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官娘连看也不敢看外头的画虎儿,只怕连累到他。当初钥匙在画虎儿手上,若不是他和花玔儿开门放了自己,她哪里有机会离开。
想来公良甫是不曾疑心画虎儿的,官娘嘴唇动了动,是啊,如果不说是有人开门放了自己,那么她是怎么出去的呢?
“… …门没锁好。”
官娘心平气和说着,然后在公良甫反应过来之前站起身,“奴要回去了,郎君若是要去瞧陌五娘还请自便。”
她走到台阶上,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
公良甫在后面笑得阴恻恻的,“急着走做什么,来日官娘若同九郎成了亲,你我不就是一家人了。眼下不过同你说说话儿罢了,且外头雪下得这样大,倒不如在亭子里坐坐,等雪小些了再走不迟。”
官娘用力甩了几下却甩不开,不由气恼地瞪着眼睛道:“——放开我!”
公良甫硬拽着官娘坐到亭子里,他自己站着,居高临下望着她,“门没锁好?你道我是三岁小孩那样儿好骗么。”
“也罢… …”他翘着唇角轻笑,看着她全身紧绷着警惕地盯住自己,“如今你既回来,过往那些事我便不追究了。随你如何,只一条,你再不可对莲照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若叫我发现你要加害于她,便是九郎也保不了你。听清楚了?”
官娘心里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我从没有要害她,即便她如今有了身子我也没动过那样不堪的心思。”
谁知公良甫却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好像并不知道陌五娘怀孕的事,倾□逼视着她,惊疑不定地道:“你说莲照怀孕了?”
官娘向后缩着身子,后背靠在石桌的边沿磕得生疼。
然而公良甫的表情却变了变,他好像想到什么,脸上竟绽出一丝类似于惊喜的表情。
这时亭子外的画虎儿却看到九郎朝这边大步来了,还来不及通报,公良靖已经进来亭子。
他一把将官娘从公良甫身前拉出来,上上下下察看了一番,再看公良甫时眼里却像结了层冰。
“四哥保证过不会伤害官娘。”
他出现的太过猝不及防,公良甫险些站不稳,他看了眼弟弟,又看了看被他护在身后的官娘,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不过是偶然在这儿碰见了,说上几句话。你问官娘是不是?”
公良靖转过身,看到官娘冻得红红的鼻子,眼中仿佛有一抹水泽。
他握住她的手,温软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微微把她带进怀里。
官娘迎上公良靖的视线。他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还有些温暖的情愫裹挟在脉脉的视线里。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要怎样面对他,心下一阵钝钝的痛感,唇角泛起苦涩的笑意,“确实只是说说话儿… …”
难以抑制的酸涩潮水般从内心深处涌上来,一颗温热的泪珠从眼眶里跌落,她慌忙低下头。
晶莹的泪珠悬在下巴上,她喉头哽塞,连语意里都横桓着裂缝,“才说到陌五娘有喜的事,九郎瞒着官娘是不是很辛苦?”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北鼻~
第五十九回
“不… …”
公良靖吃惊地看着她,他回来时只是听秋平说官娘在这里,他还来不及了解更多。他不曾想到她竟然进去过了,然而这整件事唯一让他想要有所隐瞒的人唯有她而已。
“莲照的事,她——”
公良靖不知如何启齿,他甚至不知道官娘了解到多少,或者她还听说了旁的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事。
