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蕉的声音温柔得似乎可以滴出水来:“好,我都听你的。”
这一趟偷听简直可谓峰回路转,刚才这女的还气势汹汹要杀人似的,没一会儿工夫又变得柔情似水了,两个大人一无所觉在前面说着情话,三个小孩在后面尴尬得不行。
“要不……我们还是别听了吧?”黎非咳了一声,“那个,现在要不要出去叫墨先生?”
纪桐周脸红的都快炸了,雷修远道:“再等等。”
墨言凡忽然道:“此地妖气甚重,只怕是历代书院创立者封印妖物的地方,我们不可久留。方才我刻意避开那黑纱女,但她迟早会找来这里,所幸禁地灵气稀薄,御剑仙法皆不可用,不然倒也麻烦,我们先走吧。”
历代书院创立者封印妖物的地方?意思石门后都是被封印起来的妖物?纪桐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谁知这一回头却吓得他差点晕过去,他们身后不到三尺的距离,有一团浓黑的黑影无声盘踞着,他张嘴正要叫,那团黑影忽地缠住他,他只觉身体像是被一条巨蟒缠住般,口鼻也被封住,霎时间身体像是要裂开般痛苦。
“现在出去。”雷修远抬手推纪桐周,不料推了个空,他愕然转头,却见一团巨大的黑影将纪桐周团团缠住,正朝山洞深处拖去。
“纪桐周!”黎非情急之下大叫一声追了上去,孰料那团黑影缩得极快,眨眼工夫便消失在岔道尽头,两个小孩飞奔过去,却见纪桐周被它拖进石门内,眨眼便被黑暗吞没了。
两人正要冲进石门,冷不防被后面赶来的墨言凡挡住,他如冰似雪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堪称惊疑与尴尬交杂的表情,急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来多久了?”
黎非急道:“我们的朋友被妖怪抓走了!快进去救他!”
墨言凡见黎非他们还要朝门内冲,他又拦住:“里面是封印妖物的地方,很危险,你们修为低,不可擅入。”
“纪桐周被妖怪抓走了!”黎非火了,“你要看着他死?!”
墨言凡摇了摇头:“我去,你们在门口等着。阿蕉,看好他们。”
他闪身进门,他身后那位紫衣美人上前一步挡住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几个小娃娃不学好,专门躲后面听人说话,上回在书院,也是你们俩吧?我没揭穿,这次又来。这里是你们书院的禁地,你们几个小东西是怎么来的?再不说,我把你们的耳朵都拧下来。”
她紫色的衣衫式样十分古怪,露出一双玉似的肩膀,长发如墨,宛然垂背,容貌娇媚光艳,是个十分出众的美人,与那个寡淡似水的林悠简直是天壤之别。
雷修远淡道:“我们御剑的时候忽然灵气流动不畅,三个一起摔下来了。”
阿蕉不由沉吟,片刻后才道:“御剑摔落,必然要破坏石剑内部灵气脉络,能做到这种事的人修为一定十分高深……哼,肯定是那个混蛋震云子!他鬼鬼祟祟不知做了什么坏事,却全部栽赃在我身上!”
说罢她又盯着雷修远打量:“中字灵魇术的人是你吧?一次害你不成,这次又是切断你石剑的灵气脉络,他这是非要你死!你还居然由着那混蛋血口喷人!你们这些小鬼也讨厌的很!”
话音刚落,却听石门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吼声,其声切金断玉般,竟是从未听过的兽声,阿蕉脸色登时变了,一言不发拔腿便冲进石门后,黎非与雷修远对视一眼,雷修远点点头:“我们也进去看看吧,如有不对,立即出来。”
第三十七章 封印 二
刚一踏进石门,便觉仿佛进了另一个天地,这感觉与二选时从瑞雪庐忽然进入瘴气书林一模一样,眼前是一片荒芜之地,半个人影也无,遍地竖着窄窄的长石碑,粗粗一瞥,竟好似无边无际一般。
雷修远一进来便皱起了眉头,轻道:“这里无数股妖气,果然是封印妖物的地方。”
黎非见那些窄窄的石碑上似是有刻字,不由上前细看,石碑上所刻与凡间的墓碑大不相同,甚至各自的字体也不同,有的是篆体,有的却是狂草。
“金凤湖,蛇妖施战,封二百年,一百八十三。”她喃喃念出一个石碑上的字,再看另一个,写的也类似这些,都是地名加上妖怪名,还刻着封多少年,最后是几个数字,想必是已经封印的年份。
雷修远道:“这些妖有名字,了不得。”
“什么意思?”
