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别的要说的了?”他轻轻晃了晃脑袋,又问。
“…”
“真的没有了?”
“…”
“可是你还没有说…”
“什么?”
“你还没说,今天晚上留下来好不好呢…”
“啊!”她微笑起来:“我当然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度过整个夜晚的,轩轩,你不会说不好的,所以…不用问的。”

回返

盛夏的一天。
“听说没?白侯受召进京,要从咱这儿过呢!”
“谁是白侯?”
一句话,点燃了整个儿小酒馆的气氛。
火热的空气似乎因为这话题变得更加炽烈。
“土包子啊你,连白侯都不知道?!”
“白侯啊,算是最好的王侯了罢…至少,她的子民,过得最好…”
“你就算没见过白侯,难道没见过城南的那片麦子地和黄豆?”
“你难道没见到城北的水渠和水车?”
“你难道没去过苏白商行买卖过东西?”
“你难道没吃过姜仁药店的药?”
“你…”
“那和你们说的什么白侯有什么关系?”
“天啊,饮水思源,你怎么可以忘本至此!”
“诶,老刘,才多久不见,你说话咋也开始文绉绉?”
“文绉绉?!哈哈…俺老刘现在也算是读过书的人啦!上月跟着跑买卖去姜城走了一圈,旁听了几天姜和书斋的课…那些个娃娃呀,厉害着哩,可不像是咱大老粗的孩子啦,倒似是读书人家的少爷!哈哈,俺老刘也得跟着长进啦!”
“瞧你那样儿!你这就算读过书?那日我见到李官人家里的那个做苦工的奴隶,一身长衫,拨弄着算盘记账,那才像个读书人啊…”
“奴隶?”
“现在已经不是了…啊,那小子好运,愣是跑进了姜地,白侯按诺出钱赎回了她的自由身,学了些日子,如今又被派回来在商行做工…把那李大官人吓得战战兢兢。”
“哈哈!痛快啊!”
“说起来…生在姜城倒真是幸运…若非我家中还有老人,非得也搬去姜城不可!”
“嘘…可小心得罪了咱太守大人。”
“呐…说起来,可知那白侯怎么忽然要进京?”
“这个么,说来就话长了…”先前透露消息的人满心得意,却偏偏又要板了面孔,翘了腿坐好:“且容在下喝口水润润喉咙再续下回…”
“嘁…还真当自己是说书的不成了…”
“诶诶,别、别走嘛…我就说还不成?话说那白侯有仙人之资,神人之质,大器晚成,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不过如此…无数奇思妙点,自言得之于梦,因而竟传说是有仙人入她梦中指点于她…被称一梦安天下的天下第一侯…”
三匹颜色昏暗的马被拴在酒馆外的栏杆上,有些焦躁地磨着口舌,跺着马蹄。
马的主人缩在酒馆的角落中,掰着一个大白馒头,就着咸菜一口一口安静地吃着。
和她同桌的中年女人终于忍耐不了她的慢动作,轻敲桌子,道:“梅花儿,不能快点儿?这儿人多,实在是…”
那咬着白馒头的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苍白面孔:“莫莫,你有空催我,不如去喂喂马?”
“你…”
那女子眼中光华流转,幽黑如漩涡,忽然浅笑,浅浅的笑纹让憔悴的面容瞬间流露出风华无限:“你喂好马,咱就走!”
莫殇然犹豫一下,转向正捧了茶看热闹的绿殷,双眼一瞪:“看什么呢?还不快去喂马!”
“为什么我去喂?”绿殷不服气:“主子明明是说让你去喂!”
