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如锦乱糟糟的心忽然静下来,连方才那股憋闷之气也散了,才觉自己还在八公主怀中,两人的青丝都缠在一处,急忙挣开去,原本恼她轻薄,抬眼却瞧见她脸上的红印殷然,显是方才打得不轻,心下一跳,忽然间什么都消散了。

马车不知到了何处,四面很是安静,静得听到两人的心跳声,如锦红了脸,别过头淡然道:“公主做什么,与如锦无干,请放如锦回家。”

羽兮顿时黯然,幽怨道:“锦儿,你还是不信我么?我但有半句虚言,管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如锦脸色一变,却又止住口,清雅的容颜恍若月辉,良久才淡然道:“公主若是并未做下什么失德之事,城中都传得如此不堪,日后公主更该谨言慎行才是。”

话里之意,似已认可了羽兮的辩解,羽兮一喜,道:“你这一句,抵了别人百句千句,我日后定会改了,小心谨慎。你莫叫我公主,叫我兮儿便是。”

马车中光线昏暗,如锦侧身坐着,人如画颜如玉,眼帘半垂,轻轻抿了唇也不答话.羽兮立时沮丧地没了精神,很是委顿.

听见羽兮几不可闻的轻叹声,如锦唇角一弯,微微地笑,仿佛云开月出.


第 27 章
那淡淡一丝笑,是…应了么?羽兮的心忽然欢喜得要飞起来,轻轻握住如锦的手。

如锦一怔,浓密的眼睫抬起来,轻瞥了一眼,抽出手,淡然道:“你既说要改了,还不知道守礼么?”

羽兮轻咬唇角,抬头偷瞥一眼温雅的锦儿,点点头,如锦瞧她唇角弯弯,眼中流光飞转,不尽地风流妩媚,心忽然跳起来,心中被什么柔软地覆盖了,软绵绵地不着边际。

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两人撞到一处。羽兮顺势把锦儿揽在怀中,心猿意马凑着香了几回。

如锦满面通红,气恼地挣脱掉,想自己怎地信了她?这人一边发着誓一边趁机来轻薄,哪里会是真心,只怕哄自己罢了,恨道:“你…果然跟京城里的纨绔女子一个模样,嘴上说的好,转过身还不是轻薄无行!”

羽兮见他变了颜色,不敢再唐突,只嘤咛道:“我,我没有…是瞧着你便喜欢,总想和你亲近些…”

“你…”罢罢,她只一声软语,如锦心里的气恼便已消了八分,羽兮见了他神色,似已不恼,便欢喜地靠近他些。

如锦横她一眼,挑起轩眉道:“青天白日的,在大街上把我掳进马车里,这等行径与强盗何异?你还说你是守礼的?只怪我心软,竟听信你花言巧语。”

他这言语淡淡,听不出喜怒,羽兮生怕再惹了他生气,慌忙道:“我方才所说句句属实,没有骗你。只是,你从前那般对我,我不知如何是好。二王姐便教我…”

又是那个放浪的二公主,如锦淡淡一眼看过来,羽兮一顿,低头,改口,更加小声道:“二王姐说若不与你说个明白,日后只怕与你隔得更远。你又不肯见我,我没法子,只好….今天看见你进了秦府,我就…那个,我…”

说到后面,低不可闻,如锦也猜得出来,大概便是她守在秦府外,单等他出来,这个小混帐!如锦俊脸发红,见那小混帐惴惴不安地低头坐着,似是等他发落,心下不由轻笑,也不瞧她,只挑了车帘看马车到了何处。

羽兮等了片刻不见如锦言语,心道怕又惹他生气了,偷偷瞄一眼,见他微抿着薄唇,将帘子撩开一道缝瞧街景,似是并没在意,心下立刻长舒一口气。

羽兮低着头,心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看了看如锦葱一样晶莹玉润的手,心下叹息,手指便悄悄地一寸一寸地挪,像蚂蚁蹒跚,一直挪到锦儿随意搁在坐板上的手附近。

