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蹲下,让我看看你,可不可以?”
白梅果真蹲下,丝毫不介意自己长长的衣摆因此沾惹了尘土。
琰儿睁大了眼睛看白梅的眼睛,鼻子,嘴巴,又走到边上看她的耳朵,绕到后面看她的头发、脖子,最后终于又转回正面,犹豫了一下,小声问:“白侯,你介不介意我摸一下你,就一下下。”
白梅憋着笑,点点头:“当然不介意,几下都可以。不过,殿下,怎么会对我这么感兴趣?”
琰儿伸出肉肉乎乎的小手,极轻地碰碰白梅的脸颊,又触触她的左耳朵,然后说:“白侯,她们都说你很厉害,是吗?”
白梅笑笑:“别人是这么说,但是我并不厉害,只是有很多人在帮助我,所以才能做好很多事情。”
琰儿点头又摇头:“不对,你骗我,如果你不厉害,为什么别人要帮你?”
白梅终于忍不住,也伸手摸摸琰儿胖乎乎的小脸,反问:“殿下在宫里过得好么?如果有疑问,太傅会帮你解答么?如果有想要的东西,宫侍或者你父君会帮你得到么?如果有什么事情,你的母皇愿意帮你么?”
“当然!”琰儿点头:“我是唯一的皇女,大家自然都是帮我,待我好的。”
“那么…大家帮你,是因为殿下很厉害?还是因为殿下就是殿下,大家想要帮助你呢?”白梅拍拍琰儿的头,又问。
琰儿若有所思,而后说:“你的意思是说,不是因为你厉害大家才帮你,而是因为你是白侯?”
白梅叹口气:“如果我只会鱼肉百姓,欺君霸民,哪怕我是白侯,也不会有人帮我。好比如,如果殿下跋扈霸道,不近人情,喜怒无常…也许大家依旧对你恭敬,但是却会疏远你,而不会亲近你,真心的帮助你。所以,仅仅是因为她们觉得我厉害,觉得我是个好人,所以才帮助我,所以我才厉害,才是个好人。”
琰儿想了想,拽拽白梅的衣袖:“白侯这话,怎么也像是在教导我为君之道?不过到似乎比安太傅讲得直白…君君臣臣的道理,我还是明白一些的…”
白梅笑着看着琰儿,说:“臣这话,说的是为人之道。安太傅?安先生么?呵呵…她可是个好老师呢!说来…殿下怎么会在这里?已经巳时三刻了,殿下不该在寝宫用膳?”
“我不饿!”小丫头回答。
而后…
“咕咕…”她的肚子出卖了她。
琰儿的脸腾地红了。
白梅弯起眼睛,笑得更开心了,四处看看并没有见到什么人,于是毫无顾忌地伸出手揉揉安平永琰的头发。
“好殿下,赶紧回去吧,凭白跑出来,找你的人不知道都该急成什么样儿…你若是想见我,可以找人去叫我,好不好?”
“叫了你,你就来?”
“我一定来!”白梅允诺:“我说话一向算数。”
“你要是不来呢?”
“那…你就让你母皇罚我跪板子,好不好?”
“不好不好!垫个垫子跪板子就没什么感觉了…要、要打手心!不、不对,要打屁股!”她皱着眉头,尽其所能地想着自己所知的最严重自己最害怕的惩罚。
“呵…好,让你母皇打我屁股!”白梅哈哈笑着起身,目光中带了些温暖的宠溺,话却变得坚决:“见到殿下我很开心,赶紧回去吧!”
“白侯!”琰儿向着来路跑去,却依旧不忘回头大喊:“我喜欢你!”
白梅才刚收起笑容,瞬间又为她的话话弯了唇角,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底留下淡色的阴影。
做一个孩子多好?什么都可以直直白白地说明。
而她,即便很喜欢,喜欢得想要落泪,喜欢得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恨不能把人揉进怀里装进心里去,却也不能学着孩子的样子,大喊着说一句——我喜欢你。
圈点+新文公告
夜幕渐临。
安平炎轩坐在折子堆中,奋笔疾书。
朱砂墨,圈圈点点,点点圈圈,鲜红刺眼。
有人推门而入,脚步似是拿捏得轻巧,身上却有环佩叮铃。
炎帝皱起眉头:“说过多少次,朕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喝水,也不招人侍寝,都不要再进来了!”