他道:“我曾看过一些志怪逸闻,天地间妖物虽多,但能口吐人言者却少,通常须得修行到一定境界,方可吐人言,生灵智,自口吐人言之时起,便会有名字,此名独一无二,乃是天所赐。这里被封印的妖大多有名字,可见全是有一定修为的大妖。”
黎非不由想起了日炎,他会说人话,也和人一样聪明,或许比人还聪明些,他的名字叫日炎,但不晓得是不是他的真名。
“他们是干了坏事才被封印的吗?”
雷修远摇了摇头:“不尽然,更多是为了炼制法宝吧。妖物修行往往要食人精血,仙人炼制法宝也离不开妖物的皮毛骨髓妖气,互相掠夺而已。”
食人精血?!意思是吃人?纪桐周被妖怪掠去,这会儿还能活着吗?
雷修远朝前走了一段,却见前方有个大坑,封印的石碑落在坑中,已断成了两截,看断裂的切口,似是刚断没多久。他抓起一把土嗅了嗅,其上附着的妖气腥臭异常,中人欲呕。
这里被封印的妖物太多,偶有封印期结束破封而出的妖物,想来书院创立者也管不过来,平日以机关石门锁住封印地,这次被他们误打误撞打开了石门,正巧有只妖物破封而出,逃逸出来。纪桐周先前因为摔落坑底,身上伤口最多,想必衣衫上尚未干涸的血腥味将这只妖物吸引了,将他摄去。
“妖气往东而去,还夹杂着东海万仙会那女子身上的香料味,既已追上,纪桐周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们追上看看。”
两个孩子往东面疾驰而去,跑了许久,忽听前方传来阿蕉的声音:“还好,这孩子只是晕过去,没受什么伤。”
他二人急忙跑过去,却见对面空地上墨言凡执剑凝立,他面前一只黑雾般没有实体的妖物在盘旋缠绕,在他身后,阿蕉刚把晕过去的纪桐周抱起,见这两个小孩也闯进来,他俩脸色都变了。
“快出去!”墨言凡眉头蹙起,“谁叫你们进来的?”
阿蕉一手提着纪桐周,一面过来将两个孩子挡住,朝前推:“这里不是臭小鬼能来的地方,跟我走。”
纪桐周双目紧闭,脸色青白,鼻中有鲜血汩汩而下,五官内亦有细细缕缕的紫黑瘴气溢出,黎非不由大吃一惊——这是被瘴气所伤!他身上分明戴着那串辟邪香珠,瘴气怎能伤他?
她这才发觉他腕上那串辟邪香珠再也不曾发出微光,用手轻轻一碰,那串珠子竟然断开纷纷摔落,捡起一颗细看,弹丸大小的珠子居然裂开一道口子,其上附着的清灵之力全消失了。
禁地中瘴气太浓,连辟邪香珠都承受不住而裂开,怪不得纪桐周会被妖怪掠走。黎非将那些珠子全部捡起装好,她对慈祥的东阳真人甚有好感,辟邪珠虽然不能用了,却也舍不得丢。
后面墨言凡捏起剑诀,已与那只黑雾妖斗在了一处,禁地中用不了仙法,纵然是墨言凡这种精英弟子,也只能跟妖物肉搏了。好在他剑法甚是凌厉精妙,跟教他们的那些花架子截然不同。
然而剑上不能附着灵气,纵然剑法绝伦,又怎能伤到妖物分毫。墨言凡边打边退,急道:“阿蕉!快带弟子们先走!”
阿蕉一把捉起黎非和雷修远两人,飞速朝前狂奔而去,一面咬牙切齿地恨恨道:“你们这些碍事的臭小鬼!若不是你们碍事,我本可帮言凡!上去后个个打烂屁股!”
