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样暗害自己的政敌,并没有什么不当,云璃试图再次给自己找个舒服的理由。
可若是新皇和自己的主人,能够这么不动声色地绝了自家已经表示臣服的亲姐妹的后路,不顾百姓的死活和百官的议论…
不,或许,不会不顾百官的议论的,只要在推出一个延误战机的替罪羊,比如扣押缓发了粮草的…
不!云璃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却又似乎很难成功。
于是云璃只能一面疑惑着将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一面心乱如麻…
她也忽然想起,在此之前,青衍以方便照顾为由,接了她有着身孕的正夫也是她唯一的夫侍秦韵和才刚两岁的幼子进京居住…
如果云璃只是把青衍当作一个主人来看,或许未必会如此烦恼心伤。可偏偏,青衍救过她的命,她是跟在青衍身边长大的,甚至知道六年前,她都一直忘了尊卑般把青衍看作自己最亲昵的,可以开玩笑,可以诉苦,也可以一起分享欢乐的朋友。
怎能,不心乱如麻?
云璃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去懊恼后悔怀疑,如果当初,早早想个办法离开了青衍,该是多么的好?她或许,真的是看错了青衍…
“大人!云大人!”
忽然有一个焦急的声音把云璃从混乱中叫回。
云璃呆呆地张着眼,看到一直骑马跟在身边伺候的小兵,焦躁地抓过自己紧扣着缰绳的右手,掰开…
掌心有指甲和粗糙的缰绳留下的血痕,还有隐约的血渍缓缓溢出,可奇怪的是,云璃却感觉不到疼痛,或许是因为之前的过于紧张?
“大人在想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小兵大约真的是很担心云璃,一面忿忿地说,一面从包裹里掏出药膏和可以包扎伤口的白布,一阵手忙脚乱。
云璃呆了呆,终于还是勉强自己笑笑,道:“多亏你了…”
笑的的确很勉强,因为在呆住的那一会儿功夫,云璃心里忽然浮出头儿的想法却是:这个侍卫,一直跟着自己伺候自己随自己出生入死的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会不会是青衍殿下安排来,监视自己的呢?
思绪游离间,云璃却又听到一个沙哑粗糙却温和的声音在唤:“云大人!”
云璃侧了脸去看。
一身朴素灰衣,背着弓弦,佩着长箭,挽着马鞭的灰衣女人,跨在踏着碎步的一匹枣红马上,向着云璃温温地笑。
“云大人,已经连着走了快两个时辰了。”那女人在马上向云璃欠身行礼,“马都倦了,歇半刻再上路吧!”
云璃点点头,表示赞同,眼睛却盯着那女人的脸不放。
灰衣女人长得并不好看,青黄的面皮,干涩的延伸,若非那温温的笑容缓和了削瘦面容上硬硬的棱角…云璃的眉心一皱,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地,熟悉的感觉。那原本是陆将军买下的私奴,后来入了军籍贴身伺候。奴隶是没有名字的,平日见她总是穿灰色布衣,多半叫她“灰衣”。灰衣是个伶俐妥帖的人,所以虽不过是个军奴,倒也颇受信任。这一次,也是云璃特意向陆将军借来了熟悉道路和情况的她。
云璃翻身下马,挥手召了士兵去安排休息,而后用眼神示意那灰衣女人跟上自己,向不远处的树荫走去,挨着坐下。
那灰衣女人也不推脱,很是顺从地就坐。
沉默很久,云璃才犹豫着开口:“我听陆将军说…当初买下你时,你还很小。”
“是,大人。”
“你还记得…你原本的名字么?可还有家人在世?”
