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着器灵的宝剑纵然被折断,也与寻常武器截然不同,砺锋刚一出鞘,便是龙鸣幽幽,周围浓密粘稠的妖气与瘴气也被一剑劈开。胡嘉平躲过金狻猊的第二爪,出手如电,一剑削在它腿上,霎时间,血花四溅,砺锋竟能将金狻猊厚实的皮毛一剑切开。
金狻猊痛吼一声,它来来回回只会两招,狻猊吼与狻猊抓,两招都没什么用,反而被人伤了皮肉,眼下终于有些怕了,低吼着朝后缩去,金色的眼瞳却依依不舍地盯着黎非,甚是可怜。
日炎说,因为它背上封印的九尾狐的妖气溢出,导致这只狻猊暴躁难安,所以它才会想将黎非留下,这样说来,它确实也怪可怜的。黎非原本打算摸一颗妖朱果给它,谁知手一滑,怀里果子滴溜溜有大半都滚在了地上,十几枚果子滚到金狻猊脚下,它低头闻了闻,又是一声低吼,也不知是喜是怒,但追逐不舍的脚步却渐渐缓了。
砺锋又化作黑烟,片刻间,黑纱女再次出现,两人一鼓作气离开了封印妖物的禁地,一出石门,胡嘉平才真正松了口气。
“这石门怎么关?”他问。
黑纱女跳进岔道尽头的坑里,不知她做了什么,石门再度无声无息地被合闭,她的身影也被一个小小石台托上来。原来那个洞里有一座石台,一旦触动机关就会陷落,再触动机关,才会升起。
胡嘉平查看了一下众人的伤势,唯独纪桐周伤得最重,前有瘴气感染,后有狻猊吼所伤,这可怜的少年面色惨白,呼吸已是气若游丝。胡嘉平立即取出一粒丹药塞他嘴里,摇头叹道:“你们往哪儿跑都行,怎么偏偏闯进封印禁地了?”
黎非此番连连遭遇变故,如今骤然逃出生天,顿时觉得浑身从头到脚都酸软下来,她累得一个字也不想说,坐在一旁昏昏沉沉,竟似要睡去。
黑纱女将阿蕉背起,又把黎非轻轻抱在怀中,低声道:“有什么事上去说,此地不宜久留。”
胡嘉平乍见她背上那个紫衣美人,倒笑了:“哦,这个是假林悠吧?啧啧,居然是个大美人!怪不得叫墨兄神魂颠倒的!”
黑纱女冷冷看了他一眼,他立即正色道:“你说得对,我们赶紧上去吧!”
禁地不能御剑,他下来时早已在四面崖边都挂好了绳索,在林中顺着留下的记号一路寻去,很快便找到了垂下的绳索。朝上爬了许久,粘稠的瘴气才渐渐变得稀薄,胡嘉平引灵气入体,脚下顿时多了一朵小白云,一路风驰电掣般回到了书院。
黎非醒来时,全身都暖洋洋地,骨头仿佛都变得又轻又软,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屋顶,不是自己的千香之间。不远处好像有人在轻声说话,她意识朦朦胧胧地,只是听不真切。
偏过头,她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张小床上,这间屋子很大,放了许多张床,黎非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对面的百里唱月,她全身上下被一层冰蓝色的治疗网罩住,衣服上大团大团干涸的血迹,整个人还在昏睡不醒。
唱月?黎非愣了一会儿,突然一个激灵,迷迷糊糊的瞌睡虫顿时全惊醒了。她回到书院了?大家都没事吧?她猛然坐起,却见屋中其他床铺上都有人,纪桐周和雷修远都被冰蓝色治疗网笼罩,除了她谁也没醒。
小床靠窗,窗外的说话声还在继续:“……书院并非自成一门的仙家门派,先生们也都是从其他门派中请来的精英弟子,阿蕉姑娘,林悠先生为你藏匿的事,即便是我,也没有立场为你开脱。林悠先生是火莲观的人,此事传出去,山海派之间又要生出罅隙。”
阿蕉娇媚又轻快的声音响起:“我可没害她,而且请她好吃好住了这几个月,你们山派的人这么斤斤计较,真是小气!”
