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有脾气的,想着外头人都瞧热闹去了,廊子上并无人,当下里便作势要去开门,气呼呼道:“你不走是不是,好,那我走,我走还不成么——”
“和龄确定自己走的出去?”
泊熹慢条斯理的,他理了理袖襕,心里直搓火,不舒服极了。停顿了一会儿,悠然启唇道:“你尽管往外头走,你一出门我就嚷嚷开。大不了… …叫人瞧见咱们罢了。”
他说完,无辜而又淡然地看着她,墨黑的瞳孔像一口深潭,唇角却微微地勾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还怎么维持冷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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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朝华堆
和龄没有错过泊熹唇角那抹笑意,虽然他很快就收敛了表情,仿佛他并不曾在说完那样一句叫她几乎要跳脚的话后还笑了笑。
她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呼吸一下子粗一下子细,想不通泊熹怎的变成这样了?
他的倨傲冷漠呢,分明是一个连多说一句话也懒怠的人,她始终不会忘记头一回见到他时他给她的印象。
泊熹这样的人,她以为终其一生都会是冷淡淡的,无论对什么人。如今他却不知哪里学来的泼皮无赖招数,竟然威胁她!
和龄狠狠地动了动脑筋,她不怕他,昂了昂下巴道:“大人不晓得吧?这会儿别人都瞧热闹去了,奴婢也正要去呢,外头哪儿有人来看咱们。”
“这样么?”
泊熹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靠她近了些。
他蹙着眉头,眉宇间一派思索的神色,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噢,那我也不必嚷嚷开了。”顿了顿,道:“和龄过来我这里如何?几日不见… …怪想的,你过来,我好好瞧瞧你。”
这里头是有真话的。
他站在那里像一棵参天的树木,面庞清俊,洋溢着勃勃生机。
麒麟袍是他独个儿才有的,和龄没见别人穿过,但是这身衣裳似乎也只有穿在他身上才能有这种味道。
阳光越来越盛烈,日头升到了半边天,一束束光线打在他面孔上,在他那两道浓黑的剑眉上染上恍惚的一层金色,还有他的瞳孔,映衬着眼睫垂下的暗影,让人有种自己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和龄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一瞧见面皮子好看的男人她就走不动道儿,被泊熹这张脸迷惑也不是一遭两遭儿了。
她定定立在门前瞅着他,他察觉了,唇角流出她熟悉的细细的笑纹。
泊熹伸出手,他的手很好看,长长而又匀称的骨节动了动,作出一个朝她弯手的动作,重复着上一句话,“你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和龄深呼吸一口,好容易才把粘在他脸上的目光调开,她真是中了他的邪了!
有什么的?
她在心里叨咕,不就是长得比寻常人好看些么,好看就能骗人了?真了不得他了,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这儿可是皇宫大内,她听安侬话里意思皇子们都生得俊的很。
回头等她也兜搭上一个,到时候保不齐正眼也不瞧他一眼,看他怎么样。
“我是你的谁?你叫我过来我就过来么,哪儿就这么听话了,”和龄还是拿手指头硬生生地往门那边方向戳,“大人还是请走的好,别叫和我一屋住的人进来瞧见了您,到时候孤男寡女的,您叫我一张嘴两张皮怎么摘得清呢。”
她长本事了,竟这样同他说话么?
丝毫余地也不留。
泊熹眼睫微低,受到了伤害似的,慢慢把手垂了下去。和龄吮着嘴唇偷眼觑他,瞥见他那副样子她在心里纳罕,纳罕过了仍是坚持板着一张面孔。
她心想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他欺骗了她,还占了她不少便宜,再理睬她她是傻的么!再说了,泊熹才不会伤心难过,难说不是装出来的,反正是骗子,骗人是他的强项。
泊熹不知道和龄子在心里这么不遗余力地编排自己,他想着她说的和他在一块儿被人瞧见了会说不清这事,很不以为然道:“清者自清。至于摘不清么,往往说明那两人原本就是不清的,何须费口舌。”
这话里意思是他们本就是不清不楚的——?
