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锦只觉耳旁有风声,忽地想起自己那时朦胧间也是这般感觉,只是不知,反而贴紧了那小淫贼…如锦顿时满面通红,再不敢想,忽又想这子轩似乎话里有些......如此骄傲的人,他为何如此喜欢那小淫贼呢?
果然,外房的秋雨还在熟睡,想是被点了睡穴,无人知晓自己不在房内。如锦恍惚间,子轩已跃出窗外,没了踪影,衣袖翩然消失在月色里。
彤子轩飘然落地,对着月冷冷哼了一声:“还不出来?!躲在后面跟了一路,你那点轻身工夫还要在我面前显摆么?”
清冷的月辉里,果然落下一个绰约的身影,立在月下仿佛一株幽兰。彤子轩哼道:“怎么,如此不放心,怕我吃了他么?”
羽兮窘迫地低了头,道:“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彤子轩白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你也知道不早了?”羽兮有些羞怯地笑,彤子轩心下一叹,莫名地酸楚,不再言语,果然回府去。
管家见公主还未歇着,便一五一十把陛下跟卓君的事说了一遍,羽兮仔细想了想,果然依稀记得皇姐多年前曾在宫外有个恋人,但里面的曲折却想不明白。
彤子轩噗嗤一笑,道:“这我倒知道,几年前的事,那时你年纪还小,自然不记得。”羽兮瞪他一眼,几年前的时候,彤子轩又有多大,小小毛孩一个,竟充起大人来。
彤子轩白她一眼,道:“那时候陛下未登基,在宫外与韩家的公子韩汝明有了情分,当时韩公子并不知道陛下的身份,只知道陛下叫玉凤,却不知此玉凤乃当朝太女未来的国君--羽凤也。谁料到没多久,宫里的两位侍君斗势,连累到韩大人,那时先皇已经身子不好,虽是明白,可朝中党派已成,为保朝局,只有牺牲一颗卒子。结果韩大人被斩,韩大人的夫郎自尽,韩公子和其他人皆被卖入奴籍。”
羽兮心头一黯,那时皇姐定然痛不欲生罢,可恨自己当时懵然不知…当下道:“那皇姐她…”
彤子轩轻叹一声,道:“陛下那时正在边疆巡视,闻听噩耗匆忙回京。你母妃去世的早,当时陛下在朝中没有多少势力,太女之位都难保,你还年幼,为了保你平安,才把你送去梁洲。这韩家的案子,明地里是宫中妃子之争,其实却是当时二皇姨为争太女之位,不知如何探听,竟知道了陛下喜欢韩公子,便下了套,要抓住陛下的这个软肋,设计陷害,先拿住韩家,只等陛下为韩家求情,便拿出韩家通敌卖国的证据,仅此一罪连带,便可置陛下于死地。若陛下不求情,便只斩韩大人一个。韩大人一家无辜做了棋子,所以陛下回京的时候,韩大人的案子还拖着,陛下当时连皇位也不顾了,果然为韩家求情,只是奏折被先皇都压了下来。陛下无奈,四处打听韩公子下落,却已没了音训。其实是二皇姨做的手脚…想来,这卓君便是韩公子了…”
第 22 章
羽兮叹了一声,道:“当日皇姨已有了年岁,该是享天年了,却如此看不透。”
轩儿一笑:“怪只怪这皇位太诱惑人。若不是皇姨行事太过,又怎落得一家子尽数入了奴籍?如今看这卓君的境地,便知皇姨果然心狠,当日宫变未果服毒自尽,也不肯透出半句韩公子的踪迹,她是铁了心要让陛下一辈子见不到心上人,纵是见了,也再难相续。只不过,让你这逛窑子的平白做了件好事。”
他这样刻薄羽兮,羽兮脸一红,只道:“轩儿,我和你在梁洲这许多年,可有放浪形迹么?连你也不信我么?”
彤子轩忽地一怔,低头咬了唇,道:“谁人知道,你自进了京城便如此颠痴,行为大不似往常,叫我如何相信?”
羽兮轻叹道:“不是的,轩儿,二王姐那般我终是学不来。我只是,头一回看见他,心里便…”
“我困了,我要去歇息了!”轩儿不待她说完便打断话语,急急地站起身,带翻了茶杯,生怕再听见羽兮后面的言语,头也不回地匆匆出去。
外面天色,已有破晓之象,竟折腾了一宿,羽兮朝江府的方向望了望,心里一片柔软,不知锦儿可睡安稳了?