左丘先生温言道:“姑娘此言差矣,无故出手将人藏匿,与挑衅何异?更何况姑娘是海派中人,身份特殊,做事前莫非不仔细想想么?”
阿蕉急道:“那怎么办?我给他们赔不是行不行?这事是我自己任性妄为,与山派海派无关!我马上就把林悠放了!”
墨言凡也道:“左丘先生,此事确是阿蕉有错在先,而且事情也是因晚辈而起,晚辈愿同阿蕉姑娘一起,向火莲观的诸位前辈赔礼,任由责罚。”
左丘先生笑了起来:“墨少侠是星正馆的人,你与阿蕉姑娘大喇喇地去给火莲观道歉,却让你的师门如何作想?年轻人,做事单凭一股热血冲动,未免有失稳妥。”
片刻后,他忽又道:“阿蕉姑娘以星正馆字灵魇术伤害书院弟子的事……”
话未说完,墨言凡便急道:“左丘先生,晚辈愿以性命担保,此事绝非阿蕉所为!”
左丘先生又笑道:“说了你们冲动却还不听——阿蕉姑娘以星正馆字灵魇术害人,为星正馆震云子先生所伤,如今已逃遁不知何处,书院既不知其来历,也不知其姓名,唯独可确认她绝不是星正馆之人。墨少侠为正师门之名一路追捕,未能将妖女抓捕,却意外将林悠先生救出,火莲观承了星正馆的情,此为一喜;山海派不必生出罅隙,此为二喜;星正馆洗脱嫌疑罪名,此为三喜;你二人情深爱笃,自此不必担惊受怕,此为四喜。四件喜事临门,你二人还要这般苦大仇深么?”
“左丘先生……”墨言凡声音微微颤抖,他显然体悟了他的这番安排,书院愿意将这件事隐藏不发,保全阿蕉的海派身份,实在是卖给星正馆与东海万仙会一个极大的人情,此时说什么感谢的话都是多余,他只有深深低下头,心底对这位书院的创立者又是钦佩,又是感激。
阿蕉轻声道:“左丘先生,今日你这番恩情,我必会铭记一生。回去我就和爹爹说,今年万仙会也来参加书院的新弟子选拔吧。”
左丘先生不由哈哈大笑:“海派的人愿意来,书院自然欢迎至极,只是山海派修行方法各异,你们或许看不上书院的小弟子们。”
几人又说了些闲话,墨言凡便带着阿蕉离开书院,去找林悠了。屋内安静了片刻,门忽然被打开,却是前厅的左丘先生走进来,黎非见着他就难免尴尬,她老是做这种无意间偷听的事,真不是故意的。
好在左丘先生并不在意,先看了看其他几个孩子的伤势,这才扯了把椅子坐在黎非对面,温言道:“你觉得如何了?”
她摇摇头:“我没事,一直都很好。”
他道:“这两个孩子都有被瘴气所伤的迹象,而且内伤极重,方才墨少侠和嘉平将事情经过都告诉我了,你们会摔落禁地也是书院的疏忽,因此闯入封印禁地的事书院便不追究了。”
黎非点头不语。
左丘先生神情柔和地看着她,又道:“你确实一切都好,上来的时候虽然昏睡,却毫发无伤,倒把嘉平吓个半死,他说你被金狻猊压着,还以为你要断手断脚。”
黎非暗咳两声,喃喃:“是先生们来得及时,当时我……也是吓得不轻。”
“你的体质甚是特异。”左丘先生笑眯眯地看着她,“东阳先生会把你送到书院初试会场,想必也是这个缘故吧。你的体质邪祟不近,禁地浓稠的瘴气无法靠近你的身体,还被你净化了不少,狻猊吼也伤不到你——还有这些。”
他从袖中取出两枚干瘪紫黑的果子,黎非下意识摸了摸怀里,衣兜中空空如也,原本装着的妖朱果不见了。先时那些妖怪给了她十几枚妖朱果,后来被她不小心掉了大半在金狻猊脚下,剩下的两枚居然变得这么干瘪了,看着就不能吃的样子。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左丘先生温和地问她。
她知道这个叫妖朱果,但此刻也只能装作不知道,摇头道:“不知道……不过纪桐周吃了它骨折就好了。”
左丘先生道:“这个东西,叫朱果,对凡人和修为不高的妖与人来说,有白骨生肉,起死回生的神效。朱果并不算珍稀,难在它生长的地方,必然是灵气或瘴气极浓郁之处,书院这般灵气都长不出的,你看,它一上来就瘪了。这个东西,长在灵气充沛之地,便叫仙朱果;长在瘴气浓郁之地,便叫妖朱果,虽然名字不同,效用却全无分别。呵呵,你看上去那么惊讶,是不是觉得瘴气这种脏东西里面为何还会生出灵物?其实灵气瘴气不过是我等修行之人的称呼罢了,灵气滋生仙法,妖气结成瘴气,天地既分阴阳,两者互斥却又不能分开,阴阳甚至必须维持一种平衡,就像仙人与妖,互相掠夺,互相排斥,最终却还是互相依存。这是妖朱果,只有妖物才能采摘,是禁地的妖怪们给你的吧?”
