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也没想到太白会做出这种事情,当时他惊呆了,连阻止都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色的身影决绝地跳入迷津河,水花都没溅出半点。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太白为什么选择跳进迷津,他难道不明白下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么?
镇明和非嫣都怔在那里,话也说不出来。跳进迷津里?太白现在人在那条充满黑色旋涡的可怕的河里?!他是不是疯了?
“他……说了什么吗?”
镇明喃喃地问着,还处于震惊状态。
道君叹了一声,轻道:“他只说等他回来,到时候,他一定能将所有事情想通。”
迷津里充斥着红尘中所有的欲望,怎么可能说出来就能出来?只怕刚一下去,就已经被幻象迷得失了魂魄,徘徊在其中无法自拔了。
镇明转身就走,急急地奔向迷津。
为什么?为什么头也不回一下地就擅自行动?难道清瓷带给他的震撼即使死了之后还那么巨大么?仅仅是要忘记,便需要用魂魄来做赌注?万一……万一再也出不来,他该如何自处?!就永远流连在幻象里吗?
在这一刻,他才发觉迷津河如此广阔,没有尽头,就像人的欲望,永远也没有至尽。河底那一个个翻滚凶恶的旋涡仿佛张开的妖魔之口,等待着将迷茫的人的魂魄吞吃下去。是什么样的勇气让太白毫不犹豫地跳进去?太白……!
非嫣急忙跟着跑了过去,一边回头急问道:“道君!以前有人从迷津河里出来过吗?”
道君沉思半晌,才轻道:“当然有……不过……却是阴间王……”
非嫣跺了跺脚,“你真会说废话!阴间是他家的,迷津河又算什么?唉,真是!我干吗要跟着着急!?”
“那是不一样的!”道君突然喊了起来,让她怔住了,“迷津河自人开始有欲望以来就存在,神也好,人也好,妖也好,身份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就是因为王能从迷津河里出来,所以我才对太白抱了希望!我愿意相信他可以从河里出来!你们为了什么事情要来打扰他的魂魄?无论他生前是什么样厉害的神,现在他只是一个魂魄而已啊!死了之后还要为生界的事情烦恼吗?!给他一点安静的地方好不好?!”
非嫣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呆呆地看着难得激动的道君,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她并没有亲身接触过清瓷那个女人,也不是很了解太白和她之间到底有怎么样的联系。可是,代入自己身上,倘若她为了忘记镇明,为了从被迷惑的心情里逃出来,她有勇气去跳那条可怕的迷津吗?换个角度来说,镇明会不会也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呢?
她本能地不愿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镇明也在逃避回答。他们可以活得比谁都自在逍遥,可是却缺乏不顾一切的勇气,他们俩在这一点上太相似了,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才足以让他们牵扯了数个千年,又要自在地活着,又不想失去对方。
非嫣回过头去,开口唤了一声,“镇明,别再看了……再看太白也不一定会……出……来……”
话到后面变得断断续续。
天啊!她的眼睛没出问题吧?!一直平静的河水怎么开始起骚动了?难道……?
镇明骇然地看着翻滚的河水,河底有一个旋涡越转越大,渐渐蔓延到河面上来,泡沫四溅。然后只一个瞬间,河面上“哗啦”一声,一个黑色的人影忽然浮了上来。长发盘结,衣裳尽湿,可是那双眼却明亮得如同天边的寒星,灼灼地看着他,里面似乎包含了无数话语。
“太白……”
他喃喃地说着,心里虽然抱着他一定能出来的想法,可是当真见到他从迷津里出来,他却惊讶到浑身都僵住了。
水声荡漾,衣裳与头发上的水滴滴在地上,一瞬间就消失,竟仿佛是虚无的一般。三个人都无言地看着太白慢慢从水里直起身体,整个人没有重量一样,轻飘飘地从迷津河里飘到了岸上,原本湿透的身体在上岸的那个刹那就全部变干。阴风呼啸,将他的衣袂吹拂起来,他整个人好象都变透明了一样,仿佛马上就要消散在这一片荧光闪烁的天地里。
“镇明。”
他轻轻地走到镇明面前,低声唤着他的名字,连声音都好象马上就会消失一样。
“你们回去吧,阴间不能容纳你这般庞大的生神。”
镇明惊讶地看着他安详到了极至的容颜,太白即使在为神的时候,也没流露出这种虚无的神情啊……他在迷津里,到底见了什么?眼看他转身就要走,镇明一时情急,伸手就去捉他的胳膊,一边沉声道:“太白!你该与我们一起上去才是!”
