半天,突然动了动,往我这里走过来,一直走到我面前,才哽咽着说:“麻烦您……有没有手纸?可以借我吗?”
声音虽然沙哑,我还是能听出这是个男人,再看看他雪白纤细的胳膊,以及那条和裙子没啥区别的T恤,风吹来吹去,他纤细的腰身也跟着刺激我的眼球神经。
凭什么一个男人比女人还柔弱?
我只好低头掏出面纸递给他,他毫不客气拿过去,先擦了擦眼泪,然后狠狠擤鼻涕,最后揉了揉通红的眼睛鼻头,对我微微一笑:“谢谢您。”
我有一点怔忡,最近一段时间看美人看得太多了,所以乍一看到他秀气的容貌也没太惊讶。
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他是一个秀气白净的少年,如果放在古典小说上,就是那种儒雅书生。但,无论什么样的帅哥,无论他哭得多么厉害,只要他还是人类,眼珠就不可能是红色的。
看起来,我又遇到妖怪了。
天啊,我真想无语问苍天,最近我是触了什么霉运?动不动就遇到妖怪,以前怎么没发现?
见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少年有点慌乱,急急揉了一下眼睛,小声问我:“您……您能看见……?我的眼珠是……”
我懒得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惊惶起来:“吓到您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绝对不会害您!我只是……遇到一点伤心事,想一个人哭会罢了……”
我摆手打断他的话:“没关系。我习惯了。”
他瞪圆了眼睛,显然不能理解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十分年轻,我拍拍身边的空位:“坐下来吧。要吃点爆米花么?”
我晃晃手里的纸袋。
少年犹豫着坐了下来,才吃了一颗爆米花,眼泪又冒了出来:“您……您真是好人。我家老板要有您一半温柔就好了。”
我不说话,就听他断断续续说自己的伤心事。
“老板让我找人,可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本来说今天是最后的期限,我求他再给我一个机会,可他却骂了我一顿,说……说他不要我这么没用的手下……可是我真的努力找了,但要找的人搬家了,房子都卖了……也不是我的错啊……我求了半天他都不肯给我多一点时间……您说……我是不是真的那么没用?”
他絮絮叨叨,却又小心翼翼。我忍住打呵欠的冲动,同情地点头:“应该多给你一次机会。找人确实是很艰巨的任务。”
他突然高兴起来,大概因为我安慰他了,笑的时候眼睛都眯成一条线:“我叫若林,是猴妖,您呢?”
猴妖?我把他从上看到下,也没找到半点齐天大圣孙悟空的风采。
“我叫钱大春,你可以叫我春春。”
他伸出手:“认识您很高兴,您真是好人。”
我正要和他握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吼:“别碰他!”
听起来好像是含真在吼。我吓了一跳,刚打算回头,肩膀突然被人狠狠一揽,往后拖去。我一下子没了重心,手舞足蹈,腰上忽然被人一扶,然后尚尚有点焦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怎么乱跑!我找了你好久!”
我赶紧抬头,就见尚尚扶着我的腰站在旁边,神色有点肃穆,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我,似乎要穿透皮肉骨头看到最里面去。
这种神情让我愕然,也有点惊恐。他在看我?真的在看我?我怎么觉得他看的不是我?
尚尚的神情一瞬间就变了,上下看看我,叹道:“好在没事,不要随便碰妖怪,你是人类,身体很脆弱的。”
我茫然地点头,对面含真突然叫道:“死猫,这只东西怎么办?看起来不是好货,杀了吧?”
回头再看,猴妖若林已经缩成一团,被含真提在手里,哆嗦得不成样子,血红的眼睛里泪光盈盈,马上就要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