“你、她…得,我去喂!”莫殇然起身,出去。
白梅叼着馒头,笑弯了眼。
绿殷无奈叹气,压低了声音:“闹够没?快吃吧…唉,如果她们知道她们敬若神仙的白侯是你这般模样…”
“所以说,”白梅咽下馒头:“她们敬重的不是我,只是她们想象中的一个完美的女人。”
“…你总是有道理的。”
“呵呵…说实话,为什么殇花楼的产业这么多?殇花楼也就罢了,怎么我的产业更多?也才不过五年…若不是这次顺便察看,我都不知道自己快成首富了。”她却喃喃,抱怨起来。
“呵呵…还不是你当初认的好干姐姐,和找上门来的好亲姐姐?”绿殷笑笑:“钱多还嫌弃不成?赚钱的点子还不是你出的?”
“唉,走吧…”白梅摇摇头:“早点看完,早点回京。”
那还在兴奋讨论白侯的身高究竟是九丈还是十丈,双眼究竟是如铜铃还是如闪电的一群女人们,丝毫不知,她们口中无所不能的人,正和她们擦身而过。
她们甚至已经忘记了,白侯进京的原因…
要打仗了。
和老对手,辰国。
前不久,敬王终于挑起了叛变,却不曾想她眼中必然的成功只是炎帝给她的幻想,承诺拥护她为帝的人,多半都是炎帝的人。
但却依旧是带来了损失,尽管远比预计得小了很多很多。
辰国趁机挑起战争,竟是打了关在天牢中的敬王的称号,而且…是在几员大将老得老,病得病的时候。
仗,是必打的。也是必须要赢的。
炎帝下的第一道旨意,如往例,要求各位诸侯送质子进京,他必须确保,在应该一致对外的时候,不会有人在他的后院放火。
没有谁愿意在这种时候违抗他的命令,除了白梅。
五年前,不过是一场误会,惊醒了白梅自以为可以任性放纵的美梦。一直宠爱纵容白梅的,男扮女装在女尊之国勉励支撑的男帝安平炎轩终究无法再忍耐无休止猜测怀疑,给了白梅一个封号,将这个可以动摇自己心性的女人远远驱离。
白梅离开京城前去封地的第二年晚夏,年轻的炎帝被传频频临幸后宫,并且终于有了长女,封其父为静君。
知情的人也许会了解其中的古怪,但却足以让不知情的人们欢天喜地的庆祝。
此后不久,白梅娶了正君,同样也有了儿女——按照炎帝所想,不鱼肉百姓,不惑乱朝政,只是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封地里呆着。
不过,这样的安静中,白梅也并非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姜城原本偏僻,不过五年,却一跃成为最繁华,也最不可侵犯的城镇之一。
白梅早已不是可以任人揉捏的一个弱女子,这五年,她逼迫自己从享乐自满的梦中醒来,面对一切。
“我再不济,也不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做什么质子!”她说:“苏苏你别担心,不会有事情的。有事情,也有我担着。”
家庭、亲人、朋友…对于白梅,是要守护到底的,永远。
白侯正君苏氏彦,只有苦笑应承。
他心疼他的孩子们,也担心他唯一的妻主…
不过,他愿意信她,信她不会出事情,信她能安排好一切。
她说出了事情由她担着。
所以,她代替她两个才满一岁不久的孩子,快马加鞭,一路向南,进京。
这让安平炎轩恨也不是,恼也不是。
要说这白梅不肯信任朝廷,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可她分明是自己火速进京复命。
要说这人信任朝廷,一心一意,可偏偏就是不肯按召送上自己的孩子。
“母皇!”奶声奶气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小女孩扑进炎帝的怀里,仰起头,伸手试图抚平他紧皱着的眉:“母皇别皱眉…有孩儿在呢!儿臣我已经快快长大了,可以帮母皇解忧了!”
听着她小大人儿似的话语,炎帝抱起她坐在腿上,微微笑笑,把眉头舒展:“琰儿怎么来了?”
“儿臣今日听父君说,一梦安天下的白侯今日进京,想要见见她…儿臣想知道,母皇亲封的能臣干吏是什么样子的人,天下第一侯,是怎样的天下第一!”