如锦在塌上辗转难眠,心里乱的翻来覆去全是那小混帐的言语,一会又是那彤子轩委屈的质问,这般混乱到了天亮,才觉着困意上来,掩上被角合眼,朦胧间有淡淡的清香袭上来,便似,便似那小混帐身上的。
如锦一时想起自己竟如此糊涂地睡梦中被那小混帐抱出府,心里恨极,却又不着地的气恼,越发地想起出府的路上,身上那般麻软,只着了内衫竟是被她抱在怀里,一时又想起在塌上,唇碰上的那柔腻的脸颊,顿时身上似着了火,热得烦躁,抓起被角嗅了嗅,果然是被角被那混帐东西碰过,沾了那清香。
如锦着恼地蹬掉被子,却又一怔,自己的脚踝,竟被她握过,登时说不出地烦躁,再没了困意,坐在塌上竟发起呆来。
天光大亮的时候,秋雨打着哈欠进来,见房内大开着窗子,公子只着了内衫坐在塌上发怔,被子落在地上,惊呼一声,急忙去取了外衣来给如锦披上,一边道:“公子,你怎地不披件衣服,天还凉,这么坐着要着凉的。”
如锦醒过神,才觉身上寒,偎紧了衣服。秋雨慌着拾起被子,掩了窗户,扯起围帐,一边唠叨道:“公子你这发呆的习惯如今是越发厉害了,大清早地坐着发呆,又不披件衣服,啧啧,你看,窗户还开着,可不要生病么?若被侍君知道,秋鸣定要挨骂…”
如锦看他把被子抱上床,说不出地古怪,撇嘴道:“给我换床被子,这一床扔了去。”
秋雨吃惊地道:“扔了?公子怎地跟被子过不去了?公子不要,秋雨拿去盖了就是。”如锦一怔,心里有些古怪,却不知怪在哪里,只皱起眉头淡淡道:“算了,我只嫌这被面有些污了,你拿去洗了便是。”
秋雨不知这被子如何得罪了公子,只应了,见公子还有些冷,慌忙把外衣都取来给公子穿上,却又凑近了如锦吸了吸鼻子,口中道:“咦?公子又熏了什么香么?这么淡的味道,挺好闻的,秋雨也去问管家要点,很好闻呢…”
如锦腾地红了脸,闪身避开,甩了身上衣服,道:“叫伙房备好热水,我要沐浴。”
第 23 章
第二日,陛下借口宿醉,竟待在公主府,并命人把当天的奏折也送了来。
羽兮不知卓君,也就是韩公子现下如何了,便叫自己府里小心谨慎的贴身侍卫红鸾去伺候,回来红鸾报说卓公子今日午间才起床,陛下很是疼惜,膳食端到床前亲自喂韩公子,瞧陛下的神色很是欢喜,那韩公子眉间也尽是喜色。
羽兮心下一块石头才落了地,这么说皇姐已经与韩公子尽释前嫌了,两人也是苦命的鸳鸯,但愿此后成了正果。她知道陛下的难处,现下朝中和后宫为凤后之位争斗不止,韩公子万万不能明地里进宫去,便是进去了,也立时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后宫里几个侍君还不把他吃了?更休说他现下在朝中无依无靠,旁边还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韩公子,只能这么先呆在自己府里,是最安全的。
陛下自然知道这节,只对羽兮道:“这世上朕心里最重的,除了你,便是他。他若是出了事,朕便活不下去了,朕把他托付给你。”
羽兮一叹,道:“皇姐有了他,便不要妹子了么?”
