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炎轩斜靠在软塌上,借着明亮的灯火光,心不在焉地读着…
但这些优美的文字,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使他的心平静下来。
他本是个男儿,他本还有个同胞姐姐,原本…
安平炎轩垂下了眼睑,遮住了自己眼中的凄然。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承担起所有的责任,该他承担的,不该他承担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任性,不能任性。可是一见到那一身粉红,扬眉挑眼浅笑着的女人,他的心就乱了。
也许是嫉妒。
为什么同是皇家儿女,那青公主便可以如此肆意妄为,不顾一切地拥住那样美丽的女子,而自己,却不得不顶替着别人的身份,控制住自己所有的欲望?
只因为自己是个男人么?
为什么同是身不由己,那白梅却可以笑得那般的灿烂,仿若找到了可以一生信赖的伴侣,而自己,却不得不冰冷着自己的一张脸,寻求不到任何的抚慰?
只因为自己是个皇帝么?
安平炎轩不知道那一瞬心里究竟嫉妒的是谁,他只知道,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破碎那样和谐而美丽的拥抱。
久闻青殿下怀中的丽人唱得好曲,不知可得一闻?
他开了口。
于是他听见了一首很…奇特的曲子。不同于他以前听过的,这歌曲的主人声音那样圆润,欢快,带给人一种仿若幸福就在眼前的感觉。
抬眼,他看见白梅对自己敷衍的一拜,满眼幸福期待的望着对面的青衍。
这个,是不是传说中的爱慕?
于是他听见他自己问,不知青殿下可舍得割爱?
他要逼青衍背叛白梅的信任。
他知道,青公主,不会拒绝他的,只会放弃那个美丽的女人。他生在皇家,长在皇家,他很清楚,有着公主身份的骄傲女人会怎样选择。
爱情,在皇家,没有任何价值。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母皇曾经也似乎真正的爱上过一个男人,一个有妇之夫。那女人为了自己的丈夫拼了性命,那男人最后死在自己母皇的面前,他给了自己一刀,他说,他爱的那个她死了,他绝不会独活。
他记得,母皇叹着气抚着自己的头,渐渐苍老。
他知道,他可能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那样的,肯为对方去死的爱情。
但,如果把那个看似天真可爱的女人留下身边,如果自己对她好,比青衍对她好上十倍百倍,是不是,自己也可以,拥有那样温暖的笑容?
哪怕这次背叛之后,那女人再不会爱上别人,但,只要她能对自己也那样笑一笑,哪怕是假的也好呢!
哪怕…
安平炎轩知道不应该,但他止不住自己的幻想,幻想白梅,能够成为那个解开自己的孤独,解开自己的倦怠的那个人。
是的,倦怠。
十多年了,他已经从当初六岁的孩童,长到了如今20岁的年纪。物依旧,人已非。
他很累,每日都在扮演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在别人眼里,他是先帝最喜爱的独女,是凛国最年轻最杰出的皇,可他…那个世人眼中的优秀女子,早已经化做尘土,他,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他一直在努力,为了自己的父君,母后,为了这个国家,可什么时候,他才能为自己努力一次?
“陛下!”
安平炎轩恍然一惊,向声音的来处看去。
自己的贴身侍童,正恭敬的跪伏在自己的面前。
“什么事?”安平炎轩问。
“宁将军回来了,她…”
“叫她进来!”安平炎轩拔高了自己的声音,说。心咚咚地跳了起来,让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是。”
未明
天已经亮了。
金灿灿的阳光撒满了各处。
宁德挺直了腰,低着头,跪在这阳光里。
军人的尊严使她不得不挺直了腰杆面对一切,但,她实在是抬不起头来,太丢人。
远处有不大懂规矩的新兵们,好奇地探头探脑,议论着。
“…怎么在这儿跪着挨罚?”
“她没抓住那个什么五公主,结果…”
“什么啊!不是说她因为一个□,私下把人家给放了么?”
“胡说吧你们!告诉你们啊,事实上是因为她把咱陛下看上的女人给…”
“不是说就只抱了一路…”
“…何只抱,还上下其手,还…”
“…天啊!宁将军胆子好…”
“可不是!…那女人被占了身子,要死要活的,把咱陛下气的…”
“啊!”
“…听说那女人还自杀了?”
“可不是!陛下急匆匆的叫了所有的太医过去…”
“啧啧…”
“…找谁不行?干嘛非跟陛下抢…”
宁德垂着脸,因此外人看不到她的脸上有多少道黑线。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宁德委屈,却难以辩白。
她知道,自己这回肯定是要挨罚,谁叫自己追错了方向,只抓到一个无用的伶人。
谁知,原本阴着一张脸的陛下听说她抓住了白梅,立刻眉开眼笑。
难道白梅也是个重要人物?那自己是不是可以逃过一罚?