偷偷地瞧锦儿,他果然并没注意,羽兮暗喜,继续挪,再挪,一点一点,终于靠近,羽兮轻叹一声,古人所说红酥手,果然是有道理的,锦儿从头到脚,都是那样好看,那样高雅——羽兮伸出小指,指尖眼看要触到锦儿,锦儿忽然抬手撩车帘,羽兮扑了个空,闷闷地看如锦。

如锦斜她一眼,莲花曼妙,羽兮红了脸,低头,手指在坐板上来回勾划。

如锦莞尔,别过头,轻声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叫马车掉头?再不回去我娘怕会到公主府去要人了呢,明日城里怕又传你的新恶行来。你素日这般由着性子行事,才招了满身恶名,又不知道圆滑,岂不知这世上的人心,尤其是官场,狡诈算计种种城府,若不是你有公主的身份护着,换了别人早尸骨扬灰了。如今的朝野,暗中倾轧,你这样的性子,务必小心才是。”

锦儿这是,关心我么?羽兮抬起头,心里忽然满满跳的,都是喜悦,便叫外面当车夫的红鸾掉转车头去江府。

如锦还是侧身与她拉开距离,眼睛瞧着窗外,日光透进来,如锦的脸似玉刻一般细腻淡雅,眉眼如画,说不清的神韵,叫人挪不开眼又不敢看。

羽兮看得发呆,手又悄悄地移过去,如锦没有躲开,两人的手覆上的时候,如锦轻轻一颤,温柔垂了眼帘。

两人静静坐着都不再言语,午后温暖的帘内,似有暗香弥漫,淡淡温馨缠绵。


第 28 章
红鸾忽然打破宁静,道:“公主殿下,前面巷子就是江大人府上了。”

如锦抽回手,羽兮不舍地一把握住,如锦轻斜她一眼,羽兮还是不肯放。

如锦忽然轻叹一声,道:“你这么个痴子,怨不得彤公子会喜欢。”
羽兮轻轻靠过来,瞧着如锦明媚的眸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道:“我,我今生只要你一个…”

如锦微微红了脸,心下说不清地欢喜,只甩开手道:“我回去了。”便要下车去,却突然又被羽兮从身后抱住,淡淡的清香袭过来,如锦大窘,咬牙低声道:“小淫贼!放手!”

羽兮一呆,在他脸上偷香一口,这才道:“锦儿,我忘了有几句要紧话非说不可。”

如锦烧得脸红,身后贴着的肌肤似柔软无物,全身都麻软起来,咬起贝齿道:“你若还不放手,日后我便再不见你。”

羽兮不舍地丢开,却仍握了如锦的手,道:“锦儿,这几日朝中怕有变故,你回去留意江大人,千万不要让她随意去朝中其他官员那里,可能,会有杀身之祸,最好闭门不出。此话你不可说与江大人知道。”

如锦一惊,道:“什么?出了何事?”

羽兮张了张口,低声道:“宫里两位侍君都要临盆了,就这几日,锦儿你那么聪明的人,会不知道接下来的事么?两边本来已经势同水火,这几日陛下不理朝政,宫里暗中换了守卫,陛下布了…. ”

如锦突然捂上羽兮的嘴,正色道:“你这痴子,这样的事也是浑说的?你便如此轻易说与我听?我虽是男子,可也知朝里现下剑拔弩张,当今陛下岂会容忍朝堂勾结,在宫中换守卫…那么两位侍君一旦临盆,便是陛下动手的时候,你可知我若将此事捅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羽兮抚上他的手,道:“我这性命都是你的,还怕什么?现下两位侍君同时临盆…我知道,江大人是宋司徒的门生,朝中自然认定她是宋侍君一派的,江大人虽然平日里小心,可在这当口…”

如锦眼中一颤,心乱成一团,皱眉道:“傻子,你又何必搅进来?”