一声轻笑,如泠泠泉水滴落在翡翠玉玲珑,而后那柔和动听的声音重复他的尾句:“都不要再进来了?”
安平炎轩一惊,回头,看见白梅一袭白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门大开着,却不见外面守着的人。
他“噌”地一下站起,想了想,却又坐下,一面努力镇定自己,一面问:“外面守着的侍卫和宫侍呢?竟就这么把你放了进来?”
白梅关上门,回答:“如今这世界上,能拦得住我的地方也没剩几个了…放心吧,轩轩,只是让人点了她们的穴位,死不了…我的人在外面守着,绝对安全。”
“你、你…”
“我怎么了?”她侧头,状似无辜地摊手:“早就告诉轩轩我今晚要来了啊…”
“可…”
“可是,轩轩啊…你不肯预先撤了守卫也就算了…”白梅叹息着合拢手指,捻起一本折子:“我都来了,你的折子还没有批完么?”
“很多…”他讷讷,随后又皱起了眉:“谁知道你会这么早?就等不得一会儿么?”
“等不得。”她笑,走近,手指抚上安平炎轩的领口,“听闻陛下勤勉,晚睡早起,有时不过只歇上两个时辰,这可不够满足我的。”
“可是…”
“没有可是哦~”她倾身,在他的唇上轻轻点过,呢喃:“知否?我说过的,要我继续安心做事,总该给我些甜头,而不是‘可是’…”
他的身子不自觉地后仰,眼睫颤抖着闭上,喉结滑动间,艰涩地吐出字句:“是,我答应过的,今晚,随你。”
“今晚?”她微微合了唇,有些甜腻的鼻音上挑,温热的气息让安平炎轩一颤。
“…每个晚上。”
仿佛认命。
顺从地迎合。
白梅笑开,吻上他的唇,手指灵活地挑开他衣服上的盘口,解开纠结的绑带,手掌滑入,温柔而充满挑逗地搓揉上他的身体。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下意识地捏紧手指,想要推开她。
她抿唇,退开,看着他挣扎着撑着虚软的身体站起,一个踉跄,打翻了一摞奏章。
“怎么了?”她没有扶他,只是专注地看着他泛起嫣红的脸,问。
“别、别在这儿…”他略带恳求地抬起眼,望着她。
白梅笑,拥住她的轩轩,将身体渐渐绵软起来的他带往里间的床。
交缠间,即便不是天雷地火,也是干柴烈火。
呵呵。
…
“唔…”
…
“啊哈…”
…
“不、不要…不要了…”
…
“不要停…求…嗯…”
…
“求求你…呜…”
…
“…梅!啊呀…”
这声音灌进站在门口的,无辜的黑玄耳里,她不由红透了脸。强抑制着自己捂住耳朵的愿望,目光四处扫视,白梅让她守住这里的安全,她是不敢大意的。
在黑玄身边有人困顿歪斜地软在地上,蹙了眉,开了唇,沉沉地昏睡。
她忽然感觉有点寂寞,微微地恍了神。
“吱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忽然一惊,匆忙转过身,而后才反应过来,屋子内暧昧的呻吟已经消失。
“黑玄。”白梅懒懒地靠在门框上,带着微笑,丝毫不介意自己一身宽松凌乱,还错了一根带子,一面梳理自己散落的黑发,一面问:“离天亮还有多久?”
“还有三个时辰才会天亮…”她回答。
白梅略略沉吟,而后说:“你进来!”
黑玄大惊,怔愣地呆住。
白梅无奈地瞪她一眼:“想什么呢?进来帮我磨墨!还有蜡烛也快烧光了,再找几根出来给点上。”
磨墨?
点灯?