“…不记得了。”灰衣抿了抿唇,垂了眼,回答,随后却忽然又挑起唇角:“其实也不重要,主人…对我很好,我很感激,已是无法报答的了。”
云璃浅浅地叹气。
灰衣只是沉默。
云璃忽然呢喃了一句什么。
灰衣没有听清,只是疑惑地看看云璃,见她似乎并没有继续盘问什么的意思,便小心地起身离开了。
灰衣离开了云璃的注视,那温和的笑容瞬时就被死寂吞没。
她的心情也随着云璃的问题而变得有些张慌混乱甚至于痛苦,她说了谎。
她说她不记得了,可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记得曾经荣华富贵和乐融融的家。
记得那曾经在她怀中呢喃微笑的幼妹。
可是她不敢把这些说出口,只因为,她是凤四澜,是凤家幸存的女儿,却还无力自保,无法站出来大声地为自己被污蔑为权势而牺牲的凤家伸张。
她抬眼,看看湛蓝的天,勉强自己压抑心中的焦急和愤懑…急什么呢,等了这么多年了,那个曾经下命杀死自己的父母兄姐,将自己和弟弟妹妹贬为奴隶的昏庸皇帝都已经死了呢,总有一天,她能改变这一切!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改变…
误解
白梅怔怔地看着安平炎轩。
安平炎轩错开了目光,却遮掩不住耳根泛起的红色。
“我以为,这个东西应该…很珍贵。”白梅看着桌子上躺着的莹白剔透的寒玉,陈述。
废话!他自己留下来把玩的不过就只有两块,能不贵么!
安平炎轩悄悄磨牙,然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淡:“白侯多虑了,我也不过是怕鼎鼎大名的天下第一侯中暑晕过去罢了!”
白梅弯起眼睛,不想遮掩自己的开心。
寒玉入手,果然带着清凉的寒意,白梅好奇地把它握在手里抚摸把玩。
材质本就稀奇,雕工更是精致华美,一龙一凤在期间纠缠着雄踞盘旋的样子栩栩如生,白梅也不由赞叹。
安平炎轩说:“一般佩在腰间就好…不过你若是格外怕热,带在衣服里面也是可以的。”
白梅点点头,问:“那么你呢?也有这个么?”
她的目光扫过他一层一层繁复的衣服和配饰,忽然想起似乎倒从不见安平炎轩怕热。
却没有想到,安平炎轩地脸一下子红得透彻,似嗔非怒地瞪了眼白梅,说:“废话!难不成你以为你值得我把唯一一块玉给你不成。”
他似乎试图用恶狠狠地语调挽救自己在白梅面前不多的镇定和自信,却似乎不够成功。
白梅凑上去,不受影响地,笑眯眯地伸手摸摸他红得发烫的耳朵,明知故问:“那,为什么你看上去很热的样子…这里都又红又热的了呢…”
感觉到自己似乎又被调戏了的安平炎轩深吸一口气,刚要发作,却忽然听见门外有宫侍问安的声音。
“怎么了?”他获救一般地推开白梅,大声地问。
“回陛下,是太女殿下求见…”
“琰儿么?进来吧!”安平炎轩眉开眼笑,他想,白梅总不至于在孩子面前还这么黏黏糊糊夹杂不清地欺负人了罢。
安平永琰连蹦带跳,一点儿在外稳重的样子也没,直直扎进安平炎轩的怀里,腻在里面蹭啊蹭。
“母皇~”她拖着清脆的童音,喊到。
安平炎轩不由笑笑,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头发,说:“遇到什么好事儿,把你乐成这样?”
“母皇,我昨天遇到那个好厉害好厉害的白侯了呢!”
安平炎轩手一僵,瞥一眼坐回到椅子上正含着笑看着自己的白梅,深吸一口气,拍拍琰儿的脑袋:“我明明说过,不许你去烦扰白侯。”
“可是白侯明明很喜欢琰儿啊!”小丫头抬起脸,无辜地看着安平炎轩,发现一向宠爱自己的人脸色不是很好,似乎隐约有些不安,又像是在压抑着怒气。
她不由一缩脖子,底气也不是很足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去找她,只是忍不住,而且白侯不知道我是故意找她的啊,她肯定只以为是碰上了而已。”
安平炎轩努力按捺住眼角的抽搐,想说:她就算原本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可却一时想不出怎么化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迟钝的安平永琰还在继续说:“母皇,她还说以后只要琰儿需要,可以常常找她呐,还说如果她食了言,可以让母皇打她屁股为琰儿出气!”