羽兮轻叹一声,道:“可是若江大人出了事,你…我,我不愿你有事…”

如锦怔了一时,低头道:“你真是痴子,若我将此事捅出去,陛下的一切盘算都将打乱,若四公主先下手或是和宋司徒勾结,随便哪一个,都有可能朋党未除,江山已乱…你这样的事也说与我听…”

羽兮轻轻搂住锦儿纤细的腰,轻声道:“江大人的为人不是奸佞之徒,虽是宋司徒门生,在朝中也一直洁身自好,我信得过,况且又有你,我想你平平安安的…”

如锦忽然道:“这个才是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

羽兮干巴巴咽口唾沫,点点头,如锦抿嘴一笑,这人,自己早先那般对她,她竟还挂着来说这些。她,果然是痴子。只是,这人说句话都顾着粘着他偷香,放到哪里都不是正经做仕途经济的,不晓得人心险恶,真是,真是…

羽兮闷闷地加了句:“今早上我一得到消息,就怕江大人搅进去,陛下狠起心的时候,谁也不认的。我想来找你,可是又怕你根本不会理我。二王姐说要你肯搭理我,就得把以前的事和你说个明白,若你不肯听,就用强让你听…”羽兮惴惴不安地偷溜一眼如锦的脸色,见他似恼还嗔,心里一跳,慌忙放开他。

如锦淡淡理了理被她抓皱的衣衫,脸上不动分毫,这小淫贼,若给她三分颜色,她怕是会当众不顾礼节。又见羽兮眼巴巴的模样,不由轻叹,心便软了。

国中女子都生得粗犷,文秀之人不多,这小淫贼,偏生得清雅美貌,那一日在郊外围猎,她一身红衣白马,俊秀风流,席上各家的公子都看呆了眼,不是没听那些公子的私房话,说便是被她抢了怕也心甘…

羽兮瞧着如锦还是不舍,恨不能抢了回府去。如锦理好衣衫,微微朝她一笑,道:“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自会提醒母亲小心,接下来几日,怕是狂风骤雨,你自己,也多加小心…我回了。”

羽兮眼睁睁看他下车去,只觉方才在车上便似梦中一般,只瞧着他的身影发怔。


第 29 章
如锦回到府门前,秋雨正坐在门槛上哭天抹地,一眼看见如锦,一头扑上来悲道:“公子…”

如锦瞧他哭得喘不上气来,知是方才看见自己被掳上马车才吓得如此,便安慰道:“好了,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跟我回房去,莫叫娘瞧见了。”

秋雨两眼肿得像核桃,一边号啕,一边小心地前后探看如锦的衣衫,见公子衣衫整齐,并未受辱,这才一颗石头落地止了号啕,抹着眼泪,慌张地抽抽搭搭道:“公子,我方才在后面追不上,就赶紧回来告诉南君跟大人,大人怕公子出事,已经快马亲自去公主府要人了,怎么办?”

如锦一怔,咬了唇,现下母亲已经去公主府要人,这,这如何是好?都是那小淫贼惹的事!进了父亲住的后院,果然南夏也是双眼红肿,一见如锦先是欢喜,继而泪眼婆娑,脸白如纸,一言不发将如锦拉回房。

如锦不知何故,见父亲摒退旁人,仔细翻检自己衣衫,又掳起衣袖看他臂上点的守宫砂,顿时明白过来,只羞得满面通红。

臂上守宫砂艳红如血,鲜艳动人,南夏见守宫砂还在,大大松了一口气,擦了泪,低声道:“孩儿,你落在那公主手里,她可有对你….越礼之事?”

如锦心猛地跳起来,抿着唇道:“父亲不必担忧…不曾有。她只是,只是与孩儿说了几句话。” 脸上却烧了起来。

南夏疑惑地望望如锦的神色,抹干净眼泪,出门去叫了管家,道:“你立刻去公主府,告诉妻主,说公子已安然回府,莫要与公主府闹翻,咱们江府毕竟比不得公主位高权重,如今公子已经回来了,此事就不要再追究,还有,若她定要与公主问个明白,你在旁要小心应付,最好叫大人早些回来。”

管家应了,南夏心事重重进来,如锦瞧见父亲的神色,心下不由惴惴不安。

南夏沉默片刻,叹息一声,低头道:“我只你这一个孩儿,若被那公主毁了清白,你以后如何是好!这小公主又是个浑霸王,无人敢管的,我总怕你被她欺负了,咱们又争不过,将来被逼做了她的偏室,岂不是毁了!”