白梅大半夜的困得厉害却还硬撑着不睡折腾,自己也觉得是有些毛病和想不开。
可是…一想到里间倦极而眠的安平炎轩,她就感觉自己的心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软化。
点灯熬油,竟也是为此不在乎的了。
呵呵。
豁出去了。
她眨眨眼,微笑,刚好也可以顺便让安平炎轩明早看一看,五年来,她当初那蜘蛛爬小猫抓一样毛笔字,也已经练得很是漂亮俊秀了。
…
安平炎轩忽然惊醒。
黑暗中,他撑起身子,喊道:“来人!”
门被推开的声音,宫侍细碎的脚步声,簇簇的衣料的摩擦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有些微烛光跳动,绸质的衣料上映着辉茫。
略显清冷,仿佛少了什么,安平炎轩想着,有些迷惑地思索。
“请陛下吩咐。”
炎帝愣了下,然后说:“给朕倒杯水…什么时候了?”
宫侍小心地点起一盏宫灯,捧上一杯温热的茶水:“回陛下,还有半个时辰才该早朝呢。”
炎帝第一个想起的,却是自己还没有批改完的折子。
“点灯,更衣。”
“陛下不再休息一会儿?”
“不必了。”他略垂了垂眼,抿起唇,心里盘算着,如何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批完两个时辰的奏折。
炎帝匆匆在案前坐下,忽略了砚台中尚湿的墨汁,拿起一个未批的奏章,打开,一张纸条滑落到他的膝上。他讶然地拾起,看着那上面隽丽地小楷,再扫一眼那奏章的内容。
面色微惊,却又强抑制住,他拣起另外一本奏章,看到了同样一张写了密密小字的纸条。
默读。
叹息。
折子却因为那纸条上的字句而变得简单明晰,他的思路也格外清楚而灵活。
不过半个时辰。
他站起身,看着已经微亮的天空,轻轻叹息…白梅呵。
炎帝忽然意识到,当初那个貌似天真无暇的女子,有着多大的潜力,多敏锐的感觉。
匆匆用膳。
早朝。
下令出兵,决意亲征。
炎帝坐在最高的地方,看着乌压压的臣子在他面前叩拜,称颂,忽然感觉有些烦躁和不安。
宫侍扯着嗓子大喊:“宣平安王,振南将军宁德,太傅安振国,兵部侍郎徐…姜地清侯白梅…上书房议事!”
…
白梅抱着厚厚一摞写着密麻麻小字的册子推门走近上书房时,人已经都到齐了。
炎帝有些面色不悦地看着她。
她抱着太多东西,只好微微弯身,算作是草草行礼:“陛下,各位大人,抱歉。”
“哪里。”宁德也皱皱眉,看着自己曾经亲近的女子:“白侯初次不适应也是有情可原,但下次还是不要太晚。”
“也不是很晚。”兵部侍郎冷冷地笑笑:“清侯年纪轻轻便有资格进入这里,晚一些也是有道理的。”
白梅微笑着把东西放在案子上,解释:“有些不适合让别人看见的东西,只好自己抄写,现在才刚好…想来陛下,各位大人会有兴趣的。”
她伸手拿起一本,递给炎帝,而后开始分发其它的,又说:“抄得人手都直酸,不过,只要有用,也值得。”
一干人安静下来,一时都是在翻纸的声音。
许久,平安王第一个开口:“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白梅勾起唇,带了点儿冷意:“辰国五皇女上月生辰,竟要虐杀一个伶人取乐,那伶人却是殇花楼蓝香主的情人,所以…殇花楼已经和辰国结束了合作关系,她们的资料完善得很。”
“不可能,殇花楼历来同时为各国服务合作,却从来没有插手过…”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白梅说,略过自己如今已经接手殇花楼不提,抽过平安王手中的册子,向后翻了几页又递给她:“辰皇重病,辰国却向凛国出兵,这说明了什么呢?辰凛边境之兵,本是辰国四王青衍、七王青岘手下带兵,每每出兵,也皆是这二位挂帅,可这回…却是与七王争位的三王青谙。”
“其中必有故事…莫非,有人…出了事故?”