可她还没来得及在心里为自己庆祝一下,原本进了帐篷的安平炎轩很快就走了出来,怒气冲冲地拽住自己的前襟。
“谁准你绑她的?都烧得那么厉害了你怎么不找太医看?”
啊?不绑那人不该跑了么…这个,也用人准?发烧?谁?宁德茫然中。
安平炎轩怒极反笑,语气反而平和下来,却更让人害怕:“去!跪着去!跪清醒了再说!”
于是宁德就跪着挨罚去了。
可,怎么跪得清醒?只有越跪越糊涂的份…
她什么时候占了谁的便宜?怎么这些人比自己还清楚…天,没影儿的事都变得这么有鼻子有眼了…
安平炎轩站在那里,阴着脸,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眼睛却紧盯着帐内躬着身子,满脸冒汗的太医。
站在安平炎轩身后的,花白头发的男人,无奈地摇摇头,柔声说:“安太医,陛下可没时间听你讲医理,只说说这丫头的病,不打紧吧?”
“不…不是很要紧…”安太医战战兢兢地说着,用袖子擦擦汗,她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位皇帝如此严肃冷峻的面孔,心里不由紧张,“只是有些感了风寒,多休息,我再开点药补一下身子,自然就好了。”
安平炎轩点点头,转面去看软在塌上,脸色憋得通红,唇却苍白的白梅。
男人犹豫一下,还是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陛下,宁将军还在外面跪着,您看…”
安平炎轩皱皱眉,还是转身,掀开帘子才要走出去,又回过头,说:“侍琴,她就拜托你照顾了。”
男人微笑,点头。
安平炎轩又看看依旧闭眼昏睡白梅,终于还是离开。怎么说,也得去看看,该让宁德起来才是,人家,也没做错什么,总不能寒了将士的心。
宁德越跪越困,一夜找人没睡的后遗症显现出来。
强忍住一个哈欠,宁德的眼睛缓缓闭上。
咦?!
眼睛复又睁开。
竟然没有看错,真的是一个人的衣摆。
绣着极精致的金色的花纹…唔…似乎是龙?
那么…
宁德发现,原来困到一定程度,脑子就会变慢,这究竟是谁特用的纹饰来着?
一抬头,却正对上安平炎轩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除了扣头认错,她还能做什么?
为了能早日回去睡觉,宁德对自己说。
“陛下,臣知罪。”宁德扣首,心里却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哼!
安平炎轩如何能不知道自己心腹爱将的心里话,却也不点明,只点点头。
眼光扫一眼躲在远处看热闹的人,开了口:“辛苦你了,既然想清楚了,便先回去休息吧!”
就算还有账要算,也得等到事情都定下来再说。
宁德心里一松,喜孜孜地又磕了个头。
两个人都没想到,这一番话后,又是多种版本的流言四起。
——“听说没?宁将军非礼那女人是陛下的命令!”
“恩?怎么说?”
“那女人倔啊,不听陛下的话,陛下就让宁将军帮忙…嘿嘿!”
“啊!那干什么还罚宁将军?”
“唉!那女人倔啊,宁将军一不小心差点儿给弄死,陛下能不气么?”
——“什么呀!你们又在胡扯!”
“恩!明明是因为宁将军喜欢上陛下了…”
“啊?!”
