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侃侃而谈的苏风华,这样严肃的苏风华,这样睿智的苏风华,与我印象中的他是完全不同的。我从不知道,原来苏风华还有着与平时嬉笑自若完全不同的一面。
我体会着他话里的意思,猛的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
苏风华怜惜的看着我,说道:“清颜,你明白的,是不是?”
我望着他连连苦笑,眼中有水气慢慢升腾,我颤声问道:“那你呢,南生呢?”
他伸出手,帮我抿去眼角的水痕:“我说过,我有目标的,我会和灰瞳同证武学高峰的。至于南生,他愿意学医,就让他留在卫晨身边,卫晨和我亲如兄弟,不会亏待他。他要是愿意学武,我就带他一起走,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委屈了儿子的。”
我的眼前阵阵发黑,脑中噼里啪啦象有无数电光闪过,胸口象有块大石头一样,压得我喘不开气。
苏风华,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你大义当前,为了这个国家,终于要放弃我了吗?
可你想过我没有?我是不是愿意背那副重担,我柔弱的肩膀是不是能把那副担子背起来。
国家重要,百姓重要,那我呢,我呢?
憋了好久的泪水似黄河决堤般哗哗流下,我无声痛哭。
苏风华着了急,艰难的挺起身子,把我抱入怀中。
“清颜,你听我说完。”
我抬起朦胧的双眼,隔着泪水,看着他焦急的脸。
“乖,别哭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只是暂时分开几年,等他好了,能重新执政的时候,我再去接你,好不好?”他象哄小孩一样哄着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我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苏风华继续说道:“现在你要走了,天下又要大乱了,你走得安心吗?你办的教馆不管了?你推行的那些政策不管了?清颜,为人处事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咱们都是在宁国长大的,我除暴安良是为了保卫这里的百姓,你治病救人也是为了这里的百姓,你对这个国家就没有一点感情吗?我也曾经想过带你一走了之,可我想了又想,咱们一走,宁国就完了,咱俩这对奸夫淫妇可就要遗臭万年啦,我估摸着连南生都得被人活活骂死,清颜,你说这样好吗?”
他的一番话,柔中带刚,软硬兼施,说得我彻底没了脾气。
这些道理我都懂,民族大义我也不是不明白,可当他伤得象个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时,那些大的东西,实在离我太远了,远不如他在我心中来的重要。
“你的思想境界还真高。”任他帮我擦干眼泪,我挪谀他道。
“想我苏风华,武林正道的中流砥柱,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堂堂正正,无愧天地了,不能做那臭名远扬,千夫所指的事情。”他故意说得很夸张,表情也很滑稽,象要引我一笑。
我撇了撇嘴,算是笑了。
苏风华紧紧搂着我,深情保证道:“清颜,你等我,我一定会去接你的。”
谁是老公谁是情人
凤坤宫以前兵围将绕,是狄浩轩为了防我防贼防刺客的,现在什么都不用防了,士兵当然也都撤去了。
在凤坤宫墙外,灰瞳将我放了下来,低声说道:“里面有人在走动,你自己回去吧。”
我看了看还黑得很的天空,这么早就有人走动了?我怎么还不知道我宫里的人这么勤快啊?
“你要走了吗?”我颇有些留恋,相处了这么久,知道这个人其实很单纯,我倒有些担心他怎么在江湖上混了。
灰瞳笑了,这一笑还带有几分腼腆的稚气:“我和苏公子约好了的,一起去参悟武学,我们两个在一起,没人能打得过我们的,你放心吧。”
灰瞳竟然会安慰人了,而且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句话,真让我感到意外。
“有你和他在一起,我放心的。”我点点头道。
灰瞳用那灰色的眼睛盯了我一会儿,又说了一句:“别太苦着自己,你们都不容易。”
嗯?什么意思?
