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南生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脸,柔声道:“南生,这件事你做的对,这种办法不能说出去。大夫要有仁者之心,对天下众生要一视同仁,不能因为救一个人,去杀另一个人。”
南生乖巧的答道:“娘,我知道,我也怕那人去杀人,就没敢把这个办法告诉他。那个人是卫晨哥哥的朋友,我也没敢告诉卫晨哥哥。”
我笑了,笑得很欣慰。
我的南生,能够有如此医术,又有如此的心思,还有什么让我放心不下呢?
值了,值了,一切都值了。
用这一生,换来如此聪颖可爱的儿子,我再也无怨尤了。
南生窝在我怀里,抬起小脸,期盼的看着我:“娘,还能有别的办法吗?咱们帮帮卫晨哥哥吧,他急得嘴上都起泡了。”
别的办法?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不过,不试不知道,也许可能有别的想法呢。
既然儿子让想别的办法,那就再想想吧。
我陷入了沉思。

过了不知多久,南生摇我。
“娘,想不出来就算了,那个姐姐说我要回去了。”
啊?我忙抬起头。
果然,天色不早了。
晕死,难得和南生相处一天,竟然,竟然在沉思中度过了。
后悔莫及。
我忙拿过我抄录的那些书,一一交给南生,让他回去细读。
然后趁那个女子没注意,在南生手上写下:相思砂。
南生不解的望着我,我又写道:下次带来。
南生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个女子向外面挥了挥手,进来一个戴着斗笠,穿着黑衣的男子。
“娘娘,这次由我护送您回宫,他会送小公子回西柳庄。”她伸手一指那男子。
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狄浩轩曾和我说过,不管我去哪,灰瞳会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既然有灰瞳,我还要她护送做什么?
那女子看出了我的疑问,解释道:“灰瞳大人有别的事情,今天娘娘的安全由我负责。”
无所谓,只不过是换了个狱卒罢了。
那个男人抱起了南生,他低头间,宽大的斗笠蹭到了南生脸上,南生白嫩嫩的脸上出了一条红印。
我心疼的摸着南生的小脸,责怪那人道:“你倒是小心点啊。”
那人道:“属下该死,请娘娘责罚。”
…动不动就该死,就责罚,和这种人讲话,讲不通。
“太阳都下山了,你还戴哪门的斗笠?”我抱怨道,看着这个大斗笠,极不顺眼。
“属下这就摘了。”他还当真就摘下了他的大斗笠,拎在了手上。
“娘娘若没别的吩咐,属下告退。”我又握了握南生的小手,在南生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点了下头。
那人抱着南生,就往外走。
忽然瞥见他斗笠上那圈汗渍,有个念头飞快的在脑中闪过。
“等等…”我忙叫住他。
他不解的停下脚步,转回头来看我。
是了!
我高兴的向南生喊道:“儿子,有办法了。你回去找几十顶壮年男人戴过的旧斗笠,戴过的时候越长越好,煎成浓汤,淘漉成膏,早晚服用,应该能好。”
南生思索片刻,灿然一笑:“脑油髓之余,还是娘厉害。”
听了儿子的夸奖,我得意的笑了。
上次告别,是在泪水中,这次告别,却是在笑声中。
下次嘛,如不意外,应该是在不舍中。
回到凤坤宫,我更加用心的抄录医书。
我多抄些书,南生的知识就会多一些,以后治起病来会更加的得心应手。
我努力的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时间,让儿子的谋生手段更厉害一些。
想到儿子,想到苏风华,当然会不舍,会留恋。
可一看到这凤坤宫,一看到这些宫女太监,一看到围在外面的几千士兵,再加上天天看到的狄浩轩,那些不舍和留恋马上会化为乌有。
如果我还继续活下去,未来的日子只有一条。
在朝堂之上和他唱双簧,与那班大臣争来斗去。
在凤坤宫里和他同床异梦,还要为他生下子嗣。
有了孩子后,我们的牵绊就更深了,关系就更复杂了。
没有自由,没有喜欢的医术,宫廷斗争,后宫邀宠,和一大群女人争一个男人…
想想就头疼,就觉得前途无光。
罢了,不如趁早归去的好。
打定了主意,出乎意料的是心情没有变得沉重,反倒是变得轻松了。
从进宫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
连狄浩轩都惊讶于我的变化,沉着脸问我是不是苏风华让南生带什么信了。
我惊奇的看了他一眼,这人的心眼就是比旁人多。
他怎么就不能简单的认为,只是因为见着南生,我单纯的感到快乐呢。
不屑跟这种勾心斗角惯了的人说话,我坐到桌旁,抄书去也!
