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深感极致疼痛便难再下出气力,而头脑中却极快闪过无数次心里千遍万遍扯破心头的执念。
我深吸一口气,心坚如石,就似锐物划破的并非自己血肉,一划到底。一道,另一道,我看不见腿根处的血液如何奔涌如注,只感觉到剧烈的灼热疼痛,还有充斥于双 腿指尖的温热液体,而后有温热顺着皮肤蜿蜒流下,布满了腿 间空隙。
血腥味浓重,充斥身体周遭,闻了倍感反胃。
正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刘东探身而入,轻声道:“娘娘,事情办好了,您放心。”
我点头,无声迹间将钗尾的血迹拭干,重新插入发间,撩眼看刘东,气息微颤,无力道:“刘东,快去太医院找太医过来,快去。”
刘东不知所谓,猛一抬头,见我双手浸染艳红血色,再一看我下 身牙白丝纱裙已是一片殷红娇艳,顿时吓的七魂少了六魂半,瞠目结舌,结结巴巴,连滚带爬的夺门而去。
“娘娘,您…”
我把手搭在邀月手上,极其艰难的站起身,因为伤口扭扯疼痛至极,顿时尖锐的疼感彻整个身体,我几欲无法站稳,只觉得身体不自觉的不停颤抖,寒冷一片。
“娘娘,您撑一下,太医马上就过来,娘娘…”邀月也是六神无主,眼泪夺眶而出。再顾不得主仆之分,急急伸了手,圈我在自己怀里,拼了命的往外拖。
人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刻才能显出她的本来面目,我只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那一年大雪,那个歇斯底里哭泣的女孩,那双哭红的眼。
被她胡乱一扯,我更觉得疼痛加剧,勉强别过脸,敛了笑,忍忍道:“哭什么,赶紧扶我出去。”
一步一步,伤口血流汹涌不止,似有不间断顺着腿留下的温水,湿了纱裙,也湿了绣鞋,留在浅色地毯之上,一个又一个艳如红梅的印痕。
我疼到双腿虚软,头昏眼花。好似裙摆上布满了绵里针,针尖深深戳入皮肉,一波重似一波,疼到心肺,疼入脉络。身侧的一只手狠狠揪住裙摆,却丝毫不能减少我半分疼痛。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动了胎气吗?你们快去传太医,快去。”凤云深完全慌了神,声音颤抖,已然没有从前的淡漠,完全不知所措。
屋子里乱作一团,得了命的小太监也是被吓傻了,急忙跃门而出,却与刚准备入门的另一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被冲的一个趔趄,小太监则扑身滚了出去。
也许是流血太多,我渐渐有些支撑不住,目眩严重,仿佛晴天仰目望日,满眼白花花的一片。终是双腿一软,身子颓然而落。
我落入一个怀抱,撞疼了身子,也撞疼了头,人顿时清醒许多。我微微睁眼,听见周遭哭叫声一片,朦胧目光落入那样一双温润安然的眼。
他低头看我,分明有慌乱,焦急融在眼中,等不得那些下人杂乱无序,手脚笨拙,不做多想,起身抱着我大步流星的出了门去。
我眼前乾坤倒转,混为一片,冷的刺骨,疼的极致,知觉似乎离我愈来愈远。风刮过脸庞,我缓缓阖了眼。耳边心跳如擂鼓,他走的那么急,还有感知中不停颤抖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他?

假咒

 

我从不知道两道那样大的伤口竟能流出如此之多的血液,超出我的想象。
我的确是想借着厌胜的诅咒显灵之事,挑拨华瑞莹与元妃之间的关系。既然不能对自己下药,唯恐伤及腹中胎儿半分,只能想到这个法子掩人耳目。这里是后宫,不狠绝,哪里能让他们这些人精信以为真呢?
华瑞莹是何等人物,这后宫里眼线无数,相信汀苒宫里这一番闹腾下去,她便是第一个知晓的人。这么一来,我能断定,刘东能从太医院里请得来的太医便非他莫属。只要有他,我这连环伏笔计谋便百无一漏,皆大圆满,连半分牵扯都不会上身,人不是我手下的,与我何干?
