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又问:“可你却是炎帝的暗卫,怎么回事?”
寅道:“各国国主和权贵身边,大都会雇佣楼内训练之人做暗卫。楼内…向来消息灵通,也做贩卖消息。未免各国疑心,各国也未免担心机密被泄露,所以…除非对方不义,我们绝不会伤害自己的雇主,绝不向外人出卖她们的消息。”
白梅点头,了然。
一来保护,一来保证。这里的人,一样是很智慧的。
不过这殇花楼的根基,的确深广得让人心颤。
她叹口气,停止思路的延伸,道:“你带我出去一趟,别惊动其他人。”
寅看向行舟,问:“那他…”
白梅眯起眼睛,笑了:“管他做什么?咱们先去谈谈你的主顾,炎帝,好么?”
安平炎轩正在黑暗中静静坐着。
他手里捏着一块玉佩——极普通的质地,粗陋的雕刻,简单拙劣的樱络。
这样不符合皇家气质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是他的,虽然现在貌似已经是他的了。
这是白梅当初被昏迷着带回时,从贴身的里衣里滑落出的,被他收了起来。
贴身藏着的玉,即便看上去再普通,也是很重要的吧,他想,然后鬼使神差地,拿走了它。
安平炎轩本以为白梅醒来后会问。
可刚开始的消极对待,后来的冷漠,后来的顺从,还有现在的亲近…一日一日,白梅却从来提都没提过。
是因为,她还是不曾信任自己么?安平炎轩猜测着,为了自己的结论颇有几分丧气。
他自然不知道,那是因为他送给白梅的宝贝和别人贿赂她的金银,早就让白梅忘记了那块普通的玉——那是青衍随手买来送她的,她留着本是准备随时换了银子跑路,有了更好的,谁还会记得?
其实安平炎轩已经挺幸运的了。
要知道,他把白梅这么误会来误会去的,白梅总还没有离开的念头。
不像在青衍身边,白梅一面任性地享受着那怀抱,一面琢磨着尝试爱情和相守的可能性,一面准备随时离开。
青衍放弃了白梅,所以失去。
她如果没有放弃,也许也未必能拥有,而不过是个冤大头牌跳板——任性的白梅,很有可能因为什么不如意而随时放弃;当然,也有可能就是一生的相守。
被情人放弃过一次的白梅,依旧任性,但却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找一个肯为自己而坚持的人,是有一定难度的。
哪怕她可以成为一个近乎完美的解语花或温柔体贴的情人或独当一面的爱人。
所以,尽管白梅并不看好帝王所谓的喜欢和感情,却也并没有主动放弃的意图。安平炎轩为了得到她的坚持,她是看到了的,多少也是有些动心的,不试白不试么,做什么要轻易说不?
然而这试探,却让白梅难得的迷惘了。
而且这问题,已经似乎确实是不能再逃避的了。
误会越积越深,是会引起灾难的。
“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寻了个僻静地方,白梅很认真地,询问寅。
寅茫然,皇帝还能在想什么?
白梅换了句话,重新问:“你刚才的意思,他是喜欢我的,对么?”
寅点头。
“那么,他给我送侍寝,是为什么?”白梅接着问。
寅茫然:“主子认为他不该送么?主子不喜欢那个孩子?”
白梅闭了闭眼,顺了顺气儿:“我喜不喜欢是一回事,送不送是另一回事,难道他该送么?”
寅继续着茫然:“他不该送么?”
“他难道该送?”
“他难道不该送?”
“他为什么要送?”
“他为什么不送?”

可见,和另一个完全不懂感情的,存在着巨大文化代沟的人交流,是毫无帮助的。
这反倒促使了白梅下定决心,再见面,该找那古怪皇帝,好好谈一谈了。
白梅眯起眼睛,嘿嘿的,很不良的笑了,她还不知道,因为她今夜的莽撞,又惹出了事端无数。
行舟在白梅离开不久后转醒,一声尖叫惹来了管家的关注。
四处寻不到白梅,又听行舟说是事到一半忽然晕倒,再加上其脑后一块极有说服力的淤肿,英明的管家最终得到了一个愚蠢但合乎逻辑的推论——白梅,被刺客劫持了!
有刺客!
劫走了自家受极了皇帝宠爱的主人?!
天啊…白府的下人们陷入了慌乱和恐怖之中。

暗伤

“翌?”穿着朴素的布衣女孩,睁着大眼,很是担心地看着身边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女人。
那女人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华丽马车,淡淡地问:“石头,你又怎么了?”