狄浩轩不依不饶的跟在我身面,非得要我坦白交待。
我翻他白眼,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相对于我的轻闲,狄浩轩倒是忙碌了起来。
北方前线打得如火如荼,程将军大权在握,没了顾忌,与前林国全面开战。
打仗就是烧钱,一时间,物资的供应成了头等大事。
为了筹钱筹粮筹装备,狄浩轩和一干大臣用尽了各种办法。
他天天忙得不可开交,曾想拐了我和他一起想办法,可惜本人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半只脚踏进黄土中的人,自然不会再管红尘之事。
狄浩轩忙,自然没有时间理会我,这是好事。
但这也是坏事,他忙,自然也没有时间安排我和南生见面。
和南生见不到面,我的相思砂怎么拿到手?
相思砂是一种药,微毒,无味,色暗红,细小如沙。
这种药应该很好带进来,袍边带角,都可以放一些的,即便狄浩轩的人再精明,也不会注意到衣角里一小小撮沙子吧。
有了相思砂,事情就好办了。
我注意到宫女们总在这屋里熏一种叫阿月木的香。
这种香气味清新,相当好闻。
不过,要是将相思砂放到阿月木的香灰中,就会产生毒性,这种毒能让人毫无痛觉的猝死。
这不正是离开人间的最好方式吗?
毫无痛苦,我喜欢。

  生?死?

  我发现当一决定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经常回忆过去了。
从我来到这里开始,一直到现在囚禁深宫,我将自己的经历回忆了一遍又遍。
我觉得自己就象一个过客,冷漠的看着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自己虽然很努力的去生活,去适应,却总有一种没有真正融入的感觉,我就象一片落叶,被风吹到哪里,就落到哪里。
我学医治病,别人看我活得很踏实,很认真,可我却觉得身在梦中,一旦醒来,仍躺在那张软软的床上。
直到南生的出现,才将我真正带入了这个世界,才让我真真正正的有了喜怒哀乐。
我留恋南生,留恋苏风华,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弃他们而去。
以前的时候,有位闺中好友坚持要离婚。
我苦口婆心的劝她,老公对你那么好,百依百顺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说他看得太紧了,我走到哪他跟到哪,不允许我去这,不允许去那,这个人不许见,那个人不许见,我没有一点点的自由。
我劝了又劝,最后她硬梆梆的扔给了我一句话,我马上就闭嘴了。
她说:不自由,勿宁死。
不自由,勿宁死。
当时我不理由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我理解了。
一辈子的囚禁生活,太沉重了。
沉重到我不愿意背负着它过一生,而这一生只为了等待狄浩轩心情好时,恩赐我和南生见一面。
我也曾想过如果活下去会怎么样。
以我的能力,辅佐狄浩轩成一代名君,是肯定够格的,我也肯定自己能在这皇宫之中混得风生水起。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仍是喜欢自由自在,喜欢闲云野鹤。
我不愿仰人鼻息生活,也不愿成为专事生产的母猪,为狄浩轩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
不自由,勿宁死。
何况,死对我来说既不可怕,又不痛苦。
我乐死,不乐生。
半夜忽然下起了急雨,豆大的雨点哗啦啦浇在屋顶,声音大得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起身坐了起来,却发现狄浩轩没在屋中。
正惊讶间,他却从外面进来了,一见我醒着,笑道:“好大的雨,你睡觉轻,我猜你肯定会醒。”
他把窗子关好,坐在床沿上,轻轻拍着我的背道:“你先睡吧,我还有折子要批。”
“很急?”我随口问了句。
他点头:“程将军加急送来的。”
“哦,战况如何?”
“稍占下风,不过比以前好多了。好了,这些烦心事你不要管,安心睡觉吧。”
我也没了睡意,干脆下床:“不困了,抄会儿书吧。”
狄浩轩帮我拿过衣服,披在我身上,笑着说:“也好,我就当是陪我了。”
这个自作多情的家伙。
我在这边抄得不亦乐乎,狄浩轩在那边折子一本厚过一本。
我偷眼看他,这个人也算是一个勤政的好皇帝。
当天的折子从来没有积压过夜的,有事情奏上来,马上就会解决。
除却他的脾气,别的方面实在是让人无可挑剔。
但恰恰是他的火暴脾气,要是有心人利用得好,足可以将宁国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叹,造物主始终是公平的。
它给你了超过他人的东西,必将拿走你另一部分东西,让你在这方面产生某种缺陷。
我在这里抄着书,心里却想着怎么让狄浩轩同意我去见南生。
上次我回来后,狄浩轩就一直心有疑虑,不愿让我再见南生了。
我算算日子,竟然有一个多月了。
得想个办法啊。
正发愁间,狄浩轩却站了起来,走到书架前翻东西。
“找什么?”看他东翻西找的,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我忍不住发问。
“地图。和前林国交境的地图。”
“你那堆折子下面压着呢。”骑驴找驴,就在手边上呢,非得去书架上找。
他过来翻了翻,果然找到了。
“我都忙糊涂了。”
他打开地图,一一标注出折子上提到的地名。
“不对呀,这个鲁家店到五猎大营,不过三十里地,怎么可能走五天呢?”