“你进去过了?”他扳着官娘的肩膀问她,官娘用力挣脱开,亭子里除了他们还有公良甫,她一点儿也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讨论这件事。
“我冷了,要回去了。”官娘看他一眼,欠了欠身走出亭子。
这个冬天雪持续悉悉索索地下着,似乎没有停止的时候。她脸颊被风吹得麻木了,耳廓一圈连绵着冻红,搓了搓手,她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落在雪地上的嘎吱声,越来越近,她不由走得更快。
公良靖脱□上的大氅迎头朝她盖下去,大氅上留有他的体温,干燥的,温暖的,官娘立刻感受到一阵暖意。她很想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大氅,但是她拒绝不了这样突然而至的彻骨的温暖。
她裹紧大氅快步走着,她走两步而公良靖只需一步就足矣。他在她耳边不停地解释着,他一上午也没有如此时这般说了这样多的话,对象却如雪地里的雪人般一声不吭,垒砌起通身的冰碴子对着他。
“官娘,相信我,我不是有意瞒你——事实上我并不了解这是怎么发生的!”他的语气急促起来,想要拉住她,但是他犹豫着没有那么做,“这是前几日的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早。”
官娘呼哧呼哧喘着气,快速的走路使得她身上从脚底开始很快升起一股暖流,她倏地停下来将大氅扔还给公良靖。
“一个月前。”官娘认真地注视着他,眼眶通红,好像难以出口,声音滞涩迟缓。
“一个月前…甚至一直…你们一直在一起,”她喉中吞咽了一下,嘴里呵出一团白雾,“我不知道九郎是这样三心二意…我以为你会只喜欢我一个人,我曾期盼你会娶我。”
“我会娶你!”公良靖立时接口,他看着泪眼迷蒙的官娘,她的眼泪不曾滴落却能牵动他的所有感官。
他开始不确定表妹是不是告诉了官娘一些多余的事情,甚至是不存在的,尽管他不认为莲照会那么做。
“莲照同你说了什么?”公良靖尝试着再次把大氅披在官娘的身上,但是她固执地如同一块顽石。
路旁经过的仆从头也不敢抬起,低头着迅速地跑走了。
路旁树梢上结着尖锐的冰棱子,树上的雪似是受力不住,哗哗哗地坠到地上,官娘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不想继续这场谈话,扔下公良靖,埋头飞快地向前奔跑。
绣花暖靴一下一下踩在雪地上,可是她没跑几步就因踩到一块碎冰扑到地上,一头闷进雪里,衣领里头发的缝隙间漏进不少雪。
狼狈、不甘、伤心、彷徨、气愤… …
一重重激烈而沉重的情绪打击着她,她趴在雪地上嗷嗷呜呜地哭起来,毫无形象可言。
“官娘… …”公良靖蹲下|身,用宽大的大氅包裹住她,想要碰触她却害怕被她毫不犹豫地推拒。
官娘吸了吸鼻子,腮边凌乱地散下几缕碎发,面颊上错落交织着泪痕,“九郎很喜欢孩子是不是?她说你昨儿还去瞧她了,她说你伏在她肚子上听宝宝的声音… …还有,还有你送我的那支簪子,你为什么把她的东西送给我——”
“我没有,”他再也控制不住地抱住她,紧紧地勒在自己怀抱里,调匀了呼吸,轻声在她耳边道:“她说的不全是真的,我对莲照的感情都已经过去了,只要有官娘就足够了,我们很快就会成亲。”
他在脸颊上亲了亲,他的声音自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官娘,相信我。”
“…真的么?”
她眼底跃上一层希冀的微芒,然而她清楚太重视一个人只会給自己带来灾难,陌五娘是他珍视并且尊重的表妹,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即便九郎和自己成亲了日后也摆脱不了陌五娘的阴影。
她如影随形,她的孩子会一日日的长大,如果是男孩儿就会长得越来越像公良靖,是女孩儿或许会有如同陌五娘一般潋滟的美丽。
自己真的有容身之地吗?