可我只是未曾算到凤宜玶竟然出现在这个时候,原本还打算能走到御花园过一下场,顺便看刘东事情办的可曾妥帖,结果却是在汀苒宫就被他接了去。
凤宜玶身上没有熏香味,只有淡淡的阳光透彻衣料那种清爽干净的味道,暖暖的,和着男人结实而有力的心跳声。我虚力倚在他胸前,晕眩中细细思索,若是当初凤宜玶借着那只翠玉钗企图害我,那此时这景,他又是为了如何?那双眼,情意显露,并不似假。只是,人心真的只需察言观色,看清那一眼清澈颜色就能分寸在心吗?可若是他也受命于他人,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何许久以来,安插那么多眼线下去都始终不曾发现他留下的蛛丝马迹?除非从未瓜葛,不然是绝对不会没有半分痕迹留下。
因为被凤宜玶抱着,所以腿间疼痛感略有减少,只是因为血虚而倍感眩晕。我张眼,略微抬头看他的侧脸,仍旧丝毫看不出所以然,心梗了一下,或者说是因为第二种可能?那还真是可笑至极。
不出我所料,等我人被凤宜玶抱到兰宸殿之时,许绍已经在床边候着了。他轻放我于床上,复又看我一眼,气息急迫,硬声交待:“快给娘娘把脉,不得马虎,本王外面候着,有事来报。”说完才转身离去。
因为太医看诊,所以在房间里留下的人只有太医许绍和邀月两人而已。邀月泪流满面,肩膀颤抖,却是担心至极。我的心有一瞬间的暖意流过,以为在这红墙碧瓦的深宫内苑,人情冷淡,就算是从小跟在身边侍候的,也未必就真的忠心耿耿。下人自有下人做事侍主的一套心经,无不是只求自保安身,哪有那么多的心甘情愿。若是轮到树倒枝折,也不过就是猢狲散尽人去楼空,何以多出苦守伤感的情谊来?而随我已久的邀月泪眼朦胧,那目的不明的凤宜玶焦灼难抑,在我眼里,虽有温暖之意,却也留着半分的犹疑。
“娘娘,快让下官给您把脉。”
我微微靠起身,看了一眼门口,撩眼望向许绍:“太医莫急,本宫的问题,本宫无需号脉也清楚无比,现下需要的只是一些金创凝血的药而已,太医备了就是。”
许绍一愣,蹙眉睁目:“娘娘这症状正是胎气大动,小产前兆,娘娘如何这么云淡风轻?娘娘如何有本官更为清楚,金创药有何用处?那是…”许绍话说一半,似乎心里领悟我话中暗示的意思,顿了顿,抬眼看我,小心翼翼问道:“娘娘这是说,有伤口所致吗?”
我点头,体乏虚冷,失血过多,连说话都觉费力:“许太医说的正是如此,所以才找了您来看诊,其余的话本宫不必多说,太医自会看着办,不是吗?”
许绍不做多想,起身往桌子边走去,急忙打开药箱,利落挑了几个瓷瓶递给身边邀月:“快予娘娘涂上伤口,不得延误,尽快止血。”说完起了身,转身想要出去。
“许太医莫走,现在出了去岂不是惹得大家怀疑,你先到屏风后面避一避,让邀月为本宫先涂药粉,过后你再给本宫把脉,做戏也要做全套 ,不然后宫眼线如密,难保没有把柄落下。”许绍点头,转身越过屏风绕到后面去等。
邀月帮我小心褪下纱裙披肩,亵衣亵裤,衣服从眼前被剥开,原本一身雪白的衣服,已经浸染殷红,极其刺眼。
“娘娘,伤口在何处?”我轻轻曲起膝盖,顿时两道掌长的伤口现在我两腿的腿根内侧,血并不曾凝结,仍旧从伤口处不断外溢。血色蔓延我洁白光滑的皮肤,就似丢在雪地里一团团的红纱。
邀月用热水巾子轻拭暗色血迹,就算不碰到伤口,哪怕近邻,也疼的我微微发抖。
“我不怕疼,你尽管擦拭好了,擦好了赶紧敷药。”我咬唇坚忍,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邀月见我这般交待,动作利落许多,将那些药粉药膏,覆在伤口之上,片刻之后,血终于止住了。最后在外面覆上干净棉布之后用绷带固定,然后换上一身新服。
我见邀月准备拾血衣,轻声道:“莫拾了,就堆在一边既可,去吩咐我命令,唤许绍进来。”
许绍得了召唤从屏风后面绕了过来,还没等我吩咐,赶紧上前拉过我的胳膊:“娘娘莫要大意,孕妇十分禁忌血亏,这一来,危险十分啊。”
我安静的躺在床上,眼睛一刻不离许绍那张严肃至极的脸,又觉好笑,又觉紧张。一方面怕自己一时妄为伤及胎儿,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并非有他说的那么严重。
那许绍的脸绷得正紧,眉心深蹙,两指探入我手腕内侧,屏气凝神:“娘娘,暂时龙胎的没有多大危险,可您失血太多,恐怕会对胎儿造成一定的影响。血现在算是止住了,还需要久服中药和补药,只做生血,养胎之用,娘娘不必太担心,可日后一定要小心了再小心才是。”
我见人还未到,朝他点了点头,反手扯住许绍的袖子。许绍未曾料像我这举动,一愣,抬头看我,目光直直。
“知道为什么今天是你来看诊吗?”