我疑惑的看向他,他却一转身,飞逝而去,消失在了层层重重的皇宫中。
我呆立片刻,思索了一下他的话,我们,是指我和苏风华,抑或捎上狄浩轩?
刚想了这一点,忽听得院子内祥贵的声音:“去找娘娘的人回来了没?”然后有人答道:“没有呢。”
啊,我的不告而别,估计是吓到了祥贵,引出一场寻人风波。
我赶紧三步两步走进院子,果然,祥贵站在门口,正在指挥一干太监宫女。
一见我进来,他连忙跑了过来,急声道:“娘娘,您可回来了,陛下急得又犯病了。”
急忙进屋,狄浩轩满脸紫红,额上滚着豆大的汗珠,出气粗得象拉风箱,眼睛里满满的焦急,一见我进屋,嘴里一张一合的,象是要和我说话。
“祥贵,拿针。”我边吩咐祥贵,边冲到床边,握住狄浩轩的手,柔声道:“别急,别急,我没事,我和灰瞳出去了一下,走得急,忘和你打招呼了。”
对着狄浩轩,我不得不哄着他,万一他真气得驾鹤西归了,这偌大的江山,我得扛半辈子了。
狄浩轩紧紧的攥着我的手,劲大的很,快把我骨头捏碎了,不过情绪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趁这功夫,给他诊了诊脉,还好,没有大碍。
祥贵拿了针来,我给狄浩轩针灸,边施针,边对他说:“不许再发火着急了,要是好好养着,过不了几天,你就能说话动弹了。”
狄浩轩一动不动的任我给他扎着针,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我,也不知道我说的话他到底听进去了没。
针灸完了,天色也已微亮,我扯过被子给他盖好,轻声道:“我去上朝,你再睡一会儿,等我回来,一起吃早饭,好不好?”
他见我说话这么柔声细雨的,脸上这才有了点欢喜的样子,对我点了点头。
我换上朝服,在狄浩轩热烈注视的目光中,去上早朝。
我知道我暂时是不能摆脱这种生活了,千斤的重担已经背上了,再往下卸可没那么容易。
既然退不得,那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在期位,谋其政吧。
进得朝堂,百官已经在等候了,见礼过后,群臣开始奏事。
我坐在上面,认真听着,能解决的当时解决,不能解决的先压下,回去和狄浩轩商量。
我承诺过的军功一事,第一批发放已经到位,我当真找了一批人,敲锣打鼓,披红挂彩的将赏赐花红送到了他们家中,而且还象五好家庭一样,一家颁发了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军功荣耀之家”,一时间,家家以有此牌为荣。
这一举动更是大大激励军中将士,个个象打了激素一般,斗志昂扬,战意充沛。拿下逍遥王指日可待。
该奖的奖,该罚的罚,该杀的杀,该关的关,在这方面,我绝对是没有一点含糊。这时候我才体会到狄浩轩非得让我坐在皇后这个位子上的原因了,心中对他的高瞻远瞩很是钦佩。
正是因为我出身平民,和这帮子大臣们没有什么牵牵绊绊,处理起事情来才不会瞻前顾后,藕断丝连,而是真正做到了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而这点,正是于上位者最基本的也是最难做到的一点。
我处事果断,公正不阿,对谁也不青眼有加,对谁也不挑错使坏,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本来对我还有些不服的官员也渐渐的对我转为敬佩,更加尽心尽力的做事了。
这是好现象,如此这般下去,我可以肯定,宁国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甚至更为强大。
上罢早朝,抱了一堆的折子回凤坤宫。
狄浩轩还在睡觉,嘴角带着恬适的笑,也不知梦到了什么。
看他睡得这么香,我也有些困了。
知道祥贵昨晚也一夜没睡,嘱咐他也先去休息,不用在这伺候着了,等我们醒了再叫他。
我轻轻的上了床,另扯了一床被子,躺到了床里边。
从破马关回来后,我们仍如从前一样,一直同床而眠,我是怕他夜里犯病,这样也方便我照顾他。
不知是因为天光太亮的原因,还是因为生物钟紊乱的原因,虽然很困,我却没能很快入睡。
闭着眼,我回想昨天苏风华的意思。
我们心里都知道,不管从哪方面来讲,我回宫继续执政都是最好的选择。
苏风华让我回来,并不是真的因为他的思想境界有多高,而是他的身份,他受到的教育,逼得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爹是武林盟主,他从小就被贯以“忠”“义”“信”观念,这几个字,就象烙印一样,早就深深的刻在他身上了。
