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的,他是装病骗我回去的吧。
不能上当。
暗六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仍是继续说道:“高英涛(高相)围困了京城,这个娘娘应该早就知道了。几天前,逍遥王打着护驾勤王的旗号也反了,陛下一听这消息,就着急了,偏偏这时候,太后又偷袭逼宫,幸好陛下棋高一招,才没让太后得逞,不过太后把陛下大骂一顿,把太后押下去以后,陛下就气得晕过去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醒过来了。”
形势竟然是如此的复杂,这实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在我和狄浩轩的计划中,当然也有如何应对太后,所有可能在此时跳梁的小丑我都想到了,当然不会忘记这位心都偏到胳肢窝的太后。
万事都料到了,就是没有料到狄浩轩会被气昏过去,不能再料理任何朝政。
“陛下的情况现在如何,嗯,就是太医们说的症状。”我急忙问道。
“血脉不通,呼吸不畅,脸色发紫,无知无觉。太医们说陛下的病来得很奇怪,不是气到昏厥,是另一种病,他们治不了。”
我大惊,这病症…怎么和早年一位大夫告诉过我的一样啊。
如果是这种病的话,狄浩轩十有八九要一命归西了。
“二皇子谁在照顾?”狄浩轩病危,最危险的就应该是我的小儿子了。
“暗一和暗五,娘娘放心,有他们在,二皇子不会有危险的。”
我能放心吗?狄浩轩只要一了帐,别人第一个要诛杀的,肯定是狄明辉。
我在宫中无权无势,自然不会有人拥护才几个月的皇子登上皇位,那么登上皇位的,必将是狄明伟,如果高相野心大,也有可能破城后杀尽狄氏子孙,自己君临天下。
不管是哪种情况,狄明辉都没有活路。
这,这不行!
“现在宫中谁在掌控大局?”
“禁卫军统领方子安。”
方子安,这人还算信得过,是狄浩轩乳母的儿子,两人一起长大,感情还算亲密,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叛敌投城。
“娘娘,宫中形势十分危急,请娘娘早做打算。”暗六见我沉默不语,急忙又提醒了我一句。
我向他挥挥手:“知道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暗六退下后不久,苏风华推门而入,他轻轻关好门,径直来到我面前。
“有麻烦?”他将我抱起来,坐到了我原来坐的地方。
我无力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忽然涌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
世事总是这么难测,事态的发展也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乎我的意料。
当我已经决定要远离这些是是非非的时候,这些是是非非却总是缠绕着主动送到我面前。
望着苏风华关切的面孔,我眼中溢出了一丝泪水。
“狄浩轩病危,京城形势很不妙。”我缓缓的挤出这句话,话中带着无尽的悲伤。
苏风华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紧紧的,紧紧的抱住我,将他的脸颊覆到了我的脸庞上,与我耳鬓厮磨。
我的泪水越流越快,也越流越多。
带着绝望,带着伤心,我在他怀中痛哭失声。
以前在网上看见过一个帖子,那人问道:如果你死了可以救全中国,你死不死?