“她敢!”如锦话一出口,便红了脸。南夏无奈摇头,道:“我们这国中,男子本就受制于女子,若你失了身,哪有活路?况且那公主的风流性子,为父总放心不下,虽然有彤家公子缠着她,但我瞧那公主对你并未死心,等你母亲回来,赶紧商议定个好人家,还是早早让你寻个妻主,完了婚事,八公主也就无处纠缠。”

如锦心下一跳,乱如麻,只道:“我…不想…”

“傻孩儿,为父能护你几时?你已经年岁不小,再不出嫁便来不及了,更何况,那八公主对你虎视眈眈,万一…八公主是皇家出身,将来必定夫郎成群,那彤公子是个醋坛子,以后陛下必定把他要指给八公主做正夫的,你若落到八公主手里,哪有活路?”

如锦低头不语,心隐隐地痛,原来,她,她终究是要与彤子轩…

江遥黑着一张脸回府,原来,江遥先去的二公主府,顾忌锦儿的清白,不得直接问,只能问八公主的去处,二公主不温不火地磨时间,既说八公主早上出去还没回来,又说叫侍卫去打听八公主的去处,拖着不让江遥走。

江遥无奈,对着温吞吞一脸嬉笑的二公主又发不得火,只好奈着性子坐了一盏茶,只怕如锦出了事,不顾二公主挽留,急匆匆地赶去八公主府,结果也说公主不在,江遥气得火冒三丈,正要大闹公主府,正好管家十万火急赶到,这才知道如锦已安然回家。

江遥怒道:“八公主身为国家栋梁,不思进取,强抢男子,王法何在?我明日早朝定要与她理论个明白!”

如锦只怕母亲当真闹起来,辩解道:“娘,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说了几句话。”
江遥大怒,只道:“说几句话?你是未出阁的男子,好好的清白名声,她跟你说什么话?!我看她是求亲不成想强来!我岂能容她这般窥视你!”

如锦脸一红,南夏埋怨道:“你自说去,你可有为锦儿想过?明日你在早朝一闹,岂不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抢了锦儿?你叫锦儿以后如何见人?如何再找妻主?陛下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子,只怕到时陛下来个顺水推舟,叫锦儿许了她。”

江遥脸色一白,长叹无语,良久才道:“夏,还是你看得明白,我倒糊涂了,我们,还是早日寻个温厚之人,把锦儿定下妻主罢。”

经过这一番折腾,如锦心乱如麻,晚间也吃不下东西,早早歇息。秋雨白日哭得死去活来,此时疲倦已极,伺候过公子,在外间倒头便睡死了。

如锦一时想父亲的言语,小混帐她果然要娶了许多夫郎么?既如此又何必来招惹自己?可是那小淫贼说只要他一个,她,莫非只是哄骗么?若是如此,再不理她!

一时又想起那人如花眉眼,风流体态,心里偏割舍不得,辗转想了千回,入不得眠,披衣起身,立在房前看了会子月色,愁思满腔,又转回朱阁。

外间秋雨鼾声正浓,如锦轻叹一声坐回塌上,不防屋里竟多了一人,白衫青丝。窗前月色柔华,倾在那人身上若琼瑶碎玉,飘渺若仙。她背着窗子,瞧不清脸,只一双剪水瞳亮盈盈地仿若星光,定定望着如锦,不是羽兮是谁?

如锦咬了咬唇,不知为何,心下竟是一轻,隐隐喜悦,却立在当地只瞥她一眼道:“你又来做甚?”

羽兮轻轻勾了头,长长的眼睫弯下来,不安地抚摩案几上的砚台.如锦忽然有些心疼,却听她低低地道:“我,半日不见你,很是想你。”

书中说,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如锦岂会不知,心登时跳起来,红了脸,垂了眼帘淡然道:“你今日是如何说的?这便是你的守礼么?你快回去罢!”

那小混帐局促地转身,月下花颜如玉,如锦有些失神,却见她又犹豫地回头,吞吞吐吐道:“锦儿,你......江大人有没有责难你?”

她竟这般挂牵自己么,说不清的喜悦浮上来,心下竟是一甜,她,倒果然听话,都不敢近他身......如锦不由轻笑,点上一盏灯,道:“我又没做什么,有何责罚的?”

羽兮“恩”了一声,关切道:“锦儿,我听府里人说,江大人今日来我府里找你,我怕你没有回府,怕你出事…我,来看看你便走。”

如锦心头软了,瞧她不舍的样子,莫奈何道:“你已瞧过了,还不走?”