和龄拍拍胸脯给自己顺气,是可忍孰不能忍,她发现了,论口才说不过他,比气力也完全没有胜算,所以那还是先离开这间屋子吧。
管他当初为什么要骗她他是哥哥,他给她依赖的希望,到头来才知道原来从头至尾他们的一切都那么空洞。
他叫她进宫来帮她处理皇后和太子的事件,她连这个也疑心上了,这几日并未发现皇后宫里有什么异常,自然了,即便有异常也不会是她一个小宫婢能知道的,可是她就是这么想了,没准儿泊熹连叫她进宫帮忙都是骗她的… …
难道不是么,他手底下那么多能人,她倒不信了,他在宫里头当真就找不出人手来安插在坤宁宫了。
他却非得要她进宫来,他有这么看得起她?
嘁。
往日真没瞧出来。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
和龄在心里用朱笔给泊熹画上了一个血红色的大叉叉,画完睨他一眼,气势足足的,“奴婢要出门了,大人您离开的时候别忘了关门,皇宫大内说不定也有偷儿呢,便是没有偷儿,总也有那些个爱打谎的骗子啊臭流氓什么的,您可千万当心啊。”
她话里藏话的时候也不是盖的,跟个小泼皮破落户似的,抖擞着身板去拉门,似乎打了个胜仗,骨骼清奇,任督二脉都通了,通身写了个大大的“牛”字。
泊熹一哂,喉咙里响起低沉的笑声,说笑声也不准确,更像是从地底下抑或什么阴沉森寒的地儿冒出来的声音。
怪渗人的。
他也不装了,一撩袍子,衣料发出闷闷的声响,长腿稍稍那么一跨三下五除二就把和龄拦截住了。
男人不讲道理的时候比女人更不讲道理,她要走,可以,这是她的事,他不让,这也是他赋予自己的权利。
“你上哪里去?”
门就在他身后,泊熹面上沉暗,方才日头照射下的万丈光芒都离他远去了。
他脸孔埋在阴影里,薄薄的唇角微微抿起来,像个从天而降的黑阎罗大煞星,和龄怀疑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见了他也要绕道儿。
她是真不怕他,皱着脸道:“不是都说了,我瞧外头热闹去,”话锋一转,“大人也感兴趣么,大不了,我带你一起去看就是了。”
“没这个必要。”
泊熹呼了口气,静静地垂眸打量她。
终于压不住思潮来见她了,她会这么抗拒他亦是意料之中之事。
她如今对他这样,浑身长满了刺儿,像只防备的刺猬。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也是熟悉的,究竟无论怎样,这都是真实的和龄。
“你怨我么?”他说道,习惯性地去牵她的手。似乎握着她能让自己心里舒坦开。那些见不到她时的烦躁和不知名情绪都能够得到疏解。
他不禁想,兴许只是因为他骗了她,而相处了这一段时日总归有了感情,他才过意不去。
况且,她还很有用处。
横竖走到这一步,功亏一篑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和龄正想阴阳怪气说不知道他说什么,谁晓得一眨眼的工夫手却被泊熹牵住了。
还是那样不温不燥的温度,甚至在这样炎热的夏季而言,他手心竟然温温凉凉的,触碰上去舒服极了。
略一迟疑,和龄细细的眉尖就攒了起来,“… …你别碰我。”
她把他的手像烫手的山芋一样甩开,横眉回复他前头的话,“我做什么要怨你,你心里想什么总归我是从来都不晓得的,你有你的生活,过去没有我以后也不必有。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索性说开了大家清静。”
和龄自觉很有大将风度,她朝泊熹比了比手,自己在屋子正中的方桌前坐下,“您请坐吧。”
这屋子是宫女住的,里头陈设在和龄看着已经很不错了,泊熹却瞧不上眼,他爱干净,顺了她的意思走到椭圆的木凳边上,这木凳四个凳脚不大干净,上头的花纹也磨损了,很不美观… …
还有这屋里的摆设,他这才把注意力分散到周遭儿,其实要说摆设,这里委实也没有什么摆件儿。墙上挂了字画,他眯了眯眼,是赝品。边角高几上豪气地摆了只粗瓷的大口花瓶,里头插了时鲜的莲花,还算清雅。
也就这个勉强顺眼。
泊熹复低头瞧那凳子,他没有坐下来,只道:“你说,我听着。”
她正待唾沫横飞指点江山,他幽幽的声音倏然又送进耳里,“倘或我哪儿做的不好,而和龄说的是对的。那么,我是愿意改的。”
和龄噎了噎,她差点被泊熹这句话弄得一肚子话出不了口,就着昨晚的冷茶喝了一口打算润润嗓子,谁知道却被那涩涩的味道苦得她皱了眉。
泊熹朝那粗瓷圆口杯子瞥了一眼,忍了忍,没说话。却从琵琶袖里摸出一只紫檀木的小匣子。
这匣子当真是极小,然而十分精致,那大朵大朵繁复的花纹呈现在和龄眼前,他按了匣子边沿的机簧,匣子弹开了,里面装着的梅子蜜饯就露了出来。
和龄舔舔唇,别着眼睛扫了一眼,又忍不住偷看一眼,最后看向了自己的手指头,“这是做什么?”