伸出去的手飞快地穿透太白的身体,捉了个空。镇明骇然地看着他渐渐变稀薄的身影,他居然已经没有实体了?!这是怎么回事?
道君忽然在前面厉声叫了起来,“镇明大人!请你放过他好不好?!他好不容易在迷津里面想通所有的事情,不可能再随你们去生界了!”
镇明茫然地回头看了看道君,又转头看了看太白,他根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太白难道就放着麝香山的事情不去管吗?!神界被破坏,他也不在乎么?!
“太白!你说清楚!”
他追了上去,挡在他面前,严厉地瞪着他,冷道:“你已经不在乎自己五曜的身份了吗?哪怕麝香山马上就要被摧毁了,你也不在乎么?!”
太白幽幽地看着他,良久才轻声道:“镇明,我终于明白,一切都是虚幻的。情欲也好,权力也好……你问我在不在乎,这个世间已经没有让我在乎的事情了。”
他避开镇明,走了几步,停下来又道:“我在迷津里将一切过往重新经历了一遍,突然发觉我是个最大的傻瓜,到死都没明白那个人心里在想什么。人的心是世间最大的险恶,要去探索求得什么,哪怕苦心疾虑也是不能够……到了最后,我还是忘不了对那个人的后悔。”
他惨然一笑,不回头地往前走去,“你回去吧,镇明,我已经不会再回去了。生的时候我可以为了她而死,死后,就让我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吧……我已经不能够了,或许我要将一切都忘了,才会重生。”
镇明怔怔地看着他走向道君,然后在他身前,忽然出现一条金光灿烂的狭窄道路,横贯前方,那种明亮的光泽,将整片阴暗的天空都照亮了。太白的身体在那片光芒里渐渐透明轻薄,仿佛用淡墨在宣纸上细细勾勒出的一个影子一般。
“你看,这里终于有了属于我的路。我走了,转世成人,再去体验我所不懂的人心。”
那道淡薄的人影忽然轻轻晃动了一下,回过头来,有两颗细小的光点从颊边滑落,在半空中化成尘埃,消失无踪。
“若是见到她,什么也别和她说。”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她早知道了……我只是个懦弱的骗子罢了……”
声音随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那条金光灿烂的道路依然横贯前方,可是却已经再也看不见太白的身影。镇明无论怎么去想,去猜测,也想不到他来一次阴间,结果会是这样的。这个人就这样消失了吗?就这样毫无牵挂地轮回做人了吗?
他捏紧了拳头,站了半晌,忽然转身就走,一个字都没说。
抱歉,太白,或许你已经想开了什么,可是我没有办法想开!麝香山的事情,我绝对不会相让!
“镇明大人!”道君忽然唤住了他,沉声道:“我不希望再在这里见到你第三次,这也是阴间王的意思。还有,我们非常不喜欢你袖子里的那些东西,请你尽快离开!”
镇明冷冷一笑,头也不回地疾步而去。
袖子里的那些东西么?看来也不得不出动这些十二地支了……
第十二章
曼佗罗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也完全没有头绪究竟该往哪里跑才是冰城的出口。
入目的只有冰块,或大或小,其状诡异嶙峋,连她这个从小生长在寒冷地方的人都从未见过这种形状的冰。她感觉自己跑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却好象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出口的位置在什么地方,她根本不知道,直觉出口很近,可是每次她接近的时候又会突然变得遥远,简直就像故意变换位置一样。
辰星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那个全身雪白的冰雪之神看上去好厉害,他该不会打不过人家挂掉了吧?
“啊!笨蛋!怎么老往坏的方向想?辰星那么厉害,肯定能赢的!”
想得无奈,她干脆大叫了起来,好象这样辰星就能马上赢得胜利带她出去找姐姐一样。
不行了,她再也跑不动了!这个该死的冰城怎么这么大?简直就像一个庞大繁琐的迷宫,跑了这许久,她已经一点方向也分辨不出来了,干脆停下脚步,靠在一块小冰山上休息。
“沙茶曼……你到底在哪里?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干吗要那么多事跟着这个看不起人的司水之神……真是,我自找麻烦嘛!现在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个问题呢……”
她喃喃地念着,也说不出是伤心还是感叹,更或者是后悔?倘若辰星打不过人家四方,那她是不是也要跟着陪葬在这里了?她不要啊!外面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事物等着她,怎么能和这个阴阳怪气的神死在一起呢?再说她实在讨厌辰星这个人,不是油嘴滑舌想占便宜,就是鼻孔朝天看不起人,她有些怀疑这个人精神上有毛病,反差太大了,也看不出到底是善良还是凶狠,他似乎同时具备了数种古怪的性格,偏偏每一种都是她最讨厌的。
“我就不信找不到出口!曼佗罗,给我振作一点!除非你想和那个臭男人一起死在这里!”