好像她人也不坏,墨言凡也是,黎非因为震云子的事,对星正馆充满厌恶,连带着对墨言凡也一直没什么好感。这两人完全可以把他们这些碍事的小孩丢下自己跑走,更何况阿蕉还有冒充书院先生的罪行,可他们却宁可自己危险也要护着年幼的修行弟子,黎非忽然觉得自己曾经以点看面的眼光是那么浅薄。
一路从青丘到书院,她遇到许许多多的人,什么千奇百怪的性格都有,有些让她讨厌,有些让她觉得亲切,可看人不能从单一的某个点去推断是好是坏,就像雷修远,他害过她,又护过她,倘若仅仅从单一一面去评价定性他,岂不是很偏颇?
震云子也是,仅仅因为他态度冷漠言辞犀利就讨厌他,后来因为他温言相向,她又觉得他是个好人,到后来真相大白,她才明白了一切。
师父,人真的很复杂,我果然还是太幼稚了。黎非在心中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墨言凡还在跟那只妖相斗,而且渐渐落在下风了。她立即开口:“阿蕉姐姐,你去帮墨先生吧!我背着纪桐周,我们自己会出去的!”
阿蕉急道:“真的自己出去?!那快走!不许回头!”
黎非刚把纪桐周背在背上,这性急的女子已经奔回去了,她的武器是两柄寒光璀璨的匕首,动作十分精妙,她一去,墨言凡顿时轻松许多。
“我们快走吧。”黎非低声道,“你还记得路吗?”
“这里。”雷修远不废话,拽着她的袖子疾步穿过数座石碑,没跑几步,忽听身后响起一阵切金断玉般的兽吼。
先前在门外听过一次,只觉相隔极远,此时再听,竟已近在咫尺,两个孩子不由回头望去,却见后面不知何时来了一只巨大的金狻猊,满身金线般的毛皮油光水滑,光那几根爪子就比人的大腿还粗,这只金狻猊竟然比青丘初遇的日炎还要巨大!
更诡异的是,金狻猊背上三尺处虚虚悬浮一只小巧玲珑的黑色石塔,与遍地的石碑不同,那只石塔上似乎加持了极强的封印术,在黑暗的禁地中发出五彩斑斓的光华。
金狻猊低低吼了一声,突然一爪拍向黑雾妖,它的动作并不快,这一爪更似是随意至极,那只妖却好似吓得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为它拍在地上,紧跟着金狻猊大嘴一张,将它咬在了齿间。
墨言凡低声道:“这只金狻猊想必是书院创立者驯养在禁地的灵兽,所幸它来了,我们速速离开。”
阿蕉惊道:“什么?你管这只丑恶的狻猊怪叫灵兽?”
她忽地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双眼紧紧盯着金狻猊背上那只悬浮的黑色小塔,尖声道:“那是……那是九尾灵狐的气息!你们居然敢将九尾灵狐封印起来!”
九尾……灵狐?呃,黎非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称呼日炎,狐妖和灵狐虽然只得一字之差,但谬以千里啊。还有那只小塔,封印九尾灵狐是怎么回事?日炎明明好好地睡在她身体里,根本没被封印啊。
墨言凡叹道:“这些分歧不必在此时争吧?还不走?”
“你们……”阿蕉犹带怒容,然而终究强忍了下去,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那座塔,这才拔腿飞奔。
金狻猊口中叼着那团黑雾妖,喉中发出切金断玉似的低吼,齿关忽然一合,黑雾妖发出惨叫声,被它直接吞下了肚。它冰冷的金色眼瞳盯着前方飞奔的几个人,忽然又吼了一声,笨重巨大的身体竟突然一纵而起,沉沉落在众人面前,尘土四扬,两个孩子被震得站立不稳,狠狠摔在地上。
阿蕉面色微变,厉声道:“这只狻猊怪要干什么?拦路吗?!”
金狻猊的金色眼瞳森然盯着她看了好久,忽然,它张开了嘴,血盆大口中,两排獠牙似刀,看上去十分恐怖。墨言凡大惊失色,一把扑向阿蕉,只来得及叫了声:“凝神抵抗!”