许绍点头,默不作声。
“容妃准你来,本宫也许你把脉,但这消息要怎么传回去,怎么报上去,许太医心里有数吧?”我轻问。
许绍没有多想,仍旧点头,虚声到:“容妃娘娘的确让微臣时刻顾着娘娘的身子,这一次流血是不明原因造成胎气大动所致,若是容妃娘娘问起,微臣自当如此禀上。”
我嘴角衔着一丝微笑:“那剩下的日子就有劳许太医了,本宫心里有数。”
许绍俯身一拜:“微臣这就去太医院给娘娘亲自煎药,娘娘先且休息。”
我点头,许绍刚走到门口,门被推开,一身绛紫金绣龙袍的男人疾步走入。掀了珠帘,绕了玉屏,刚探过眼,便看见堆在床边一团白衣染血,眼色一暗。
“娘娘身子如何?”凤御煊脸上半分表情没有,寒冷如冰,身后跟着福公公和刘东一干人等。福公公始终低着头,半弯腰,唯唯诺诺,头不敢抬。而旁边的刘东,小心翼翼左右张望一番,见没有人看,微微朝我抬头一望,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我。
“回皇上话,娘娘这是胎气大动所致出血不止。”
“太医看出什么病因了吗?”
“回皇上,此病蹊跷,并无内因,两天前臣给娘娘请脉的时候身子还都好得很,还有待日后请脉观察才能确定。”
凤御煊听闻许绍一番话,脸色更冷,如落秋霜,那天成霸气与冷然衬得旁人愈发弱势,成了参天高树下的矮草,不堪一看。我至始至终没有说话,目光与他相视,不躲闪,不柔弱,更无一丝慌乱,我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他亦然目色深幽的看着我,眉头微蹙,似乎有话想说。
“都出去,其他的事情一会儿朕自然会处理。”大家鱼贯而出,只剩我与他两人。
凤御煊踱步我窗前,伸手拉住我的手:“厌胜之灾,每朝都有,竟未想是如此灵验,到底是巫咒灵验,还是事在人为?”
我嘴角挂笑:“皇上这话说的在理极了,若是厌胜巫咒并不灵验,何以历代有人冒死用它?这么说来,臣妾的这次灾难道与厌胜巫咒有关?”
“还笑得出来,差点连孩子都没了。”他握住我的手紧了紧,目色稍有缓和:“若不是这淋淋血色入目,但看你这态度,还以为是做了假。以后可要好好补着身体,这一身衣裙染了如此多的血,可想而知,还有宁王衣襟之上,血色也不算少。”
“后宫之中,人心叵测,臣妾只能谨防,却未必能防得住,不是有一句话叫一笑泯千愁吗?千愁,吞不下这千愁,何以后宫立足?”我轻轻阖了眼:“汀苒宫里才说服了临平公主,刚还心里得意来着,没想到竟出了这种事,若不是刚好宁王也来宫里找公主,怕是这一次,我只有命去,却无命归了。”
“你好生歇着,以后日日让太医给你请平安脉来,厌胜一事,我定会查的水落石出。不揪出这人,难解我心头之恨,倘若让我知道只是后宫争斗因妒生恨,决不让她留下全尸。”
我手紧了紧,并未睁眼,淡淡道:“皇上心里有数就好,这次意外得以化解也是老天开眼,还好孩子没事。侧间佛龛里还供着观世音菩萨呢,全赖菩萨保佑。所以皇上便权当为着皇嗣积福,声势一番也就罢了,这一掀下去,揭出太多人,对我们并无任何好处。若是关联了那些碰不得的人,到时便可谓上不能上,下不能下了,损了我们自己的面子,也让对方借此摸透了底。日子久着呢,皇上不必着急。”
凤御煊笑笑:“这可不似蓅姜的性子,能得过且过吗?”