打…打屁股?!
安平炎轩的脸禁不住就又红起来,目光游移地看向笑意盈盈的白梅。
白梅弯了眼睛,小臂撑在茶几上支撑着脸颊,手指抚着眼角,笑得妖娆:“陛下,小侯昨日是那么说来着…太女殿下和臣很投缘。”
安平炎轩的耳朵都烧得烫起来。
小琰儿原本还在他怀里扭啊扭啊的撒娇,忽然听见本不应该存在的声音,一下子僵住,回头,看见白梅歪倚在那里,脸上红红白白,五官都皱在一起。
一大一小,皆是万分可爱。
白梅真的是笑得很幸福。
难得的幸福。
安平炎轩很没有威震力地瞪她一眼,推推怀里的琰儿。
琰儿尴尬地咳嗽一声,从他怀里滑下来,整整衣服,拍拍自己的脸,又整整衣服,走到白梅面前,深深一躬。
白梅渐渐敛了笑意。
“白侯殿下,请恕永琰方才一时激动,失礼了。”小小的丫头,说话老气横秋,这是宫里的礼仪官费尽心思训练出来的。
安平炎轩前一刻才为自家闺女不失风度镇定合宜的语言而感到自豪,后一刻却感觉到气氛忽然的凝滞。
他看向白梅,没有看到作为一个母亲见到成熟稳重的女儿应有的欣慰或满意。
相反,白梅的眼底有着晦涩的黯然。
白梅缓缓起身,轻轻眨了下眼,敛了神情,对着安平永琰矜持地笑开:“不妨事,太女殿下一时情急罢了。殿下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识,稳重、妥帖,是凛国之福,能得殿下赏识喜爱,是小侯之福…”
永琰退后了一步,仰头看着白梅,见她微微含笑,目光幽黑,为这似是夸奖的言语兴奋得恨不得出去喊上几嗓子才好,却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雀跃,生怕失了礼数丢了才建立起的好印象。
“谬赞了,实在是让琰儿惶恐。白侯殿下才貌皆全,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让琰儿佩服万分…”小小的丫头努力地回忆着听来的东西,道:“昨日父君还叮嘱琰儿要多多向殿下学习。”
…
话说原本安平炎轩因为疑惑白梅隐约间流露出的黯然,而一时放纵了小白和小小白的对话,想仔细研究寻求下原因,却猛然听见永琰似乎提到“父君”二字,心里一紧,看向白梅。
白梅眯了下眼睛,复又睁开,表情平和,依旧在继续着片儿汤话。
安平炎轩却忽然为自己冒出的一个念头不安起来。
他忽然想起,白梅一贯流露在外的迟钝糊涂,感情上的难以捉摸。
琰儿正弯起嘴角学着白梅矜持地微笑,却听见自己的母皇的声音插入了她们的对话:“琰儿,我正和白侯谈论要事,你先下去,改日再聊,可好?”
安平永琰一怔,看向炎帝,他的语气淡淡,但分明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白梅但笑不语。
看着永琰问安,告别,行礼,退出…
又看着安平炎轩屏退了所有的下人,让他们退到书房所在的院落之外。
然后她决定还是不去继续看安平炎轩流露在外的不安、忐忑和矛盾,这种通常意味着很大麻烦的表情让她有些心乱。
暂时无心去安抚不知道又是哪跟筋别扭到的安平炎轩,她摊回了椅子上,垂眉玩弄着刚刚得到的那块寒玉,心情略有些低落。
任是谁,不论做了多少心里准备,见了自家恨不得捧在手上揉进心里的小小孩子是这般进退有度温文有礼但是疏离兼防备的对待,只怕都会心情低落的。更何况,白梅自己并没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有了自己的孩子,定让她幸福安定,能活得像个孩子,如今却不得不把自己的丫头扔进这么个深不见底的皇宫里,还碍于让自己同样心疼的轩轩的面子不敢相认…白梅极度地想要找点儿什么事情来发泄下自己的郁结。
安平炎轩矛盾了一阵,终于战胜了自己复杂的掺杂了羞怯的退缩,突兀地开口:“白梅,你知道的,对吧?你知道,琰儿是我和你的孩子的,是不是?”