他表面上看起来有些放荡不羁,但实际上,他对正义,对义气,都看得极为重要。在他心中,放不下什么龌龊不堪,违反道义的事情。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当年那一夜之情而苦苦寻我六年了。
他一次次的进皇宫抢皇后,不是他违背了他心中的道义,而是他认为是狄浩轩抢了他的妻子,他抢回来是合情合理的。
而这一次不同,如果他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真带我走了,那么必将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而且会在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这种违背了正道的事情,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我理解他的心情,但仍对我们的分离黯然神伤。
幸福就象玻璃杯,掉在地上碎片纷飞,总会有人捡得多一些,有人捡得少一些。
我却怀疑,我是不是一片也没捡到。
要不然,幸福为什么总是与我擦肩而过呢?
想着想着,不觉迷糊睡去。
睡得很不踏实,感觉总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我翻了几次身,也没摆脱这种困窘。
我想睁开眼看看是什么情况,但又觉得自己好象睡得很沉,象在做梦,眼睛也睁不开。
索性不再理睬,真个深沉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头脑有些发昏。
我兀自念叨,老啦老啦,才一夜没睡,竟然觉得疲倦的很。
忽然听得耳边气喘如牛,我大惊,赶紧睁开眼要去看狄浩轩。
身形未动,就觉出不对劲来了,我的手中,有东西。
硬硬的,热热的,粗粗的,一把握不过来。
我呆呆的扭过头去看狄浩轩,他侧着身,涨得脸色通红,一副做坏事被逮到的羞涩。
边洗手,我边想着这乌龙事件。
男人这种生物,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身体刚会动弹,就想这码事,而且竟然在那种时候,又会说话了。
都说性事有加速血液流动的功效,看来确实没有说错。
虽然说以前我们也有性事,而且连孩子也生下来了,可刚才,我仍是觉得有些别扭。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思想很开放的女人,做不出家中一个老公,外面一个情夫的事情。上辈子和老公关系那么糟,我也没有动过一丝半点找外遇的心思。
我倒不是坚决拥护女人从一而终,如果我和老公离婚,我不介意再接受另一个男人,获得第二春。
只是觉得婚姻是神圣的,既然两个人已经选择了让这种关系受到法律保护,就不要玷污了自己当初的心意。
可现在,一方面挂着苏风华,一方面再和狄浩轩这样,让我实在有些难以忍受。
苏风华是我心中认定的男人,在他面前,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不是我假清高,也不是我太矫情,而是这种同时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的感觉,真的很别扭,很郁闷。
我呆呆的立在水盆边,思考着我和狄浩轩到底应该如何再相处下去。
星空下的花香
“娘娘,李将军,张将军有军中急报,喻相和张相也有要事求见。”轮值的太监在房间外面禀到,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赶紧收了心神,命人给我梳洗打扮。
急匆匆的穿戴梳洗好,我迈步就走,都走到门口了,又折回来,和狄浩轩报个备,别一会儿又着急了。
狄浩轩躺在床上,正盯着门口等我进来呢。
经过这些天的进补,那个瘦的皮包骨的狄浩轩已经成过去式了,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人,虽仍有些瘦,但已经恢复了当初的几分风采。
人都说经过男人滋润的女人很漂亮,其实性事后的男人,也很有一种独特的神韵。