羽凤眉头一挑,点她的额头道:“你跟朕绕什么弯子?你是我妹子,除了你叫朕去靠谁?朕把他托了你,便是把你皇姐我的命托给了你。”言罢,神色间很是黯然。
皇姐她也苦恼不能和心爱之人相守么?那锦儿呢,锦儿是不是会心里念着自己一点,哪怕只一点,羽兮也是欢喜的。
幸而府中人多是精挑细选,在梁洲跟了几年的,倒知晓本分,羽兮暗地地把韩公子接到了专为陛下预备的沧浪,又吩咐管家将内院中下人尽数抽走,调去外院,只留几个心腹贴心之人使唤。
很快京城里的小道消息传说,那怡春楼的红牌公子卓君,八公主腻了做人情送出去,据说嫁了个老实的乡下人。
城里的放浪子弟多是惋惜,叹息此后再不能见那卓君风采,不久,众人便也渐渐淡忘,又去捧场最新出名的头牌小倌了。回来报消息的羽颜瞧着八妹嘿嘿地笑:“羽兮,你抛弃了卓君,如今我听人说,你又多了一个始乱终弃的名声,果然是你二王姐我调教出来的放浪子弟。”
子轩怒目相对,羽兮心头却是惴惴不安,不知锦儿他是否也如此想自己呢?陛下最近不顾皇家规矩,频频来王府住。为防外人怀疑院中住的韩公子的身份,羽兮派紫衣去了一趟粱洲,回来时抬着一顶华轿,一直抬进了内院。
没多久,门廊上朝廷里几大官员府里走动的长随们便知道,八公主派出的那女侍卫,接了一个公主父妃的娘亲表舅的什么亲戚来,住在内院,公主殿下可看重呢。
八公主有多受陛下恩宠,明眼一看便知。近来陛下越发频繁地住在八公主府上,甚至连续几天都不回宫里,连奏折都往公主府里送。
宫中的侍君们心思活络,很快宫里来的小厮们便多起来,带着精致点心或是各样的东西,说是宫中哪个侍君来送于八公主的。迫于这些小厮身后的主人,羽兮不能不见,这些小厮们竟个个是美貌少年,当面递了东西,传了自各侍君的话,却不走,低眉顺眼半是羞涩地瞥着羽兮,期期艾艾地示意,若是公主喜欢,人——也不妨留下,伺候公主殿下。
羽兮头痛之极,心下更是想念锦儿。只子轩哪里忍得住,气得火冒三丈,不耐烦地把人通通撵走。
却说如锦在家中,神思恍惚过了几日,连母亲江遥也看出不对,叫了秋雨去盘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也曾隐晦地问如锦可是有什么事,如锦心不在焉地道无事,南夏便劝解江遥道,许是最近秦家公子回老家探亲,无有玩伴消遣罢了,江遥想想也是,便也放下了。
这一日天气好,秋雨便问公子可要去街上走走,如锦懒洋洋地不想动弹,靠在塌前看书。书没翻了几页,却见秋雨惊慌地奔进房来叫道:“公子,公子,不好了,那抢人的八公主来咱家了!”
如锦一怔,心便跳得快了些,瞪了他一眼道:“来了便来了,你慌张些什么?”秋雨涨红了脖子道:“不是的,公子,八公主是和二公主一起来的,是来——提亲的!”
“什么?”如锦心下一片空白,惊慌地站起身来,书掉到地上,那混帐东西想做什么?她,她,难道她想….
秋雨道:“二公主亲自来保媒,八公主说要娶你做王夫。侍君也没办法,江大人怕是会答应,公子你也知道,八公主最受陛下宠爱,已界婚龄,权势地位无人可及,大人她也没办法推脱的。”
如锦脸色一白,心下说不出的愤怒,她抢人也罢,养小倌也罢,干什么缠着自己不放,前几日抢了自己去羞辱还不够么?还来提亲!!自己如何也不要下嫁那样的混帐东西!
第 24 章
江遥小心斟酌着词句,搜肠刮肚想推脱的法子。八公主的恶名朝中谁人不晓,锦儿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的,自己更不可能眼看儿子落入火坑。
羽颜鼓起巧舌,把羽兮夸得云天雾地,连那古今圣贤的名头都搬出来,最后一句总结,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地上一双,总之,江大人哪里去找羽兮这样的好婿!
羽兮暗暗脸红,只不敢出声,江遥竟被羽颜说得发怔,又不好反驳,正是有苦不能言,忽听得一声冷笑,只见一人大步跨进厅来,长身玉立,轩眉朗目,脸上似怒还喜,青袖一甩,道不尽的年少风流,他讥讽道:“二公主好一张利嘴,黑的说成白的,短的也变长的,连朽木都可被公主殿下夸成黄金。八公主既是如此圣贤好人物,如二公主所述,该当是世上不二之英才,我区区一个卑微的小民哪里配得上位尊权贵的八公主,岂不辱没了公主殿下?两位公主还是请回罢,如锦不敢高攀!”