我无谓,淡然道:“若是这种事情一出,皇上必然会一查到底,后宫是非,隆恩浩荡,指向哪里,朝中哪有人看不真切?若是稍有不慎,岂不是称了一些人的卑鄙心思,栽不到皇上头上,臣妾却是逃不掉的。若是遇见心思更深的人,那不是借此刚好离间了皇上与臣子间的关系了吗?”
我把话说的偏而又偏,凤御煊精明,可我这一番话也绝对是有理有据,既然不可能去找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何不一石二鸟?皇后有嫌疑,容妃自然也有嫌疑,何以逃脱姚家与华家的干系?等到皇上下手暗查,容妃与元妃之间的信任也会随之变化,她们没有动手,却一定会心虚,更生怕自己有口难辩。明里不说,不代表暗地里不想,都是对彼此无法全心全意的付出相信,看起来再多严实合缝的联手,也不禁这一敲一打,裂纹是必然出现的。
就算元妃并不是我目前的敌手,百试无害,铲除异己也算自保,我只需坐定看她们怎么勾心斗角才好。
“蓅姜心思细密,与我正想往一处。”头顶上的人轻声道:“你总是如此知我心思,不需我多言。”
我嘴角的笑依旧淡淡,不曾睁眼:“还有什么能比皇上心里有数更重要呢?就请皇上看个清楚吧。然而皇上却是轻看了蓅姜的,您刚刚那般,难道还在试探蓅姜是不是任性的要皇上一查到底为我出气?”
“你不需要?”
“需要,只不过,不是现如今。”

温存

 

体乏虚力,只觉得昏眩而困顿,竟恹恹睡去。可隐约还是知道床边坐了个人,似乎坐了许久都未曾离开过。
梦里望见一大片洁白的山茶花,漫山遍野的开,白色的花,红色的蕊,我一步步踏入花海,闻香四起,顺着那风,竟与落下的花瓣一起飞上天空。
我昏昏沉沉的醒来,头愈发沉重,眼皮酸疼,整个人如拆骨般难过。动了动,隐约听见邀月小声道:“皇上,娘娘的药太医送过来了,说是要隔着一个时辰先服退热的,再服生血养胎的。可是,娘娘还没有吃饭,空腹用药,伤胃的。”
紧接着又听见了凤御煊的声音响起:“把粥拿过来,朕来喂她,那药先温着,一会儿就吃,你们下去吧。”
我感觉自己被人扶起,睁开沉重的眼皮,周遭昏暗,我侧过眼往外看了一看,外面已经一片漆黑,月色很浅。
“已经入夜了吗?”张口声音嘶哑,喉咙生疼。
凤御煊穿的还是那套衣服,端坐我身边,让我靠在他胸前,一手端着青瓷碗,微微低头吹了吹,样子十分温柔认真。
“你睡了许久了,还好刚刚我摸了摸你的额头,不然烧这么许久,怕是要烧坏肺的。好在请许绍来看过的,说只是并发炎症,喝些药就没事了。来,先喝点粥,才方便吃药。”他温颜哄我,完全没有平日的高高在上,我顿感心暖热,微微抬头,看着微弱烛光下,身边男人那张漂亮的侧脸。
晕黄光泽覆在他的脸上,睫毛下,那双凤眼微垂,掩尽平日里那些冷情与幽深,此刻的他,全然一片安宁温柔,俨然成了另外一个人。
“蓅姜如何这般看我?看痴了一样。”他轻轻说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手里的那只碗中,嘴角分明衔着笑,那么淡,却那么明显。
“从前,小时候生病,总希望母亲能亲自喂我吃药,哄我入睡,后来的很久很久,都不曾再有过机会。”他自顾自说着,就似毫不在意的回忆一段寻常往事,温暖而甜蜜,“那蓅姜呢?生病之时可有人如我这般拥你在怀里喂你吃药?”