白梅未答,又拿过宁德手中的那一册翻过几页,道:“这个,是辰国兵将的关系网,还有…供给网…”
平安王歪头看向白梅,却看到白梅微微含着笑,仿佛说的只不过是几句笑谈,而非是能让一国覆灭的事情。
…
莫殇然躺在这上书房的房顶之上。
她是殇花楼暗卫的头头儿,常来“视察”,宫中的暗卫都认识她,自也不会管她。
阳光不错,所以她颇有些优哉游哉。
如果忽略在她身前,艰难地跪在瓦片上的蓝衣女人。
如果再忽略站在她们不远处一身暗绿装束,手持短剑的腰系软鞭的绿殷。
两个时辰后,当黑玄带着白梅落下的贴身匕首赶来时,无奈地发现——皇帝家的房顶已经被殇花楼高层占为己有。
黑玄叹息,这可真真是会找地方,也不插手,自己找个角落坐了看热闹。她的任务仅仅是保护好白梅的安全,所以,不用担心白梅的时候,看热闹是她小小的权利和消遣。
…
一个时辰以后。
房顶下,白梅软在雕花木椅上,双眼却炯炯有神:“这场战争,是辰国送上门来的把柄,若是打得好,则说不准,能连辰国一起拿下。”
房顶上,莫殇然微皱了眉头,轻闭了眼睛叹气:“还不知要搅起什么腥风血雨,那之前,先得把咱们自己的这点儿事情说明白了。”
…
两个时辰后。
房顶下,白梅喝干了一盅茶,眨了眨眼,忽然收敛了神采飞扬,嘟着嘴可怜巴巴:“饿了呢…今儿先到这儿可不可以,辰国总不是咱一天就拿得下来的。”
房顶上,莫殇然按了按额角,指间一把乌黑的匕首转得飞快,语气却松散下来:“心里明白就好,饭也还是要吃的,饿坏了你们有人还得找我算帐,咱散了吧!”
…
要说,五年来,这房下房上的两个人,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只可惜…真正该跟白梅建立起默契来的那人,却还是在原地踏步不前。
安平炎轩双眼一瞪,颇有几分帝王气势,看得白梅心里一跳,然而吐出的话却让白梅哀怨起来:“国事当头,怎能为了休息而耽搁。继续!今天没议出个结果来谁也不许吃饭。”
其他人显然也都是这么觉得的,没有多话,全头又投身回极其热烈的气氛中去讨论,究竟该怎么扯着凛国是维护和平和正义的这面大旗,去灭了辰国的威风,夺了辰国的江山。
也许是因为没来得及吃早饭,晚上又不曾休息,白梅看着这一切,却忽然有些恍惚了。
她忽然想念起远在她封地的苏彦和那两个活泼好动的小孩子。
变化
现在这个时候,日头正大,孩子们应该刚刚吃了满满一碗的蛋羹拌饭,被苏彦硬逼着再吃下些新鲜的清炒蔬菜,灌下碗温热的汤…
然后,被赶去睡午觉。
苏彦肯定又皱了眉头,费了不少心思。每次她不在,就没人压得住那两个小家伙。
小小的一张粉嫩粉嫩的脸,总要瘪了嘴,装可怜:睡觉好无聊的,再玩一下下嘛~~~
偏生气不得,那全是跟她学的。
白梅也常常瘪了嘴,泪盈盈:为娘我好累的,你就让我睡一会儿嘛~~~
所以,无论是谁,也就只好微笑着摇了头,把小小的她和他哄着抱上床。
然后…得扒了衣服…嗯,扒自家孩子衣服总是没顾忌的。
光溜溜圆润润的可爱小屁股轻轻拍上两下,孩子们肯定是不会怕的,只会咯咯地笑,再然后…
“白侯想到什么?笑得那般模样?”