她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直起身子就往前走。凭着猫妖天生的直觉,她知道出口就在左前方,可是眼前却有无数冰块挡着,重重叠叠,好象望不到头似的,莫非是幻觉?
曼佗罗试着伸手摸了摸眼前的巨大冰块,寒气顿时侵肌入骨,整只手都仿佛贴在了上面,费力拽下来的后果就是掌心的皮肤给拉破了,痛得她皱了一下眉头。这些冰到底冻了多少年?太可怕了吧……
正在惊疑不定,忽听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方向正是她感觉的那个出口!有人从出口进来了!猫妖本能的警觉让她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透过前面那块几乎透明的冰块望去,一个鲜红的人影渐渐清晰。极少见的高大身躯,虽然隔着冰看不太清楚,但是还是能隐约感觉那人气势惊人,煞气冲天。鲜红的是他身上的盔甲,式样古老,那种红仿佛是用火烧出来的一样,纯粹到让人感觉不到美丽,只觉得残忍。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曼佗罗还是本能地选择隐藏自己的气息,躲在冰后面动也不动,等那人走过去。
脚步声很沉,很稳,那人走得并不慢,很快就绕过了她藏身的那块白色小冰山。她轻轻松了一口气,放柔了身体,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猫一般轻盈地顺着那人走进来的路线往外跑。刚刚走了两步,忽听脑后传来一阵凌厉的风声,竟好象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向着她劈了下来!
她大吃一惊,一个翻身让了开来,然后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她方才站的地方竟然突然凹下去一个大洞,碎裂的大小冰块四溅,砸在身上生疼。定睛一看,居然有一把巨大的玄铁大刀陷在那个被劈开的洞里!
她惊魂未定地顺着闪烁寒光的刀背望上去,却见漆黑的嵌着火红石头的剑柄被握在一只黝黑粗糙的大手里,再顺着粗壮的胳膊望上去,入目是一片鲜艳的红色盔甲。
是刚才那个人!
那人长得还算英武,只是身上掩不住的戾气让他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感。此刻他冷冷地看着曼佗罗,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一点感情的色彩都找不到,比他手里的那把玄铁大刀还锐利阴森。
那人飞快地提起大刀,带起大片的冰块。他在空中挥了挥刀身,“呼呼”作响,顺势卷起的利风将她的头发和衣裳都吹乱了。
“原来是个凡人小丫头,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一开口,声音极低沉粗糙,好象被打磨过一样。
曼佗罗怔了半晌,吞了一口口水,才嗫嚅道:“那个……请问你从哪里进来的?出口在哪里……?”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该死!她怎么想起来问这种恶煞凶神如此白痴的问题?!和他缠上该如何是好?
朱雀皱眉看了她半晌,忽地用力嗅了嗅鼻子,然后冷笑了起来。
“我说怎么不对呢!原来是个半妖!妖孽没有几个好东西,快说!你来这里做什么?!不然休怪我将你劈成肉末!”
说着他又举起了那把大得吓人的刀,对准了她纤细的脖子,分毫不动。
曼佗罗觉得自己的喉咙都收缩了,额上冷汗盈盈,动也不敢动,死死地盯着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寒光刺进她眼睛里,痛极了。她倒抽一口气,闭上眼睛轻声道:“我……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进来了……”
朱雀笑了一声,“说谎!既然如此,为什么见了我要逃?!”
刀往前送了一些,抵在她喉咙口上,冰凉刺骨。
曼佗罗觉得全身都变软了,血液从头顶落到脚心,再从脚底板冲上头顶,来回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果就是心脏几乎要蹦出胸口。
“我……我没有故意要逃……你带着那么大一把刀……是个人……见了,都会逃的……”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卑弱,这个人身上的煞气逼得她无法动弹,虽然不甘心,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朱雀陡然大笑起来,猛地将刀收了回去,“咣当”一声杵在地上,又带起一阵震荡。
“你倒很会说话!也罢,看你是个小丫头,我便不杀你!”
他从腰间扯下一个白色的布套,把刀身粗粗一裹,扛在肩膀上,转身正要离开,忽地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可有看到别人?”
曼佗罗急忙摇头,“没……我谁也没看到……不记得进来多久了……反正在这里绕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她下意识地捉住身上披着的辰星的外衣,这个人,是不是和那个冰雪之神一伙的?长得如此凶狠,辰星一个人对付的过来么……?