羽兮多日不见锦儿,一瞧他来了,心里尽是欢喜,却不敢近前,只见锦儿傲然立在堂前,冷淡的眉宇间天高云淡,竟看呆了去。
如锦言辞犀利,羽颜如何听不出那讥讽之意,当下老脸一红,尴尬笑两声,厚着脸皮低头装作喝口茶,跟着嘿嘿笑道:“此话从何说起呀?江公子惊才绝滟,一般的人儿哪里能入公子的眼。八妹文武双全,才情斐然,又人物风流,本公主讲得可不差呀。”
江遥心里明白,只是这两个公主却得罪不得,当下打了个圆场道:“那是自然,只是小儿欠缺管教,无有礼数,怕是配不得八公主,这事就…”
“这事就这么定了罢,” 羽颜不待她说完便接住,咧嘴笑道:“江公子哪里是缺礼数,江大人谦虚了,江公子气宇高华,丰姿天成,人又睿智多才,与八妹很是般配。咱们早些定下日子,我也好奏请陛下为他们主婚。”
江遥脸上一僵,不想这二公主竟比传闻中还要乖滑,不但截了自己话,连陛下也抬了出来。如锦恨极,只道是羽兮的授意,想这人果然卑鄙,竟拿陛下来逼婚么!只冷笑一声,道:“承蒙公主抬爱,恕如锦无福消受!这婚事如锦绝不会答应,不必再多言!”言罢青袖一挥:“管家,送客!”
羽颜咬咬牙,见江遥不动声色地喝茶,果然是故意纵着那如锦拒绝婚事,不想这江大人倒是个硬骨头的,平日里八妹的名声那般坏,那些官员还不是照样巴巴地来提亲,要把自家公子送来府上做小爷,若八妹点头,只怕府里养了不知多少了.
羽兮却是一僵,亲耳听到如锦这等冷冰冰的拒绝,心里无处诉说的念头和哀伤都涌上来,痛之极, 锦儿说得这么决然,原来他对自己,果然是半点情分也无,自己那一腔的相思,他都不曾正眼瞧过一眼!羽兮恍惚起身,痴痴走到锦儿面前望着他道:“锦儿,我自是不好,卤莽无状,可对你这一片心意,绝无半点虚言。那日是我一时情急才…”
如锦复又想起多日来挥之不去的梦魇,白了脸喝道:“住口!你这淫贼,自持皇上娇宠,行为无端,光天化日强抢男子,如今又来折辱我,似你这等行径,与禽兽何异!你这淫贼,多行…”
耳边一阵轰鸣,羽兮心下痛得颤抖不停,锦儿他竟如此厌恶我,他竟如此看我么?原来我在他眼中如此不堪,只怕街上的乞丐也比我干净些,他竟说我是禽兽,说我是禽兽…
“住口!”江遥见那八公主脸色灰败,似是受了重击,心道不好,若是果真惹怒了这小霸王,怕要有飞来横祸,当下见好就收,忙厉声喝断如锦,斥道:“你这不肖子!还不快给我回房去!”
如锦薄唇一抿,垂下眼帘柔顺地道:“是。”转身出去。
“锦儿,”羽兮追到门外拦住.
堂前阳光里,如锦容颜如玉.羽兮直直望着如锦,泪要涌上来,却说不出一个字。
如锦冷冷扫过去,望见对面人的眼睛,明若秋水,泛满了哀伤的潮水和…绝望?如锦心头忽然突地一跳,似有一根琴弦断了,心莫名地抽痛。
这绝望,怎地好似望到了人心里去?
两人静静立在堂前,都不说话,堂中人也都怔在当地。
如锦怔怔地看对面的人,她眼中的绝望,怎地好似浸到了自己心里?如锦轻皱起眉头,声音似拨开云雾的月:“公主请自重,如锦一介草民,不能登大雅之堂,更不堪与公主攀亲,公主美眷无数,何必记挂如锦,望公主殿下休要再纠缠,自此后,两不相干!”