我仍旧不语,眉头轻蹙,不知是因为伤口不间断的灼痛,抑或是想起那些不快往事。年幼之时,只记得母亲最爱躲在禅室之中,终日吃斋念佛,大多时候是她身边的丫头照顾我,有时候醒来发现母亲坐在我床头,那真是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可多半时候都是哥哥陪着我,母亲,从未喂过我吃药。
“看来我们相似的地方还不止一处两处,蓅姜以后每次生病,我都会抱着你喂你吃药,你说,可好?”他含笑侧过头看我,样子十分认真。
我想了又想,恹恹开口:“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的女人,是我想保护的人,是同我站在一起的人,我对你好一些,很奇怪吗?像是蓅姜这样的女子,需要很多很多的怜惜呵护。越是透着一股子硬劲儿,背后都是藏着容易受到伤害的柔软,而我,不愿意看见你被伤害。”他脸上的笑,灿如流彩,第一次,我见到这个男人发自内心,安然而轻松的笑,如此美,深入人心,再不能忘。
“蓅姜的表情此刻看来像是一只被遗弃了的小猫,可怜又无助。和平日那个笑靥如花,妩媚柔骨的倾城佳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呢?”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酸了再甜,苦了再甘,是从心底泛出来的那种苦涩滋味,搅得心脏抽搐般的疼痛,再没有人的角落肆虐侵袭。原来,被说中痛楚的感觉是这般的隐忍疼痛,总是希望自己滴水不漏,严实合缝,哪怕是伪装,也绝对要以假乱真。可只有自己才知道,真相被揭示的当下,就似被掀起粘连血肉皮肤,血流四溅,疼痛难忍,可还是要生吞活咽,含笑带过。
“蓅姜…”他轻轻唤我,声音温润清幽。感到自己的腰被他牢牢圈在怀里,扯得我伤口尖锐疼痛。我抬起头,直直看着他。
“我的好,只给你,与此同时,你也只能接受我的好。你能懂得我的意思吗?”他面容淡然,仿佛放下平日那些情绪,不过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说着动听的情话,给那个似乎是他真爱的女子听。
我嘴角上扬,疲惫十分,整个人昏昏沉沉,不想吃东西,不想喝药,我只想窝在凤御煊的怀里,好好睡一觉。也许是因为世间本就有我这种太过直接的女人,太懂得自己想要些什么,所以马不停蹄,奔赴很远地方的愿望,唯恐一个不留神便错失了。
沿途风景,不论多好,我都能直接了断的舍弃。无需停留,无需观赏,坚信高处那一览无遗的风景,必定是人间最美的。
我走错了吗?想错了吗?没有,没有错,一次又一次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执念之间我还是期望与他这短暂的温柔时光能流逝的再慢一些,哪怕不能贪恋,至少予我怀念。
“来,吃一点。”他舀出一汤匙,缓缓递到我唇边。
我勉强扯起自己嘴角,微微张口,一口粥滑入口中,味道很浅,微甜。一口复一口,我乖巧的吃,他安静的喂,似默契,抑或者说我们之间确实有真情实意在缓缓流淌,那满溢内心的感触与动荡,我如此,他呢?是不是也如我一样呢?
“你好生喝粥,待吃了两剂药再好好睡一觉,明日就会感觉好多了。今夜我陪着你,不走了,你放心睡吧。”
我喝了粥,吃了药之后,安然躺在床上,透过纱帐看见外面软榻之上正在点灯熬油批阅周折的男子,心生出一丝丝的热。后宫女人明争暗斗,头破血流的难道只有他身侧的另一张椅子吗?或者,还有些人,也曾经如我一般看得到高高在上的这个男人如此温情而平凡的一面,也动了白头到老的心思了?