小小的孩子眼中,有一种炽热的光。
“…”炎帝手指一颤,错开了眼睛。
“母皇…”安平永琰摇着他的胳膊,撒娇一样地求道:“琰儿一定懂事,不说话还不行么?儿臣想多学一学…安太傅那日也说白侯是个奇才怪才…”
“安先生…还说什么了?”
“安太傅还说…”琰儿的眼珠一转,接道:“还说,母皇一定会让我见她的!”
“淘气!”安平炎轩笑笑,拍拍她的小脑袋:“晚上的洗尘宴你可以参加,但是不许失礼!”
“一定一定!孩儿谢过母皇啦!”
炎帝呆呆地看着她颇有几分相似白梅的灿烂笑容,却是自嘲地一笑。
他说不清,比起五年前,自己是不是变了,但却清楚的感觉到,白梅已经不是以前那一个喜欢娇软微笑的女子了。
长长的浓密黑发被白梅高高地挽起盘在头顶,一丝不落,用一根雕琢精致的乌木簪簪住,白色镶金的官服,干净整齐而服帖,不染丝毫铅粉风尘的,少了些圆润,多了些棱角,含着三分傲气和矜持的面容。
寡言,少笑,黑幽幽的目光中少了清澈多了探究和思索,仿佛五年的时光洗尽了她的漂浮和懒散,也洗尽了她的乐观天真。 又似乎,那些纯挚恣意的神态,从来不曾真正存在过,而是人们梦中荒谬的遇见。
和别的守礼的臣子一样,她只是垂眸,顺眉,不直视炎帝的眼睛,只是恭谨地弯身,屈膝,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是…白梅?
这…不是白梅!
炎帝僵硬在那里,甚至忘记让她起身。
一边的小小琰儿却是已经忍不住,身子扭动,迫不及待地拽安平炎轩的袖子:“母皇…”
“厄…平、平身。”仓促回神,炎帝的话说得磕磕绊绊。
“谢陛下。”
优雅的叩头,起身,行云流水般自然而文雅的动作,让白梅看上去倒似乎是出身书香世家,自幼精心雕琢培养,而非当初那个莽撞无知地青楼女——当然,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单纯青楼的女,只是别人一厢情愿而已。
官面上的话说过,炎帝便无语。
举杯,动箸,便算开始了酒宴。
端庄,郑重,沉默地保持着平和,安平炎轩的眼神却和自己身边的小丫头一样,偷偷瞥着坐于下座的白梅。
他看着白梅抿了一口酒,动筷吃了两口菜,挟了一口饭,细嚼慢咽…他以为她会眯起眼悄悄地笑,而后全心投入,吃得更多,可是却看见白梅抽了丝帕轻轻擦了擦嘴唇,抹了抹手指,然后把绣着墨梅的帕子丢在一边。
仿佛那些热腾腾冒着香气的珍馐,不过是些摆设。
礼节上给个面子尝上一两口,便已足够。
安平炎轩看着白梅接过别人敬上的酒盅,微笑地饮下…他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把酒杯一扔,眨眨眼,找个借口离开这喧嚣无聊的应酬,却见到她一面点头应承别人的逢和,一面微笑着回敬恭维,纤手举杯回敬。
安平炎轩看着白梅抬起手,嘴唇微张,轻轻眯起眼…他忽然忍不住会心一笑,五年前,他常常看见她摆出这个姿态,而之后,便是一个小小的哈欠,满脸倦容,说不准就会倚在那里睡去,可爱到极点。
可是,下一刻,他却分明看见白梅的手搭上那说话的户部侍郎的肩膀,眯了眼,似是得意似是开心,笑得灿烂,凑过去在对方耳边罗罗嗦嗦无休无止地说着什么…
炎帝睁大了眼,死盯着白梅。
白梅似有感应,抬头向他看来,遥遥一笑,举杯,高喊:“敬我们英明的陛下,万岁万万岁,敬我们富强的凛国,万岁万万岁!”目光却漂移到角落。