那些念头接踵而至,眼底那层光芒退去,官娘眼里灰蒙蒙的,她垂下头,心绪沉浮。
“可是她有了身子,她的孩子会是九郎的第一个孩子,你会时常去看她。你不可能让她平白无故为你生孩子,她也不可能离开了。”
官娘一字一句说着,是再肯定不过的语气。她望着公良靖深邃的眸子,唇角微微的扬起,抚上他的眉骨。
“我会努力不去计较这些的。”她说道,眼神逐渐变得柔和,似含着一汪温润的泉水。
古代男人确实是这样的,官娘努力地说服自己,至少现在是陌五娘,至少他对自己心怀愧疚,这样,也许他会对她更好… …
“你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他的指腹摩挲在她带着泪痕的面庞上,官娘微微地蹙眉,她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公良靖抹去官娘脸上纵横的泪水印子,吻了吻她湿润的眼睫。
“绝不会有那样一日,不论是现在抑或将来。我向官娘保证。”他看着她清澈却含着一抹愁的眸子,扯起大氅完好的、不留一丝缝隙地将她包住,然后拦腰抱起。
“… …公良靖只会有一个妻子。”皓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他抱着她前行,凝视着她的眼睛将心里的话告诉她。或许是不擅长说这样深情的话,他很快地别开视线,看着前方的路。
官娘无法想象他要怎样不让她设想的一切发生,他难道能让时光倒流,让他自己从没有和陌莲照发生那样的事,让那个已经在孕育中的小生命消失吗?
很明显,他并不能。所以官娘只是弯了弯唇,细细的眉间仍旧缠绕着一抹解不开的绳结。
“九郎这样不冷么?”官娘动了动,想要自己走,“我并没有摔伤,就连崴脚也不曾。”
“我知道。”
他把风帽向上兜了兜,遮住了她大半的眉眼,半开玩笑似的说道:“我只是…怕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跑得无影无踪。”如同那一次,他在心里补道。
公良靖略微苦涩地扬了扬唇角,倘若不是偶然发现官娘识字的事,他也不能推断出她的去向。而此次他不想官娘再受到任何伤害,至于那个孩子… …
他皱了皱眉,眸中闪过一丝狠戾,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我认真的询问,那个孩子是要打掉还是留着,毕竟是一条无辜的生命…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安排
第六十回
话说公良靖和官娘回到书房院里,里头韩婆子早早便备好了姜汤。秋平端着姜汤进屋里,她是极会看眼色的人,因此放下姜汤后便自行出去了。
官娘抱着手炉坐在被子里,面上惘惘的,一瞧便知心里不知在思想些什么,时而皱皱眉,时而叹息一口,她端起热热的姜汤喝了几口就放到一边。
“怎才喝这么点儿?官娘今儿吹了风明日要头痛的。”公良靖伸手在官娘额头上探了探,被她推开,他又拿起碗递给她,“听话,一口气喝尽了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官娘不爱这味道,她皱起鼻子,整个人都钻进被子里,半晌儿声音瓮瓮地道:“在被窝里更暖和… …”
她才说完,忽然就掩住嘴巴,连续打了两个喷嚏,自己也被惊到了。
公良靖把手伸进被窝里,找到官娘的手放在掌心搓搓揉揉。正要说什么,窗外来安儿的影子闪了闪,他睃了一眼,转头帮官娘掖好被角。
“官娘睡一会儿,等我回来用晚上饭。”
他说的时候官娘的头还埋在被子里,语音刚落她却探出头来,一把拉住他的手,“九郎上哪儿去?”