锦儿立在灯影里,清雅如玉,羽兮怔了一时,情不自禁上前握了他的腕子道:“锦儿,我这公主做得好没意思,日日费心算计。日后我若去出征戎马,你......你可愿等我?”

如锦立时红了脸面,欲要甩开她,却见灯光里她右脸上红肿一片,不由一惊,心疼道:“你这脸上是怎么了?”

羽兮慌忙捂上,支吾道:“没,没什么。”如锦一怔,见她脸上指印殷然,心下一黯,轻叹道:“是不是彤公子打的?”

羽兮红了脸,叹息道:“轩儿自小便缠着我,如今还是这般性子,我心里从来只你一个。锦儿,待此事过了,我求陛下给我们赐婚好么?”


第 30 章
如锦脸一热,别过头,不语。

羽兮瞧不清他神色,急得近前道:“锦儿,应了我吧,我今生只要你一个。”
如锦脸烧得厉害,轻咬住贝齿,心下隐隐欢喜却又纷乱之极,只淡然斜她一眼,抽手道:“天不早了,你快回府去罢。”

羽兮心下一揪,颓然松了手,抿抿唇,黯然低头,怔怔地看地上的灯影。

如锦心下似塞了棉花,张不得口,不是他不愿意,只是彤子轩和她…且今日才释了前嫌,自己也不知道对这小混帐的挂念是何心思,总要他理一理。

可是瞧羽兮的神色,心下竟是痛,终是不忍,正要开口,那自顾低着头的小混帐忽然飞快地道:“锦儿说的不错,天都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你…我走了。”言罢也不看如锦,轻身跃出窗户,白衣飘飞便没了影。

如锦怔住,忽然无措地攥住自己的衣袖,呆呆坐在羽兮站过的案几旁,坐了许久,直到秋雨起夜,瞧见自家公子着单衣坐在迎窗的风地里,只慌得赶紧关了窗户,揉着惺忪的眼睛道:“公子,怎的还不睡?”

如锦恍惚回神,望一眼关上的窗,果然有些凉意,便熄灯睡了。

次日起来,头有些昏沉,身上发热,是昨夜吹了凉风。如锦吩咐不许秋雨惊动母亲和侍君,也不准告诉别人,心怕传出去又叫人扯到羽兮身上说闲话。

秋雨无奈,偷偷去总管那里抓了风寒的药,背着人煎好给公子端去。

如锦一连三日未出房门,这病才下去了,却不知为何,惴惴不安,总挂着那小淫贼低头神伤的样子,心起起落落,犹如陷进了泥沼。

在房里终是安生不得,便叫秋雨备上轿子,去秦无尚那里。

大街上仍是人来人往,车马如流,路过酒楼的时候,如锦迟疑着掀起一角轿帘稍稍瞥了几回,没看到那小混帐的身影,酒楼前也没见她府里的车马侍从。以往听说那小混帐总和二公主闲着无事就在此花天酒地。再过一条街,那边是,是怡春楼,她该不会…

如锦忽然意识到自己心里漫无目的的乱想,当下脸热,不由轻笑,她原说过不再去那里的,怎么还会出现在那里?倒是自己胡思乱想。

前面街道拥挤了些,轿子顿住,路边有几个粗俗的老女人在闲扯,不经意传进轿子里。

“那个小霸王,终于离开京城了,这回说不定有去无回。”

“真的?她可是女帝最疼爱的妹妹啊,女帝怎么舍得?”

“八公主要不是女帝最疼爱的妹妹,女帝怎么敢让她带兵?夜郎国人凶悍残忍,已经灭了好几个国家,如今攻上咱女国,朝里的武将好些都托病,无人可派,昨日八公主和孙将军亲自领兵出了京城。这八公主除了会抢男子,还会什么?我可是听说夜郎国囤兵三十万等着呢,这回出征才十万兵马,我看,小霸王是回不来了。”

轰地一下,如锦的心空了,她,她去出征了?