后面的回帖当然全都是“死”了,只有一位仁兄说了句“关我P事”,于是成了众矢之的,被后面回帖的人射成了筛子。
我不知道当时发帖的那位兄弟为何有此一问,我只知道现在我面临了这个抉择。
我回去虽说不能百分百力挽狂澜,但如果我继续依计行事,宁国的天下还是能保住的。
即便我救不了狄浩轩,也会保全我的小儿子。
只是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苏郎怕也会成了路人。
茫茫夜色中,卫晨抱了南生,与我们分别。
这次回京,生死未卜,我不能让南生和我一起去冒这个险,只好拜托了卫晨,将南生带回神仙谷。
卫晨不愿走,坚持说也要出份力,倒是安桑冷冷的说了句:“累赘。”卫晨的脸色就黯淡了。做为一个大夫,他的武功算是好的了,但他的身手放到武林中,又是不值一提。所以他默默的接受了我们的安排。
南生的眼睛时时刻刻的追随着我和苏风华,眼里的不舍就象小刀一样,片片割着我的五脏六腑。
我知道我又一次让南生失望了,这些日子,他抱着一家团聚的美好愿望,快活的象只小喜鹊。
现在希望完全破灭了,换来的还是与父母遥遥无期的离别。
卫晨眼色复杂的看着安桑,和南生一样,他的眼中也是满满的不舍。
安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卫晨的唇颤抖着动了动:“保护好自己。”
安桑轻微的点了点头。
卫晨还想再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无奈的转过了身。
“我不后悔。”安桑的声音很小,但绝对可以让卫晨听得到。
卫晨笑了,不再回头,抱起南生扬长而去。
安桑紧紧的闭上眼,将眼中的水气掩盖在眼睑之下。
“我们也走吧。”苏风华牵起我的手,抱我上马,与我共乘一骑,率先绝尘而去。
马儿迅速的急驰,风儿肆虐的吹到脸上,我将手覆在苏风华搂抱着我腰身的手,后背紧紧的靠在他怀中。
“我送你回去。”他在知道京中的形势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说的如此的镇定,却又是如此的无奈。
我和他都知道,这次回宫大抵又是我们分离的开始。
宁国的形势现在已经危如累卵,北方战事未息,南方又刚经过一场浩大的瘟疫,现在内乱又起,我若回得宫中,必定要立刻把持政事。
除非我能狠心下来,不管天下百姓死活,将整个国家弃之不顾,只带了狄明辉一人出宫,这样才能换得与苏风华的相守。
可真这样做的话,下半生我们都必将活在痛苦的煎熬之中。
我自忖做不出这种只为自己不顾别人死活的事情,而苏风华在大义面前,更是坚决的做出了明确的选择。
所以,现在我,苏风华,灰瞳,安桑,暗六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一路上,颇不平静。
虽然找人扮成了我的样子,做出了我仍在破马关的假相,但我回宫的消息应该还是泄露了出去。
刚开始两天走的还很顺利,可从第三天开始,我们就遭遇了袭击。
好在身边几人武功都很厉害,我们才算是有惊无险。
不过越往后,我们遇敌的次数越多,来袭的人数也越来越多。
好在还有苏风华。
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和他手下的势力取得了联系。
我们顺利前行的同时,总能看到路旁有大量的尸体。
我知道应该是苏风华的手下,在帮我们清除前面的障碍。
看到的死尸越多,苏风华的脸色越发的沉重。
虽然他没和我说,但我也猜得出,苏风华手下的人,应该折损了不少。
我想试图去安慰他,可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好沉默,将自己埋首在他温暖的怀中。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我们终于在第六天的傍晚到达了京城附近。
京城已经被高相层层包围,进不得,也出不得,停留在附近的人,格杀勿论。
我们不得不在离京五十里的镇子上稍做停留,商议下一步如何行动。
第一步,必须将我送进宫中,因为现在只有我知道兵符所在,也只有我的懿旨才能调动得了全国的部队。
第二步,派人将兵符和懿旨送到各地将领手中,命令他们迅速勤王,消灭叛党。
这两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万分的困难。
京城五十里内,全是高相的部队,在千军万马之中穿越这五十里地,将完全不会武功的我送入京城,这绝对是个艰巨的任务。
暗六武功那么高,冲出包围圈,还牺牲掉了数十位暗卫,要送我进去,就意味着更大的牺牲。
而现实却是,我们身边没有足够的人手可以牺牲,苏风华的手下已经死了不少了,剩下的人,也不足以挡得住连绵不断的士兵。
但坐困愁城不是我的性格,有的时候,该决断就得决断,该狠心就得狠心,犹犹豫豫的只会错失良机。
我看着愁眉不展的众人,果断的拍案而起。
苏风华喜道:“你有办法了?”