我想了好久,终于想起了这个地方。
“我倒是听说过是怎么回事。据说一天雨后从山上滑下了许多石头,有一块那么大个,把路挡死了。”我用手比划着,足有半个操场大:“从那过不去,是不是绕路用了五天啊。”
狄浩轩把地图一扔:“不看这破玩意了,就没有对得上的地方。”
想了想,又捡起来了,继续苦着脸看。
我忽然想起了我画过的地图,比他看得可详细多了。
反正我也没什么用,不如便宜这人吧。
当然,也不能白送。
“喂,我给你样东西,你让我见南生一次。”
他抬起头:“你有什么东西?”
“地图啊。你忘记啦,全国七七八八的地方都让我走遍了。我走过的地方,都画地图了,比你这烂东西可强多了。”
“有这好东西你不早拿出来。”狄浩轩一脸高兴的瞪我,外带埋怨。
早,早不是没想起来嘛。
几天后,狄浩轩派得人终于将地图取来了。
乖乖,好几大箱子。
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已经画了这么多地图了。
找到标注着“北疆”字样的地图,递给狄浩轩。
狄浩轩仔细看了又看,一脸的喜色:“清颜,记你大功一件。”
“那么见南生…”
“好。哈哈,今天高兴,你还想要什么,一并说出来。”
“放我出宫…”
他脸色陡变:“这事免谈。”
就知道是这样!
狄浩轩对我还是起了戒心,见南生的时候,监视我们的人多了不少。
我抱了南生,坐在廊下低低私语。
“娘,卫晨哥哥让我替他谢谢你。”南生漂亮的凤眼中流露出自豪,显然很为我感到骄傲。
我把玩着他柔软的头发,轻轻道:“那人治好了?”
“嗯,就是吃药的时候吐了好几回,说是有点恶心。”
能不恶心吗,那玩意儿光想想就够让人吐几回的了,别说吃了。
不过为了救命,再恶心还是得吃。
“人中黄”还是从粪坑中取出来的呢。
“你爹爹的伤好利索了吗?”上次南生来详细的问了一下苏风华的伤,南生也将他开的方子告诉我了,照理说应该是无大碍了。
南生点头:“好了。”
我将自己抄好的书拿来,详详细细的将一些他没见过的知识讲给他听。
我讲得如此用心,恨不得直接将我脑中的东西搬出来,全部灌输给他。
南生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提出自己的疑问。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医学知识问答中过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南生粘在我怀里,非要我一口一口的喂才吃。
我欣然领命,这种差事乐意至极。
南生象只待哺的小鸟一样,小嘴一张一张的,真是可爱极了。
这一刹那,我忽然觉得我要自杀的想法很不理智,为了这么乖巧可爱的儿子,我都不应该起那种念头。
真死了,那以后就再也不会看到儿子了。
何况,我的死亡,对南生来说,必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或许从那以后,他的脸上就再也不会有这种灿烂的笑容了。
自杀的想法,在南生的笑容中,渐渐动摇了。
下午的时候,我听南生给我讲他平时的生活。
住在哪里,天天苏风华怎么哄他入睡,苏风华教他练了哪些武功,卫晨也到了西柳庄,教了他什么医术,卫晨和苏风华又打架了,这次卫晨赢了,把苏风华毒成了“大胖子”…
我用心的听着他描述的点点滴滴,时而欢笑,时而皱眉。
看着手舞足蹈,极力让我开心的南生,心中既甜蜜,又悲伤。
我不知道南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挣扎,才可以面对我不能在他身边的事实。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被抢走,对他来讲,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如果,我继续这样活下去,还生下了他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他又将如何面对这个事情?
是耻辱,是无奈,是体谅,还是无所谓?