如锦侧身而过,再不回头,朗朗乾坤地里,心空空一片.再不相干,我与她永不必见了,再不相干,再也不见了,如锦有些惆怅地抚上心口,那里有些痛,心里只一句:我恨她。
第 25 章
终于打发走了两个公主,江遥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生怕再出什么漏子。
那八公主岂是吃素的,早晚给小鞋穿,江遥心里头明白,每日里小心上下朝,行事越发细致,只怕出一个岔子,便给人找了把柄。
几日下来,倒也太平无事,那八公主看起来神思不属,在朝堂上总默而不言,偶尔陛下问起什么,她也只来一句“陛下英明!”敷衍了事,陛下似也看出来,若有若无地瞟一眼江遥,只吓得江遥一头冷汗,陛下也不说什么。
连如锦看上去也是闷闷不乐,前些日子只是恍恍惚惚,经那八公主上门提亲后,如锦精神更加不济,行卧都急躁不安起来。
南夏暗地里问秋雨,也问不出所以然,只猜测被那乖张的公主给闹的,眼看他消瘦,便怕他窝了心。这孩子是个玲珑心的,一身的聪明,只可惜是个男儿身,出不得仕途,如今又被那公主纠缠,莫要生了病才好。
幸好没几日,秦无尚回京城了,南夏便叫如锦去秦府走动走动,只盼他有了玩伴,便放开了那劳什子。
秦无尚素来是个好奇的,近来那小霸王到江家提亲被赶出来的事,满城传得沸沸扬扬,说得有声有色,都道那江公子当日如何痛快淋漓,将小公主骂得狗血淋头,半声不敢言语,狼狈地从江府后门溜了出去,如今闭门不出无脸见人。
京里甚至说,如今也只有江府的公子才治得住那小霸王,更有人说,莫非那小霸王是有癖好的,偏好那带刺的美人,越是麻辣的越喜欢。
坊间传得眉飞色舞,秦无尚自然也听说了,当下见了如锦,不由将如锦上下打量几番,笑得暧昧不明。
如锦甩了袖子皱起轩眉道:“你若也是来问这些没来由的,我便再不进你这院子。”
无尚眼珠转了转,笑道:“你这脾性我会不知道么。别人说的是真是假我不知,但我却知道,那八公主家里有个醋坛子。”
如锦脸上无有波澜,白他一眼坐下,接过小厮递来的香茗低头饮茶。
无尚加了些香料进香炉,低声偷笑道:“听说是先皇的三弟家的彤公子,生得玉人一样,偏是个刚烈性子,不知怎么喜欢那小恶霸。上回知道那小恶霸去你家提亲,彤公子差点把八公主府给砸了,听说到现在那小混帐还住在二公主府上不敢回家呢。”
如锦唇角一弯,浅笑道:“这些个琐碎的谣传你也信?”
无尚瞪了眼睛,俊秀的面孔越发地红,高声道:“这可是最近朝里官员们说的,我在添香楼亲耳听到二公主说的。”
如锦一怔,忽然道:“无尚,你头上的那支玉玲珑发簪哪里去了?”
秦无尚一呆,脸上闪过一丝慌张,随即面红如火,不敢看如锦,咬了贝齿站起身,在原地走一步,又退一步,最后挪到书架前急急忙忙抽了两本书又坐下,头直低到了案几上去。
如锦疑惑地试探道:“你送了人?”那发簪是无尚父亲家传的,日后要送与妻主做定情之物。
无尚的脸红得要滴血,忽然抬起头大声道:“谁说我是送的!明明是被她抢去的!”无尚一张脸红艳动人,眸子里尽是明亮的光。
如锦心下一跳,沉了下去,又是抢,莫非又是那小淫贼,她,她…她果然是薄情的…
无尚慌乱地灌了一口茶,又低下头,轻声道:“她,她简直是个无赖,我昨天去添香楼,被她碰上,”
不知为何,如锦的心抽空了般地疼,她果然是见了美人便惹。
无尚无措地撵起衣角,不安地画圈一边咬牙道,“那个混帐东西,上次打轻了她,昨日她缠着我不放,我拿酒楼里的凳子打了她一顿,谁知道,谁知道那混帐东西的胳膊都打折了,还是伸手硬拔了我头上簪子去,我,我抢不回来…”
如锦的心忽然又欢喜起来,隐隐地雀跃,怎也压不住,连无尚后面的话都没听进去,忍不住笑道:“咦?原来二公主的胳膊是你打折的?抢你簪子的原来是二公主么?”