“因为吃醋,就给了那女人点儿苦头吃,结果…”
“唔…虽然女人相恋听着怪怪的…但…”
“比较起来,恩…我支持宁将军和陛下一对儿啦…”
——“啧啧啧!不懂就别乱编!那是因为…”
…
流言的力量,是伟大的。
…
云璃低着头,声音平静。
“京里现在流言四起,有人说殿下与凛国私通,刻意拖延谈判时间…还有说故意战败的,还有说殿下要造反的。”
青衍的眉皱成了一团。
云璃见青衍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继续说:“现今不能再和她们拖了,最好的办法还是按照陛下的命令,我留下来谈和,您先回京。”
青衍点点头,仔细地去看面前的云璃,却没看见熟悉的让人心安的自信微笑,只看见顶着黑色发髻的头顶。
于是自己的脸色也不知不觉阴沉了起来。
“好,就这样吧。让遂信去收拾东西,明日我和她快马回去。你…自己小心。”
云璃弯腰一躬。“是,谢谢殿下信任,也请殿下保重。”
一向亲密,难得见到面前这人如此守礼,青衍愣了愣,眉皱得更紧了些。
一旁伺候的红玫在心里叹了口气,望着面前的两人,无语,心里却万分想念白梅,那个总能笑呵呵说些古怪话逗大家开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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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青衍安全的回到了都城。
战争已经平息,凛国已经退去了大军。
一切…似乎都还算顺利。
只除了云璃,竟然上折请了皇命留守边关,誓死要以身报国…
有人因此传言青衍是借机会派心腹占了兵权,一时都紧张万分。
但本该得意的青衍,却一直心情低沉,常带了贴身的人到城外溜马,一骝就是一天。
殿下似乎是要逃避什么——遂信想,可终究没敢开口问。
敢开口询问殿下私事的,不过云璃、白梅两个,一个是从小与殿下亲近,另一个似乎是跟谁都天生的自来熟,但如今,这两个人却…唉,遂信感觉自己的日子愈发艰难了,偏生连个可以诉苦的人都没有了。
天空一如既往的湛蓝如一块宝石。
太阳也一如既往的把自己灿烂而温暖的光芒奉献给大地。
清澈得几可见底的河绕过城池,在草地和树林间蜿蜒延伸。
美丽的蓝色与金色在河水上调皮地跳跃,交织成迷人的画卷。
一只单飞的大雁,扑扇着翅膀落在河边,喝了喝河水,理了理羽毛,又扑扇着翅膀飞走。
青衍正坐在离河岸不远的一棵树下。
“殿下,喝口水吧!”红玫半跪在地上,把手中的一碗水端到青衍的面前。
青衍转头看像红玫,目光中却依旧有些茫然。
面前的女人面貌秀丽,带着灿如阳光的笑,一如曾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白梅,但…若是白梅,她一定会依上来把碗直接凑到自己的唇边,而不会如此的…
青衍勉强回给红玫一个微笑,却万分的干涩,于是挫败地收了笑,接过水,一口喝下,站起身,把碗还给红玫。
“红玫,你觉得传言…是真的么?”青衍紧盯着红玫的双眼。
红玫感到不安,但也不敢躲避,笑容却终究暗淡下来。
最新消息,白梅重伤后染了病,不治而亡。——这当然是炎帝放出的假消息,但,却被云璃当了真,她觉得,炎帝没有放出这样无意义的消息的理由,于是忍不住附在信里告诉青衍。
直到几年以后,当云璃亲眼看到活生生笑盈盈的白梅的时候,才恍惚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条假消息迷糊了所有人那么久,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但愿是假的…可…若…白姑娘她…”红玫终于忍不住垂了垂眼,又鼓足了勇气抬眼直望着面前的女人,“无论如何,殿下不是已经放弃了么?”
其实也的确如此,既然已经放弃,无论白梅是死是活,青衍又何必去关心呢?
如果是自己,那么还可以继续联络着,发挥些什么类似奸细的作用,但白梅…红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评价,总之除非面前的人是对白梅动了心,否则,白梅就再没有丝毫价值。
但,自己面前,在传言中,放纵荒唐却很受宠爱的皇女,会对一个伶女动了心么?
——至少,红玫,不敢相信这样异想天开的结论。
青衍,想必也是不愿承认这样的结论的。
她可以放纵,可以荒唐,因为她不能要皇位,也不想自己的姐妹们觉得她有可能要皇位。
但,与此同时,她终究有自己的夫侍,有自己的孩子,她还要在将来掌控暗影——在一切未明的时候,她不想也不能让一个美丽的女子,控制住自己的一生。
青衍忽地挑起一双剑眉,笑了,眼中却没有半丝笑意。
她转身大步离开,翻身上马,却在离开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水面。
河水依旧静静地淌着,一如之前的每一个日子。
红玫也侧头去看那河,她只看到似乎隐约有水气在河面上弥漫,却因此错过了青衍眼中,同样弥漫起来的水气。
很多事情,在经历的时候,因为我们未曾明晰,所以终究错过。
也许在之后的之后的某一天,我们忽然明白了,忽然后悔了。
但,晚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追悔莫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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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梅曾经路过的安城之南,有一座山,山上伫立着一块三人多高的石头。
老人们传说那是自天上落下的灵石,可镇住这一方水土上存活的妖怪,可保住这一方百姓的平安。
山下的村民们显然是深信着这样的传说,不仅把自己的村子起名为灵石村,把山叫做灵石山,把那石头称做灵石大人,甚至每次上山打猎砍柴,都要到那石前拜上一拜。
“拜这灵石大人,比拜那庙里的菩萨还要灵呢!”老人们常这么说。
作为没名没姓的一个孤儿,石头在还算富裕的灵石村里吃着百家饭长大,自然也会帮这村里的老老少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上山捡柴。
这一日,石头按照往常的习惯捡柴之余跑到那巨石面前想要拜上一拜许上一愿的时候,却忽然犹豫了。
…该许什么愿望呢?村里的刘奶奶人不错,已经给自己吃了顿饱饭;张大娘也给了自己件夹衣服勉强穿得暖了;战争已经结束了;柴也捡了不少足够李大叔用的…那么,该许什么愿望了呢?