心口一胀,觉得有些不安生,人心果然难测,无论算计的心,或者是冷酷的心,终是意料之外。

试探

 

伤口发炎,我烧了两日有余,只敢等到白日里凤御煊上朝的功夫换药。
许绍每日都来请脉,顺便带来上好清创药,伤口过了几日也得安然痊愈。因为当时簪尾磨得薄锐,所以伤口长而深却没有留下疤。当初也是仔细考虑过的,即便是留了疤也不怕,毕竟是割在了极其隐蔽的地方,除了自己,其他人极少能发现。
在我还在昏睡的当日,穿过御花园的里护城河惊现桃木厌胜,凸肚,全身赤红,更让人怵目惊心的是木偶肚子上有一颗大而明显铁钉刺入,牢牢贯穿。凤御煊正从御清殿往兰宸殿的方向疾走,便“巧遇”浣衣房的宫女沿途在护城河发现木偶的场面。
赤红人偶捏在他手,当下脸色如覆冰深寒,眼色阴郁,身后人跪了一地,无人一敢言。皇宫上下,怀有皇嗣的人只有我一个,这桃木厌胜的寓意实在是再明白不过。于是,整个后宫都被这个小小桃木人翻搅得风波大起,天翻地覆。
桃木人一出,后宫这些女人无一不乱,就连那华瑞莹也不能例外。可我的目标并不是她,我只看另外一人。
男女相处,夫妻之道,女人该是以柔克刚,或者以柔掩刚,如不是迫不得已,最好不要让男人看见真相,倘若真的有一日必须面目示人,那便覆水难收,只能如此面目一路走下去,走得高,走得远,再不容落下,只能步步高登。
我照例每日在兰宸殿看书作画,补药日日按时服用,身子恢复已是差不多。凤御煊也每日都来,留宿次数更多,近乎专宠,我得以与他相处更多,融洽十分。
其他嫔妃见皇上在兰宸殿流连多日,又见皇命之下厌胜的事清查从未曾间断过,于是,就算从不登门的妃嫔也纷至沓来,灵草贵药,奇珍异宝,堆了满满半间屋子。
“娘娘,这些东西堆了许久,若是放的久了怕是要遭鼠害了。”
我端坐桌前,撩眼看向刘东:“你们看着办,兰宸殿人人有份,邀月刘东先挑,其他人人手有份。”
刘东未有心动,疑声问我:“娘娘,这都是上好药材,难道您…”
我起身,往门外踱步,轻音轻语:“你觉得这些上好药材才是我的治病之源吗?都是些什么无用的东西,这些子见风使舵的女人的贿赂,我不曾使用,就不曾算作交好。她们可给,可我,未必愿要。拿吧,若有挑剩下的,绕着这兰宸殿的看门侍卫,哪怕是过来送东西太监宫女,见了顺眼的就送,一件不留。”
外面阳光正好,可已入了秋,风明显凉了许多。因为上次事情失血太多,留下容易倦怠头晕的毛病。身子终究是自己的,难怪当时母亲跟我提及,若是以后有了身子需多加小心,不然,顽疾必跟随一生,不当要命,却着实受罪。
放眼望去,白日里的皇宫金碧辉煌,红墙碧瓦,柳绿花红,一切都是平和而祥瑞,可偏偏,事不能随人愿,便是胜出几分得意,也都是费了几多心血的,哪有凭空白来之理。
果不出所料,该上门的人一定会找上门来。果然没有半日光景,皇后带着人来了兰宸殿。
下午时辰,天色渐暗,我正看书。
“妹妹上次出了闪失,天暗风冷,该多进补,多休息才是,劳神伤神,怎么能安好胎?”
我抬眼,赶紧起身,欲迎她,却被她阻止:“身子不爽,不必客套。”
“姐姐这个光景怎么就来了,蓅姜还想着等身子舒坦了过去请安呢。”
“整日忙着中秋盛宴,还有宫里分配下来的分度,不然就早些来看妹妹了。”
“邀月,快奉茶。”
皇后仍旧一身蓝衣,她喜爱这种蓝色,湖蓝,天蓝,深蓝,浅蓝,配上那无欲无求的笑容,俨然成了一个远离尘嚣世事的人。
“自古后宫,从来女事难平。厌胜之事,本宫也早有听闻,再加上这次意外,真是胆战心惊,还好最终能化险为夷。”皇后慢声慢语道:“可本宫也又仔细的思索整件事情,觉得事有蹊跷。若是容妃所为,便是有心嫉妒,也未必就会做得如此之绝。
元妃最懂自保,眼下她还没有资格出头。而后宫其他人有贼心却没有贼胆。后宫嫔妃不少,能得入皇上眼的就只有本宫,四妃,两嫔。虽说其他人并非没有可疑,但在皇上眼里,似乎本宫的立场更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