黎非大吃一惊,掌心一下就汗湿了——他怎么会知道?!他知道了这些秘密,会把她怎么样?!
左丘先生柔声道:“你莫怕,个中缘由并不难猜,你体质特异,阻绝净化了瘴气,于禁地中那些妖物是个大威胁,它们既怕你,自然要送上最珍贵的东西求你离开,这是妖的道理,我们人不懂。只可惜妖朱果离开瘴气便枯萎干瘪,变成这样,可再也不能吃了,只能丢掉。”
黎非还是惊魂未定,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在这个老仙人面前,她感觉自己的秘密像暴露在日光下的冰雪般,被一点点挖出来看穿。假如他还发现日炎在她体内,那该怎么办?禁地中还封印着日炎的妖气,他们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把日炎抢走的!
一直以来,都是日炎护着她,指点她,她不可以让他落入这些仙人手里,她得保护他。
左丘先生见她浑身僵硬的模样,便又道:“有些话我在第一次见到你时,便想说。你自己知道吗?比起单一土属性灵根,你的体质才是最珍贵的东西,但正因为珍稀,才容易惹出祸事。你虽年纪小,却很懂事,没有将体质的事到处宣扬,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太过珍稀的东西却存在弱小者的身上,往往带来的是极大的灾难。姜黎非,我希望你特殊体质的事,今天开始谁也不要告诉,等有朝一日,等你成长到足够能保护自己,这个秘密才可以不是秘密,否则,一个字也不要说。”
这是……告诫提醒她?黎非不禁抬起头,左丘先生含笑的眼睛藏在雪白的须发后,温和而又慈祥,叫她又想起了师父。第一次有人这样谆谆善诱地提点她体质的事,她明白,他是为了她着想,不由心中微微发热,用力点了点头。
“那么,今天开始,单一土属性的女弟子姜黎非,由于上次测试灵根属性的先生是冒充的,所以你的灵根测试做不得准。”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鸡蛋大小的珠子,珠子中的水面斑斑点点皆是雨痕,唯有底部一点点的黄土。
左丘先生眯眼笑了笑,居然有些俏皮:“如今经我亲自测试,发觉你是主水副土的灵根,也算稀奇了。”
他这是?黎非愣了一下,忽然又醒悟过来,单一土属性的灵根实在太耀眼,众多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难免会被人发觉她的特殊体质,如今左丘先生对外宣布灵根测试出错,是为了转移旁人的目光,好教她不那么显眼,这样更安全。
黎非心中对他的感激之情无法言说,眼眶渐渐红了。左丘先生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串弹丸大小的珠子,却是东阳真人给她的辟邪香珠,之前在禁地,辟邪珠由于瘴气太过浓烈而裂开再无效用,不知左丘先生用了什么法子将它们还原了,此刻清灵之气再度附着其上,比往日还要浓烈。
他把辟邪珠套在黎非腕上,道:“以后旁人问起,就说是辟邪珠的作用。我猜,东阳真人也是这番打算,才会将辟邪珠送给你。”
黎非摸着珠子,不争气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她赶紧抹掉,低声道:“谢谢您……”
左丘先生微微一笑:“你既已痊愈,便回自己的房间吧。这三个孩子只怕要明日上午才能痊愈,不必着急。”

第四十章 奇怪的歌林

黎非出来的时候,书院已是半夜三更,弟子房庭院中空荡荡的,几摊残雪,满地枯枝。她一眼就望见了徘徊窗前的叶烨,急忙叫了一声,谁知他竟好似没听见一般,黎非连叫三声他都没反应,她忍不住走过去,却发现他丢了魂一样,两眼只是盯着窗户缝隙,动也不动。
他的弟子服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应当是百里唱月染上去的,难道说他醒了之后一直没走就待在这里等着?
