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地下冰城……?”
曼佗罗结巴地说着,推开辰星勉强站直了身体,眯着眼睛四处观望,除了冰,这里什么都没有,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冰城”。
“那,暗星的魂魄在什么地方?” 难道要一块一块破冰寻找吗?
前方忽然传来那只蝙蝠怪物的尖锐吼声,在这个封闭的地方听起来格外可怕,余音不绝,好象鬼哭狼嗥一样。曼佗罗捂住耳朵,急道:“它在说话!它在说让我们跟上去!‘最大的冰块,封印着最大的魂魄……’它是这样说的!”
“最大的冰块封印着最大的魂魄?是说暗星?”
辰星一把抱起曼佗罗,飞快地跟着那只怪物往冰城深处走了去,“它一直在吼着,难道就说这一句?还有没有别的?!”
曼佗罗摇头,“没有,它只说这一句,反正跟着它就对了,它一定是想让你将暗星从冰块里放出来。”
放出来?怎么可能!他若见到了魂魄,必然要将它摧毁防止被四方得到!
“还好,我们快了一步!四方那些混蛋恐怕还在曼佗罗城里面乱逛吧!”辰星嘻嘻笑了起来,畅快极了。总算让他赢了一次!
“你说谁在城里乱逛呢?”
一个低柔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背后,辰星倒抽一口气,急忙回身!不远处,立着一个雪白的身影,清俊高雅,正是四方的玄武!他笑吟吟地看着辰星,眼睛里竟然难得有捉狭的笑容,定定地瞅着他。
“你……!”辰星惊讶到连话都忘了怎么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上当了!上当了!这个冰雪之神居然躲在一边等他将结界破了才跟进来!活活被他利用了一次!该死的!
玄武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轻道:“谢谢你了,替我解开一个难题。暗星的魂魄,是四方的,轮不到你来摧毁。现在,你可以消失了。”
他微微一扬手,掌心有雪花飞舞了起来。
“你忘了?我是冰雪之神,这个地下冰城,就是我能力的来源,你若聪明就赶快离开吧,我可以不杀你。”他忽然捏紧了拳头,又冷道:“你若不识时务,一定要抵抗,那就休怪我无情!”
第十章
“哦?我很想知道,你打算怎样无情?”
辰星冷冷地说着,将曼佗罗放了下来,对她轻道:“披上我的外衣,能躲多远躲多远,别在这里碍事。”
曼佗罗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不过看到辰星满脸杀气的模样,她还是什么都没敢问,接过辰星递给她的外衣,披在肩膀上就跑了开去。奇怪,刚才还冷得要命,怎么只披上一件薄薄的外衣就没有任何寒冷的感觉了?她摸了摸那件衣裳,也不过是普通的绸缎而已……神真是古怪,总是能掏出让她惊讶的东西。
玄武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怎么,打算把落伽城的帐一并今天算清么?”
辰星懒洋洋地扯着袖子,“我怎么敢和你算帐?你影子里住的那个女人太厉害了一些,我很怕她再把我送去什么鬼地方呢!”
玄武笑了笑,“你是说墨雪。也罢,今天就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不让她出来,若要动手,就尽快吧!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的。”
“好,我先问你,你们四方究竟要暗星的魂魄做什么?你若不说,我便立即毁了这个地方,谁也别想得到好处!”
辰星扬起胳膊,指尖有蓝光闪烁,显然灌注了神力,凝神等待玄武的答复。
玄武哼了一声,冷道:“看来你还不明白,这里完全由我占优势!和你谈条件不过是给五曜一个面子罢了!你没资格逼我说什么!你说要毁了这里,我倒想看看你怎么毁!”
他全身上下笼罩了薄冰一般的气,整个人看上去更是如同用冰雕出来的一般。周围有泠泠的风声吹过,渐渐绕着他旋转,寒气从旋涡里喷涌而出,散发出可怕的白色雾气。连辰星都开始觉得身体僵住,给那可怕的寒气冻得难受。
“再说最后一次,你赶快带着那个小姑娘离开这里!不然,被冰雪淹没,滋味可不好受!”
话音一落,只见周围的大小冰块仿佛突然活了一般,蠢蠢欲动,颇有马上就要冲天的趋势。
辰星见势不好,立即暴吼了起来!
“曼佗罗!马上给我出去!能跑多远跑多远,不许回头再看!也不许再回来!”
先把这个碍事的丫头遣出去再说!她要是受点什么惊吓伤害,那就糟糕了!
