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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这时来安儿又道:“那婆子还在门边候着,小的已叫人请郎中去了… …这一碗落胎药喝下去,孩子多半是保不住了,郎君可亲去瞧瞧莫娘子?”
“再等一会儿罢。”
公良靖平静地说着,心里却也不是丝毫感触也无。忽想到官娘还在睡着,她向来睡得浅,自己这样儿出来不知吵醒她不曾?
夜晚的天空现出一撇月影儿,凉薄的白光照在雪地上,仿佛洒下一层银箔。官娘茫然地看着门外视线中皎洁无暇的积雪,她脑海中还停留着来安儿说的那些话。
官娘从没有想过公良靖会这样做,他竟然亲手把堕胎药給了陌五娘,他竟然不要自己的亲生骨肉——?
来安儿回完话先行往陌五娘院中去了,公良靖在门前站了会儿,直到他身子沁凉了,才迈着步子回转进屋子,步子是极轻缓的,仿佛怕惊动什么。
然而他才一跨过门槛,视线却猝不及防同官娘的撞在一起,月光并不十分明亮,然而他偏偏知道她在看着他。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须臾又恢复成同来安儿对话时相对的平静。
公良靖上前,两手放在官娘瘦削的肩膀上,感受到她几乎冰凉的体温,黑暗中他眉头猛地蹙起。
她并不是才走过来。
“九郎是疯了么?”
官娘脱开他的手掌向边上移动几步,对他隐有失望的表情流露出来,同时又鄙夷着自己内心深处升起的薄薄喜悦。
她处在震惊的状态中回不过神来。官娘不敢相信公良靖会做出这样的事,陌五娘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他是即将做父亲的人,然而他连自己的孩子都忍心割舍。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官娘突然感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如此陌生,他的心出乎她想象中的坚硬。
公良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畏惧,这令他无法忍受。
他一把攫住她的肩膀,五指收紧牢牢控制住她,强迫着她闪躲凌乱的眸光同自己交汇,控制不住地吼道:“我是疯了!官娘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你居然怕我?”
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难道他当真毫无知觉么,那样堕胎的药亲手喂着莲照吃下他不心怀愧疚么,然而他做的这一切不正是为了她!
他一时收不住手上的力量,力道之大似乎要生生卡进她的骨头里。
官娘疼得咬紧牙关,身体不自觉地抗拒着他,心中却感到悲凉。
她何尝不知道他是为自己呢?然而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当初既能让陌五娘怀孕如今就不该单方面做出这样的决定。
官娘想到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心中着实不好受,起初的一点喜悦迅速消弭殆尽。她希望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她仍是躺在床上睡觉,方才来安儿什么也不曾说过。
肩膀上的疼痛又侵袭过来,官娘用力地推着他,眼泪扑簌簌地落。
“怎么?”公良靖钳住她的手,“对我失望,发现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人么,或者你又要回青平府找你的表兄去!?”
她眼睛瞪大,挣扎地愈加厉害。可是终究敌不过他,不一会儿便疲软下来,两手无力地被他攥在手心里。
“我何时说要去寻表兄了… …!七叔那时不过含含糊糊一句话我便随着他离开是为的什么,结果呢,回来这几日都是些什么事儿?
我知道你心烦,我有提过半句要你娶我的事么?甚至陌五娘有了你的孩子我都试图去接纳,九郎知道我心里多苦么?”
她一口气说完,呜咽着蹲下|身哭起来,无助的困兽一般,面颊上小溪流似的滑下一道又一道蜿蜒的泪痕。
公良靖怔住,他微抬着手,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渐渐的,他垂下眸子看着啜泣不已的官娘。
她抱着膝盖哭得像个孩子,纤细的身子轻轻颤着,如同雨天被雨水打湿的山茶花。弱质纤纤,埋着头不看自己,喉头控制不住地哽咽着。
他意外发觉他们的心从没有在任何时刻如此时般靠的这样近。
公良靖蹲□环抱住官娘,感受到她抽泣的颤动,一波波如海潮般的情感在他心中翻腾不息,掀起滔天的巨浪。
“好了,不哭了。”他压抑着,低头亲吻她绸缎似的长发,从头顶挪移至她耳际,缓缓的,引起她细微的痒。
“…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宁静飘雪的夜里,他的嗓音无比醇厚,却又是温和熨贴的,“官娘一定会原谅我,是不是?”