我忽然不敢去想了。
一点也不敢想了。
分别的时候,南生送给我一大堆他从卫晨那里抄录来的东西,可惜被监视我们的宫女拿走了,说回到凤坤宫再还给我。
我真是无语了,这比探监送东西的检查还要严。
南生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写下一个字:墨。
我了然明悟,相思砂,被藏在了墨里。
苏风华好聪明,把相思砂研在墨里,任他们怎么检查,也不可能查得出来的。
相思砂本来就没有味道,颜色又暗,掺在墨里,可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要用的时候,只要把“纸”烧了,相思砂自然就出来。
这道理和金粉抄书是一样的。
千叮咛,万嘱咐,在依依不舍中,告别了南生。
没有去营造什么伤感的气氛,在面对南生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想自杀的念头一点点也没有。
可回到凤坤宫的时候,望着那重兵把守的院子,又不禁觉得生无可望。
是生,是死,这两种念头在脑中轮流转换。
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委屈自己一辈子。
死,就看不见南生,看不见苏风华了。
生?
死?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我竟然犹豫了。
夜幕降下,群星升起。
我呆坐窗前,看着广阔无垠的夜空。
曾经无数次的披星戴月行走于山间田野,那时候无拘无束,心无挂碍,好不自在。
我喜欢那种生活,那种接近自然,亲近山水的生活。
我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那么过下去,直到老去,直到死去。
想着过去,又想起现在。
不自由,勿宁死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
罢,罢,罢,这一生,就这样了吧。
“娘娘,陛下说晚上有事,请娘娘自己先用膳。”宫女进来替狄浩轩传话。
我笑,这个狄浩轩真命大。
曾经考虑过很久,到底该不该捎上狄浩轩一起走。
对这个拆散了我和苏风华南生的大恶人,带他一起走比较解恨。
可真带走了他,宁国必陷入混乱,为了我一人,拖累一个国家,好象又不太好。
这下好了,老天替我决定了,不用我再为难了。
就放过他一马吧。
吩咐她们端来个火盆,我将那些羊皮纸烧了。
屋子里飘出一股难闻的气味,熏得人都没法呼吸了。
我迅速将相思砂取了出来,把火盆端了出去,叫人赶紧熏香。
袅袅的白烟从那个小铜炉中飘出,阿月木一出,果然恶味全消。
喝退众人,我将相思砂放入铜炉中,铜炉中的烟渐渐变成青色了。
我皱起鼻翼,轻轻嗅了下,原来毒药也是香的啊。
这个药的药性有点慢,等香全烧完了的时候,我还没有发作。
坐在窗前,我静等死亡来临。
死亡还没来,狄浩轩到先回来了。
一进院子,就猛闻空中的气味。
“什么味,这么难闻?”
旁边小太监答道:“刚才娘娘烧了一些纸。”
狄浩轩闻言,三步两步迈进屋里,厉声问道:“你烧了什么?”
我笑道:“没什么,几张纸而已。”
“不对,你是不是又搞什么花样了?”他步步追问,显然对我是极不放心。
“没有。”
“真的没有?”
我点头。
有也不告诉你。
狄浩轩坐在我旁边,将我揽入怀中:“清颜,你就让我省点心吧。”
“嗯,我保证,以后绝不会让你操心了。”死人当然不用操心了。
我不想再谈这个,转移话题问他道:“狄浩轩,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你告诉我好不好?”
“什么事?你说。”
“我想知道那个张天师和你密谈了些什么?”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我一直认为,要是没有那老头,狄浩轩不至于这么紧张我。
狄浩轩想了好久,这才答应了:“好吧,我先给你看样东西。”
他招呼祥贵:“你去我的书房,把暗格中的东西拿来。”
我不解的望着他,他道:“你一看就会明白了。”
什么东西让我一看就明白?
我很好奇。
祥贵刚走到门口,院外突然一阵喧哗。
只听得一个凄厉的声音大声吼道:“清颜,你出来,顾清颜,顾清颜,你出来…”
我猛得站起身,扑向门口。
苏风华!
是他来了!

  虽千万人吾往矣!

  孟老夫子说:自反而缩,
就算对方有千军万马,我也要勇往直前。
何等的英雄,何等的气慨!
以前活在和平年代,不知是缺乏英雄,还是我没有幸运的遇见过英雄,反正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
今天,我却看见了。
我看见了苏风华独自一人,战于千军之中。
苏风华凌空飞跃,剑光舞成了一团,脚下,是层层不见底的各种武器。
他的剑舞的滴水不漏,而每次下落之时,都轻巧的凭借别人的武器,再度飞跃前行。
他的行动快如流星,只一会儿功夫,就快到了我的眼前。
忽然我心脏停跳,眸子凝缩如针,大声喊道:“后面!”