群臣会心地笑,举杯共贺。
炎帝愣愣,也跟着举杯,却停在唇边,他不敢张嘴,害怕一张嘴,就会有痛苦的哀声流露,他不敢眨眼,害怕一眨眼,就会有泪水涌出,把这样的一切也都吞噬…
而白梅,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温雅,伶俐,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不肯冷落了任何一个肯与她说话的人…将她所有用得到的优点发挥到极致。
一别五年。
五年前的白梅,只肯好好呆在安平炎轩身边,有心巴结的人就是花上万金,也未必能见她一面。她从不在交际上浪费时间。
五年后,再归的白梅,却该是这朝廷的新贵,该是可在这凛国呼风唤雨的人物。而非那个置身事外,微微浅笑,懒然昏昏闭眼就睡的少女。
炎帝终于咽下了那一口酒,苦涩的灼烧感,热辣辣的仿佛嘲讽,他难以忍受,于是起身,离席。
群臣安静下来。
他勉强自己微笑:“朕累了,先去休息,也免得在这里大家不自在…各位爱卿且放开些,继续,莫耽搁了这好时光。”
他离开,却听见身后有声音在说:“白侯殿下!陛下都说了莫要耽搁好时光,怎样?一起到京城新开的销金窟继续喝去?我请客!”
他不由回首折身,却看见白梅黑亮清冷的目光扫过他,转尔微笑地注视着那说话的吏部大夫,婉转悦耳的声音道:“好啊,不过还是我来请…也给我一个讨好巴结各位大人的机会呵…说好了,都要去哦,我请客,谁也别来争!”
“好!白侯果然痛快!”
有起哄叫好的。
“白侯不愧是白侯,果然阔气啊…”
有冷观感叹的。
“白侯远来是客,怎么这么客气?能与白侯共饮,是我等的荣幸啊!”
还有趁机讨好拍马的。
大家都以为她们的皇帝早已走远。

只有炎帝,握紧了拳头,在阴暗处,暗痛。

相约

第二日,炎帝赐给白梅的在京城的侯府,宾客盈门,礼物塞满了屋子。
管家半皱了眉头,半堆了微笑,奔跑在客堂和大门之间,指挥着下人们伺候好客人,小心搬运贵重的东西都放妥帖了,所有的东西都记录下来,是要回礼回请的,请帖礼单都分开放好了,白侯是要一张张看的。
这样的忙碌到似乎与白梅无关。
她,被召进宫觐见。
五年前,在这书房,她曾靠在椅子上侧头看安平炎轩批阅奏折,她曾和安平炎轩共进午膳,她曾为安平炎轩按摩过僵硬的肩膀,适时递上一杯温热清香的茶…
她曾与安平炎轩,在这里,甜蜜的纠缠。
五年后,书房里的东西几乎没有变化。
厚厚的书本,奏章,堆放得整齐。
旧香炉中依旧燃着暖香,缭绕熏鼻。
描花的瓷器也似乎依旧是先前的那几件。
就连窗台上摆着的花,也是当初她放在那里的一盆四季海棠。
白梅踏入书房的一瞬,有些恍惚。
“梅?你来了?快过来坐罢!那案几上有新摘的桃子,你想必喜欢。”他曾经笑着看她,招呼她。
可是这一次…
“免礼。赐座。”炎帝只说。
“物是人非”是世界上最残忍的词。
于是白梅瞬间清醒过来。
所谓物是事非。
“谢陛下,但…还是站着会舒服些。”她抿着唇,用因站立而高于他的目光俯视着他:“说来,臣此次请见,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许了臣这一点小小的心思。”
“什么?”
“边境若战,臣愿请樱,做一名小将护我凛国。”
“什么?!”