她抬起脸,头发沾湿在面颊上,眼睫根部晶莹湿润,微微颤着望着他。视线里他的面孔是朦胧模糊的,然而温软的声线却一字不落听进耳里,进驻心里。
官娘扁了扁嘴又有想哭的冲动,唇上倏的一软,她吃惊得眼睛忽闪了两下,眼睫刷到他的眉心上。
这是个短暂的吻,他的舌头绕着她的唇线游走一圈,尝到咸咸的滋味。抬头在她湿漉漉的目光下抹了抹她脸颊上的泪水。
“还不肯原谅我?”他露出失望的神情。
“九郎…”官娘咬了咬唇,面上现出一点儿局促,犹犹豫豫地道:“我也有不对。我不该那样说你。作出那样的决定,九郎心里定然也不好受。”
听她这样说,公良靖唇角向上牵了牵,抱起官娘走入东侧间。
官娘掩着嘴打了个喷嚏,身上冷得冰棍似的,她迅速地爬进温暖的锦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站在床前替她掖着被角的公良靖,心里知道这一夜他势必要往陌五娘那处去的。
… …
话说公良靖出了书房院直奔陌五娘院子里去,呵气成冰的天气,他站在明间里,官娘不在跟前,他的表情变得分外冷凝,直直瞧着厢房的棉帘。
不一时来安儿着人请回来的郎中拎着药箱子进来,他已看诊完毕好一时,此时由来安儿领着来了明间问话。
那郎中唱喏毕,瞅见九郎黑沉着的脸,烛火在他脸上砸出一片墓穴般幽深的阴影。
郎中略一思想,这后宅院里的事儿他常年走动都是门儿清的,一个有了身子的妇人无端怎会吃到那会叫人堕胎的汤药,必为后宅中妇人勾心斗角所致。只他一个小小郎中自然不会干预这些。
他提也不提堕胎药之事,面上摆出一副庆幸的表情说道:“还要恭喜郎君,那里头的娘子是个有福气的,虽是出了大量血,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小娘子怀的是四个月大的胎儿,好在先时胎象稳固,此番也算是有惊无险,日后只需好生儿静养——”
公良靖乍听得孩子尚在,简直不知是悲是喜。
然而陡然间,他脑海里却炸起闷雷。他一把揪住犹自滔滔不绝那郎中的衣领,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再说一遍,你适才说胎儿几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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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那郎中被揪着衣领,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提溜起来,他垫着脚尖,吓得面无人色,食指乱颤着,着实不晓得自己是哪里说错了,结结巴巴的与不成句。
他越说不出来,公良靖手上力道愈加大,烛火跳跃,来安儿在一边儿瞧着也是心惊胆战。这可怎么说?这位郎中莫不是老糊涂了,竟言之陌五娘腹中胎儿已有四个月,若是四个月,这怎还会是他们九郎的孩子?!
公良靖心中亦是做此想法,他手上力道松了松,须臾放开了那身子颤抖的郎中。待呼吸平缓些了,公良靖在首位上坐下,他揉了揉眉心,再次开口问道:“你只需告诉我,方才,你说胎儿已有几月?”
那郎中心里着慌,暗怨自己倒霉,心中却还不甚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便提着小心低着头回道:“回郎君的话… …这胎,胎儿是四…四个月大… …”
“你确定?”
公良靖的目光变得尖锐,若这郎中所言果真,那么莲照会不知晓自己月事几个月不曾来了么?