泊熹把匣子推到她面前,他知道她喜欢吃这些零嘴,在府里时便吃了许多,故此今次来寻她特为带了一些。
“不吃么?”他操着循循善诱的声口,“你同我置气,它们却不曾惹到你,何其冤枉。”
好像挺有道理的?
和龄鼻端已经闻见了蜜饯酸酸甜甜的香气,她咽了咽口水,不吃白不吃,是他欠她的。
遂一把将小匣子收进自己兜里,余光里隐约窥到他的笑意,和龄咳了声,道:“好了,言归正吧!我同你说,我哥哥是谁我现下已然弄清楚了,你别想打我的主意。”
她把“你这个骗子”五个字含在嘴里,最后呼一下吹出去,换了句话严肃地道:“自此,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再也不相干了。本来就该是这样,我救过你一回,你便算是收留了住了些日子,我这么一想就不怨怼你了,横竖咱们两不相欠了好不好,你别再来找我了… …”
她话里流露出来的意思太过赤|裸|裸,她是真不想再同他有所牵扯了。
泊熹侧了侧脸,下颔的弧度显得冷冽。
须臾,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呓语似的,“如何是好呢,我似乎办不到… …”他看向她,幽深的眸子将她层层缠裹进去,“古有,结草衔环报恩一说,和龄可明白么?”
作者有话要说:
和龄:“QAQ 欺负我没念过书,结草衔环是什么,根本不懂好吗 . . .”
“别多想,”他一笑,“我就是想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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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在22点左右码完的,后来,她失败了~!明天争取成功。。。-//- ~!
第35章 朝华堆
“借、借什么… …借草先还?”
借草有什么可先还的,和龄在心里直嘀咕,不过她大概了解了泊熹的意思,约莫是他打了个比方,好比他向她借了一根草,他现在预备要还给她了——
合着泊熹这会儿想起报恩来了?