白梅侧过头看他,目光幽黑,平静得愈发深沉。
安平炎轩泄气地发现,他无法从那样的目光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于是他设想这个迟钝又矛盾的女人还没有完全理解,或者完全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并且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设想是正确的。
他再次强迫自己开口:“你是那年八月十五晚上离开的,之前咱们…”然后被自己将要出口的话噎住。
白梅一直盯着他看的目光,让他尴尬得几乎难以继续,幸而多年练就的强自镇定救了他,让他只是顿了顿便勉强可以继续。
“怀胎十月,琰儿的生日是在五月…”他说,语调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沮丧和悲哀:“所以她真的是你的孩子,你该相信我的,我、我总不至于下贱到拿这种话来骗你…”
白梅皱起了眉。
安平炎轩背了身,低了头,不去看那幽黑得让自己一面沉迷,一面绝望的眼睛,他咬了咬唇,说:“我要说的就这些,你可以走了。”
“轩轩,我…”白梅揉揉额角,头疼地想要措词解释。
“够了,你走。我不在乎你,不在乎你,你信不信怎么想都随你,现在,你走!”他咬牙,迫切地想把这个逼得自己一次次失态的女人赶出去。
他站在那儿,身子僵硬但挺得笔直。总不会丢了最后的面子,他一面这样想着,安慰着自己,一面痛恨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好到可以听清白梅起身时衣裙的窸窸窣窣和越来越轻的脚步声。
她就要离开了,他咬唇咬得更狠,她那个怕麻烦有事儿就躲迟钝懒散又敏感的性子,肯定是不会留下来继续面对自己的。
他知道自己根本上是有些在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呵,自己表现得真失败。他感觉自己眼眶发热,鼻子发酸,早知道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他咬着唇,似乎感觉到一股腥甜的味道,于是更加用力。
直到脚步声已经消失了,他才松开自己的唇。
现在,就是哭出来,应该也没关系了,他想,低低的,无力的吐出自己压抑住的哽咽,没有人在,他可以不再保持自己帝王的尊严,更不用担心会被他重视着的小心翼翼讨好的人看不起。
他闭上眼,任眼泪滑下,没有去擦。
反正,也没有人在乎,是不是?
而后安平炎轩忽然僵住,他感觉有人抱住了他,从他的身后。
“轩轩,你别难过别生气别哭啊,你不满了直接冲我发泄不好么?我绝对认打认骂认罚…别赶我走么…”温热的气息,柔软的声音,带着无奈和挫败的情绪…这个人,不是应该已经走了么?
他呆愣,转头,却看见白梅含了愧疚和小心的试探眼神。
“你…没走?”安平炎轩呆呆地看着她,没有拒绝那个拥抱。
白梅一嘟嘴,故作可爱地遮掩了眼底的黯淡,大眼睛一眨一眨向着对方放电:“人家怎么可能走呢?总得留下来给轩轩一个互相坦白爱意的机会不是嘛…再说我可舍不得把轩轩一个人丢在这里胡思乱想,我还没走呢,就把自己哭成了这么一个小花脸,要是我在走了…”
“…”安平炎轩大概是被白梅的媚眼电呆了,傻傻的呆着没有说话。
白梅点点他的鼻子,一面抹去他脸颊上的泪水,一面轻轻吻吻他的唇角。
他猛然用力,推开她,警惕地瞪视着一脸无辜的深情的她,皱了眉问:“你究竟是谁?”
“厄?”白梅眨眨眼,不解。
“你不是她,她才不会像你这样说这种哄人的肉麻话!她…”安平炎轩一面说,一面向后退,手指已经搭上腰间悬挂的一柄精致的宝剑。
肉麻?!