一支箭尖啸着破空而来,直射苏风华的后心。
苏风华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扭动了一下腰身,身体弯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铿…”我还是清晰的听到了箭支射入肉中的声音,苏风华的动作帮他躲过了要害,但箭仍射在了他的肩胛骨下面。
苏风华的身体被那只箭的惯性向前带了一大截,最后踉跄落地,无数兵器闪着寒光压到了他的身上。
身后不远处,灰瞳拿着一张弓,慢慢的闪出身来。
我靠了。
我连忙跑过去看苏风华,狄浩轩阴沉着脸拉住我,示威性的把我拽到他怀中。
“苏风华,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苏风华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看上去痛苦至极,脸色苍白的很,白的就象他身上汗水重透的白衣。
汗水湿透了的衣服?
仅仅是闯宫,以他的武功,不可能费这么大的力气,流这么多汗。
我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该不是他一想到我要自杀,用轻功从西柳庄跑来的吧?
西柳庄到皇宫,将近二百里地…
不用再想什么,如果这个男人再不值得我去爱,那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到可以让我去爱的人了。
我猛力向前冲想冲到他身边去,可狄浩轩的手紧紧箍住了我。
我照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一股咸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狄浩轩死死的瞪着我,就是不松手。
“清颜,你是不是服毒了,你告诉我!”苏风华喘息稍复,急急问道。
“你说什么?清颜服毒了?”狄浩轩脸色大变,扳过我的脸,手劲大的快把我下颌骨捏碎了。
“清颜,你说,你是不是真服毒了?”
我向他笑道:“你让我过去,我就告诉你。”
狄浩轩的脸色变了又变,气得手直颤抖,看来是非常不高兴我在这个时刻还和他讨价还价。
看看我,又看看苏风华,他面露苦楚,终于,无奈的放开了手。
“你们都退下。”他怒吼一声,将怒气撒在了那些士兵身上。
士兵鱼贯退出,只剩了苏风华坐在原地。
我缓缓的走向苏风华,走向了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男人。
他坐在院子中间,摇摇欲坠,背后还插着那只箭,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汗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这个小坑中,慢慢的的混合上了一丝丝红色。
看着他,我的心剧烈的跳动,它好象也在为见到苏风华而欢欣。
我一直在想,苏风华遇到我,是他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呢?
如果没有遇到我,他可能命丧青凝峰了。
可是遇到了我,却又有了后面这一连串的苦痛和无奈。
是不幸中的大幸,又是幸事之中的大不幸。
我一步步走向苏风华,每一步都重逾千金。
我从不知道,不过几米的距离,走起来竟然如此的漫长。
脚下不知怎的,越发的绵软,我都感受到双腿在不停的打颤。
几乎是用挪的,我挪到了苏风华身边。
我伸出手,想去抚平他脸上的痛苦。
他那双和南生一模一样的漂亮凤眼,灼热而痛苦的盯着我,差点让我忘了身在何处,只想沉溺在他的眼眸深处。
“清颜,你告诉我,你服毒了没有?”他的声音异常的温柔,就好象那三天中情深之处对我许诺时一样。
我身体一软,扑到他怀里,抬起头,给他一个甜蜜的笑容。
他一只手紧紧揽住我,另一只略有吃力的抚摸着我的脸宠。
我将脸颊靠在他的手掌上,轻轻磨蹭。
这只手,不是以往那样温暖的,今天却是带着苍凉的。
“你服了,对不对?”苏风华语带惶恐,脸上最后一丝希望退去。
我想告诉他,这次我是真的想归去了,不要悲伤,临死前能见他一面,我是高兴的。
可一张嘴,一股血雾从嘴里喷出,红艳艳的血,顿时染红了苏风华的白衣。
这个毒果然是毫无痛苦啊,我都吐血了,竟然没有觉出一点点疼痛来。
除了心跳快点,脚下软点,竟然真的真的没有其他的不适。
苏风华脸色大变,狄浩轩也冲了过来。
“狄浩轩,你他妈的快叫太医啊。”苏风华向狄浩轩大吼一声,狄浩轩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一连声的大喊:“传太医,快传太医…”
院子中乱成一团,狄浩轩过来,想要从苏风华怀中抱走我。
我紧紧的拽住苏风华的衣服,不愿松开半分毫。
狄浩轩眼中满是怒火,想要开口对我说什么,我哪有心思听他罗嗦,直接赏了他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