“为什么盯着那车看?”石头问,莫非那里面的就是你要杀的人?她想,却聪明的没有说出口。
翌摇了摇头,“没什么。…那个,是皇室的马车,里面,大概是哪位殿下。”
石头仰着脸惊叹地看着她:“翌,你知道的真多…”
“哼!”黑衣女人眯了眯眼,冷哼的声音却似乎因为那崇拜的夸奖较平日暖了几分。
“我们下面要去哪儿?”石头问。
“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我是来找人,不过…”翌垂了垂眼,却连那人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这后半截话自是留在心里的。
石头挠挠头发,揉揉鼻子,茫然。
终于还是忍不住要问:“是男是女?叫什么?多大?做什么的?”
“我妹妹,若还活着,便是一十六七,其它的…”翌深黑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些哀伤和隐恨,“能去的地方不适合你这孩子,先去客栈好了。”
不适合孩子的地方?
那年头那地方,还没有赌场网吧游戏厅。
所以自然青楼楚馆占了好大风头。
若是找弟弟,或许要有上三五十家去处,然而既是找妹妹,却简单得多了。
红袖馆。
靡靡之音绕梁,欢声笑语绕耳,翌的脸色却越加难看。
“我不要叫哪个姑娘,把你们管事的找来。”抛出一锭银子,她只想尽快离开。
但事情怎么可能简单。
“我们这里一十六七的女孩子可不少,怎么知道谁是你妹妹?”管事无力地辩解,这可不是她一个非慈善家的责任。
“我会付出你们要的代价,只要放了我妹妹自由。大概该是在十一年前,你们从刘妈手中买来的…叫做殊儿…”翌尽力回忆,祈祷着可以在不惹翻这不知什么后台的女人的情况下,把事情解决。
“十一年前…”管事又何尝不喜欢手下的女孩子们在自己不吃亏的情况下有个好归属,然而仔细思索下来结果却并不美妙,“的确买进过三个女孩子…”
“不过什么?”
“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原有三个,一个烈性子的不久便一头撞死了,余下两个都被青王女殿下带去了,据说其中一个已经死在边地,还有一个…”管事难得好心地摇摇头,劝说,“便算她就是,跟着殿下也是个好归宿,你还是不要…”
翌却已经冰着脸起身就走,丝毫没有兴趣听她的劝说。
管事摇头,叹气,她实在不想看这个相貌气质胆量均是上等的女人去惹事,但,既与她已经无关,不管也好…
却不曾想就是当晚,三更半夜,一场火,烧掉了大半个红袖馆。
翌也同样不曾想到,当她泻了怨气赶到青王府,却得知青王殿下带了身边亲信已经上路出使凛国,她早间看到过的,那辆奢华的皇室马车,正是送行到边关又回来的另一位皇女所乘。
凛国…翌沉吟,她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逃离的地方,如今,又要回去么?
她懊恼得想哭。
当然,幸好这些年她冰冷习惯了,一时哭不出来,否则恐怕就真要丢脸了。
若是那剩下的一个依旧不是…
不!不可能…当初自知道了那贩子的打算,便说好的,她们的小妹,怎么可能坚持不到她们来找呢?
不过…自己,是真的来迟了啊。
不过,其她的姐妹同样没有一丝消息,也不知…
心里暗痛,她却没有忘记还在等自己的石头,跌跌撞撞回了客栈,看到那熟悉而纯良的双眼,翌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石头似乎同时被鬼附了身,竟难得的严肃下来,点头:“翌若肯说,我便听。”
“可是,该从哪里说起呢?”翌坐下,眼中是难以掩饰的伤痛。
她的母亲,原是这国里很尊贵的人,生下她们一共姐妹九个,她是老三。非是同父所生,却和乐融融,姐妹相亲。
她还记得那一日,大姐闭门读书准备春试,她正倚树笑眯眯地一边给小六讲着故事,一边看着二姐和四妹比剑,看着小五小七摇头晃脑的背诗颂词,看着小八小九在庭院的另一边嘻闹,她们的父亲们和侍童则一面照看着孩子,一面说笑着做些针线,一如往日。
然后一张轻飘飘的圣旨,沉甸甸地压下来,毁掉了一切。
“母亲和父亲们,还有大姐二姐,才满了十六,只说是成人不可留,一瓶鹤顶红一把火,什么都没留下…剩下我带着妹妹们,却被皇帝玩笑着贬成了奴隶,任人买卖…”翌的眼神,复杂得说不清是飘忽还是凝重,但声音,却实实在在是颤抖的,“不是军奴,而是在这市井间任人…”
石头咬着牙,苍白着脸,却依旧倾听着,没有打断她的话。
“…小九年纪最小,不过五岁,却已是玲珑相貌,那刘婆便起了把她卖到那种地方的心,我那时保不住任何人,我是倒数第三个被卖的,我们约定,无论遇到什么,都一定要活下去,等翻身的那一天,必要让她们付出代价…”翌闭了眼,“是我的错,是我太懦弱,这么晚才来,才害得…”
石头凄凄然,觉得自己无父无母,却也比这要幸运好多。
如此厉害的,刚强的,冰冷的人,竟还说自己懦弱…她要报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仇恨啊,她对自己的要求,究竟是怎么样子的苛严啊。
“这不该是你的错,你那时也不过…”
“怎么不是我的错,小八那时尚且已经十岁,小九却是小得太多,做姐姐的,让她孤单了这么些年,就是失职。你不知道…”小九那时有多么可爱,受了变故后又有多么信任我,有多么…翌拽着自己的头发,说:“我必须去找她,不管会…怎么样。但,凛国有要杀我的人,你不能跟去,我会顾不上…”
石头呆楞楞地看着她,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要被抛弃,只是想,若我有这样一个在乎我的姐姐,亲人,该多好…
与此同时,辰国五公主青殿下出使凛国的消息,在每一个国家的城市中蔓延。
听说了么?