曼佗罗吃了一惊,回头看看那两人的架势,恐怕马上就会干起来了,她留在这里的确没有任何用处,只会给辰星添麻烦而已。念头一起,她转身就跑,胳膊却忽然给人狠狠扯住,痛得她本能地大叫了一声。
井宿拉着她,身形一转,飞快地绕到玄武身后,躬身轻道:“玄武大人,小丫头我已经带过来了!请您无须顾虑任何事情,将暗星的魂魄带回印星城吧!”
辰星大怒,话也不说,闪身就要过来夺人,眼前却忽然一花,前面居然多了一面冰墙,将他生生隔离开来,只能见到曼佗罗惊骇欲绝的表情。心里忽然一痛,几乎深入骨髓。啊,他居然没能够将这个丫头保护好!?
玄武淡淡看了一眼曼佗罗,眼见她显然害怕之极,却依然勉强自己定定地看着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半妖小丫头,根本不值得拿来做威胁之用,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她身上有着和清瓷一样的凡人血液,一看到她那种勉力维持镇定的模样,心里就有一种微微的刺痛,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决绝的女子。
“井宿,放开她,让她出去。”
一个平静的命令,让井宿颇为不甘愿,却不得不遵从,慢慢放开了曼佗罗。
玄武转身瞥了她一眼,轻道:“你快出去吧,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曼佗罗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全身雪白的冰雪之神,她原以为和辰星作对的四方神兽都是混蛋……是她错了吗?
“那……我走了……辰星……!” 她跑了两步,回头对辰星叫道:“不许你出任何意外!别忘了,你还要帮我找姐姐呢!”
辰星静静地看着她越跑越远,不由松了一口气,叹了一声才道:“玄武,想不到你挺有人情味的么。”
玄武的胳膊轻轻一挥,挡在身前的冰墙瞬间消失。他从腰间缓缓抽出玄武剑,摆好架势,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废话少说,要打就快……!”
话音未落,辰星整个人忽然从他眼前消失,他微微一怔,却觉头顶忽然劈下凌厉风声,本能地一闪。“轰”的一声,方才他站立的地面居然被生生劈裂,裂口处冒出汩汩白烟,竟是冰被融化成了热水!
辰星昂首站在裂缝处,动了动手腕,冷笑道:“没劈中,真可惜。”
玄武生性最厌热的事物,不要说火,就是热一点的水给他碰到都会浑身难受,所以当时司火的荧惑才能那么轻易地将他打倒。现在见辰星故技重施,又用上热的滚水,不由一阵恼怒,话也不说,提剑就上,两个人又斗在了一处。
霎时间,冰城里只闻衣袂猎猎作响,和玄武剑凄厉的啸声混杂在一起,颇为惊心动魄。不断的有碎裂的冰屑撒落,给两人的气势一冲,又扬在空中,漫天飞舞。两人身上都有白色的雾气盘旋上下,只是冰屑一接触到玄武,立即会凝结成更大的冰块,而接触到辰星,却立即化为滚烫的热水。
两股庞大的雾气在空中互相纠缠着,仿佛两条巨龙,张牙舞爪,互不相让。井宿站在一边,除了雾气和冰屑什么也看不清,想上去帮忙却无能为力,只好紧张地捏着拳头,眼睁睁看着他二人渐渐斗至紧要关头,生死悬于一线。
****跟着星宿在曼佗罗城里走了两日,路线渐渐荒凉。非嫣虽然明知道这个是四方设下的圈套,却也不免有些不安。
星宿在带路时从不多说一个字,每日到了晚间需要休息的时候,也总是独自一个人离开,第二天清晨再出现于他们面前继续行程。她越来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星宿未免太镇定了一些,难道说四方对这个陷阱的把握是绝对的吗?
“怎么了?这几日总见你心神不宁的,在害怕么?”