狄浩轩唇角上翘,那双迫人的鹰目也流露出了别样的温柔,带着性事后特有的慵懒和舒缓,当他含笑而又满足的看向我的时候,整个人现出了一种成熟男人致命的魅惑。
我呼吸一窒,不过马上回过神来:“有军报,我去一下。”
他点点头,我这才转身要走。
出得房门,外面的大太阳白花花的刺人眼目,我这才发现,已经是中午了,这一觉睡得还真长。
忽然想起我和狄浩轩早午两顿饭都没吃,赶紧吩咐宫女伺候狄浩轩吃饭,别把病号饿着了。
吩咐完了我苦笑,他还有饭吃,我却只能歹命的空着肚子去朝堂了。
朝堂之上,竟然有好几个人,天佑,张子悦也都在。
我在龙椅上坐好,静静听他们奏报。
对政治军事之事,我懂的不太多,努力学习的同时,我只把握住一条:多听,多思,少说话。有不懂的,就带回去问狄浩轩,虽然他身体不方便,不能说话不能动,但他的脑子没问题,我连猜带蒙,总能得到沟通的。
朝中的官员们也习惯了我的沉默寡言,在我几次示意之后,每次奏事都极尽详细,而且会附上自己的处理建议。
慢慢熟悉以后,我发现朝事也不是很难,处理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只是一个国家毕竟太大了,每天要解决的事情堆积如山,我虽然极力将手中的工作分给了大小官员,可仍是整天忙的要死,我连抱怨叫苦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我正听得仔细,忽见祥贵端了一碟子点心进来了,悄悄的放到了我手边。
我抬头疑惑的看他,平时的时候没有这规矩啊。
祥贵小声道:“陛下让人送来的。”
这个家伙,还真仔细,知道我饿的快前胸贴后背了。
不过他那么不方便,是怎么让宫女太监明白他的意思的呢?应该是费了番功夫吧。
我看了看下面的官员,又看了看点心。
想吃,不过当着大臣的面,太失仪了。
我想了想,在祥贵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祥贵去了,过了会儿带着几个宫女端了点心进来了。
“皇后娘娘,陛下吩咐,天已晌午,想必众位大人都未用午饭,陛下让奴才端了几盘点心,赏给大人们,让众位大人先解解饿,有劳皇后娘娘偏陪一下。”祥贵不愧是宫中第一太监啊,这话说的,要多圆满有多圆满。既显出了狄浩轩的对大臣的关爱,又给了我个机会填肚子,一箭双雕啊。
一听是陛下赏赐,几位大臣连忙跪倒在地,谢恩领旨。
皇帝赏赐的点心,是必须要当面吃光的,大臣们就跪在下面,当场吃了起来。
我也没客气,让祥贵稍稍帮我挡了下,也赶快祭祭我那空空的五脏庙吧。
吃罢点心,继续听他们奏事,军事政治经济刑狱轮番来,听得我头昏脑又涨,耳鸣眼又花,这些东西比起药草来,真是难弄多了。
直到掌灯时分,这帮子大臣总算是告退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起身的时候,刚一站起来又坐下去了,坐这半天,腿都坐麻了。
身心疲惫的回到凤坤宫,一看到满面春风的狄浩轩,我更累了。
默默吃过晚饭,照例给他施针按摩。
狄浩轩听话的很,一动不动的高度配合,只是眼睛总追随着我,那贼兮兮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试图从精神上安慰我,以期达到从肉体上勾引我。
我实在是有点累,哪有空搭理他啊,他那秋天的菠菜我一棵也没收,全都浪费在了空气中。
伺候他吃完药,我又弄出一堆奏折,念给他听,听取他的意见。
他这人这点还是比较好的,涉及到公事的时候,私事就放到一边了,认真听我念,时不时的给我个信号,表示哪里有疑虑,哪里不同意我的意见。
我以为他能动了,就拿来纸笔让他写,可惜他的手颤来抖去,半天也不成行,还不如我看他脸色猜来得快呢。
真不知道他中午又翻身,又完成那些动作的,费了多大的功夫。
看折子一直看到深夜,狄浩轩到底是有病之人,熬不过我,早我一步睡了。
看着他熟睡的容颜,除了一声叹息,我别无他想。
又想起白天的事,心里烦的慌。
索性站起身,出了房间。
夜凉如水,寂静无声,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点点,流云几许,倒是个美丽优雅的夜晚。
又想起了以前的行医岁月,曾经无数次的在这样的星空之下行走于田野之间,穿行于莽莽山间。
那时候的夜晚也是这般宁静,星光宁静,飞云宁静,我的心,也是宁静的。
我站在院子里,深深呼吸,微润的空气带着丝丝的清香,扑鼻而入。
花香?