厄,好吧,白梅承认,她刚刚是有点一反常态的肉麻,可是,以前不曾如此是因为没有机会创造肉麻的气氛,而刚刚,刚刚安平炎轩的退缩了落泪让她不想隐瞒那些可能能讨得情人欢心的话。
早知道安平炎轩这么笨竟会有这么荒唐的结论,她、她…她恐怕还是会面对这样破坏气氛的乌龙事件。
白梅翻了一个白眼,再次明白为什么莫殇然不止一次提醒她:善变的性格是会惹来很大麻烦和误会的。
这个笨蛋皇帝!
还有有着如此笨蛋眼光和选择的自己!
她不由恶狠狠地磨牙。
“好得很。你先是怀疑我会白痴到不知道琰儿是谁和谁的孩子,现在又要怀疑我根本就不是我自己…非得我转头就走,污蔑了你为别人生了孩子你才满意?”
白梅的面色不由有些狰狞,顾不得自己一向的风度和形象,连日来的缺乏睡眠和繁重的工作,本已让她心情烦乱,如今安平炎轩点燃了那个引子,彻底让她爆发。
安平炎轩的手指攥在剑柄上,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怎么…刚刚会那么做呢?面前这一个咬牙切齿的,分明是那个喜欢冲动想说什么说什么毫无顾忌的白梅…
他懊恼地拽拽自己的头发,重又陷入深深的后悔和懊恼中。
难得白梅愿意花时间哄他,他却这么糊涂,自己把机会丢掉了,还惹得她生气,可怜的笨皇帝直想钻进地缝里。
冲动果然是魔鬼,冷静,冷静,他试图让自己镇定,却似乎没用。
白梅却在这一会儿功夫里走上前,重新把倍受打击的他拥进怀里,同时摸出一小盒莹白的药膏,轻柔地抹到安平炎轩自己咬的红肿流血的嘴唇上去。
“轩轩,你啊,我这辈子是不是真就栽在你身上了…”
她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用吟诵诗歌一般的语调,叹息,心里想着,算了算了,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这家伙笨得要命…
坦白
安平炎轩呆呆地张着嘴,左手的手指抚上被白梅抹了药膏的唇,那里的血腥已经被一种让人感到安心的药香覆盖,疼痛也在清凉的感觉下渐渐消隐。
趁着他还在发呆的功夫,白梅从怀里又摸出一块手绢,细细地擦干他的脸,一面心疼,一面用指尖轻触他红通通的眼。
“轩轩,我很清楚,永琰是你和我的孩子,我很清楚。”她有些委屈和郁郁:“我不至于糊涂到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不知道。”
“可是你…”安平炎轩犹豫了下措词,颤抖着开口:“你看她的眼神,跟她说的话…你好像,并不喜欢她。”
“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心里终究难以觉得欢喜。她的确稳重又伶俐,可那不是一个才五岁的女孩儿该有的样子。”白梅端过杯茶塞进他的手里,示意他补充点水分,解释。
“可是…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啊?”安平炎轩抿了口水,慢慢镇定下心里的不安,疑惑浮现在脸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孩子不都该是那个样子的么?不稳重周正些,难道应该像那些纨绔一样不成器才好?”
白梅无语了一阵,很久,反应过来许是安平炎轩的幼年也是这么过来的,甚至可能比这还苦,更没有见过一般人家单纯但灿烂的孩子。向一个缺失了童年的人解释他们根本不可能享受到的童年的样子,其实是很困难的,就是白梅自己,也说不清楚。
犹豫着解释说:“大概,是我错了也说不准。可爱的孩子啊,我一见到就有一种把她们往纨绔子弟的方向溺爱的冲动…”
她垂了眼,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没有让安平炎轩看见她眼底颤抖着的难过和怜惜。
安平炎轩也回抱住她,努力压制自己的不安,又说:“我听人说,你接了孩子和正君进京?”