我冷冷道:“千里无人烟。”

  乱!

  武林高手不一定都长得相当的高深,最好的毒药也不一定非得用稀有的药材配制。
千里无人烟虽然很霸道,但这药却是很好配,只用几样普通的药材就行。
买齐了药材,我来制作。
千里无人烟的杀伤性太大,我不得不减轻药量,使杀伤规模变小一些,要不然一把下去,连京城都一锅端了,我们也没有进去的必要了。
配了毒药,又配了解毒丸,一人发了一大堆,别扔毒药的时候把自己都毒死了,这才是得不偿失呢。
药配好了,为了试药效,我们拎了许多鸡鸭之类的活物,先找了个无人的山岗做个实验。
吃好解毒丸,将毒药扔下去一小撮,片刻之后,我们几个震惊了。
知道千里无人烟很厉害,却没想到,现实中的视觉效果如此强烈。
以我们为中心,药粉无色无味的四散开去。
周围的活物悄无声息的依次倒地,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就如同睡熟了一样,一头栽到地上就再也没有起来。
“看地上。”苏风华指着草丛喊道。
我定睛望去,瞠目结舌,那一片黑乎乎的死蚂蚁啊。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连那么小点的蚂蚁竟然也逃不过这毒药。
我看这药不应该叫千里无人烟,应该叫千里无生机才对。
几个人面面相觑,显然对这药都有了几分顾虑。
灰瞳几个纵跃,转眼间离我们好远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三百米外有活物。”
我放心的拍拍胸脯,还好,三百米还是可以接受的范围。
蹲在树林里,苏风华细心的嘱咐着我:“一会儿千万不要松手,一定要抱紧我,记住了没?”
我点头:“嗯,知道了,打死也不松手。”
苏风华瞪了我一眼,随即又柔声道:“说什么死,这么不吉利,活着多好啊。”
我爬上他的背,他背起我站直了身,嘴里还罗里罗嗦道:“你要是掉下去,我可不管你啊,你就等着被千军万马踏成肉酱吧。”
我在他肩膀上狠狠掐了一把,你不让我说死,你自己说的可更狠了,连全尸都没能给我留下。
灰瞳最后扫视了大家一遍,然后一挥手:“走吧。”随即身形一闪,他率先冲了出去。
看着一排排倒下去的士兵,我心中难过万分。
这都是生命啊,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他们的家中也许还有老母亲在倚门等待,也许还有新婚的妻子在做着比翼双飞的梦,也许还有幼小的儿女在数着手指盼望着父亲的归期。
可现在,他们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他们的生命统统在无声无息中,无痛无觉的消失了。
而我,就是那个带走他们生命的罪魁祸首。
带着一丝愧疚,我闭上眼睛,埋首于苏风华的后背,不再看这残酷的一幕,。
他们虽然可怜,我却仍不得不这样做。
如果让高相打下了京城,那么各地有野心的人,拥兵自重的人必定打着消灭叛党的旗号揭竿而起,到时候天下战乱纷纷,百姓必定会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为了保住更多的人,就必须要牺牲眼前这些人。
何况,既然做了叛党,就要有被镇压的觉悟。
今天他们的死亡,也是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远处的士兵们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呆了,他们傻傻的看着离我们近的士兵如被收割的庄稼一样,齐整整的倒了下去。
没有鲜血,没有伤口,就那样静静的摔倒在地,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恐惧如同瘟疫一样,迅速在士兵们之间传开,他们慌张的后退,不愿意向我们这几位瘟神靠近半步。不管他们的统领如何的鞭打责骂,他们仍是节节后退。
在我们几个人周围,就这样腾出了好几百米的空白地带。
他们试图放箭来攻击我们,可惜我们离的太远了,在他们的射程之外。
只有几只强劲的箭射到了我们跟前,不过这根本没有杀伤力,苏风华灰瞳他们无一不是高手,对付这种箭简直是小儿科。