抿唇变为浅笑,她眨眨眼:“陛下以为臣不知道,您又打着御驾亲征的主意么?带我一起去吧…此外,我在姜地时,城内战士工匠研制了一种火炮,威力不错,只是造价昂贵,不过才得数十,我可从中调兵炮协助。”
“你是说…”炎帝的眉头皱了起来,在他看来,战争不适合用来开玩笑。
即便是白梅的确长进不少,他也不相信五年时间能让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女人可以上战场杀敌护国。
不过火炮…他也从兵部呈上的折子里看过,这的确让他心动。
“轩轩,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看到,我和青衍,什么关系也没有。”浅笑变得暧昧而诱惑,白梅贴近安平炎轩:“我爱的,在乎的人,一直是你。”
但是,安平炎轩反而瞬间黯然而冰冷起来:“白梅,你还是自重。甜言蜜语,假得让人恶心,如果你真的爱过谁的话,就该知道,真爱的时候不会把这些话挂在嘴上。”
“的确。”白梅退后一步,点点头:“即便是你最宠我的时候,也没有跟我说过一个爱字…可是,轩轩,既然有爱,为什么不说出口?要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不想等到真的回不来的时候,再后悔现在,或者更早,没有告诉你,我爱你。莽撞也许会让我后悔一时,但是怯懦却会让我后悔一辈子…”
“…”
片刻的安静沉默过后。
白梅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一字一字敲到了安平炎轩的心里,让他疼得一颤:“我们已经失去了五年,再见几不敢相认…我不想再失去更多。”
安平炎轩缓缓呼出一口气,看着她,依旧固执地说:“你已经有了正夫,你将来还会娶侧夫,纳小侍,愿意服侍你的美人不知有多少…而我,承诺过,该给你的,一样也不会少,你用不着,来特地讨好我!”
白梅叹了口气:“轩轩,你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固执。”
“白梅,你却是变得比五年前狡猾了…”安平炎轩叹息:“我多想相信你的话,可是…”
白梅勾唇,瞬间换了策略:“那么,我的火炮和训练有素操作熟练的士兵,陛下究竟要不要呢?”
“你能提供多少?”安平看着她,有些期待。
“那么,就要看你能给我多少了…”白梅再次贴近他,伸手勾起他的脸,正对上他瞬间流露出惊慌神色的眼睛:“轩轩,你看,我挺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的…如果,是为了正和我如胶似漆的情人的话,我愿意提供出全部。”
“这、这不可能…”
“那么,皇帝陛下,不好意思,姜地本就偏僻,需要这些自保,所以,实在是捉襟见肘顾及不了,而且炮车忽然损坏得厉害,无法运送大炮,就是抗旨,我也要保证自己的子民平安,实在是没有办法…要不,让军需处去和姜城的守军慢慢商量,如何?”白梅退开一些,无辜一般摊开双手,却依旧盯着他的眼睛:“或者,陛下现在也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你…是在威胁朕?”
“怎敢!”白梅肩膀一耸,笑得很不负责:“我可是很胆小,陛下不要吓我才好…万一把我吓得什么都忘了可就不好了。”
“你、你…这就是你说的爱?!”
“这么说,轩轩决定要接受我的爱了?”白梅看着他,翘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还是别心急,慢慢想…不过我听说,辰国已经占领了边境的岚城了?不知是真是假?”
“你,你竟然派人探听军情?我明明压了这消息尚未发…这宫里…”
“哪里哪里,轩轩太多心了,怎么又这么给我扣帽子呢?是我们的商行里在岚城行商商队,昨日传回给我的消息…”白梅眯起眼睛微笑:“我的商队是都逃出来了,但据说辰国屠光了城里的青壮,□男人,烧杀抢掠…血流成海。轩轩你一定不希望有更多的城市变得和岚城一样吧?”