石头想了又想,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灵石大人保佑,派个神仙下来让我见见可好?灵石大人保佑,哪怕只是了小小的没什么本事的神仙呢,也让我见上一见…”石头念叨着…都说这神仙难见,见到的人非富即贵总归会扬名立业…自己要是能遇见一个该多好!
那样的话…
念叨完了,石头满足地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一抬头,却吃了一惊。
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正半倚在这巨石上,抱着一把没有剑鞘的剑,打量着她。
女人的黑衣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身上还带着累累的伤痕,眼睛却依旧亮亮的,带着三分高傲七分戒备,只盯着石头看。
石头若是白梅,一定能认出这女人正是当日在山洞里运气甚好逃过一劫的人;若是陆翟,肯定会两眼放光呼朋引伴把对方抓住交差。
但石头却只是笑呵呵的乐了。
“神…神仙?!”似乎还是落难的一只?嘿嘿,自己有福了…
嘿嘿嘿嘿…
随云秦韵
我一度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不过是在市井间挣扎,昏昏沉沉地过下去,一如身边的每一个人。
直到遇见她,一切就都变了。
我当时又冷又饿,迷糊糊冲撞了她。她身边的侍卫把我推倒在地,我几乎以为我就要这么结束了,没想到却是一个梦般的开始。
跟着我,好不好?我们做朋友,好不好?——她问我。
云璃。——是她送给我的名。
我没有姓,因为不知道谁是我的母亲。时间长了,别人便把“云”当作了我的姓。
云丫头——云侍卫——云大人…
一步一步,走得虽辛苦,倒也不算什么,总之有她伴着我。
她也没有姓,尽管她的母亲是这世界上最尊贵的人。
“青公主…青殿下…呵!别人都以为我最得宠,可我连继承她的姓的可能都没有!”她曾在醉酒后靠在我怀里,喃喃的抱怨。
上位者,总是有些…古怪。比如这传说中的开国女皇,不知为什么定了规矩,只有继承了皇位的人,才能同时继承皇家的姓氏…仿佛只要没有皇位的皇家人,永不能拥有一个姓,那样就
永远成不了气候,不会威胁到这女皇的权威。
我一度不解,为什么得宠的她不去争取下皇位看看…
后来才明白,去争取皇位的人,怎有可能得宠?
我一度担心,这样清澈的她会不会在姐妹间吃了亏,皇家无母女姐妹…
“青衍,我会一直跟随你,保护你,永远不会背叛你。”我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很认真很认真,但她,却只是轻飘飘地冲我笑笑。
我之于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一如她之于我,我曾经,很肯定很肯定地这样认为。
直到偶尔一次放纵,见到了一个可以柔媚如男子的女人——白梅。
那个女人,之于青衍,之于我,却是一个更加特殊的存在。
白梅那个小女人…怎么说呢,实在不是一个矜持的人,有时粗线条得很。
粗线条——很有趣的一个词,还是白梅教给我的。
确定了我们没有要把她怎样的意思,立刻就便得懒洋洋说睡就睡。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总寻个机会赖在别人怀里,有外人在的时候,更不会收敛半分,还很有道理地声明这是为了满足我们的要求。
竟然是因为…我们的要求?我们的要求…似乎只是要利用她而不是让她趁机赖在我们怀里吃豆腐吧?