眼看那人转身就走,步伐生风,光看那把大刀和粗旷的背影,英武之极。她咬了咬唇,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紧张,隐隐开始为辰星担心起来。
“请等一下!”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喊出了声音。
“你……是谁?”
朱雀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问这个做什么?与你何干?”
曼佗罗僵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她问这个做什么?好容易得到机会可以出去了,她干吗给自己添这种麻烦?可是嘴巴却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啊……
“我……我……”
她嗫嚅着,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什么敷衍的理由。天知道她只是担心辰星那个该死的家伙罢了!啊!她真是个白痴!
“四方神兽之南方朱雀,小丫头,记得这个名字!日后神界新麝香王座下猛将就将是朱雀大人我!”
他得意地笑着,没注意到曼佗罗变得惨白的脸。
他果然是四方的神!怎么办?辰星有危险了!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这个恶神进去么?她呆呆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或者……干脆自己先出去吧!她留在这里也是只有当累赘的份……但是一想到辰星或许会被这两个四方的神伤到全身浴血,她的心就会一紧,说不出的难受。
内心在激烈地交战着,各种思绪纷呈。最后,她也只能木然地转身离开,选择在冰城门口等待结果,她不能做累赘啊。
“喂!你等一下!”
朱雀忽然在她身后吼了起来,她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疾步往前走去,逼着自己逃离这里。
“我叫你停下来!”
伴随着剧烈吼声而至的,是一只巨大的手掌,一把捉住她的背心,将她身上那件外衣扯了下去。曼佗罗差点被他强劲的力道拽得摔倒,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这衣服……”朱雀眯着眼睛,将那件外衣提在手上仔细看了好久,陡然放冷了神情,沉声道:“你果然在说谎!这是辰星的衣裳,上面绣着五曜司水的花纹!”
说罢他狠狠捏住她纤细的肩膀,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你是和五曜一伙的?!辰星已经到这里了?!快说快说!他在什么地方?不然我立即杀了你!”
曼佗罗只觉得整个身体忽然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刺骨的寒冷在外衣被扯下的那个瞬间就侵袭而来,冻僵她所有思绪,就连肩膀几乎要碎裂开的疼痛都无法让她清醒。她被朱雀提小鸡似的提在手上摇晃,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放……放开我……”
她虚弱地说着,抬手就要挥开他的钳制,刚一碰到他的胳膊,眼前就是一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瘫在他身上昏了过去。
朱雀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即将这个半妖劈死。她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居然敢骗他?!
他兀自忍了半天,深深吸上一口气,这才用外衣将曼佗罗包裹起来,免得她真给冻死在冰城里。这个丫头或许就是白虎所说的那个辰星的宝贝,暂时先带上,说不定能借此牵制住辰星那个猖狂的司水之神。
不知道玄武那个家伙有没有和辰星碰上,如果他们俩在互斗那是最好,他可以趁机将暗星的魂魄取走……最好他们俩能两败俱伤,全部死在冰城里才好。两个人都是他最讨厌的。
念及此,他转身往冰城深处走去。
白虎,我就快成功了。
****印星城——墙上的鹊关镜闪烁着斑斓的光泽,镜子前放着一个巨大的青铜鼎,里面盛满了清水,倒映着镜子的光线,颇有种诡异的感觉。
青铜鼎后面是一条极长的青石案,上面放着九具身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胸口的衣裳都被解开,上面用血写着复杂的咒文。此刻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味,充满诱惑的甜蜜。
仔细看去,原来屋子的所有角落已经开满了血色的花,其红如火,其艳若霞,香气就从朵朵红花上散发出来。在靠近角落的软榻上安置着一个白衣女子,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神态却安详之极。
她的一条胳膊斜斜靠在软榻外,雪白的手指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鲜血如同有生命一般,从伤口里滴出来,落在地上就发出轻微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听来格外刺耳。诡谲的是,鲜血一滴在地上,立即就会化成一朵鲜艳的红花,无须泥土和阳光,在阴暗的屋子里兀自盛开繁华。
不一会,软榻周围已经布满了血红的花,将她团团簇在其中,虽然气氛是如此不和谐,站在青石案前的那个纤弱男子还是轻轻赞叹了一声。
“如此容颜,如此风华,难怪玄武宁愿抛下一切也要得到你……”
他慢慢走过去,从地上捞起一朵红花,放在鼻端轻轻一闻,然后浮起一抹奇异的笑。
“不愧是恶之花,纵使天地都为诱惑了去也不足为奇。只是……”他弯下腰来,将花放在她脸颊旁,然后温柔之极地抚了抚她的头发,轻道:“一直这样装睡可不好哦……再这样下去什么都不做,我可真的要下狠手了。”
那女子依然动也不动,仿佛睡熟了一般,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
他站直了身体,叹道:“千百年了,能让我白虎佩服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暗星,拥有惊天动地的本领,只一人之身就几乎颠覆神界坚固的统治;一个就是你,心怀叵测,暗地将神界扰乱,不动声色的气度让我自愧不如……”
他忽然笑了起来,柔声道:“清瓷,我原本一点都不想伤你,只打算让你安生地待在印星城,你的身体我可以细心保存千万年……可是你错在不该挑衅我的容忍度,这些古怪的恶之花……”
他拈起那朵放在她脸旁的花朵,忽地用力一揉,顿时整个手掌都染红了,花朵化成鲜血从掌心滴了出来。
“你用恶之花挑战我白虎的神威,该说你愚蠢还是冲动呢?”