她眸中的不安轻易映入他眼底,很显然,她为自己筑建的慷慨并不牢固,他的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使她警觉。
“… 我去看看莲照。”他语声轻软,促使她慢慢松开手。
“不能不去么?”官娘闭了闭眼,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不去计较,即便公良靖或许只是因为关心那个孩子,然而正是因为那个孩子… …如果一定要妥协,她至多接受那个孩子。
他握了握官娘因不安而蜷起的手指,俯身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我不得不去,官娘。”
官娘皱紧了眉头看着公良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他走得很快,接着来安儿的声音在外头隐约的响起。
“… …都准备好了,是这时候便送过去么?… …”
那些语声断断续续地传进耳里。
是要给陌五娘送安胎药罢,官娘这样想着,眸中的情绪益发复杂起来,要做到真正不在意太难了,她走下床靠到窗边推开窗户,入目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寒风无孔不入地吹进来,在耳廓呼呼作响。
院中红梅掩映在雪中,空气中暗香浮动,视线中的一切仿佛都被赋予了朦胧的美感。她趴在窗边呆呆地瞧着,似乎只有在这样的场景下心中那些微刺的痛感才能减缓。
却说另一边,公良靖和来安儿走在往陌五娘院子的路上。
公良靖一声不吭,面色沉冷地目视前方。来安儿几次想开口都咽进肚子里,他拿着红酸枝梅花食盒的手不住颤着,却不是因着冷。
转眼就到了那小院前,上午还守着的那两个婆子早已不知去向,换上了两个新面孔。
来安儿咽咽口水瞧了郎君一眼,其实,若不是那两个婆子放了官娘进去,这后头的事儿压根儿就不会有。
来安儿晓得公良靖一早就有了让陌五娘把这孩子打掉的想头,只是原先分明还是要再仔细斟酌斟酌,看看是不是多换几个妥帖的方子。
这一下可好,也不知陌五娘都同官娘说了什么,他瞧见官娘回书房院的时候,那张小脸白煞煞的,可怜见的。落在郎君眼里,更不知如何了。
转进正屋里,来安儿低着头跟进去,他稳稳提着食盒,随时候着。
“表哥!”陌五娘一见到公良靖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她正坐在窗边瞧着几匹缎子,什么色儿的都有。
公良靖笑着坐下,陌五娘抚了抚肚子,把那几匹缎子在公良靖面前比划,若有所思地道:“也不知是男是女,莲照想给孩子做几件小衣。”
她说着羞涩地笑了笑,眼睑微抬问他,“表哥希望莲照生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陌五娘确实是生得好模样儿,她说起话儿来眼睛会说话似的,波光流转。
公良靖却没有看他,他不说话,兀自看着她的肚子出神。陌五娘自顾自道:“我希望是个男孩儿,将来必定像极表哥。表哥觉得呢?”
“男孩儿都是更像娘亲的。”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眸中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陌五娘掩着嘴笑,她近来心情似都十分好,连身子都大好了。
公良靖执起茶盏放在唇边呷了一口,毫无征兆的,忽而笑着说道:“今儿官娘来过了?”
陌五娘脸上笑容一滞,但她瞧着表哥的表情似并不见恼,微微一笑道:“她是来瞧我了… …”顿了顿又道:“官娘贴合我的脾性儿,日后常与她处着我倒是愿意呢。”
公良靖眼光看向来安儿手里提着的食盒,使了眼色过去。面上却哂然道:“哦?你们都说了什么?”
来安儿忙把那药碗从食盒里拿出来,公良靖敛了敛袖子,伸手接过,拿着调羹在褐黄的汤水里搅了搅。
“也不曾说什么,不过随意拉扯几句。我虽有心同她说话儿,官娘却瞧着不耐烦陪我… …”她边说边看着公良靖,目光随着他搅动汤水的白瓷调羹起起浮浮。
“官娘性子有时候是古怪了些。”
公良靖在表妹身畔坐下,那股算不得好闻的药味道飘进她鼻子里。
“表哥…这是什么?”没来由的,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这感觉随着他唇畔笑意的加深而愈加的强烈,她身子情不自禁往后靠了靠。
公良靖舀起一勺吹了吹递送到她唇边,不在意地笑笑,“寻了妥帖的郎中配了几副固胎的方子。”
陌五娘松了一口气,刚儿那股子没来由的紧张消弭无踪,她就着调羹喝了一口,里头似掺了蜂蜜,并不如想象中苦涩。
心中便一甜,慢慢地喝尽了一整碗的安胎药。
来安儿在一旁瞧得心肝儿直颤,再怎么说,那也是郎君自己的亲生骨肉啊,便为了何官娘当真就要做到如此地步么。
乔娘同四郎成亲至今肚子里屁个动静也没有,这好容易这边有了动静却要打掉,若是消息传到山上道观阿郎耳朵里还不知会怎样呢。
老阿郎不就盼子孙满堂么… …
这日入了夜,陌五娘躺在床上睡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忽觉腹中一阵绞痛,她心中一惊,下|身突然涌出一股温热。
“雁…雁香… …”她的嗓音不可遏止地颤抖着,声音破碎地从喉间飘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肚子里的宝宝你还在吗 QAQ 【……..