听说,才在咱手下吃过败仗的辰国的五殿下青王女要出使咱国。
听说,她来,一是为了进一步地签订和约,二来,是送咱平安王的小世女回来。
听说,那青王是个厉害人物,不知要拿这世女套走多少好处。
听说,那青王和咱的皇帝一样,也是喜欢女子,被那小世女迷得晕头转向。
听说,为了准备迎接那辰国使者,咱的皇帝把春猎都给取消了。
听说…
宫禁内外,四处流言蜚语。
原来这样的封建社会,言论也是很自由的。白梅听到身边的人肆无忌惮地谈论这些话,心里淡淡地想。
只是为什么与此同时,左肋间会有隐隐的痛,隐隐的不安呢?
“伊大人,陛下请您先回去,改日再…”秀丽的宫侍弯腰躬身,语言温和有礼,却又分明透着些冷漠。
白梅有些诧异,七日假过,再回来却被拦住说要通报,通报之后却说不见,这皇帝陛下是怎么个意思?
“繁劳侍子了,陛下近日…可还好么?”她开口询问,同时不着痕迹地从袖子中摸出一小锭银子,塞进对方的手中。
那宫侍得了银子,加上这软言细语,颇有三分受宠若惊,冷漠顿去:“大人太客气了,陛下很好。您莫多想,不妨回去,想必不过一日半日,旨意便下来了。再多的…却也不好说了…”
白梅点点头,温和的微笑,看似风度翩然地离开。
然而一转身,却难以自持地一挑眼,皱起了好看的眉。
她白梅是什么人?
且不提她满肚子的弯弯绕和全身上下的诱惑风姿,便是光看那笼在袖子中的许多个大小银锭,那也是有一定身价的人啊!
这安平炎轩却说热便热,说冷便冷,说不见就不见…倒拿什么旨意来敷衍?
凭她的心情原本有多好,此时也多少有了些火气。
倒霉的平安王,刚好撞到了这火头上面。
“阿梅,总算见到你,去过你那里几次,管家都说你不在…”
白梅冷冷冰冰地看着她开合的嘴,淡淡地道:“我的确不在,不过在的话也多半会说不在。”
“厄,这…”
“平安王殿下。”白梅退后了半步,草草行了一礼,“小世女也快回来了,您何苦还来找我寻求安慰,平添尴尬?”
“不是,我…”
“殿下!”白梅重重喊她,眯起了眼睛,假笑着说:“殿下大可放心,我总不会做出什么来。您对我的恩德…”
“阿梅,你怎么才能信我?那不是我的意思!我亏欠正君颇多,他又…有病,一时不好…我也为难啊。你怎么才能信我?”平安王愁了。
白梅心下无聊,这个笨笨的老女人,哪里还有当初满身狐狸般的警惕和狡猾,实在让人无趣。
白梅面上讥诮,怎么才能信她?等有一日自己不想活了,或许可以试试,不过现在…
“平安王殿下如今正把我往火坑里推,还要我怎么信您?”