但…终究是拒绝不得的。
那样灿烂的,带着一分讨好,两分撒娇,三分自信,四分天真的笑。
那样容易的满足。
她,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呐…
偶尔,那孩子也有认真的时候。
她会对我说,我应该认真地考虑下和秦韵的事情,难得碰上个喜欢自己的实在人,不该就那么错过。
她会对我说,我帮助青衍的方法实实在在地有问题,不能全包全揽,那样只能让人越陷越深。
她会对我说…
但一转眼,没等我琢磨过来,她就又变了样子,依旧软软地笑,嗲嗲地说话,目光挑逗地在别人身上游移,十足十的一个欢场伶女,让人想要再进一步地问,都难。
只有那么一次,她忽然面对我的疑问,毫不逃避地看着我,却让我落荒而逃了。
不过逃之前,我得到了她的承诺,她会伴在青衍身边,帮我们,除非,我们背叛她。
那个时候,她因为不明原因正忽然和青衍变得格外亲近。
“何必老拿假情人说事儿,真是情人就不可以,她哪里不好?”——青衍的解释。
我相信她的话。
那样明亮清澈的眼睛的主人,不会说谎。
我也相信我们自己。
那样可爱的人,谁会舍得去伤害。
第二天一早,她便伴着青衍离开,去谈判。
她的怀里揣着信号弹,我的手中握着三千军士的调动命令。
“我们的第一次合作,预祝成功。”她笑看着我的眼,说。
我也笑,回答:“我宁愿没有这样的合作。”再有把握,也毕竟是危险的。
她眯起眼睛依旧是笑,白嫩如水葱的手指点点我的额头,转身,任粉红粉红的轻纱在她身边飘舞。
却没想到,那是我们最后的对话。
青衍,青殿下,平安地在众人的护卫下回来了。
而白梅,却没有伴在她身边。
我宁愿没有这样的合作。
为什么。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那个若无其事的公主殿下,却终究不能,也不敢开口。
红玫,秀雅的白衣女子,理所当然般地代替了那粉红色调的人。
同样是白嫩如水葱的手指,将那未曾发出的信号弹送到我面前。
“她替我们引开追兵,进了树林,所以…”
“哦。”
“之前,殿下…还答应把她送给凛国那…皇帝,可…”
“是么。”
“是,是她救出我们,却也是我们…”
我只能默然,再说不出一个字。
但那女人呱噪的声音还在继续:“白梅对殿下她影响过多,其实离开倒对殿下也好…”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啊…倒是我糊涂了么。
然后是皇帝的传召,是继续谈和的命令。
多可笑,当前方的战士咬牙切齿愿以命相拼的时候,后方的官员们却在高唱着仁义礼德,情愿丧失国家的尊严,也要她们的歌舞升平。
什么时候,我的国家,腐朽到了这般模样?
独留我,在那荒疏的边城。
一切,算不上顺利,却也算不上不顺。
秦韵来找我的时候,红着眼睛,带着他那条大狗,一起扑进我怀里。
周围的将士们,善意的哄笑。
忽然觉得,这样下去,倒远比以前幸福得多。
只可惜…
秦韵。
这孩子在我身边,少有男孩子的矜持,却更让人容易开怀。
爽朗的笑,撒娇耍赖,舞刀弄剑,放狗飞鹰…他是武林世家的孩子,是父母手中的掌上明珠。
一直回避,总感觉,我,怎么配得上?
更何况随了青衍,阴谋鲜血,都沾染了不少,将来…
原本我可以自信地说殿下不会负我,但现在…如果无辜的白梅可以被牺牲,如果情人也可以被沽价,那么我,又算得什么?顶多,价格更高一些吧…
所以…
“秦韵,你不该这样任性。”
我这样说的时候,忽然想起那日他放狗把白梅吓得浑身发抖,而他自己气得也跟着一起抖的模样来。
白梅说那是因为他真的在乎我,可我却在想,若是假的,我还可以敷衍,若是真的,可叫我如何忍心拖他下水呢?
可也真如她所说,他若是在乎上我,就是已经下了水,往后怎样,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一哭,二闹…我都不怕。
却忽然发现我原来怕极了他用冷冰冰的眼神对着我,怕极了他对着别人眯眯地笑。
军中不许喝酒这条规定,实在是…太***的了。
原来我也在乎,白梅那丫头,这方面,说得可是真准。
只是,晚了吧。
不晚?
还是喜欢我?
情愿无名无份地跟着我?
秦韵扑在我怀里,我手足无措,心跟着他的,“砰砰”乱跳。
那么…娶了他,又有什么?我怎么就不能,过上自己的生活?连白梅那丫头都敢试,我有什么不敢的?
洞房。
花烛。
抵死缠绵。
秦韵,你随了我云璃,我定不负你。
说到做到。
青青子衿
是什么时候起,改变的初衷?
原本,不是那个打算,真的不是,不是。
只是迷惑人的幌子而已。
但,我想我可能真的喜欢上了那个用来迷惑别人视线的女人。
可,是在什么时候呢?
是当她在勾心斗角精神紧绷的酒宴上从容站起,曼声轻歌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