然而还是迟了,这只金狻猊突然大吼一声,声势浩大至极,简直像平地突然落下无数道惊雷一般,偏偏这吼声还绵长不绝,浩浩荡荡,足吼了一炷香的工夫才骤然停下。
黎非耳朵差点炸聋了,一直死死捂住耳朵,没一会儿,忽觉肩上一重,雷修远软绵绵地倒在了自己身上,她一把扶住,奇道:“你怎么……”
话未说完,低头一看,却见他五官中血水汩汩而出,脸色惨白,竟好像是受了重伤一般。黎非倒抽一口凉气,惊道:“喂!你怎么了?雷修远?!”
他睫毛痛苦地颤了几下,缓缓睁开眼,气若游丝:“快、快走……这只狻猊好厉害……”
一语未了,他再度晕死过去。
黎非惊骇交错地四处顾盼,旁边的纪桐周也是五官中涌出血水,前面的墨言凡与阿蕉两人也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不知是生是死,这一切……就因为那只金狻猊大吼了一声?她自己怎么没事?怎么又是她一个人没事?!
眼看那只狻猊朝这边走来,黎非情急之下也干脆倒在地上装死,她一颗心都快蹦出喉咙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就剩她一个人清醒着,眼看着这里所有人被它咬死?还是独自一人逃命?
金狻猊傲然漫步至阿蕉身边,低头在她身上嗅了嗅,喉间又发出不悦的低吼,尖利的牙齿开始龇出,看样子竟是打算把她跟那只妖一样一口吞掉。
真的要咬死她?!黎非再也无法忍耐,猛然跳起叫道:“停下!”
第三十八章 封印 三
金狻猊被吓了一跳,金线般的毛一下炸开,猛然朝她这里望过来,黎非乍与它冰冷毫无感情的金色眼睛一对上,不由打了个哆嗦,后背顿时冷汗涔涔。
她、她是不是太冲动了?它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她吞掉?
她眼怔怔地看着这只庞然大物朝自己走来,走到她面前不到一丈的地方,却又停下,然后,它低头,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上嗅了嗅。
黎非见它不停嗅,一面嗅一面还有大团的口水滴落,顿时有种魂不附体的感觉,颤声道:“我、我不好吃!没肉!”
金狻猊谨慎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鼻子里喷出一口气,紧跟着却转身走了——走了?她没被吃掉?黎非只觉心啊肝啊胃啊都快一起从喉咙里跑出来了,两只脚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软绵绵地跌坐下去。
金狻猊走到远处,低低吼叫数声,最后似是打了个呵欠,歪在地上竟就这么睡了。
这、这真是劫后重生一样的感觉……黎非惊魂未定,她试着动了一下,金狻猊便突然睁开眼,金色的眼瞳静静看她一会儿,然后再闭上,如此反复数次,她动也不敢动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和这只金狻猊在禁地里对峙到天荒地老么?雷修远他们受了重伤,放着不管肯定要出事的!更何况纪桐周之前还被瘴气伤了,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黎非又试着动了一下,悄悄起身,还没走几步,那只金狻猊忽然漫步过来,厚重的大爪子拍在她身上,她全然没有反抗余地,被拍得摔下去,肉饼似的贴在地上——这是要踩死她吗?!黎非恐惧到了极致,谁知那只比她整个人还大的爪子并没有使劲,它像是只要她不许动一样,爪子轻轻压着她,打个呵欠,重重躺在她身边,居然还睡!
黎非脸贴在地上,后背还轻轻压着一只肥大的肉掌,动都不能动,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正绝望时,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沙哑声音,此刻这声音犹带睡意,含糊不清,语意喃喃:“我感到了……是我被夺去的一部分妖气,在这里?”
这时候听见日炎的声音简直像暗夜忽然出现阳光一样,黎非都快哭了:“日炎!这里就是你一直想来的禁地啊!这个狻猊……那些人……我……”
她语无伦次,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眼前的情况,日炎似乎是因为没睡醒的缘故,无法幻化出白色小狐狸,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这只狻猊怪背上封印着我的妖气?蠢货!你居然当真跳下来了!?”