忽来的问话仿佛遥遥远远,却把白梅瞬间揪回了那闷热的书房。
白梅晃晃有些沉重起来的头,强撑起精神看向问话的宁德,弯弯眼睛,答:“想到酱猪肘和口水鸡了,还有蛋羹、炒饭、烤肉、蝴蝶酥…”
…
静默之后,有尴尬的咳嗽声响起打破沉默。
白梅迷迷糊糊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辜地看着脸色阴沉的炎帝。
安平炎轩说:“各位卿家都留下来一起用膳吧,边吃边说。”
于是大家纷纷起身,跟随炎帝。
白梅也撑着桌子站起来,脚下却一滑,踉跄着又摔回椅子里。
平安王离她最近,本也正在打量她,于是也就看得最清楚,不由皱了眉头,瞥一眼似无所觉正在往门外迈步的安平炎轩,压低了声音问白梅:“你怎么了?”
白梅眨眨眼睛,晃晃脑袋,重新又站起来,面色绯红:“无碍,多谢关心…”
“你觉得我是瞎子还是傻子?”平安王为这敷衍不满起来。
白梅苦笑着,没有拒绝平安王不着痕迹的搀扶,小声解释:“一到夏天,天气闷热,若是在家穿着饮食皆随意还好,正装危坐在这么闷的屋子里,我常常如此,过一会儿走动走动就好了。”只是中了暑,外加早饭忘记吃有些低血糖,起身起得急了些,又恍了神…
平安王不由一愣,说:“那年我送过你一块寒玉,怎么不佩上?”
厄…白梅眨眨眼,仔细回想未果,只好回答:“大概…不在了罢。”
“怎么会不在?”平安王追问。
白梅看看自己这疏远了许久的干娘,无奈地叹气:“姜地当时偏苦,如今却兴旺,为了今日当初我可是倾尽家财…”
白梅当初来者不拒,敛了不少钱财之外也得了不少玉器珠宝古玩字画…只可惜那些东西并不太能够得到她一个马大哈俗人的赏识喜爱,所以除了极有名气的字画外,通通换了银子花在了生意上。而那些字画或者砚台古墨,也分了下去用来讨好拉拢偏好这些自命清高的文人墨客,从来没有吝啬过。相较于东西,白梅更喜欢银子,相较于银子,白梅更喜欢巩固她的地位…毕竟,她时刻准备着要站到安平炎轩身边去,可不能太糟糕了。
平安王也多少听说过白梅收钱收得痛快,花钱花得更快的事迹,于是信了大半,摇摇头,也没在白梅耳边念叨那寒玉是多么的难得,花费了多少心思全国也不过就那么几块之类的话。
两个人都没注意,安平炎轩虽走在前面,却一直安静地侧了耳朵,一面偷偷打量白梅,一面也断断续续听见了她们俩的话。
白梅出了屋门,透了气,脸上的红晕渐渐淡了下去,于是更显得皮肤苍白,汗水几乎浸透了内衣,这让白梅感觉有些不舒服,加上不耐烦平安王没完没了的问题,不由微微皱了眉,脸色也就并不是很好。
…
吃饭时一切正常,除了白梅格外的寡言。
安平炎轩有点担心。
即便是吃饱喝足,白梅也依旧是蔫蔫的。
他知道按照时间来算,白梅恐怕从昨晚起就没好好休息过,又劳心费神,天气又不好,实在不适合让白梅再继续跟着商讨什么。可是,明明知道白梅的脑子里说不准就会蹦出什么让人惊讶的好点子,他也不舍得放了白梅回去休息。
矛盾起来的安平炎轩,皱了眉想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吩咐宫侍给每人都上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解暑,算作是他对白梅的体贴,却对白梅已经开始打架的眼皮选择了无视。
白梅喜欢酸梅汤,所以很不客气地霸占了正一脸凝重思考着什么无暇估计自己饮料的平安王的那一碗。
两碗饮料下肚,加上之前吃得挺饱,于是不可避免就会犯困。和瞌睡抗争是很难取得效果的,她一面安慰自己,一面摊在了椅子了,迷迷糊糊地选择了无视安平炎轩对自己的瞪视,睡着了。
屋内的人谁也不比谁傻,看见皇帝并不好看的脸色,全都压低了声音,尽力忽略白梅,反而使白梅睡得很安稳。
一直睡到太阳西斜,睡莲花儿们开始合拢自己芬芳的花瓣,兵部侍郎开始卷起大家研究了许久的地图,炎帝宣布完最后的结果准备让大家告安时,白梅才又睁开眼睛。
安平炎轩瞥一眼睡眼惺忪的白梅,一面觉得可爱好笑,一面又气得牙根痒痒,不由出言半是调笑半是嘲讽:“一梦安天下的白侯终于肯从睡梦中醒来了,不知梦中可得仙人指点呐?”