“不必不必了,”结草衔环在和龄的曲解里竟然歪打正着,她潦草地了解了泊熹的原意,说的话却很精准,摆摆手很是大方地道:“我不是说了么,大人您好赖也收留了奴婢这么些日子,我吃穿住所花费的都是贵府上的,这么一抵消便足够了,不用您报答我的恩情。”
她的话说得他哑口无言,睁着一双澄澈剔透的眸子,真诚地看着他,仿佛是用来佐证她刚儿的话有多么的发自肺腑似的。
泊熹眸子愈发的沉,像一颗石子被重重投进湖里,伸脖子看着它一点一点沉到湖心,周围扬起水中的细尘,飘飘扬扬的叫人逐渐瞧不真切。
“你好的很。”
他遮挡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线,声音沥沥如水。
和龄咽了咽唾沫,他站着,她坐着,她只得仰着脖子,骨气倒很有,“我一直那么好,只是你昔日未曾发现。你记着,是你先骗了我,把我耍得团团转,我想起来就不好过,你根本不会懂——”
她说出这些不要同他有往来的话都是经过思考的,自以为今后不会再有联系。
她或许爱慕过他,可在以为他是哥哥后便勉强自己放下了那些不合时宜的心思,如今他摇身一变又不是哥哥了,她却不会仍旧站在原地。
早就回不到当初对他那份向往的心境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和龄咬了咬唇,卷翘的眼睫压得低低的,扬手指着门口的方向,“您请离开吧,咱们没什么好说的。”
泊熹隐约动了怒,他拂袖,视线在她坚决的面容上一寸寸移转。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底深处那份儿落寞是为何,本以为随手可拿捏在手里的棋子,竟不想,她有了自己的心思,倔得他招架不住。
他沉默了好一时,时间挪移着,和龄也压制着自己没说话,玩着手指头。
“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他的声音复响起来,凉沁沁的,那张和龄心悦的鬼斧神工般的五官上没有丝毫笑意。
这才是他该有的态度,而不是一味的磨缠她。和龄瞥一眼泊熹,见他扶了扶头上的皂色官帽,手却伸向了腰间挎着的弯弯的绣春刀。
她瞳孔倏地放大了,心说难不成她不同意原谅他他就要动家伙么,也太粗鲁了吧!
她的臆想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间,因为在下一息,泊熹便解下了绣春刀,“啪”的一声扔到桌面上,刀鞘松弛开,一截子明晃晃的刀面暴露在和龄眼底。
“我是粗人,不会说话,”他面色不变,瞧了眼扔在桌上的刀,直截了当地道:“和龄倘或是要解气,不若就刺我几下。”
泊熹这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即便在和龄听见他说自己不会说话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咧了咧,显然是不赞同,他也不在意。他那副表情空前的认真,和龄或许意识不到,这其实是他进来后最真心的时刻。
泊熹是前朝皇孙,今周朝上一任皇帝谋朝篡位,致使朝代更替,前朝覆灭,他闻人氏皇族不复存在。
一路摸爬滚打上来,吃过多少苦只有他自己清楚,多少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起初他不习惯,亦会鄙夷沦落成这般不堪的自己,然而这一切在复国复仇前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内心坚韧的人不是一蹴而就的,打小儿他就把真正的自己舍弃了,不哭不笑,周遭的人事都与他无关。
以为自己早便不晓得什么是心慈手软了,直到遇见她。
该杀和龄的时候他没有下手,她后来奇妙地为找哥哥寻来京里,他隐约竟感到愉悦。
和龄的身份是把双刃剑,他要利用她,自己却在步步沦陷,一直到目下,泊熹看着和龄探究地研究着绣春刀的小脸,竟然不能区别自己是单纯为复仇才接近她,抑或只是一己私欲——
“这刀是…假的吧?”
和龄盯着绣春刀瞧了半日,觉得没人傻到让人砍自己,泊熹更不会那么傻,她费力地把刀拿起来,拔开了刀鞘,凛凛寒光便绽放开来。
泊熹蹙了蹙眉,生硬地道:“是真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让她相信自己。他利落地把手指放到她比划的刀锋下重重划拉了一下。
血口子转瞬从指尖延伸开来,一颗一颗血珠子顺着指缝向下流淌,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伸到她面前道:“看见么。”
和龄眼见着一滴血就要坠到地上,那可了不得,她惊骇之余赶忙儿摊开手心接住了他的血,手心仿佛烫了一下。
“你是傻的么!”
姑娘家大多是心软的,和龄尤其是,别瞧她有时候咋咋呼呼的,这会儿看见泊熹流血的伤口心里却不是滋味起来,抓着他流血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呼了呼,给他吹气。
“不痛么?”和龄想起自己过去在厨下帮忙金宝银宝打下手的日子,有一回切菜切到了手指头,十指连心啊,徳叔不在了,她抽噎得不住,却没人可以哭诉。
跌跌撞撞回去小屋后她自己翻出药膏来抹,抹得乱七八糟,至今左手无名指上还残着一道儿浅浅的月牙形状的疤痕。
每回想起来都免不了觉得伤感,她大约就是打那回起变得独立坚强了,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得靠自己,她也一直是靠自己。因此上,当初以为找到了哥哥的时候,那份甜蜜的满载的快要溢出来的喜悦几乎将她淹没。
他却骗了她。
泊熹动了动手指头,她问他痛不痛。
他痛么?似乎并不感到有多痛,可低头瞧见她着紧的模样他改了主意。
“有点痛。”他说着,施施然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和龄叹气,“我虽然天生好心肠,可也只以怨报德这么一回。”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口,在心里畏惧他那把绣春刀,磨得这么快,平常砍人脑袋还不得跟砍西瓜似的,一刀一个简直妥妥儿的呀!