镇明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的脸别了过来,笑吟吟地看着她。
非嫣懒洋洋地将他的手打了开来,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床上一躺,轻道:“谁害怕了?我只是觉得事情并没我们想得那么简单罢了。”
镇明坐到她身边,柔声道:“简单也好,复杂也好,难道要我放过这个机会么?哪怕到了地下冰城,等着我的是活生生的暗星,我也不能这样半途而废。”
非嫣将头枕在他膝盖上,一边扭着他袖子上的流苏,一边道:“你说,白虎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呢?找暗星本该是私下的行动,偷偷去找到了带回印星城就是了,他却偏偏搞出这么多事来,生怕我们不知道四方的行动一样,居然还找个人来给我们带路。我呀,总觉得诡异。地下冰城的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镇明沉吟了半晌,忽地轻道:“就我所知,五曜里活着的只有我和辰星了,白虎将我们俩聚集在曼佗罗城,或许不只打算将暗星唤出来,可能还打算借这个机会将我们除去……我不清楚他的具体行动,但是也只能这样猜测。”
非嫣眨了眨眼睛,“你这样一说,或许还真有这个可能。”她幽幽叹了一声,又道:“五曜曾经多么光鲜亮丽,麝香山的风景曾经为神界一绝,现在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离开的离开……未免太凄凉了一些……”
镇明笑了笑,“世间万物总是盛极而衰,清瓷的恶之花,便是神界衰败的引子罢了……麝香王当年踌躇满志,想设立一个绝对清净的神界,却想不到世间本就没有绝对干净的东西。有污才有净,没有污垢的净,时间久了,自己也会慢慢滋生出肮脏的东西来……好奇心对于神和人都是一样可怕的。”
非嫣突然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脸,“喂,现在好象不是感叹的时候吧!你可想好如何对付四方了?难道真要我白白陪你一起去死么?我可不愿,太不划算了!”
镇明站了起来,半晌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有微弱的荧光闪烁,甚是诡异。
“现在说死太早了一些,四方那里要暗星复活,还要看看‘他们’同不同意呢。”他将那瓶子轻轻丢了过去,非嫣急忙接住,捧到眼前仔细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你……!居然当真将‘他们’带过来了?!你是要将整个曼佗罗城摧毁吗?!”
她急急地低吼着,用力将瓶子抛了回去,然后飞快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又道:“我说怎么一路上总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你竟然一直将‘他们’带在身上!”
镇明慢条斯理地把瓶子收回袖子里,笑道:“怎么?我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狐狸也有紧张的一天?你怕什么,有我在,难道还能让‘他们’吃了你不成?”
非嫣只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回想起“他们”残忍凶狠的模样就忍不住要打寒颤。拿这些东西来对付暗星,亏他想的出来……
“算了算了!你别用他们!我们马上去阴间把太白找回来!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荧惑的踪影……总之不许你用他们!”
非嫣走到墙边,抬手就要结式连通阴间,却被镇明飞快地捉住了手腕。
“我说了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他们伤了你一分一寸?你到底怕什么?”
非嫣推开他,冷道:“你说我怕什么?你忘了么?我也是妖啊!面对这种极古老的祖宗,我除了怕还应该有什么表示呢?你倒是说说看!”
镇明看了她半晌,眼见她慢慢流露出一种不甘不愿的恐惧,还夹杂着几分尴尬在里面,微微一思索,立即明白了她讨厌“他们”的根源。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你是狐狸,我倒忘了你最讨厌他们其中的一个……你安心就是了,我不会让他们全部出来的,只要四五个,就足以暂时控制局面了。”
非嫣瞪着他看了半天,才将手从墙上放了下来。唉,又让她想起那些讨厌的事情了……
镇明揽着她的肩膀走到床边,轻道:“怎么?你想起以前的事情?还怪我用他们来对付你?”
非嫣没有说话,任他将自己抱在腿上,宠爱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她再也不会忘了的,或许就是因为当时的印象太深了,以至她到今天都不由自主地对镇明有一种排斥和不信任。他曾经用那么可怕的东西来对付她,差点就将她杀死了……
好久好久,她忽然张口轻声道:“镇明……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哪一天,你将我脚上的封印解开了……我一定会飞奔而走的,头也不会回一下。你明白了吗?”
头也不会回一下吗……?他在心底暗暗笑了笑,却总觉得有点苦涩。只是自己种的果实,哪怕是苦的,他也该没有怨言地吞下去。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要用“他们”来对付这样一个天真的小狐狸呢?只是因为渐渐厌烦了她不停的纠缠询问?还是……自己因为她的纠缠而起了什么变化?
当时他那样急切地,无情地将“他们”放了出来,仿佛是拼命地要和自己证明什么事情一样,眼看着她惊恐躲避,无法反抗的模样,心里越是痛,他就越是不肯回头……或许只是为了那个无聊的证明,证明他不愧为一个神祗,证明他面对这样一个充满活力诱惑的小狐狸,一点感情都没有动……就这样而已……
他曾经是一个凡人,入了神界也没能成为绝情欲的神,他一直都只是一个凡人罢了……用这种无聊的封印封住她,将她强行留在身边,为了什么目的,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无须恶之花来引诱他,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圣洁过,不是么?
“非嫣……你……假如我……”
他低声呢喃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然后无言。
屋子里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两个人都不说话,思绪暗涌,暗地里纠缠不休。
“镇明……”非嫣忽然开了口,声音里有一种狡猾的媚,“要断,就该断得决裂;要好,就该明确一切……混沌暧昧永远只会让人却步而已,你这个天生的凡人连这种道理都不懂么?”