就这样,我们如入无人之境,一路通行无阻,顺利的到达了城门口。
计算的距离还算精确,千里无人烟并没有对城墙上的士兵们造成误伤。
暗六站立城门之下,用内力将声音送出:“方子安统领何在?皇后娘娘在此,速开城门迎凤驾。”
城墙之上一片哗然。
片刻之后,一个将领出现在了城墙之上,大声道:“皇后娘娘,请出示信物,确认无误后,末将自当大开城门迎接皇后娘娘凤驾。”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皇后的印信交与暗六,暗六用力将印信掷向城头。
那个将领接过去,仔细观看,然后大声宣布:“天佑我大宁,皇后娘娘凤驾回朝,快开城门。”
城墙上的士兵一阵欢呼,个个跪倒在地,迎接皇后的回归。
看着眼前巍峨雄壮的京城,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无奈。
以前被囚禁的时候,千方百计的想要逃离。
现在有机会离开了,却又历尽艰险的要回来。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得罪了老天爷,竟然让它如此反复无常的折腾我。
方子安是个白面短须的青年人,看来应该比狄浩轩略大几岁,样子很是干练精明。
“恭迎皇后娘娘回京。”他带领众将士将我迎进城来。
时间紧迫,废话就不多说了。
我坐轿回皇宫,方子安在旁边跟着给我汇报情况。
从他口中我知道两军已经对阵好久了,高相胜在人多,禁卫军护城军胜在精良,两方交手数次,僵持不下。
不过京城毕竟只有消耗,没有补给,城中的存粮不足以支持长期围困,如此这般下去,城破是迟早的事,尽快搬来救兵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狄浩轩病得很厉害,命悬一线,好几天连一点水都喝不进去了,现在只不过是在拖时间。
皇帝病危,请不动兵符圣旨,各地人马只得按兵不动,眼巴巴的看着京城着急,却无法施与援手。
京中人人自危,百姓家家关门闭户,人心惶惶。
听了他的介绍,我更加肯定自己回来是正确的。
人有的时候不能那么自私,我们必定要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不可能脱离了众人独自存活。
这些年来,我把自己当成了这个世界的过客,冷漠的旁观着别人上演悲欢离合,可事实上,不管我心里如何的不亲近,我仍是生存在这个世界里。我再怎么怀念那个钢筋水泥,纷杂混乱的世界,它也只能存在于我的回忆中了。
行医的时候,每到一处,百姓对我无不热情有加,盛情款待。
我虽然治了他们的病,但同时也在受着他们的供养和爱护。
人有的时候,真不能太自私的,我们对这个社会,总得回报一些什么。
进入皇宫,我首先去取兵符。
此时此际,我到要感谢狄浩轩对我的信任了。
他一向很支持我与他同掌朝政,所有机密的东西,从来没有隐瞒过我,正因为如此,今天才能在这关键时刻救宁国一命。
兵符取来,我看着周围这几个人,惦量着让谁把兵符送出去。
这人必须要让我放心,而且武艺高强。
见我的眼光在众人身上打转,苏风华挺身而出:“我去吧,我手下的几个人还能用,几人分头行事,速度也快一些。”
我琢磨一下,决定就让他去。
别人虽然也可用,但苏风华由于身份的原因,留在这里很尴尬。
毕竟,在这里,我的身份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别人的妻子,还是一国之母。
何况正如他所说,兵符要分派几处,人多了,效率确实也高些。
我提笔拟写懿旨,一连写了好几张,着离京不远的各地驻军前来清剿叛党,不得有误。
凤印落下,我将懿旨交给苏风华。
阳光透过沉重的窗子,照射在苏风华白玉般的脸上,他黑鸦鸦的头发闪出墨墨的光华,那白色的袍子折射着淡淡的光芒。
这一刹那,我想和他一起,站在这个世界的一端,笑拥三千繁华,共度似水流年。
微笑的看着他,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只剩下了一句:“小心。”
苏风华看着我的笑脸,抬起手来,似乎想要轻抚我的面容,手到半空,又无力的放下了。