这些事说来话太长,黎非只得简短地将情况匆匆说了一遍,日炎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兴许是没睡醒的缘故,他冷笑起来:“这里被封印的妖气甚是可观,哼……往日我只是觉得崖底有熟悉感,应当是有妖气被封存在这里,想不到……让我想想,应当是百年前的事了,当时那几个仙人才是真正惊才绝艳,我并未遭遇祸祟之年却也觉难缠,只得舍弃部分妖气逃遁,这样算来,那几人是这书院的创立者吧?居然把我的妖气封印在这种低等狻猊怪背上!真真可笑!”
黎非艰难地把脑袋换个方向:“你看,这只狻猊压着我不让我动,怎么办?”
日炎哼哼一笑:“它相当喜欢你,也难怪,我的妖气纵然被封印,却难免有些许溢出,这些妖气弄得它暴躁难安,有你在,妖气被阻绝,它怎么舍得放你走!”
黎非大惊失色:“我走不掉了吗?!”
他又是半天没说话,过了许久,才道:“若你能破开这个封印……不,还是算了,你莫担心,你们这些人在这里耗不了多久,上面总有人来救,既然有人能养得住这只狻猊怪,自然也有法子制住它。”
黎非只觉他少见地语带犹豫,似是颇为可惜,不由想起他数次说让她跳下来的事,这里封印着他的妖气,而且数量甚为可观,近在手边却不能拿,他的遗憾不甘可想而知。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千年九尾狐,遭遇祸祟之年妖气被封存,只能蜗居在一个小丫头的体内苟延残喘,每十日才能清醒片刻,该有多痛苦。
“日炎。”她忽然开口,“我愿意破开这个封印,你告诉我怎么做……还有,先帮我想想办法让这狻猊放开我。”
日炎停了一会儿,忽道:“这次与二选不同,封印妖气丢失,你难辞其咎,我劝你别动。”
“除了那只狻猊,不会有人知道吧?”
“蠢货。”日炎冷笑起来,“你以为这封印是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纸片么?只要你的手指一触动,下封印的人立即知道是谁动了他的封印,你有本事碰碰看,找死!”
“那你怎么办呢?”她无奈。
他的态度顿时变得十分粗鲁:“你这蠢货自身难保,还管我那么多!谁叫你没事跳下来了?!我日炎的东西,就算落入旁人手中,总有一天我也会取回!你这狗屁的小丫头插什么手!”
黎非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骂得瞠目结舌,分明是他自己以前老让她跳下来跳下来,这会儿怎么变成她自作主张跳了?她想着想着,忽然又觉得好笑,一时忍不住嗤一下笑出声了。
日炎更是勃然大怒:“笑个屁啊!”
“没什么。”黎非继续找个舒服的姿势躺着,“你再等几年吧日炎,等我再厉害点,厉害到就算破开封印也不会被人知道,我一定会再来的。”
“谁要你来!”
“你真别扭,说句谢谢会死啊?”
“谢你个大头鬼!”
“那就我说谢谢吧,你为了保护我,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我好感动……”
“呸!我不听这些甜言蜜语!给我闭嘴!”
“你与其恼羞成怒,还不如帮我想想办法,怎么让这狻猊放了我。”
“谁恼羞成怒了!你……等下,你怀里是什么东西?味道有些熟悉。”
黎非艰难地动了动,怀里有些硬邦邦的东西硌着她怪疼的,她想了想:“哦,好像是那些妖怪给我的果子,吃下去什么伤都好了。可惜我现在不能动,不然给他们吃了果子,兴许还能逃掉。”
日炎道:“这里的妖怪倒会讨好卖乖,把妖朱果送给你,是求你赶紧走吧!”
“妖朱果?”黎非喃喃念着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对了,它们给我吃喝,是为了让我走人?什么意思?”
“废话!你在这里阻绝净化瘴气妖气,它们修行能进益才有鬼!不赶紧求你走,难不成还敢杀掉你么?!”
黎非奇道:“我阻绝净化瘴气妖气?那你怎么还能藏我身上?”
日炎不耐烦了:“那些低等妖物怎敢与我相比!你问那么多好烦!想离开,把妖朱果丢一颗出去!”
黎非还是不得不问:“妖朱果……又是什么?”