他无法相信自己被表妹设计了。
他的脸色在阴暗的室内越发显得阴沉。窗外寒风呼啸,鬼嚎似的风声从窗缝里钻进来,薄添了几分令人颤抖的寒意
那郎中两腿抖如筛糠,经受不住直接就跪到了地上,猛地就磕了几个头,抬起头面目中流露出的焦急溢于言表。
“回郎君的话,小人不敢有虚言!小人家中世代都在这上蔡县里靠着医馆维持生计,小人从医这许多年,最擅长便是妇人脉息,旁的病症或有误诊还好说,只这胎儿之事,小人绝不会有误——”
说完仍旧跪着,垂着首,时间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这郎中才被来安儿送出去,来安儿拿出诊金与他,他百般推辞才收了,走出公良府,竟仿佛打鬼门关走了一圈,大半夜的头也不回地背着药箱跑远了。
这头公良靖在椅子上枯坐良久。
他心潮起伏,情不自禁想到官娘。
想到官娘虽竭力装着大度,然而她却不知自己是个有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的人。
笑便是笑,哭便是哭。他看着她的眼睛,往往一眼望得见底,那是一泓清澈微澜的秋水。
莲照有了身子一事至始至终都是他们之间的障碍,先时无论他怎样处置,作出何种决定,仿佛总不能尽善尽美。
然而现下公良靖发现这不是真的,他或许能想象出官娘知道真相后的场景,她心中的疙瘩终于到了消退的时候。
这样想着,公良靖唇角带出笑来,他闷笑一声。
发现自己在笑后倏的一怔,旋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再次徐徐地扬起。
他何尝不是松了口气。
这让才开了门进来的来安儿以为自己是眼花了,这还是方才那个脸黑得锅底似的郎君么?
如这般的笑模样儿多久不曾在郎君脸上出现过了。
自从多个月前官娘离开了,后又打探到她要嫁人,再接着官娘人是回来了,然而他们郎君还没来得及高兴呢,陌五娘却有了身子。
想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儿?郎君何时真正露出这样的笑来,真切的,发自肺腑的,几乎令人感到不真实。
来安儿也不敢放肆地瞅着九郎,他低着头进了明间,毕恭毕敬禀道:“已是把那郎中送出去了,诊金也收下了,”他顿了顿,声音低了点儿道:“量他也不敢在外头乱嚼舌头… …”
公良靖唇边止了笑,微一颔首,起身走至门前。
他想到什么似的,推开门走出去,夜幕里那一撇月影儿寡寡淡淡,稀疏几片云绕在月亮边上,一阵风吹到公良靖面门上,他负手立了一会儿,目光淡淡地看着庭院中裹了一地的皑皑白雪,直到身上好似一丝的暖意也没有了,他才信着步子,往陌五娘房里走去。
… …
却说陌五娘悠悠转醒。
她甫一醒过来,仿佛连睁开的眼皮都是惊恐的。陌五娘捂上自己的肚子,她唇色苍白难言,哆嗦着颤抖着,只记得自己流了好多血,满身都是血,她从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流出那样多的血。
雁香趴在床边睡着了,她为陌五娘忙活了一整夜,待听到那郎中说是胎儿无事后才忍不住倦意睡过去。
陌五娘撑着手臂坐起身,她只觉得自己手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身上的衣服是重新换过了的,她看向自己的肚子,她不能确定她的孩子还在不在,只是直愣愣看着,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忽然她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陌五娘身子一颤,她能够听得出他的声音。
“表哥… …”她喃喃了句,眼泪刷的流淌下来。
公良靖果然踏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进来,他站在床前,看着她哭得仿佛泪人儿一般,心里升起些不解。
陌五娘无措地看着他,她眼中的泪又急又汹涌,饱满晶莹地落在被面上,洇出一块块斑驳残破的泪渍。
她惊恐于自己的清晰的思维,她想到表哥亲手喂自己喝下的那碗汤药——官娘一走表哥就来喂自己喝下整整一碗那样的汤药!他分明以为孩子是自己的,竟不知那何官娘是这样的有手腕儿,能让表哥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
便是不顾惜孩子也罢了,横竖她心中知道孩子并不是表哥的,只是,只是他也不在乎自己了么,堕胎的汤药是什么样儿的东西,他就不怕自己从此后再不能生养么… …?