说到□男人的时候,白梅略顿了顿,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情。
“…”安平炎轩不安地看着她:“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你。”白梅说,幽黑的眼光似乎要把他吞噬。
“不管你信不信,但是,为了你,我可是会不择手段的…比如说,你肯定也不希望现在还逃亡在外的敬王二世女忽然出现在岚城再次公开造反吧?战火可是已经让百姓不安了…若是忽然有人承诺给她们一个没有战争的家园,你觉得,她们会在乎谁才是皇帝?”她说,语气认真。
“你说什么?”安平炎轩忽然站起,打翻了案几。
“安平炎炽,敬王的二女儿,”白梅眉毛一挑:“现在正在我姜城的府里,至于她最后会是阶下囚还是座上客,可就看陛下的态度了…”
若是只有安平炎炽一人,并不足虑。
但是如果再添上目前口碑甚好,好得近乎荒谬的天下第一侯白梅…
安平炎轩被气得脸色发青。
面前这人竟是要拿他所给予的来对付他不成?
可偏偏是真的想不出别的应对之法。
而且他其实也知道,白梅所有的,足以威胁他的力量,不是他给的,尽管别人都以为是他在身后推波,可是…
他不知道,其实他面前看似得意的白梅,心里更是难过的厉害。
运用这样的手腕,从来,非她所愿。
可是,如果能达到目的,她也向来不惜一切,哪怕心里再难受,她也不吝。
都只是强撑着不肯认输罢了。
“…你究竟要什么?”他深吸一口起,问。
“唉,如果我说出来,陛下你又回答说不可能的话,可就太让我尴尬了!”白梅看着他,压低了声音:“所以,陛下还是想好再答…”
“不,不会。你说得对,一切皆有可能…”安平炎轩勉强自己冲她笑笑:“对吧?”
“当然。”白梅点点头,用难解的目光看着他:“陛下也这么觉得可是太好了…”
“你要我…要我做什么?”
“我要…战争结束之前,陛下该清楚,什么时候要顺从我,对吧?我要你的每一个晚上,那样,我白日里便做一个听话的臣子,如何?”白梅勾起唇:“陛下要明白,我只是告诉你,我要你,可不是来和陛下商量的…抓住一个皇帝的弱点,可是太容易了,不是么?”
“…她们都说,这些年你变得如何的好,我却感觉,你,根本就是占了白梅身子的恶魔。”他的声音略有颤抖。
白梅却笑起来:“恶魔有恶魔的好处,陛下,且记住,和恶魔的约定,是不能更改的哦!”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他揣测着,带着惴惴不安,问:“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但即使你和青衍的确没什么…也…”
“也一样不肯信我会对你真心,所以照常,是不是?就算我和青衍没什么,还有红衍黄衍呢,是不是?我说不准哪天就背叛了你,是不是?而你,厌倦了那买卖来的温情,是不是?”白梅接道,转身向外走去,却又忽然站住,回眸,用幽黑的眼光看着安平炎轩:“要知道,即便我变了,也是因为你。既然你当初没有恨下心来杀了我,那么,现在,在你能杀我之前,就乖乖听话吧!”
“白梅!”安平炎轩:“我…”
“嗯?”白梅眨眨眼,没有等到他噎在肚子里的后半句话,于是说:“我今晚到你殿里去找你,记得乖乖等我,不许乱跑,明白?”
“…明…不…”安平炎轩瞪着一双大眼,完全迷糊了。
找他?
怎么找?
找他…要、干什么?
但是唯一能解答他这问题的白梅,却已经晃晃悠悠地走了。
安平炎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懊恼地瘫软在椅子上。
安平永琰躲在廊柱后面,正当耐心快被磨净的时候,终于看见白梅走过,不由大乐,颠儿颠儿地跑出,直冲到白梅身边,大喊:“你就是白侯?”
白梅停住脚步,低下头,看着她,下意识地笑了,反问:“你就是皇太女?”
“你就是一梦安天下的天下第一侯?”她仰着头,费力地绕着口舌说出那繁长的称号,不屈不挠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