白梅弯一眼,挂上一个大大笑容:“有!”
“哦?”
众人刚从激烈的讨论中放松下来,听白梅语气坚定,不由好奇起来。
“仙人指点我说,又该吃饭了!”白梅笑得无辜可爱。
感觉被愚弄了安平炎轩无奈地叹了口气,昨日还觉得白梅已经变了样子,变得成熟而有城府,今日却又似乎感觉,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懒做…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一面呢?
白梅却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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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国。
夏天降了几场雨水,于是路边的草疯狂地蔓延起来,覆盖了每一处枯黄。足足漫腰高的野草,给行军带来了很大的不便。
云璃一身戎装,骑在马上,一双手抓紧了缰绳,指结因此而泛起不自然的白,缺乏血色,一如她的脸。
她的精神不太好,尽管把她和她身边的士兵晒得发晕的太阳现在已经慢慢落到了山后,不再那么火辣辣地让她难过得无暇思考。
即便四周是安全的,她也难以放松,就如即使没有人打扰她,她也无法更冷静的思考,只是因为心里越来越乱——多年来她对青衍的盲目信任的遵从,让她无法客观的面对现实。
辰国曾经的四皇女,如今的青王青衍,在她心里,一直是恩人,主人,和朋友三者并重,让她情感复杂纠缠却绝对不会背叛只想亲近的人。可如今,这个她献上了全部忠诚的人,却开始变得让云璃无法无法理解。是的,日复一日,青衍,距离云璃脑海中的那个人,渐行渐远。
云璃以为青衍是忠厚的,是宽仁的,即便做了什么,也多半是不得已的选择。
生在皇家,很多抉择是被迫的,并非自愿,云璃很愿意按照这样的思路,给青衍尖刻的言辞或不留后路的做法找到解释的理由。
比如,对白梅的抛弃,将红玫拱手送出等等,若是有国家大义在上,小小的私情,的确算不得数。
可是,日复一日,云璃发现,她们失去的,越来越多。
因着青衍所下的决定,死去的伙伴,被灭门的政敌,被无辜牵累的百姓…云璃终是开始迷惑了。
这样,是对还是错?
把迷惑推入高潮的,却正是云璃现在所在执行的“任务”。
青衍所支持的七皇女终于即位,在老皇帝忽然暴病驾崩之后,这无可厚非,可是,还没来得及分享胜利果实的甜蜜,云璃便被新女皇所下的,向凛国宣战的命令惊得目瞪口呆。不安抚国民,却反而大兴兵马,而且就这么把边疆的兵权交给了与己方一直明明暗暗地作对的三皇女…云璃接到兵部转达来的调任通知和圣旨时,揉了三次眼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确定果真没有看错旨意。
云璃还能怎么办?
自然只好一面担心战事,一面调任去后方负责粮草。
一日一日,像现在这样,押送着粮草车,或者清点着账簿补给。
随后,当云璃意识到凛国显现出败像且让辰国的军队占了不少的便宜,仅仅可能是因为凛国毫无防备,很多隐藏着的优势并没有来得及发挥时,她忧心地写信给青衍,婉转地提出战争可能需要的是更加的戒备,而非是庆功。但青衍不仅大肆宣扬那小小的胜利,隐瞒辰国的损失,并且贬低凛国的能力,同时,回给云璃的漫不经心的信中,却偷偷夹了一道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