黎非想过去碰碰他打个招呼让他别担心百里唱月,可不知为啥,却又觉得他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拒绝任何人靠近询问的气息,她犹豫了一下,目光一瞥,忽又望见离他不远的地方,百里歌林正坐在台阶上发呆。
“歌林。”她走过去,这次又是叫了好几声,百里歌林才忽然听见般,抬起头来。
“黎非!”她轻叫,紧跟着眼圈却红了,她咬着嘴唇低声道:“太好了,你没事……我之前……真是,先是以为姐姐会死,后来醒了知道你也摔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没事,手脚都在。”黎非握住她的手,安抚,“我在里面见到唱月了,左丘先生说明天上午她就能痊愈,没事的,你别担心。”
她见百里歌林眼里满是血丝,头发衣服都乱糟糟的,显然是因为忧心姐姐和朋友,连平日最在乎的仪表都顾不上了。
“你怎么一个人坐这儿发呆?别太担心,唱月明天就好了。”
百里歌林没说话,她眼怔怔地望着地上的残雪,似乎又出起了神。
黎非心中隐隐有些奇怪,他们都怎么了?
“叶烨是太担心唱月吗?”她轻声问。
百里歌林默然片刻,勉强笑道:“是吧,他和姐姐感情一直很好。她出事,最担心的人就是他,摔落悬崖也是,他直接跳下去接住姐姐了……”
她停了一会儿,又道:“黎非,姐姐掉下去的时候,我魂都快吓没了,只想着陪她一起下去。”
黎非点点头,她自然能理解这种心情,要是师父在自己面前出什么事,她也会毫不犹豫跟着一起去的。
“后来叶烨也下去了,他接住了姐姐。”百里歌林顿了顿,“我一面往下掉,一面脑子里只是想,他们俩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三个人一起死也好。”
黎非轻轻环住她的肩膀,低声道:“你们是亲人啊,我懂。”
“嗯,是亲人。”百里歌林默然片刻,“现在知道大家都没事,我真的很开心,特别开心。”
开心?可她为什么在哭?黎非不能理解,这是喜极而泣吗?
“黎非你知道吗?我们是一年多前在卖艺路上遇到叶烨的,那天是我先发现叶烨的,他被人追杀,身上全是血,就躺在小巷子里,雪已经把他埋了一半了……我靠近他,想要救他,却被他咬了一口……”
百里歌林喃喃,似是陷入了回忆中,她眼中有一种奇异的光辉。
“我脑门儿上一个坑,左手虎口上一道疤,都是他弄的……他那时候好凶,不但咬了我一口,还把我狠狠推墙上,我脑袋被撞破了,流了好多血……后来他给我道歉,说如果破相了他会负责的……他负了什么责呀?我可是真的破相了……再后来我问他你怎么不负责?他说,我怎么没有负责?哥哥会负责养你一辈子的……他想做我哥哥,可我不想要哥哥呀……”
黎非越听越心惊,她突然说这些做什么?歌林好像很奇怪……
“我知道他喜欢姐姐,我一直都知道,那我现在怎么了?我们三个人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会不会在一起一辈子呢?他做我的哥哥一辈子?”