他将揉烂的花丢在地上,转身走到青铜鼎旁,却见那里面的清水开始跳跃翻腾,渐渐地,有一团漆黑的物体浮现出来,近到仿佛伸手就可以采撷。他眼里陡然迸发出奇异的光彩,喃喃地念道:“找到了……找到了,暗星的另一半魂魄……谁能想象,居然在那样一个奇怪的时代里……”
白虎忽然回头厉声叫了起来,“奎宿!进来!”
一个高大的黑影也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立即落在白虎身前,半跪着沉声道:“白虎大人,有什么吩咐么?”
白虎一手探进青铜鼎里,另一手飞快结式,一直到有乳白色的光芒从指尖散发出来,笼罩住半个屋子。
“替我维持这个结界,拼了命也不能有任何闪失。”
奎宿立即躬身答应,双手合十接过了那个存灵术必备的结界,用尽全身的神力维持住。
白虎将两只手都探入青铜鼎内,在翻滚的水中飞快地结式,十根手指变幻无穷,如同舞蹈一般,一直舞到第九遍,他忽然轻喝一声,“捉住了!”
他宽大的袖子忽然一扬,猛地从水中将两手提了出来,手上却多了一样事物,是半颗几乎透明的蓝色珠子,映着鹊关镜五彩斑斓的光芒,看上去分外脆弱而美丽。
白虎着迷地望着那半颗珠子,轻声叹道:“多……美丽的魂魄啊……虽然只有半个……终于见到了这个震撼天地之枭雄的魂魄……”
奎宿忽然说道:“白虎大人,这……只是暗星属阴的半个魂魄,属阳的半个魂魄还需要去曼佗罗的地下冰城取来。还是等朱雀大人和玄武大人将另外半个带回来再进行敛魂仪式吧……”
“不需要了。”
白虎打断他的话,喃喃地说道:“我会让她自己去找另外半个……”
他轻柔地捧着那半颗珠子,转身走到青石案旁,略略打量了一番放在上面的九个身体,忽地走至一个年轻男子身边,反手就将珠子扣入他胸口上写满咒文的那个位置。
空气里突然传出尖锐的啸声,刺耳之极,那男子胸前的咒文陡然发出血一般的明亮色泽,越来越亮,像火烧一般,而那个人的身体更是开始颤抖,从头到脚没有任何规律地抽搐着。
奎宿急急地吼了起来,“白虎大人!这个身体没办法承受暗星的阴之魂魄!请您住手吧!再这样勉强下去那个身体会碎的!”
白虎如同不闻,依然硬是将珠子按了下去,只听那人身体里忽然发出沉闷的碰撞声,然后情景如同噩梦一般,他的胸口忽然迸裂了开来,鲜血如同喷涌的泉水,喷得到处都是,连站在他身边的白虎都不能例外,浑身都染上了那人的鲜血,整个人如同从血海里捞上来的一样。
殷红浓稠的血液顺着白虎俊秀的脸庞慢慢流下来,他缓缓抬手,居然撩了一下头发,然后从那个碎裂的胸膛里取出染了血的阴之魂魄,柔声道:“这个身体不行,我们试试另一个。不急,还有八个呢。”
奎宿骇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怔怔看着白虎又将阴之魂魄嵌进另一个少女的胸前。
一直试到最后一具身体,鲜血已经在这间阴暗的屋子里汇聚成塘了,青石案上九具碎裂的身体惨不忍睹,空气里血腥的气味和鲜花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诡异的味道,奎宿几乎不忍再看下去,只能勉强将脸别了过去,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