“我朝为何不多调些兵马?”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是朝中好些武将都是四公主…兵权…能调出十万已经不错了…”

十万兵马?夜郎国人的凶暴好战是列国出了名的,十万兵马怎么可以?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也好,那小霸王是个荒淫好色的混帐,身子怕是早掏空了,弄不好就死在战场上了…”

“嘿嘿,这是咱女国的大事,不可乱说,要是国家败了,咱们也跟着要倒霉的。不过那小霸王这么一走,咱京城又能安生一阵了,我家里儿子几个月都没出门,就怕被抢了去。”

“呸!就你家儿子那模样,哪家女人敢要啊!”
“你说什么?你家儿子才是丑呢?又黑又肥…”

如锦紧紧扯住自己的衣角,茫然无神。她,已经出征了,怎么可以什么也不说就出征了,不是说心里有我吗?不是说…如锦低头看着自己的腕子,那天晚上她就扯着自己的腕子不肯放,她是不是打算想说出征的事?只是,只是,他一句叫她回去的话就堵住了她的口。

心忽然绞起来,十万对三十万,夜郎国如狼似虎谁不知道?她去了可会回来?那时她一脸灰心的样子低着头不做声,是自己堵上了她的口。

“公子,秦府到了。”秋雨掀起轿帘探头进来。

如锦茫然抬头,依然坐着没动。她已经不在京城了…

秋雨又唤了一声,如锦无力地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吩咐回府。

秋雨疑惑地看看公子,公子的衣角已经被揉得皱成一团,可公子的手,还在一寸一寸无意识地拉扯衣角。

秋雨虽然不明白公子的心思,还是乖巧地掉转回头。
行了一半,如锦忽然叫停,一把掀开帘子,焦灼地朝东望,若是,若是她出征去了,彤公子必定知道些什么,必定知道她现下怎么样了,若是去问彤公子…

秋雨跟着看过去,那里一片琼楼玉宇,琉檐飞角,是八公主府。

秋雨心里一颤,看一眼公子,公子攥着帘子,脸色发白,似要张口说什么,却又紧紧抿上唇。

也许,彤公子那脾气,只怕一定随军出征了。即便没有随军去,自己又凭什么,去问呢…手从帘子上滑下,一点一点丢下帘子,低语道:“回去吧。”

秋雨看着满怀心事的公子,忽然心悬了起来,为何公子自从那日被那八公主抢进马车里,就变得神思恍惚,难道,难道公子他已经被…

秋雨打个哆嗦,眼泪便掉下来,不敢叫别人看见,低头悄悄抹了泪,跟在轿子后头。


第 31 章
南夏不知道儿子出了什么事,只见如锦回来时一脸恍惚,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便提了起来。

不知为何,锦儿近来十分反常,一时高兴一时沉默,连找无尚的心思也没了,这孩子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妻主还未回来,也不知朝中出了什么事,这几日京城里的气氛都怪怪的,锦儿又......南夏悄悄把秋雨叫去问话。

秋雨惴惴不安地低着头,听侍君问公子最近可是与无尚公子闹了别扭,秋雨摇摇头,南夏又问如锦可是喜欢上了哪家的小姐,秋雨吓了一跳,惊慌地抬头看侍君,两只手藏在身后抖成一团。

是了,公子这样恍惚,怕是果然喜欢了什么人?难道真的是八公主?不会!公子往日提起那八公主从没有半句好话,或是,公子已经被八公主…沾了身子,公子又不敢说与别人,这才闷在心里一个人蛋惊受怕。

若果然如此,那,那公子以后,如何是好?

秋雨使劲眨眼睛,不让泪流出来,忍得浑身颤抖,拼命勾着头小声道:“秋雨也不知道,不过公子这几日有些头疼,所以闷闷不乐,想是前几日被八公主闹的,过些时日,公子自然便好了。”

南夏疑惑地看看秋雨,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便吩咐管家去请大夫,开些安神的药,叫秋雨小心伺候公子。心中却道,婚事耽误不得,锦儿不早日寻个好妻主,如何安心?西梁女国的男子到这般年龄该嫁了。

如锦心乱如麻,回府就倒头躺下,回来这一路上,想的全是小混帐的一颦一笑,忽地想起那日晚上,那小混帐她曾经问过“日后我若去出征戎马,你......你可愿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