他仿佛突然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她。
她知道她知道!她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只觉脚下的地一个劲地旋转,像突然漏了一个洞,他整个人在往下慢慢滑落……
她知道!
天地在那一个刹那全部崩溃,原来他偷偷的,暗地的,连他自己都否定的事情,全部给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他一直以来到底在做什么?他这个司土的镇明,是不是和白痴一样?他在这方面根本是个傻瓜啊!
他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一边笑着,一边说道:“这种事情,要问两个人的意见吧……你想如何?”
非嫣的脸色陡然转冷,定定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你将封印解开,我会立即逃去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镇明淡淡一笑,轻声道:“我满不满意,重要么?”
他沉默了半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起来吧,我们现在去阴间,把太白带回来。”
非嫣瞥了他一眼,高傲地从床上站了起来,那姿态,仿佛孔雀,带着一种残忍的美丽。
这一回合,她赢了!
第十一章
所谓三界,是为神界,人界,阴界。
一般来说,除了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谁都无法穿越三界而无事。就连神界的神,也没有办法独立穿越三界,因为三界之中,阴界是最古怪最特殊的存在。
阴界聚集了无数亡魂,除了神之外,人和妖死后都会回归于阴间,然后进行转世轮回,重新开始生命的延续。至于外界传说的十八层地狱,刀山油锅之类,非嫣在经过阴间的时候,从来没见过。她只听过阴间的暗狱,做过罪大恶极事情的人,会在那里服刑,刑满之后由阴间王亲自洗涤去所有罪恶所有记忆,然后再进行轮回。
生命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极神圣极尊贵的东西,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说要去消灭谁的魂魄,或者永恒的受折磨。记得她将在人间听来的十八层地狱的传说学给阴间王听的时候,那老头子几乎没笑爬在地上。
至于神的魂魄为什么从不回归阴间,她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阴间王给的解释很模糊,大体似乎是说神的魂魄力量非常大,阴间无法容下那么庞大的力量,不然会引起混乱。初代麝香王将神定为永生,也算帮了阴间一个大忙。即使神因为意外而死了,他们的魂魄也不像妖和凡人,还可以存在于世间,他们的魂魄会消散开来,再也没有一点痕迹。或许这就是永生要付出的代价,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但倘若有人习得敛魂术或者存灵术,便可将神的魂魄保存下来,再造身体重生。这种术原本被初代麝香王定为禁术,严禁诸神使用,但是过了数千年,这个规矩渐渐被人淡忘,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的使用,没有人会来追究什么。神界逐步的放纵骄横,或许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不管是什么样高贵圣洁的人,一旦拥有无与伦比的能力,便会开始鄙夷其他的弱者,强迫他人听从自己的号令,只因为他们确信自己是天下无双的强者。麝香山的悲剧,也就此而来。这或许是这个世间永恒的悲剧,盛极而衰,谁也逃不过这种命运。
非嫣出身狐族。妖乃为天地精华所聚,往往拥有各自不同的特殊本领。例如猫妖擅长各种语言,狼妖天生具有占卜的本领,狐妖可以穿透三界没有阻碍,蛇妖极聪明,擅长模仿各种术和法力,等等等等……
妖修炼得当,便可列入仙班与神平起平坐,若修炼不当,便成妖魔,往往成心魔者,皆为修炼不当的妖。镇明尚未入神界时,在凡间被称为御子,便是专门对付妖魔的能人。自行业以来,他收服了无数大小妖魔,而他最辉煌的经历,或许就是收服“那些妖”。
“那些妖”可以算是妖魔的祖宗,每一个都拥有惊天动地的妖力,往往只要其中一个妖,便足以将一个中等城镇的子民全部杀光吃光。镇明将他们收服之后,打碎身体,留下魂魄,千百年来一直没有用过,一直到用来对付慢慢变强的非嫣。那是他第一次将他们放出来进行战斗。
他们被取了一个很神化的名字:『十二地支』。
非嫣为狐,天生惧怕犬类,而天地间她最惧的,便是十二地支中的戌犬。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黑犬,曾在凡间兴风作浪,后为镇明所擒,魂魄被封于那个透明小瓶中,永远不得出世。
她不得不承认,镇明用十二地支来对付四方和暗星,简直是毁灭性的胜利方法,就算最后取得胜利了,神界和人界恐怕也已经被他们给摧残得不成模样了。她并不是什么善良的好心狐仙,也没有什么保护世间安宁和谐的伟大心愿,她只是很不喜欢十二地支的战斗方式罢了。他们将一切都摧毁了,那她以后自由了,难道就面对着一些废墟么?那是很影响她心情的状况,她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何况她最怕那只犬,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我现在要打开阴间的门,这是最后一次将你带进来了,倘若总是将一个活生生的神带入阴间,日后必然会引起震荡,我也不好向阴间王交代。”
非嫣说着,一边将手抵在墙上,口中默默念着咒文。
不一会,那面墙仿佛化了开来一样,她的手掌触在上面,居然有水波荡漾开。她一边念着咒文,一边从袖子里掏出自己身为红狐的毛发,竖过来轻轻抵在墙上。只一瞬间,墙面陡然波涛翻涌,好象沸腾的水一样,有一个漆黑的小洞从毛发抵住的那个位置慢慢扩展开来,一下子就张开,就像某种浓稠的液体突然出现了一个空隙一样。
那个洞渐渐扩展,有一人大小,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非嫣反手拉住镇明,轻道:“拉着我,可别松手,要是在这个通道里迷路,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出不来了。”
镇明笑了起来,“这话你之前就已经说过了,还要再罗嗦一遍么?”