我轻嗅了嗅,果然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淡淡花香飘了过来。
心头微喜。
好长时间没有亲近过花朵了,好象从被狄浩轩弄进皇宫以后,与这种美丽的生物就绝了缘。以前是绝望,现在是忙碌,莳花弄草的心思是一点点也没有。
难得今天不太困,夜色又这么好,不如去做个采花贼吧。
门口看门的两个小太监象个磕头虫似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盹,我稍一靠近就惊醒了,一见是我,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
我吩咐一个守好门,让另一个跟了我,出去转转。
来皇宫也有两年了,除了凤坤宫,朝堂和宴客的地方,别处哪也没去过,不过有人跟着,也不怕迷路。
我闻着那细细的香气,信步而行,不知这香气是哪传来的,是御花园?还是后宫曾经哪位爱花的妃子曾经种下的?
花香断断续续,似无又有,曲曲折折,幽幽静静,我穿越回廊,绕过屋宇,象是追逐夜月中的精灵一样,只为她回眸那一霎的美丽。
花香越来越浓,空气中都泛起了丝丝的甜味,我转过一道月亮门,一片白如苍雪的花海如潮汐一般,猛的扑到了眼前。
我看着这片花海,微笑渐起。
我说这气味怎么有点熟悉呢,原来是青栀。
再仔细看了看,这个地方我也应该来过,不就是狄浩轩曾带我来过的那片青栀海吗?
呵,不知那座白玉小楼还在不在?
狄浩轩说是为我造的,其实是骗我的,那座小楼是他老爹造给泠妃的。
真不知泠妃是何等天仙化人的美人,竟然得住在白玉楼中。
可惜如此美人无缘一见,给老皇帝殉了情了。
陶醉在花香中,我如梦游仙境一般轻轻在花树间行走,生怕不小心就惊着了花间的精灵,吵醒了蕊中的仙子。
从地上捡了几朵刚刚飘落的花朵,我笨手笨脚的簪在发间,自簪自乐自徘徊,且喜无拘无碍。
好看不好看的无所谓了,反正除了那个小太监,这里又没别人。
这一刻,就让我洒脱些吧,只为自己!
拾了一把的青栀花,把那碎小的花朵簇在一起,然后猛的往空中一抛,任它们雨点般落下,然后我从中穿过,任由花朵打在身上。
心情就在这抛抛洒洒中愉悦了起来,所有的尘寰俗事,在这欢愉中,统统被我忘却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的尽头,抬头张望间,发现这里竟然也有一道小门。
外面是哪啊?我趴在门缝处张望了一下,黑黢黢的房子排得很整齐,只有一间,隐约亮着灯光。
我一时好奇心起,半夜三更亮着灯本来就不寻常,再加上那么多屋子,就有一间亮,更是让我有了疑心。
我向小太监招了招手,他轻轻跑了过来。
“这是哪?”我让开门缝,让他看。
他仔细看了几眼,小声道:“回娘娘,外面好象是都察院。”
都察院是御史们办公的地方,这我还是知道的。
中国历史上皇宫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宁国是分前后宫的,后宫是妃子们住,前宫是上朝百官办公的地方。
前宫和后宫中间是有一道高高的围墙的,划分的相当明显。
我看了看青栀园的围墙,果然不低。
原来这里就是内外宫的分界线了啊。
这么晚了都察院竟然还有人,这不太可能啊。
要知道除了轮值的官员以后,其他官员是不能随便留在宫中的,除非有狄浩轩,我,或者左右二相的批准,他们才能在太监的陪同之下,在宫中查阅资料。而轮值的官员,是有固定的值班室的。
今天这里有人,我不知道,狄浩轩肯定更不知道了,白天的时候也没听天佑和张子悦提起,难不成,有人偷文件?