日炎怒道:“你这蠢货怎么老是这么多问题!烦死人了!你管它什么东西!反正吃了不会死!哼,那边几个晕过去的蠢货,是被金狻猊的狻猊吼震晕的吧?连只金狻猊都对付不了,还个个受重伤,什么玩意!抽空把果子给他们吃了,然后赶紧上去吧!看着就碍眼!”
墨言凡他们又不是什么修为精深的仙人,最多算精英弟子,离成仙还早呢,日炎用自己的标准来看人,自然个个是蠢货。
黎非摇了摇头,继续艰难地试图在金狻猊的爪下活动手脚,想要从怀里取出个妖朱果,比登天还难,她忽又想起什么,道:“日炎,刚才那个女的说你是九尾灵狐,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叫你。”
日炎淡道:“少见多怪!山派还将狻猊当做灵兽呢!还把蜥蜴女妖驯养来做饭呢!可笑!那个万仙会的小丫头终于暴露了?好好的海派弟子跑来跟山派的人勾勾搭搭,真是不知所谓!”
说到这里,他似乎疲倦到了极限,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于沉睡中惊醒,对我是个损伤,这次须得多睡数日,我去也,到时候再把今天的事情全部说给我听。”
一语未了,他的声音已袅袅散去。
他永远是这么来去匆匆,不知什么时候,他才可以时时刻刻清醒着。黎非叹了口气,继续努力往怀中摸索,指尖快要摸到妖朱果了,但那果子甚滑,极难取出,她急得满头汗。
后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来了?!黎非如蒙大赦般努力仰高脑袋,却是胡嘉平与黑纱女二人,他俩见着满地晕死的人,脸色都变了,再见到被金狻猊压着的黎非,胡嘉平脸一下就绿了。
“小丫头!”他声音微微颤抖,“你怎么样?你别动!我马上救你!”
黎非道:“我没什么……先生,这金狻猊好厉害,你们打不过它的!先救其他人吧!”
“阿慕,你将其他人先挪远些。”胡嘉平小声吩咐,眼睛紧紧盯着那只打盹的金狻猊,似乎因为压着黎非,它对突然闯入的两个陌生人也懒得管了,“怪不得下来前左丘先生给了我一枚符纸,原来是要用在这里。”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通体漆黑的符纸,其上咒文如血,密密麻麻,与寻常咒符大为不同。
第三十九章 回到书院
符纸刚一取出,金狻猊立即有了反应,它警惕地盯着那张符纸,喉间隐隐有不悦的低吼。
黎非急道:“你别惹它了!它刚才一吼大家都差点没命!”
黑纱女将众人挪到门口处,这才折返,轻声道:“金狻猊会狻猊吼,防不胜防,寻常仙人都无法抵抗,平少,你莫要莽撞。”
胡嘉平恍若未闻,他将那张符纸轻轻抛出,奇怪的是,所有咒符在禁地内都无法作用,这张符纸却轻飘飘地自己飞起来了,慢悠悠地朝金狻猊飘去。
金狻猊如临大敌,它猛然起身,张开血盆大口,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炸开,好在它这一起身黎非得到了空隙逃开,她又一次差点被炸聋耳朵,急忙死死捂住头脸。谁知这阵恐怖的吼声却好似突然撞上了一面墙,竟没能对胡嘉平他们生效,那张符纸将狻猊吼尽数吸纳过去,还在慢悠悠地朝它身上飘来。
金狻猊目中流露出一丝恐惧,朝后退了数步,胡嘉平眼明手快,捞起黎非就跑,这举动登时将它真正激怒了,当下再也不管符纸,狂吼着朝他追来。它体型巨大,跑几步便追上了胡嘉平,当头一爪拍下。
胡嘉平动作比猴子还灵活,就地打个滚躲开,一面狂奔一面叫道:“阿慕!”
黑纱女身体忽然化作一股黑烟,待烟雾瞬间散去,半空却多了一柄通体漆黑的细剑,胡嘉平纵身而起,凌空抓起那柄黑剑,寒光乍现,长剑出鞘,剑身竟与剑鞘一样是通体漆黑的,然而这柄剑却并不完整,剑尖部分断开了——原来当日他们说的砺锋便是这柄剑吧?所谓折断砺锋,原来是剑被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