她还在呢喃,不知是问黎非,还是问自己,忽然,她又笑了笑,似是回过了神,轻道:“黎非,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投缘。现在有你在这边,真好。”
“我啊,会好好修行,当个厉害的仙人。”百里歌林轻轻说着,“我会没事的,我没事,你别担心。我太高兴了。”
黎非又是疑惑又是讶异,她喃喃:“歌林,你……”
“我没事。”百里歌林声音很轻,“你走吧黎非,早点休息。我想一个人坐会儿,好不好?”
此时此刻,她身上有一种和叶烨一样的,拒绝任何人靠近的气息,黎非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只得起身慢慢走了,想想还是不放心,回头望去,残雪冷月倒映中,百里歌林脸上满是泪水。
她忽然有种自己撞破了什么秘密的感觉,急忙转身。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可她似乎又不是真的明白,一时有些悲伤,一时还有些迷惑。
隔日黎非起了个大早,其实她根本没怎么睡好,百里歌林满是泪水的模样一直在脑海中盘旋,她实在不知该拿什么话说给她听,她只能隐隐约约猜到些什么。他们这些从小际遇坎坷的孩子,自然不会有寻常孩童的天真,歌林看上去嘻嘻哈哈活泼开朗,但她不想说的心事,谁也问不出来,包括唱月,她又怎能妄言?
来到昨日的庭院,出乎意料,门居然已经开了,雷修远跟纪桐周站在一旁,左丘先生不知和他们说些什么,另一边叶烨紧紧抱着满身血迹的百里唱月,歌林站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没有过去。
黎非本想过去看看唱月,但她与叶烨紧紧抱在一起,过去像是打扰了他们似的。对叶烨他们来说,这是一次生离死别般的经历,会这样倒也不难理解,只是歌林孤零零站在一旁的模样,不知为何,总让她感到酸楚。
左丘先生似是交代完了事情,一面走一面温言道:“你们几人虽然内外伤都已治愈,但消耗的精力却回不来,这几天先生们都忙着架灵气网,修行暂时中止,趁这机会,好好休息。”
孩子们恭恭敬敬地说个是,目送左丘先生离开,黎非将面前两个男孩打量一番,大大方方地开口道:“你们都没事,太好了。”
雷修远倒还好,纪桐周明显不适应她这样和颜悦色,满脸尴尬,支吾半天,才小声道:“你也没事……挺好的。”
他们三个人无论开始是否自愿,在书院禁地都齐心协力共度了一次难关,互相帮助互相照顾,以往的那些恩怨龃龉如今想来跟顽童胡闹没什么区别,再去计较未免可笑。
只是要突然变得和睦相处似乎也有难度,三个人默然无语站了一会儿,雷修远开口问道:“后来那只金狻猊,是胡嘉平制服的吗?”
与此同时,纪桐周几乎与他异口同声地发问:“金狻猊是怎么回事?背上真的封着一只黑色石塔吗?”
说完,两个人对望一眼,忽然间诡异地都不说话了。
黎非索性将他们晕过去的事情从头说了一遍,说到自己被金狻猊爪子拍倒,连雷修远都绷不住变色了,纪桐周更是惊道:“你说的那个金狻猊那么大,被它拍一下,你没重伤么!”
黎非道:“还好,当时胡嘉平和那个黑纱女赶来了。黑纱女是什么器灵,可以变成一把剑,之前墨言凡用普通的武器伤不了金狻猊,胡嘉平用那把剑就可以伤到它,这样才逃出来的。”
两个孩子听到器灵,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雷修远沉吟道:“怪不得最初在陆公镇见到那黑纱女,便觉她身上气息怪怪的,原来不是人。”
纪桐周也道:“我听说只有真正的神兵利器才能养出器灵,黑纱女的原身必然是一把真正的宝剑。”
“好像那把剑叫砺锋,不过已经断了。”黎非第一次听说器灵的事,颇感兴趣,不由问道:“器灵到底是什么东西?”
“砺锋!”纪桐周到底算个王爷,见识比常人广博些,他满面惊讶之色,“砺锋可是无月廷广微真人的宝剑!听说两百年作祟的梼杌就是广微真人用砺锋斩杀的!砺锋怎么会断?”