“是。”白梅回答。
“你当初,不是不让他们进京,才自己来的,现在怎么又…”他感觉有点不自在,不知道是为了她热烈的拥抱还是自己心底正转着的念头。
“当初只是找个借口来罢了,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光明正大的来见你。”白梅松开他,微笑:“姜地偏远,这一仗又不知要打多久,把他们接到京城来,我相对好照顾一些。”
“的确,离得近好,也免得相思之苦。”安平炎轩小声嘟囔。
“什么?”白梅却是真的没有听清。
炎帝眼睛一眯,学着白梅的样子微笑:“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正君和孩子,是什么样的人么?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白梅略带了惊讶地看着炎轩,点头。
这些事情,白梅不会自觉和谁谈起,但也无心去刻意隐瞒。
“我和苏彦,应该是五六年前见的第一面,父母双亡,被姨母赶出来的他带着弟弟流浪在外…苏小公子被逼无奈,只想着帮哥哥一把就偷了我的钱包,却被我抓住,然后…呵呵,当时还引得卫邢误会,逼得我一阵鸡飞狗跳…唔,我给了他们兄弟几十两银子,后来…
”
“苏彦其实是一个很骄傲的人。”白梅顿了顿,叹息:“也很坚强,说那银子是要还的,问我的姓名。我那时,根本不信,这世上的男人几乎难以自保,又怎么可能…却也不愿让他难堪,只和他说,若有一日发达了,便把这银子资助了更需要帮助的人,也算是还了我了。”
白梅停下来,看看安平炎轩的反应,才继续说:“后来才知道,他竟用那银子做本,买卖生意,又招揽回先前母亲的手下,成了富商,并且投入了更多的银子,去接济穷人。那时候我已经到了姜城一年多,手里正缺钱,也想走商家这条道,就让人联系上他,一见,才发现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虽然在他看来,几乎是救命之恩。于是他倾其所有,都用来资助我。当然,两年不到,我就周转过来,加倍的还给了他。”
她笑笑:“其实我也很有赚钱的才能呢,只是心思总不能都用在赚钱上,生意很多都靠了他的帮助。钱能还,人情却是还不上的。后来…出了些意外。”
安平炎轩一僵,舔了舔自己的唇,问:“什么意外?”
白梅目光有些沉重起来,又似乎添了点儿茫然:“那个时候,你曾给我的折子上批,让我自重。我身边的人也都在劝,说我若是不肯娶亲,必是显得不正常,反而让人诟病,再难回到你身边。还说,即便我不在乎时说史评,作为一心要当明君的你,也是会在乎的。当然,更主要的原因,管家是女人,到底粗心,家里没有一个男人管着,后院几乎是要着火。于是我就开始犹豫,要不要娶一个懂事的男人来管家,可又担心负了人家耽搁了人的青春…”
“所以你就娶了他?”安平炎轩追问。
“不,婚姻是个很大的筹码,原本我准备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结亲,进一步稳定姜城的靠山。”白梅抿抿唇:“本来差点就和敬王府联姻…”
“什么?!”皇帝大惊。
“啊,是啊。”白梅眨眨眼:“敬王的二世女亲自登门游说,可我当时就觉得她们虽不说,却似是有反意,就拒绝了。可是却没想到,这一拒绝,就惹了乱子…跟我走的最近的,是苏公子,那时候生意上常有往来,一个月总会碰上一次面,再加上苏公子曾经把家产都接济了我,她们以为我是意属苏公子…”
“安平炎炽,敬王的二女儿,”白梅磨磨牙,继续,“在那之前偶遇苏彦,据说是一见钟情…细节我也不清楚,等我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她已经逃回了京城,自认占了我的男人已经得罪了我,又以为苏彦成心隐瞒脚踩两只船,一句半句,说不清她有多糊涂。而苏彦来找我,他已经有了身孕…就为这个,敬王事儿一发,我就把那安平炎炽弄到我那里去了,还拿她威胁过你…唉,其实留着她是为了苏彦。”
“这事儿,他很苦,我总觉得是我害的。何况,我也不可能看着自己亲近过的朋友为这个就被毁了。孩子更是无辜的。所以,也就顺水推舟娶了他。他很能干,家里内内外外都得很好,孩子们也伶俐可爱…”白梅瞥一眼安平炎轩已经变得惨白的脸色,续道:“我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终究亏了苏彦,跟着我,是只好守活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