非嫣回头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白眼,弯起嘴角什么也没说,整个人忽然一闪,拉着他就进了那个缝隙。
很难说明走在那个漆黑的通道是怎么样的感觉,仿佛脚下都是空的,又仿佛很明显地踩着实地,两边偶尔会有流光而过,眨眼就消失。分不出究竟是冷还是热,就连将自己头发衣裳吹乱的风,都不清楚来自何方。
镇明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好象什么事情都无法按照自己的预料走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危险。好在这一段路并不长,只一会就来到了他熟悉的三步不回头。天空里依然是荧光飞舞,似乎数量还增加了不少,将路旁的迷津河都照亮了一些。
这一次,他将迷津河看得仔细,原来河底不是人影,却是一团一团旋转着的黑色旋涡,由于河面极平静,所以很难想象原来河底是那般激烈涌动。河水无限蔓延,望不到尽头,那些黑色的旋涡仿佛会吸引魂魄似的,一旦盯久了,就有想跟着下去的冲动。
非嫣拽着他的胳膊,轻道:“别再看了,掉下去就回不来了哦。迷津河也好,三步不回头也好,都是阴间的某种试炼,总是犹豫而且被表象迷惑的人,是没有办法到达真正的阴间的。”
镇明奇道:“掉下去……会怎么样?”
“喔,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阴间王当时所说,迷津里包含了红尘里一切虚幻之物,所有的事物都只是幻觉罢了。倘若掉了下去,就会永远沉醉在各种幻觉里,再也出不来。只有不惧幻象的魂魄,才能最终到达阴间,完成轮回的神圣任务。”
话一说完,三步不回头也已经走到了尽头,眼前依然是条条蜘蛛网一般的繁琐道路,每一条都在黑暗的阴间里闪烁着鲜艳的光芒。出乎意料,那个矮小的道君这一次却是站在路当中,也不说话,直直地看着他们俩,好象早就知道他们还会再来一样。
“呀,道君,你站在这里,是来迎接我们的吗?”
非嫣笑吟吟地走过去,轻轻扯了扯他那条看上去很长很可爱的山羊胡子,被他轻嗤一声,挥手打了开来,嗔道:“你怎么永远是这付顽皮模样?小心我让阴间王来洗干净你身上的狐狸妖气!”
非嫣缠住他,闹了许久,将他弄得好生无奈,却又舍不得狠狠责备她,只好一边推开她一边急道:“你又将那个五曜带进阴间来!小心我下次真的去阴间王那里告你御状!死丫头!”
非嫣笑道:“道君分明是聪明人,却故意做出一副糊涂的模样,你以为我没事会带一个神进阴间么?我们来到底为了什么,你肯定知道。好啦,别瞒了,快告诉我们太白在哪里?我们有要紧事需要马上带他出去。”
道君却沉默了,好半晌才轻道:“他……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话一说完,镇明和非嫣都是一惊!
“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
镇明飞快地走过去,差点将矮小的道君从地上提起来。开什么玩笑?才几天而已,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这个道君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
道君孩童一般的脸上居然浮现出某种伤感的神色,低着头有些不敢去正视镇明冷厉的神情。良久,他嗫嚅着轻声道:“就在你们第一次来的没多久,他说他知道你们想让他复活的意思,但他的心已经被迷惑,恐怕上界之后无法专心面对战斗……我当时只说了一句没什么诱惑能比迷津里的更残酷更虚幻,于是他就……就跳进迷津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