我到底为什么总是纠结这个问题= =++++
第六十一回
陌五娘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她把手伸进被子里,手指上沾染上一股粘稠而温热的血液。她心下惊惶起来,脸色白得像是一张被吹皱的宣纸。
“——雁香!”陌五娘揪着被子一把揭开帘帐,她仿佛能感觉自己腹中孩儿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失。
雁香本在外间的榻上睡着,她倒是睡得极其安稳,虽今儿九郎来了不一会儿便走了,然而这么多日子来确实是只有今日才来看了她们娘子。
来,总比不来好。陌五娘日子好了,她的日子才会好。若只听凭四郎那娘子乔娘安排,她家五娘能落着什么好,不定弄了怎样的腌臜户就把五娘塞过去。
雁香在梦里,忽被吵醒,只听到里间传来陌五娘的叫喊声,那几乎是撕心裂肺惊恐至极的声音,她从没有听过素来文静安和的五娘发出这样的声音,她的绝望似汹涌地直逼到她面门。
雁香忙点起蜡烛进得里间,空气中隐隐漂浮着一股子血腥味儿,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烛火靠近,陌五娘苍白如纸的脸孔出现在她面前,她紧紧地看着她,目光逐渐移到陌五娘的下|身,被子早已被掀开,一片殷红的鲜血,染得那条棉白的裙子湿淋淋如浸泡在血河里。
“这,这是怎么了——!?”雁香差点握不住手上的烛台,她呆怔住,刹那间脑子里想过很多。
直到陌五娘虚弱地叫她去喊郎中来,她才回过神来,迅疾地跑了出去。
然而这深更半夜的,莫说找郎中,便是走出这院子也难。
雁香衣裳也来不及多穿,她冲到雪地里一路沿着石子道儿狂奔,那院门口守门的两个婆子却如门神似的站着,板着脸孔直戳戳立着,完全不似之前那两个贪钱吃酒的婆子。
听闻了里头的情况,默了好半晌儿,其中一个婆子才把手兜进袖子里小跑着跑远了,这是往九郎院中通报去了。
雁香只得返身折回屋里照顾陌五娘,她叫醒了一干丫头张罗着烧热水,心中却止不住地发寒。她不得不联想到那晚汤药,九郎亲自喂五娘吃下的言说是安胎的汤药。雁香的脸色慢慢变得同屋里昏迷的陌五娘一样苍白。
她强自镇定着分析,倒是不认为公良靖已经知道了那孩子不是他的…而是四郎的。
然而正是因着这点,才更叫雁香震惊。起因如何已经再明确不过了。
今日那何官娘才来过,紧跟着九郎就来了,想来必是那何官娘从旁作梗,促使得九郎连自己的亲生孩儿也不顾惜!