雷修远道:“神兵利器年代久远才会生出器灵,不过生出器灵对这些神兵来说有时未必是好事,上下总有五十年左右,由于灵气大多为孕育器灵,神兵反而会变得脆弱,如果这个时候动用神兵,会折断也正常。”
两个男孩你一言我一语,说到一半,忽然觉得像是在比拼谁知识渊博似的,又一次诡异地停下了。
纪桐周还有些放不开,姜黎非也算了,她是个女的,好男不跟女斗,可这个雷修远样样不输给自己,他还是有些不服气,当即哼了一声:“你继续说啊!你懂得蛮多的嘛!”
雷修远淡道:“王爷懂的也不少,叫人意外。”
他说话总像带着软刀子,纪桐周极为不爽,他们两个总也没办法和睦相处,他张口又想说点讽刺的话回敬给他,冷不防后面有女孩子哽咽道:“王爷!您终于醒了!”
纪桐周转身,却见兰雅郡主跟几个狗腿子站在后面看着自己,可怜的小郡主两只眼又红又肿,估计是哭的,跟两颗桃子似的。见到纪桐周安然无恙站在那边,她含着泪扑过来,先紧紧抱住他,没一会儿,又自觉失仪,急忙退后,颤声道:“太好了!王爷!我、我还以为您……”
纪桐周一见着姑娘哭就手足无措起来,皱眉道:“我好好的,哭什么!”
兰雅郡主使劲抹眼泪:“我、我不哭了。”
说着不哭,眼泪还是不停从桃子似的眼睛里掉下来,纪桐周越发窘迫,索性不去理她。
他刚才跟姜黎非他们正说到兴头上,还有些舍不得,其实跟他们在一块儿挺自在的,谁也不对他毕恭毕敬阿谀奉承,虽然开始很讨厌,但不知道为啥他慢慢地又不觉得讨厌了,相比较狗腿子们的马屁,兰雅郡主的无条件的顺从,他还是觉得有人自由自在斗嘴聊天更舒服点。
结果他的狗腿子们一拥而上,阿谀奉承马屁声不绝,都把他绕晕了,再看姜黎非他们两个,早就让到了一边。
他忽然有点失落。
“后来你有没有被金狻猊弄伤?”雷修远突然开口问道。
黎非摇了摇头,她不好把实话都说出来,只得转换话题:“我打算等下把震云子的事告诉唱月,虽然防不胜防,但心里有个准备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被害死好。对了,你中的天音言灵又恢复了吧?”
在禁地他可以说出一切,是因为那里瘴气浓郁,诸般仙法在那里都起不了作用,此时回归书院,想必他又要做回那个守口如瓶的雷修远了。
雷修远道:“左丘先生已替我去掉了天音言灵的印记。”
“看样子书院确实知道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了,最终还是选择隐忍不发。”他抬头望向头顶蓝天,那里隐隐约约有无数道细细的光线密密交织成网,“灵气网也已开始架起,至少接下来在书院的日子可以安心些了。”
黎非正要说话,忽见纪桐周走了过来,神态有些忸怩,停了一会儿,他忽然低声道:“这次……谢谢你们了。”
他没头没脑丢下一句谢词,转身便走,黎非愣了半天才明白他是谢自己腿断时,两人对他的照顾,这小王爷别别扭扭,道个谢都不爽快。

第四十一章 新四人组

“左丘先生,确认那孩子中的是星正馆的天音言灵大法?”书院正殿中,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开口问道。
书院正殿中此刻少见地聚集了数位创立者,由于事情牵扯到星正馆这种名门大派,众人都十分慎重。
左丘先生淡道:“言灵印记已被我去掉,度其功力,应当是长老级别的仙人。”
另一位容貌极为年轻的男子沉吟道:“如此说来,果真是震云子下的手了。那孩子可有说什么?”
左丘先生轻叹:“这孩子甚是坚忍聪慧,我猜他心中知晓一切,只是不肯说,想必他也明白,说出来亦无用处。”
“门派间的斗争想必不至于,那震云子徘徊瓶颈五十多年,只怕没有余力招惹是非,私人恩怨的可能极大,此事我等插手反倒要引起门派震动,暂且搁置吧,只是委屈了那几个孩子。”须发花白老者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