“我去了。”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坚毅和信心,爱护与怜惜。
我点头,转身对灰瞳道:“灰瞳,你和暗卫护送他出去。”
苏风华缓缓勾起嘴角,给了我一个倾国倾城的绝美笑容,然后潇洒转身,消失在这空空的大殿之上。
我带着一丝担忧,一丝牵挂,一丝想念,站立在这殿堂之上。
我很想叫住苏风华,也很想扔下这一摊子事情与他同奔天涯,这心思在他离别的那一刻更加的急切,仿佛有人不断的在耳边心头向我重复:一起走,一起走…
我伸出手,想挽留住苏风华,也想挽留回我们相爱的甜蜜时光。
可触手的,不是那熟悉的温暖,只有那喧闹的空气。
“娘娘,您可回来了,快去看陛下吧,陛下的情况十分糟糕…”祥贵的哭喊声将我从离别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我连忙将苏风华压到心底,收拾好心情迎接所有的狂风暴雨。
一见到狄浩轩,我大吃一惊。
曾经气宇轩昂、神采奕奕的那个人不见了,曾经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那个人不见了,曾经精神抖擞、气势如虹的那个人,也不见了。
床榻上躺着的,是一具枯败的身躯,脸颊凹陷,颧骨突出,身体干瘦如柴。
不,这样的狄浩轩,不是我记忆中的狄浩轩。
那个人,应该是嚣张跋扈的,应该是不怒自威的,不应该,不应该是这么气若游丝,魂似灯灭的躺在这里。
就好象,转眼之间,就会咽下那最后一口气,彻底告别这个世界一样。
看着这样的他,我不由悲从中来,泪水涌出了眼眶。
一抬手,擦干眼中的泪水,我抓起他瘦弱的胳膊,硌人的骨架上,只覆了一层薄薄的皮,没有一丝半两肉。
心中酸楚的厉害,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也不知他是怎么煎熬着过来的,竟然把自己弄成了这副德性。
兄长的叛乱,母亲的威逼,妻子的生死未卜,外有强敌,内有内乱,这个人,心里不知有着多少苦,多少愁,却无人可以倾诉,只得一身承担。
现在,他终于是熬不下去了。
不再想狄浩轩如何,我稳下心神来查看他的病况,脉相缓而滞,呼吸却是急而促,面色紫中带黑,心跳丝丝无力。
果然是我听说过的那个病症。
好在闲居在家的时候,曾经想过这个病症的医治办法,虽然不保证能救活,但现在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死马当活马医吧。
能不能活,就看他的命如何了。
我站起身,左右看了看。
桌子上摆了一只花瓶,里面还插了几朵鲜花。
我走过去,咣当一下把花瓶扔到地上。
瓷片飞溅,碎了一地。
我捡起两片碎瓷片,仔细端详了一番,吩咐祥贵紧紧抱住狄浩轩的头。
瓷片紧贴在狄浩轩的太阳穴上,我双手用力砭。
皮肤砭破了,有紫黑的血珠慢慢渗了出来。
祥贵一声惊呼,我使劲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收声,紧紧的抱住狄浩轩的脑袋。
再砭,紫黑的血不断的流出来,流了足足有一小碗,血色才略略变色,变成了紫红色。
还是不行。
我又换了两片稍大点的瓷片,继续砭狄浩轩的太阳穴。
紫红的血珠变大了,如绿豆粒大小,从他的太阳穴不断渗出。
又足足流了一小碗,血色才变成了鲜红。
我停住手,让祥贵将狄浩轩放平。
“嗯…”只听得狄浩轩闷哼了一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四面楚歌

  “陛下出声了!”祥贵惊喜的喊了一声。
不过他白高兴了,狄浩轩根本没醒过来,倒是呼吸不那么急促了,放得绵长了许多,脸色也不是紫黑色了,而是泛着不正常的红。
我扔掉碎瓷片,又抓住了狄浩轩的脉门,良久,长叹一声。
他的病拖的时间太长了,经脉堵塞,血液淤积,能保住命就算不错了,即使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
我摇摇头,让祥贵把流得满床的血收拾了,自己提起笔来开方子。
还未写完,就听见外面有人禀报:“皇后娘娘,二皇子来了。”
狄明辉!