“表哥…孩子…孩子还在不在?”她捂住了胸口,害怕听到自己不能接受的答案。
然而公良靖弯唇笑了笑,笑意自是未及眼底。
他取出一件衣裳披在莲照身后,又细心为她在背后垫好引枕。
“莲照,你的孩子保住了。”
他的声音落在她耳中有一丝说不出的怪异,但是她一时不能体悟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她迫切想要知道他面对着此刻的自己时是怎样的心境。
然而孩子还在的消息使得她暂时把旁的忧愁都抛开了去。陌五娘大松了一口气,强撑着坐着的身子立时就靠在了引枕上。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仿佛又能感受到另一个幼弱的生命在自己身体里缓慢地生长着,这让她心中久悬着的大石坠地,胸腔里充溢着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时雁香醒过来,她有心想同陌五娘说话儿,却因公良靖在,只得讷讷站了一会子,躬身退了出去。
公良靖在床沿坐下,漆黑沉静的眸子里映出她陡然现出的温和神情。他笑了笑,“是谁的孩子?”
陌五娘抚着肚子的手猛地僵硬住,似乎外头的雪埋了她半截身子,冻得她心惊胆寒,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不等她反应过来,公良靖突而站起身,室内温暖,烛光融融。
他目光流转着,出口并不是揣测的语气,“让我猜猜… …莲照腹中所怀的,该是四哥的孩子。”
她因他肯定的语气呼吸急促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像是被人扼住喉咙,“表哥… …”
“莲照怎不告诉四哥?分明是这样的好消息。”他待她似是同过去一般无二,连说话的口气也未改变,却叫她整个人如同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公良靖不再看她,他向着门口踱步而去,不忘扬声叫外间的雁香进来伺候。
临走时看了眼呆怔住的莲照,目光幽深如潭,却分明仍旧是昔日温和的神色,“已着人请四哥来瞧你了,好好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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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瞧见公良靖走了,雁香忙不迭进来里间,她一眼瞧见陌五娘苍白着脸靠坐在床上,面上表情颇有几分恍惚。
如今这形势,若还盯住九郎不放这日子是真的没什么指望了。雁香适才是听见公良靖说的话的,心话儿 ,既九郎已经知道五年过肚子里怀的是四郎的孩子,又着人这大半夜的去请四郎来,可见是有心交由四郎自己处理。
四郎对五娘一直是有些情义的,这么说也不对,他简直是一心一意儿待五娘。
雁香想着,如今还能怎么着呢,不论五娘心中对九郎还有什么惦念的,总不能继续下去了,还是依着这孩子牢牢攀附住四郎是正经。
只是听闻那乔娘却不是个贤惠能容人的,五娘又是这个身份… …
雁香就道:“娘子该歇了那心思了,如今九郎眼中是真的再没有娘子了。依着奴婢的意思,娘子如今怀的是四郎的骨肉,四郎君虽风流些,只对娘子却不同于一般儿人。
为今之计,娘子该是依顺着四郎的心意,索性嫁与他,娘子是有了身子的,便是那乔娘也无法阻挠,谁叫她自己是个儿肚子不争气的!”
陌五娘似是听进心里去了,只她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是公良靖临走时瞥她的那一眼,他走得那样快,毫不迟疑,面上虽仍叫人瞧不出错来,仿佛与旧日一般无二,只她自己却知道,表哥从此怕是再不会理会自己了。
他什么也不说破,保留了二人最后一点余地。他对她表现出的礼貌只能愈加彰显出他不留情面的疏离和冷漠。
他就是这样的人。
陌五娘自知再也回不去,然而那一夜同公良甫发生那样的事她自己亦是记忆模糊的,每每回想起来都不敢置信自己会不顾一切沉浸在他的温柔中,经了那一夜,她早已泥足深陷。
此时连腹中孩儿也差点叫九郎除去,她心中虽有不甘,然而此时此际,五娘不得不承认雁香说的一点都不错。
她必须为自己,为孩子着想。
公良甫果然很快就来了,门口守着的婆子早已被公良靖撤走了,这些个婆子,便是上一回他来时还把他拦在外头。
他听说了莲照有了身子的消息怎么能不激动,他知道是自己的,孩子必定是自己。
然而他细一想心中却也隐有失望,莲照有了身子却不曾着人告诉自己,且他瞧着官娘的意思,竟认为孩子是九郎的不成?