自己既能想到,五娘又如何想不到。此番孩子若保不住,只怕要对九郎彻底冷下心肠了。
话说另一头,公良靖从陌五娘院中折回书房院里,迎面便瞧见正屋窗子大敞着,官娘一张玉生生的脸半遮掩地出现在窗前。
冷风托起她鬓角的发微微的飘动着,冷梅幽香,红梅点点,越发衬得官娘玉雪晶莹,像一幅流动的画儿。
公良靖从陌五娘那儿出来,本心情也算不得好,乍一瞧见官娘,心中却软化下来,他踩着厚厚积雪一步步往窗前去,越过峥嵘的梅花树枝,蓦地映入官娘眼帘。
她无神的眼睛因他的出现而现出神采。不过一会儿,他才要开口说话,她却负气似的一把关上了窗户。
“这又是怎么了?”公良靖蹙着眉在窗外喃了句,踅过身径自进了房里。
饭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都还热乎着,官娘安静地坐着,拿着箸儿,闷闷地半垂着脑袋。
公良靖如今愿意迁就她,稍一想也知道她这是见自己从那边来心中气闷着,却藏在心中还不说。
只怕适才在窗前也是等着自己回来。
如此一想他突而觉得一切都值了。虽说莲照腹中孩子是他亲手处理掉,然而他却不觉对不起她。因早已为莲照想好了旁的出路,他既不会娶她,那么放任她生下孩子待要如何?怎么还能寻到可心的夫家接纳她。
公良靖心中对这表妹自来便存了十分的怜惜之情,如今却也只剩下作为兄长对妹妹的怜惜。
饭桌上寂寂的,官娘不自觉朝公良靖看去,见他闲适地夹了一筷子鱼肉在面前的小碟子里挑着刺儿,浓黑的眼睫在下眼睑处扫下一片深沉的暗影,烛火突然爆了爆,噼啪一声。
官娘起身拿起银剪子挑亮烛光,再落座时张了张口,假作随意出口的样儿问道:“九郎怎这样快就回来了?我还当你要在她那处吃了晚上饭才回来。”
他手上停了停,觑了官娘一眼,她看着他把挑了半日刺的银白鱼肉放进自己碗里,并不意外,只是看着他。
“我记得走时叫官娘睡一觉的,你睡了不曾?”他声音低低沉沉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熨贴,伸手覆上她的,温温的热流便笼上她。
官娘不自觉戳着碗里的鱼肉,埋着头,露出一截雪一样的后颈,她看着碗里在烛光下颗颗透着晶莹饱满的米粒,温吞吞地道:“睡不着。”
他的眼神深幽起来,沉稳的一双眸子饱含着情愫,眼底灼灼的浮光游动,似二月湖面上随风潋滟的涟漪。
他尽量端着,想让自己的眉目显得平和。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挖掘她睡不着的根由,官娘却抬起头,目光游离着,扇着翅的蝶儿似的,又薄又轻地栖息在他眼睫上。
“九郎…”她看上去吃吃艾的,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轻轻动了动,“我可以…收回下午说过的话么?”
“什么?”他眸光一敛。
“…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陌五娘,我甚至希望她从不曾出现过。”
话一出口官娘反倒放松下来,她尝试过了,可是只要一想到公良靖同另一个女人面对面相处的画面她的心就静不下来。
何况陌五娘还是个样样比自己出色的女人,官娘始终自知自己太晚出现在公良靖的生命中,他和陌五娘共同经历了太多。她对他的过去却一无所知。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或许迟早会厌倦她。每每思及此,官娘就觉得自己的心钝钝的抽痛起来。
这样钝钝的痛感是过去从不曾感受过的,不是刀扎针刺的锐痛,只是一点点儿,随着他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与日俱增,逐渐地渗入骨髓。
公良靖早便看得透彻,比她自己看她自己还要清晰几分,此时冷不丁听她坦白得似在自己面前丢盔弃甲,露出最柔软的部分,他心中动容,唇边流出潺潺的笑意。
“到底是个才十五的笨丫头。”
他把她拥住坐在膝上,眸光温柔,似能滴出水来。
官娘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她真正的年纪差公良靖不过一两岁,如今却要被他看成个十五的毛丫头么?
也不知他这话里什么涵义,官娘吃他看不过,慢慢地别过眼,唇角却噙着笑,满心的沉浸在此刻的温暖中。她伏在他胸膛上,听见他沉缓的有力的心跳声,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身体好像要漂浮起来,简直幸福快乐得要睡过去。
“待莲照此番养好身子,我必亲自为她选个好夫婿。”公良靖说着,手指把玩着她的头发。
官娘却睡意全消,不安又从心上盘旋而起。待陌莲照生下孩子,她如何还会肯离开呢?
到了后半夜,官娘被一阵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吵醒。她揉着眼睛睁开眼,旁边的人却不知哪里去了,下了床摸索着到了门边,不期然听到外头一阵阵刻意压低的人语声。
她听得脸色蓦地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得太晚了,刚写完,{ 完全没有存稿T T }... ...
小伙伴们晚安~~会不会觉得我今天不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