“我给你拿金创药。”
她丢下这么一句,返身在屋子角落的抽屉里翻翻拣拣,他侧目望着她,眸中跃起一片深泽。
和龄很快就折身回来了,她一屁股坐下,拿起他的手时动作却很轻微,旋开金创药的瓶塞子往他伤口上倒,雪白的粉末子覆盖上去,果然很快就止住了血。
和龄很高兴,又隐约有几分得意,“这是我跟同屋的安侬要来的,总觉得会用上,说起来,还是你占了便宜,”她絮絮说着,一时竟忘了自己要同他这个骗子划清界限的,说话的口吻像个慈济天下的医者似的,“上了药了,血也不流了,你还痛不痛?要还痛的话回头就得找太医换点好的创伤药使使。”
“噢… …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痛。”泊熹垂眸说道,视线并没有看向她。
和龄不疑有他,她把金创药收起来放进袖袋里,迟疑了下,撅着唇朝泊熹手上吹了吹。那羽毛轻挠在指腹上一般的微痒感使得他心头醺醺然。
泊熹正“享受”着,电光火石间,和龄却忽然一歪脖子。她琢磨着不对呀,自己怎么老好人到这个地步了?
她抿抿唇,把绣春刀送回他手里,语重心长似的道:“这事儿就算了了,我自己私下里也想过,你骗我是因为我好骗我自己蠢笨不堪,现在横竖都这样了,你也流了血,我也帮你止血了,兜转这么一圈咱们又两不相欠了…!”
泊熹见她语气较之他才进来的时候已经缓和许多,想来没多时她便要真正原谅他的。
这时候不好软磨硬泡,和龄虽然倔,但是摸准了她性子却能够看清她吃软不吃硬的本质。
他提了提唇角,才要作别,一转眼间和龄却把后边的窗户打开了,她鬼鬼祟祟地朝他挤眼睛,“过来吧,我瞧过了外头没人!”
她满以为他是要翻窗户的,锦衣卫和东厂不都一个德行么,就连盼朝哥哥也是翻窗户来的,她心里无奈,见泊熹站在地心不动简直要跳脚,“外头真没人,不信你过来看,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屋子正中的人不置可否,他根本不睬她,踅过身,在她眼睁睁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拉开了门。
“谢过你的好意,”泊熹回眸瞧和龄,那双黑浚浚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翻墙越窗乃小人行径,我岂会为之?”
“… …”
他就那么在她青黄不接的表情下大步踏出去了,兰芝玉树的背影,盛大的天光在他身体的轮廓上描摹上一层金色耀眼的光圈,和龄眨了下眼,他就不见了。
郁闷地关上窗户,关上后又打开探身瞧了瞧。
没有看见顾盼朝,和龄隐约有一丝失落,她也知道哥哥公务繁忙,便坐回桌边自己开解自己,横竖如今有了真正的亲人,他必然也是记挂着她的,只是一时顾虑不到罢了。
正当时,安侬猛然从外头跑进来,她一脑门子的汗,脸上刷刷白,一清早打扮得好好儿的妆容眼下压根就不能看。
“你怎么了?”和龄上去扶住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做什么,青天白日的,别是也能撞见鬼吧!”
她不过是无心的调侃,安侬却一抖身子,颤巍巍扶住她的手臂,语气不稳道:“和…和龄,死人了!樊贵妃身边的安倩叫人从井里捞起来,都发得不成人形儿了...!”