公良甫稍一想就明白了其间的因由,他在陌五娘院门首站了许久,那些个婆子其实哪里敢真心来拦他。
他不进去,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不愿进去。
这一夜他踏进院里,已是刻意不见莲照许久。她苍白得让他觉得下一刻她就会消失。
陌五娘也不知自己是怎生想的,看到公良甫那一瞬间她心中不是什么感触也无的。他看她的眼神同公良靖一比立刻显出不同来。谁是如今真正把自己当一回事的人还不够清楚么。
陌五娘伏在他肩上流泪不止,她絮絮说了许多,雁香端上煮好的热茶上来,氤氲的水雾仿佛将二人缭绕。
公良甫心中那一点陌五娘瞒着自己,宁愿叫九郎以为她腹中孩子是他的,也不愿坦白孩子是自己的怒气皆全消了。
“… …表哥,我们的孩子差一点就没有了,”陌五娘声泪俱下地抬起脸,泪光盈盈的视线绞在公良甫紧绷的面颊上,“都是因那何官娘,是她怂恿九郎打掉我的孩子!”
公良甫眉头蹙了蹙,雁香不失时机道:“可不就是她,若不是她我们娘子何至于落得如此——”她话一出口却觉着不对味儿。
这话不能在四郎跟前说,若没有何官娘,九郎心中必定仍是五娘,现下哪里还会伏在四郎肩头哭泣?
雁香忙改口道:“那何官娘空生了副人畜无害的样貌儿,哪里想到却是这么个心狠手辣的,连娘子腹中的孩儿也不肯放过,她这是还不曾嫁进门来,若到以后,还不知要做出怎么样事儿来,我们娘子自来是无可依傍的,只好任人欺辱了!”
“雁香!”陌五娘出声制止她,她肩头颤抖着,单薄的身子倚进公良甫怀中,眼泪串起的珍珠一样从眼眶里滚落。
公良甫眼前不禁浮现出官娘的眉目,她有较一般人更加白腻的皮肤,一双翦水双瞳,笑起来别样儿勾人,脸盘小小,平日瞧起来虽弱巴巴的,五官却甚是精细,更兼纤腰袅袅,身姿娉婷,连自己都觉要把持不住。
难怪九郎被她吸了魂儿,迷得神魂颠倒的,这些时候连外头勾栏院都不跨进去一步,竟像是一心一意儿只爱着何官娘一人了。
公良甫出了神,他的手指绕着莲照长长的头发,表情令人猜不透。他并没有如陌五娘希望的立时说出要为自己整治何官娘的话。
相反,公良甫若有所思地道:“是不是官娘的主意你我不得而知,焉知不是九郎自己的意思?”
陌五娘身子剧烈一颤,雁香急忙使了眼色,制止住她进一步的话。
天快亮的时候公良甫便离开了,天气寒凉,他在路上走着,心中自有得偿所愿的感概,于是信步往乔娘院中去了,预备将自己要将莲照纳进门的事儿先知会了她,好叫她心里有个数。
… …
却说公良靖回去书房院里,他脚步放得很轻,也未叫使女进来服侍,自行脱了外衣挂到一边。
官娘埋着头睡得黑甜,屈着膝蜷成一团儿缩在角落里。公良靖掀开被子躺进去,他等自己身上暖些了才把官娘往怀里揽,凑到她肩窝里,阖上眼睑,身心放松地舒了口气。
不想官娘却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张开眼视线里黑乎乎一片,脖子里却痒痒的,伴随着公良靖沉缓的呼吸。
“郎君回来了?”官娘眼皮重重的抬不起来,她忍不住又闭上眼睛,身体却下意识地往公良靖身上靠。即使睡意朦胧着,也想要和他贴得更近。
公良靖没想到这样也能把官娘弄醒,他把头从她颈窝里伸出来,嗅到她发间香香的味道,手臂穿过她后颈轻轻覆在她柔软的胸前。
“快睡罢,明儿有话同你说。”
官娘一个激灵,霎那间一丁点困意也没有了,她霍的翻转身子,一只手臂撑在他胸口,被子里涌进一阵凉气,她的长发哗啦啦流水似的倾泻在枕间。
“难道——难道陌五娘的孩子没有了?”