白梅眼中钉是暗淡的黑,真是可惜,现在在这全国上下,只怕不会有人比自己的消息更灵通…哦,莫殇然除外。
平安王也果真心虚了,勉强笑着解释:“阿梅这话也太多疑了,我只是建议陛下给你个身份,不能这般不明不白啊…那个,你从哪里得的消息?你怎么才能信我,我真的…”
白梅看看这一路随了她念叨着车轱辘话的,越来越笨的女人,微笑,上马,倾下身在平安王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而后头也不回地快马加鞭地离开。
平安王呆滞。
白梅对她说:“相信您的话,我还不如去相信皇帝陛下呢…”
原来,她倒是谁都不信,很公平讲理的么。
皇帝陛下当然并没有想害白梅。
他不过是觉得平安王终于有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白梅骄傲放纵,万一惹了祸,现下这身份,他恐怕保不住。
那么,给个更高的官当或许是不能的,毕竟官员不是可以乱派的…但封个千户万户侯的,却是没有问题,将来自己如果先没了,她也可以有个更好的后半辈子不是么?安平炎轩想。
但他一不小心忘记了一点。
为王为侯,是荣耀,也是负担。
尤其是对于白梅这种曾在另一个世界过活过半辈子的人来说,负担多于荣耀。
白梅厌恶官员,厌恶勾心斗角,厌恶尔虞我诈,厌恶上一世所经历过的一切让人难过的事情。
所以,平步青云,从不是白梅的理想,特别是在自己真的没有做出过特殊贡献的时候。
这样的封赏,让白梅觉得,不是在收买她,就是挖了个坑等着看她笑话呢!
看她笑话…哼!
白梅打马出城,并没有按照嘱咐回府候旨。
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依她看,三个男人加一个女管家,顶得上五千只乌鸦。
“呀!呀!呀!”每日在耳边刮噪不停。
偏这四个硬说起来,都是皇帝给的,自己还颇有几分惹不起。
君有赐,不敢不受么…
所以,往她的床上轮番藏男人也就成了正常。
所以,红袖添香素手磨墨成了她不得不接受的风流。
可是…她实在承受不起。
那脉脉的眼光,柔软的身体…让人充满了罪恶感的同时提不起丝毫兴趣。
忽然理解,当初的某人,为什么会为了自家管家给她搜寻男人而吓得不敢进屋。
白梅放开马,任它在附近吃草。
她心里实在不明白,安平炎轩在想什么。
那样的百般求全,声称是真的喜欢自己…可,如果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要给自己送男人?
不管是爱还是喜欢,不都该是充斥着独占的么?哪里有这么无私的?
就算无私到可以不禁对方的私交,也没有这么上赶着送男人给女情人的啊…
说到底,是不是,皇帝依旧信不过自己,只是在试探?
当然,依白梅的性子,的确不大可能接受别人无故的约束,但…吃掉皇帝的那一夜开始,白梅却是真的,在尝试做一个合格的情人。
温言软语,洗手羹汤…甚至为了不让对方为难,而忍耐着在众臣间八面玲珑费尽心机地旋转。
然后,就换来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试探?
然后,就等来这样一条不尴不尬的恩旨?
这让白梅,难得的有些伤心。
“梅…伊大人…”深沉而熟悉的女声打断了白梅难得的沉静。
转头,挑眉,白梅不解地看向满脸尴尬犹豫的宁德。
“宁将军,好久不见,别来可好?”
宁德点点头,走近,在她身旁坐下。
“上次…对不起。”
白梅好笑地看着她一付任人打骂的样子,问:“你是说,上次的事情,还是指这次的事情?”
宁德一惊:“平安王跟你说了…”
白梅摇摇头,不过平安王不直说,并不代表她就不知道。
“宁将军,看来你倒很清楚。想来你也是陛下的心腹,这番来找我,只是要说这个?”
“不,我是…”
是要为皇帝做说客。
这一点,如白梅所料。
然而所说的林林总总弯弯绕绕,被白梅自动转化成了一句完全超出她理解范围的话。
“我,不明白…”于是她实话实说,“宁将军和陛下怎么那么关心我府里的男人呢?”
宁德干咳:“不,不是陛下…是我觉得…”拿陛下的名头说话,总有一种依势欺人加挑拨离间的感觉,不可取,不可取得很。
白梅似乎明白的点点头,眼波流转,很好心地帮忙铺台阶:“那么,宁将军又是为什么?莫非看上了哪个?”
“咳咳咳咳…”宁德咳得更厉害了,涨红了脸,“不,不是,这话总不好直说,但你不碰他们,大家都会很为难,你,明白吧?”
白梅仰着头,闭着眼:“不明白,将军还是直说,就咱俩个,不要紧的。”
“青…青五公主要来,陛下心里担心…”
“啊嗯?”
“那个,你总得给大家一个你不会…的理由,比如什么你从陛下这里得到了你想要的而辰国的家伙没办法给你的。”
“哦?所以就是男人?”白梅郁闷地揪揪头发,“我以为我已经得了万贯家财帛锦加身,不少了…”
“那个,是这样,我可以直说吧?是你说的。”宁德攥了攥拳,“…一直在担心,你要是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女人…”后半截的话却都消失在白梅认真至极的严肃的目光里。
“你说实话,是谁在担心?你?陛下的其他心腹?还是是陛下?”