她自言自语着,“怎么就死了呢,我和琉翠同她拌嘴那日她还生龙活虎的,扬言要对付我们,这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土豪QAQ
maya扔了一颗地雷
高贵冷艳的深井冰扔了一颗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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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二会出现的,虽然我很少写男二神马的→_→ 过几章就会出现的节奏吧,挺好玩儿的出场~
第36章 乌云蔽
两人站在门口到底不像样,何况安侬还这么三魂失了七魄的,叫人瞧见了还道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呢。
和龄任由安侬把自己的手臂拉着,她关上门之前探头朝外头张望,见仍旧没什么人,忽然觉得这异常的静谧在此刻反倒显得诡异起来。
坐到桌边,安侬犹自沉浸在自己的碎碎念里,像鬼附身似的说些和龄听不明白的话。
“你刚儿说的是樊贵妃?”和龄倾了倾身子看着安侬,好奇地道:“可是我入宫那一日见到的贵妃娘娘?”
她印象里那是一个叫人禁不住惧怕的人,至少那时候所有人都因樊贵妃的到来而屏息凝神,一动不敢动,宫人们带给和龄一种倘若惹了那位娘娘不高兴他们便会立时被处置的感觉。
安侬却哪里晓得和龄初来时见过哪位主子娘娘,她尽了最大的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无他,实在是因适才远远在人群外围瞥见那女尸一眼,大夏天的,便是神仙的尸体也扛不住,安倩的尸身都发烂发臭了,那股儿腐臭味,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见安侬不回答,和龄也不在意,又想了想,她的思维好像才和安侬的有了重叠,惊道:“怪道将你唬成这样,原是见着了死人!还是从井水里头捞起来的?”
她联想到那场景就犯恶心,安慰了安侬几句,因实在看安侬这副才和土地爷打架回来似的模样不顺眼,便出去打了盆水回来让她洗把脸,又看着她把头发抿了抿。
安侬整理着自己,心下越来越惊慌,她其实并不能确定那具尸体就是安倩,能认出那是一具女尸还是因着她瞧见尸体上穿着宫女的服饰,且当时不过不禁心地一瞥,瞧见那白得皮都皱起来的脸,只一眼,直觉上告诉她那个女尸是景仁宫的安倩。
过去同屋的琉翠还未因病被从坤宁宫赶出去时,安侬和她两个有一回不慎与安倩生了口角,两边都是各为其主,针鼻子大小的事也能吵起来,更别提关系到御膳房那一份儿燕窝粥是哪个宫里先要的了。
究竟是先到先得,抑或瞧谁的主子更有脸面。
两下里谁也不服谁,安倩借着她主子樊氏的势头作威作福惯了,仗着这个并不将安侬和琉翠瞧进眼里,可她俩毕竟是坤宁宫的人,皇后是一国之母,再不得皇上待见那也是少年结发夫妻,若放在寻常人家里樊氏再得宠也不过一个妾室,主母跟前她站的地方都没有。
显而易见,最后安侬和琉翠得意洋洋拿了燕窝粥回了坤宁宫,自此同安倩算是对上了,见面就乌眼鸡似的,知道她们不睦的人有许多。
想到此,安侬忍不住浑身一哆嗦,身子浸泡在冰水里似的一霎儿沁凉。
樊贵妃可不是好惹的主,自己却是坤宁宫的人,若是她抓住不放硬是要把事情扯到自己身上,自己哪里还能有活路,只怕很快就要步上琉翠的后尘了… …
她畏惧地胡想着,正听见和龄的嘀咕声。
和龄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思忖着道:“按说这种情形下失足落入井里的情况不多见,宫里头不许喝酒,好好一个大活人没有吃醉了不小心跳井的说头,”和龄摸了摸下巴,身上起了层栗,“这说不好是杀人抛尸啊——”
她的猜测在安侬这里是直接省去的,安侬十二岁起进宫做宫女,到如今熬进坤宁宫来,见过的听过的不管是现今儿还是早些年的各种传闻数不胜数,她赞同道:“算你瞧得明白,古来这后宫就不是个祥和的所在,死个把儿人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