公良靖拂开她落在自己面上的几根发丝,黑暗中他漆黑的眸子镀上一层幽幽的微光。
“… …官娘,那是莲照同四哥的孩子。”他原是想明日再说与官娘听的。那时借着窗外透进屋来的阳光,他便可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一览无余。
他确定自己那一夜根本不曾同莲照有过什么,他喝得大醉,记忆一片空白,只是清晨时莲照羞赧着脸穿着衣裳,而自己也是衣衫不整,便以为两人之间是有了什么。
如今思想起来,那竟是莲照发现自己有了身子后刻意导了那一场戏。
她大抵是料定了,他绝不会疑心于她。
官娘实在不十分明白公良靖在说什么,她艰难地消化着他的话,趴在他身上俯视着他,顺口道:“陌五娘和四郎的孩子没了?”
话出口官娘就一动不动的,她呆讷讷地张着嘴。
“… …”公良靖突然觉得这样的晚上说与官娘知道也是好的,他揽上她的腰,细细将前因后果说与官娘知道。声音是醇和的。
官娘呆怔半晌,胸腔里好像有什么在融化,又好像满满的被涨满了,脸上变化了无数个表情。直过了好一会儿,她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才结结巴巴地道:“这么说… …她的孩子还在,九郎也从没有同她那样那样… …”
“那样是哪样?”他意味不明地笑。
“啊…?”
官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里,身体轻快地要飘起来,仿佛齐天大圣身上被如来压着的五指山终于因唐僧而出现了裂缝——她也得救了。
公良靖不待官娘反应过来,忽的将她压在身下,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两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摩挲着。
他手指正要探进她亵衣里,官娘却欢快地勾住了他的脖子,满脸洋溢着幸福高兴地道:“九郎,我好开心,开心得都要睡不着了!”
官娘硬是拉着公良靖坐起身,他耷拉着嘴角听她说话,又怕她着凉,用被子仔细地包裹住她。官娘整个儿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若这时候天色亮起来,公良靖便可瞧见她弯弯的眼睛,眉飞色舞的模样。
她偎进他怀里,仰起脑袋在他下巴上亲了亲,唇角抿着一点儿羞涩的笑意,像个偷吃了糖果的孩子。
公良靖惊异于她主动同自己有这般儿亲热的举动,垂下眸子看她,虽是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够想象出她如同抹了胭脂的脸颊。
便低下头凑在她耳边说了句话,黑暗中官娘的脸烧起来似的,忍不住咕哝道:“九郎是坏心眼儿,谁要和你生孩子… …”
他的手伸进她亵衣里揉搓着,勾着唇,惩罚似的咬住她一边耳垂,含在嘴里轻轻地吮着——
官娘轻轻嘤咛一声,随即紧紧咬住下唇。眼前却五光十色的,仿似置身于一片动荡的湖泊中,近处山水环绕,举目风光旖旎。
朦胧中听他在耳畔细语,“可愿嫁我?”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喵~
嫁我把萌妹纸们~!(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又抽了!)
╭(╯3╰)╮!!
第六十五回
听他这样问,官娘陡然间湿了眼眶。
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莫名穿越到这封建的古代,她起初从未敢奢望能找到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然而现在一切都是真正存在的,眼前的男人,他给与自己的温暖的触感,甚至只是他的呼吸,都让她幸福得简直要窒息了。
公良靖见她半日没一点儿声音,不由捏了捏她软糯糯的脸颊,唇角漾着笑意道:“怎么,官娘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