无尚白他一眼:“自然是她,你道是哪一个?上回她在林子里轻薄我,想来是我手软,没得记性,昨日叫她吃些亏,大约会有些长进了。”
如锦抿起唇,说不出的喜悦鼓在心口,不敢跳出来。
第 26 章
今天江遥下了早朝回来,便说起二公主的胳膊不知怎么竟折了,任陛下怎么问闷着头讲是自己摔断的。无尚说打折了人家胳膊,如锦瞧着杯里的茶,心下一松,知道自然那人指的是二公主,不是那混帐八公主了。
无尚不知如锦为何突然面色大好,只是好似不愿再说那簪子的事,飞快地转移话题道:“我便是听她口中说那八公主被彤公子逼婚,当时我便坐在隔壁,听到她们私语,想来那彤公子可说是咱国中的奇人,如此大胆,听说…”
无尚忽然又红了脸,叫小厮朱墨跟秋雨都出去,如锦莫名地攥紧了手心,怔怔地想彤公子他很是喜欢那小混帐…
无尚凑过来,低不可闻地耳语道:“我昨日听见那混…二公主跟她的贴身侍卫说笑话,说当日八公主从你家回来,便被发怒的彤公子关在房中,后来王府里的侍卫见情形不对,闯进门去,彤公子当时正把八公主按到了塌上要强行…夫妻之事…”无尚顿住,红了脸羞涩地道:“那彤公子果然是大胆,这样有失大德的事也做得,竟不顾名节。”
“什么?她,她,”如锦的灵台一片混沌,想起那夜彤公子将小混帐按在塌上的光景,心里空如雪,若彤公子真和那小混帐…如锦的心忽然针刺一般痛起来,恍惚摸不到边际,只抓紧了自己的青衫。
只听无尚又道:“…所以八公主吓得跟兔子似的,连着多少天都不敢回府去,那彤公子又是陛下的亲叔叔的独子,虽然此事没有传开,但彤公子喜欢八公主的事朝中皆知,用不了太久,也许陛下便会赐婚下来,你再不必担心那混帐东西缠着你不放了…”
“赐婚?赐婚…”如锦喃喃重复了几句,低头轻轻笑了笑,心道我自是该高兴的,从此后她自被彤公子管束,再不能来纠缠我,再不敢去强抢男子…
只是,心却欢喜不起来,再也听不到无尚在说些什么,浑浑噩噩应两声,不知怎么便出了秦府,秋雨跟在后头咕咕哝哝地言语。
日头有些刺眼,满街的人影绰绰,忽远忽近,灵台里,空明一片。如锦越走越快,秋雨跟头流水撵在后面。
一辆马车忽然在身旁顿住,如锦木然回过身,碎花帘子掀起来,随即如锦便突然被人一把拉进去,跌入一人怀里,帘子刚一落下,马车便飞奔而去。
追上来的秋雨看得清楚,唬得魂飞魄散,哭叫着追赶,却哪里追得上。
如锦回过神来,淡淡的清香沁入鼻息,果然是那小淫贼,她紧紧抱着自己,两人贴得甚紧,小贼幽深的秋水双瞳直直望过来,竟在他唇边轻啄了一口。
如锦一怔,甩手一巴掌过去,恼恨地骂道:“你这小淫贼,你想做…”话未出口,身子一倾,被箍在怀中动弹不得,唇也被堵上,柔软的舌尖舔着他的唇跟着滑进来,如锦一颤,脑中“轰”地一下空白一片,全身麻软。
羽兮搂得甚紧,不知多久才放开他,可怜如锦自小到大,哪里被女子这般调戏过,偏又恼恨不起来,恍惚间,那小淫贼在耳边委屈地道:“锦儿,这几日我怎也想不出,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这般恼我,叫我寝食难安,今日便与你说个明白。虽然二王姐浮浪无行,大概因我自小体弱,从前对我管教十分严厉,我也从没去惹过男子。就只到了京城,一见你,便日日刻在心里想,却是不知你是何人家里的,便叫我府里的侍卫到处寻同你一样的轿子,她们连轿带人抬到王府里,我,我也只是望一眼是不是你,别的什么都没做便把他们送回去了,那卓君,确实是我见他被人下药,才带回王府的,他早已经有了心上人的,还有彤子轩,我与他清清白白的,从来只当他做好弟弟。我这心里,只容得下你一个,今生我要定了你,你现下不明白我,早晚有一日也总会明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