我推了推那门,锁着的,推不动。
低头看了看锁,一把老旧的铁锁,锈迹斑斑,红褐的铁锈把锁孔都锈死了。
“有办法弄开不?”我低声问那个小太监。
凤坤中的小太监都是以前狄浩轩弄的那拨,武功都不错的。
这个小太监就是上次摆了个阵,把苏风华的人围住的八个小太监之一。
小太监把锁拎起来看了看,对我道:“能弄开,娘娘,有劳您拿下灯笼。”
他将灯笼递给我,两手不知怎么一弄的,那锁哗啦一下就开了。
他轻轻推开小门,我吹熄了灯笼,我俩轻手轻脚的向那间亮着灯的房间摸了过去。
忆当年,同学少年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课堂,我懵懂的坐在最后一排,前面坐着的衣着华丽的小胖子拿着书摇头晃脑。
“阿颜,晚上请你吃胭脂鸡,下学了和我一起走。”他在书本的掩护下,扭过头来偷偷向我说道。
宁国的天气一直炎热,他胖胖的小脸上流着永远出不完的汗。
没等我答应,上面就传来一声喝喊:“喻天佑,何为‘君子少言’?”先生扬着白白的胡子,有点生气的问道。
天佑慢吞吞的站起来,慢吞吞的开口,又慢吞吞的闭嘴,一个字也没说,站在那里低头盯着课桌。
我在后面踢他的凳子,示意他赶紧背,我知道他会的。
天佑就是不动,却抬起头来,笑嘻嘻的望着先生。
先生大怒:“喻天佑,答不上来了?下学后留一下。”
天佑不慌不忙道:“先生,我没说话就是回答了你啊。”
满室寂静,过了几秒,忽然爆发出一阵轰笑。
这个天佑,还真把自己当君子了。
先生气得白胡子直颤抖,抖了半天,又笑了,很欣慰的笑,然后叫天佑坐下了。
天佑坐好后,又偷偷回过头来:“下学我等你。”
胖胖的脸上,是真诚的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
我坐在他后面,把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给我关爱的胖胖的背影,牢记不忘。
眼前的背影和那个胖胖的背影渐渐融合,那个一直以来压在我心底的人和故事呼之欲出。
天佑虽然背对着门,但也察觉出身后来了人,敏捷回身,然后他怔在了原地。
没有跪拜,没有见礼,没有喊我皇后,也没有叫我阿颜,只是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两眼直直的看着我。
四目相对之际,我仿佛又看到了那柳絮飘飞的十里柳堤,那嫩嫩的柳叶带着鹅黄浅绿,在枝头铺延的没有尽头。
长堤上,柳树下,飞絮中,两个少年缓缓而行,时而谈笑风生,时而默默前行。
少年青色的衣角在微风中扬起,舒展的如同他脸上的微笑。
天佑慢慢笑下手中的书,唇角上扬,给了我一个恰似当年的笑容。
小太监很机灵,悄悄的退下了,顺手把门带上了,也没全关死,还留了一道缝。
狄浩轩调教的好下人,知进退,关上门是给了我们聊天的空间,留条缝是向人示意我们没有做背人的事,还真是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