我立刻放下笔,迎到了门口。
两个多月没见,狄明辉竟然长大了好多,小孩子果然贪长。
我从奶娘手中接过这个小家伙,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对我不理不睬。看来,这么长时间没见,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我。
我仔细端详着我的小儿子,分别这么久,我天天都在想着他,愧疚,悔恨,无奈,自责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我的心,现在终于见到了他,这些负面的情绪顿时全都消失了。
我不断的亲吻着他的小脸,宣泄着我心中的喜悦和疼爱。
狄明辉板着那张小脸,情绪仍是没有一点波动,最后可能实在被我亲烦了,小眼一闭,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我恶劣的掐了掐他粉白粉白的小脸蛋,人家连眼睛都没睁,一副请你随便的意思。
我又一次觉得在这个孩子面前,我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费多大心思,等待你的,永远是那副与他无关的样子。
狄明辉这个小东西怎么不耐烦我不管,我把他抱在怀里,就不愿再撒手了。
一手抱着狄明辉,一手迅速写下几行字,将狄浩轩的药方写完,让祥贵去抓药。
祥贵刚走,就又有人来报,在京的官员们知道我已回京,都赶来上朝了。
我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将狄明辉交与奶娘,换上朝服,又匆匆赶去朝房。
这个地方以前来过几次,可都是跟狄浩轩一起来的。
现在,当我独自一人高高在上的时候,我蓦的生出一股孤独空旷的感觉。
我在心中苦笑,有多少人想抢这个位,可有几个人能真正明白,这个位子并不好坐呢?
当众人只能在你脚下仰望你的时候,这个世界虽然被你踩在了脚下,可与此同时,这个世界也抛弃了你。
你只能独自一人站在那无人可以逾越的地方,品味着孤独与寂寞,默默的背着沉如山岳的重担。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狄浩轩一直想拉我站在这个地方了,有时候,那种压力,是必须要找人分担一下的,独自一个人支撑下去,真的很艰难。
群臣进殿,一进殿就看到我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之上,眼中无不流露出欢慰和期盼的目光。
狄浩轩病倒,群龙无首,他们虽然尽力在做好本职工作,可心里总会觉得茫然无措,不知目标,现在我回来了,他们又有了主心骨了,在黑漆漆的路上又找到指路明灯了。
越是慌乱的时候,人的心越散乱,在这个时候,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很容易成为人们的领袖,无数起义战争就是这样发生的。
现在,我就在扮演那个登高一呼的英雄。
朝臣们见过礼,各站其位。
我仔细观瞧,这些留下来的官员,不过是以前的十之三四。
高相那批人自然跟着他叛乱去了,奇怪的是郑相竟然也没来,他手下的那批官员也没影了。
我心里一沉,这个郑相,在这个时候不会也另立山头了吧,那这样的话,宁国可真是被架空了。
这些剩下来的官员,除了天佑和张子悦,面孔都不是很熟悉。
张子悦就是我保住的那条小鱼,狄浩轩曾专门指给我看过,是以我也认识他。
天佑就不用说了,自小的同学,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两位丞相把该带的人都带走了,天佑俨然成了这里最大的官了。
我心里倒是暗暗觉得喜悦,天佑的能力人品如何,我是很了解的,正好趁此机会,让他大显身手一番。
玉莽山中,那个满脚血泡却仍是忍痛前行的少年,是应该有一个焕发光彩的时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