宁德咽了口吐沫,被白梅看得头皮发麻,说不出话来。
白梅苦笑:“怕我不够真,所以就拿男人来试?试完以后呢?是不是又该嫌我碰了其他人对不起陛下?这是什么逻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
宁德张了张口,又闭上。
白梅冷哼一声,站起,拍了拍自己那匹枣红马的脑袋,揉着马耳朵说:“非得我前脚伺候着你们的陛下,后脚回了家就左拥右抱,你们就放心了?就觉得我沉迷于男子不会再跟个女人跑了?将军,你这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们的陛下?”
“可…若说你会为陛下守身,我们却都是不信的。早早晚晚,怎么就不能给大家个准信儿?”宁德辩解,“何苦让陛下也有幻想。女人是什么样子的,我们这些人还不清楚?”
白梅眯起眼睛微笑,却带了些莫名的冷意:“宁将军这话说得古怪。我怎么记得只有青楼男子爱说什么见多了女人知道什么样的…”
“你…”
白梅翻身上马,“宁将军自便,有得罪之处见谅了,我还急着回去呢!”
“急着回去?”
“是啊,急着赶紧把那三个扒光了摁床上,好让你们放心啊…”她拖着长音儿,心里难受时阴阳怪气儿自然是难免的。
宁德心里糊涂,自己这劝说任务,究竟是成了,还是没成?
一时倒也来不急生气白梅把她比做青楼男子的事情。
不说宁德如何回去交差,只说白梅一路快马加鞭回了自己名义上的家,马鞭一甩,随手拽住第一个看见的女人,问:“你结过婚了么?”
拽住的却恰是那平日里驾车喂马的马夫伊始,一时间晕头转向,根本就没听清白梅的问题,战战兢兢,一头跪下。
“小人糊涂,求主子责罚!”
白梅疑惑地看看她,终于还是很没耐性地把她一把拽起:“没工夫跟你玩儿文的,赶紧说,结婚…娶亲没有?”
“没、没有…”
“定过亲了么?”
“没、没有…”
“心里有人了么?”
伊始一怔,回答:“没…没有。”心中想的却是下人间流传甚广的传言——宫中送来的三个那么标致的男人都不碰,伊大人怕是喜欢女人…
莫非这传言是真的?
莫非,莫非自己哪儿碍了上天的眼,弄得大人看上自己了?
一时间哭的心都有了,却终究不敢造次。
就算是真的,她,一个奴才,也终究是抗不过主人啊…
白梅立刻笑眯了眼:“那可太好了,伊始要好好地乖乖地干,我不会亏了你的。”
伊始:“…”
她、她不怕主子亏待她,只怕主子看上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不!这么漂亮的主人当然不是贼,但…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呀?她可还想找个好夫侍,生个女儿过自己的小日子呢…她不想做皇帝的情敌呀!
白梅却丝毫不知这看似憨厚老实的下人在想什么,自顾自拽着她的衣领往自己的书房走,顺便吩咐其他的下人们:“去把管家叫来,就说我要给伊始换个差事!”
“不、不用…主子,我养马养得很好…”伊始哀求着,两条腿拖在地上不肯向前迈,双手不死心地挣扎挥舞,却也不敢太过用力。
“没说你马养得不好,马养得好就不能干别的了么,啊嗯?喂,你干什么老挣蹦,又不是要你的命,老实点儿快点儿,我急着呢!”白梅笑得阳光灿烂,心中的坏念头一个又一个接连着冒出来,拽着手中可怜的牺牲品一路前行,毫不手软。
急着呢?!伊始一听这话,腿脚不得软了,似乎明白自己是在劫难逃了,惨白着脸,一跳一摔地被迫跟上白梅的脚步走向未知的前途。
再说伊府的管家,好不容易才把手头的事情忙完,正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准备抽空眯一会儿,便看见一个干粗活的下人踮着脚一路跑来,急匆匆慌乱乱地道:“大人找您!在书房…”
管家只当白梅是要问她这些天的进帐和开销,并不在意,慢悠悠挑出了帐册抱在怀里,慢腾腾地问:“大人几时回来的?可还有什么吩咐?”
“才刚回来,似是急得很,还说要给伊始换个差事…管家大人,大人怕不是对那马夫有什么…”
管家神情一紧,皱了眉,加快了速度,却也毫不留情地呵斥了这怀着叵测心思的下人:“多嘴!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罚你一月的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