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方,坦荡,没有遮掩。
熊橙抬起头,眼眸模糊,语气坚定:“最后,我不会去刻意找一个正常,健康的,适合自己的男人,我会去找一个勇敢的,不会轻言放弃,他爱我比我爱他多的男人,不像爱你这样费力。再见。”
熊橙转身走出病房,余留身后沉重的呼吸声。
她一路走,脚不停歇,越走越快,甩开了走廊的交谈声,推车声,护士台的呼叫声…一切声音越来越远,耳朵嗡嗡直响,脑海只有一个念头:要离开这里。
她太了解他,像他这样的人,以前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自卑,如果她的出现会让他感到不舒服,甚至是半点伤害,那她不会再勉强。
手指上的戒指不还给他,只是因为不舍得。
这是他准备的一个承诺。那天,她牵着他的手,走过十字路口,撒娇似得向他要一个答案,他答应好好考虑和她的未来,认真地给她一个答案。
她还记得那一刻的心情,豁然开朗的喜悦,真真实实的幸福。

有些感情,她自己爱过,拥有过,付出过,也收获过,那就够了。她问心无愧,分开了也可以不带遗憾的,独自一个人走下去。
直到电梯门敞开几秒后,熊橙才反应过来,默默走进去,轻轻按了一层。
电梯徐徐下行至一层,熊橙抬头看了看住院部一楼的挂钟,木然地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慢慢走向前。
走出门的一刻,玻璃门上的人影晃动,熊橙没注意到,直到熟悉的体温和气味贴近,她的手腕被及时,有力地扣住。
她蓦地抬眸,看清了玻璃门上的人,心里一惊,转过头,清隽,坚毅的脸近在咫尺。
“你说爱?”他的声音和扣住她手腕的力量一样。
“对。”她木然,补充道,“否则呢?”
“你爱我比我爱你要多?”
“否则呢?”
冷汗沿着他锋利如裁的鬓角流下来,从八楼的病房急着跑到这里,追上她,脚踝处的剧痛源源不断地放射开来,背脊的病服浸润了大片大片的湿意。他呼吸微急,目光有刹那的焦躁,在确定抓住她的瞬间,慢慢地平息下来。
这是第几次了?每一次都舍不得,都在她走后不自觉地反悔,尤其是这次最不该反悔的时候,他又食言。
“你干嘛抓住我?”熊橙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心底涌上最后一丝希望。
他看着她,一瞬后松开她的手,她的那丝希望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大的空旷。
只是——
下一秒,他伸手抱住了她。
她猝不及防地被送入一个温暖,踏实的怀抱,熟悉的心动,久违的亲切被唤起。
他从没有抱她这么紧过,胸膛和她的身体没有一丝缝隙,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他如此快的心跳。
他像是要把她勒进骨血,力道大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接着,他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细细密密的,小心翼翼中带着急切。
她完全傻了,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我要告诉你,你说的是错的。”他一字字地敲在她耳膜上,是解释,是蛊惑,也是誓言,“我爱的不会比你少。”
她的脑子因为他这句话慢慢炸开,没听清楚似的:“啊?”
他不再说话,抱着她的力道没有松懈:“我说得很清楚,还是对着你的耳朵说的。”
她埋在他胸膛的脑袋动了动,慢慢抬起脸,一看吓一跳,他的两鬓都是汗,呼吸微急。
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要不要喊医生?”
他用手把她的脑袋按回胸膛,声音沉哑:“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略微停顿,“别说话,让我抱你一会。”
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们在原地相拥,似乎很久后,他垂眸,再次开口:“你真的愿意跟着我?”
其实答案是一定的,他已经很明白。她为了他赶回来,给他煲汤,戴着她的戒指过来见他,鼓起勇气对他表白。
她说她需要他,她爱他,和他在一起很幸福,被他拒绝她会很伤心。
这是他听过最好听的话。
那么,他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能坚持下去,如果这样都舍得推开她,他不会在分开的两年半里每天想她,每晚闭上眼睛的顷刻,脑海浮现她的模样。他也不会在再次面对她的时候,故作冷漠,却一看见她掉眼泪就有摸摸她头发,哄哄她的冲动。

如果说她是一时的冲动,他何尝又不是。
如果谁都不能保证未来是如何,为什么不把握现在。
他现在想做的就是狠狠地抱住她,不再放开。
“你为什么总说废话。”老老实实在他怀里的她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又急了。
他低头,声音依旧贴在她的耳朵上,故作沉稳:“那你先照顾我一段时间,等以后我会补偿你。”
“补偿?”
他闭上眼睛,声音低得确保她一个人听见:“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不会让你过得比现在差。”

 

第62章 中秋番外一则
一年一度的中秋节,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很热闹,只不过,对贝翊宁来说有点吵。
客厅里贝思哲和他新养的小狗欢快地跑来跑去,音响里的音乐是那首俗透了的“但愿人长久”,熊橙在厨房做月饼,一阵阵莫名其妙的甜味窜出来…
下一秒,贝翊宁放下笔,合上速写本,揉了揉额头,忍无可忍。
还是回房睡觉吧,他这么决定了。
只不过…没有太太作陪,一个人回房睡觉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他意识到这点,侧过头,入眼的是在厨房烤月饼的熊橙,她系着小碎花的围裙,柔黑的长发及腰,微微仰头,正很认真地调烤箱温度。
他一手撑额,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心里想的是:她的头发长得真快,上一回给她洗头,头发还不到腰窝,再以这样的速度长下去,下一次给她洗头会很费力。
直到贝思哲抱着小狗跑到他面前,大声叫爸爸,贝翊宁才回过神,问他干嘛。
“爸爸,你一直盯着厨房看是不是在等小熊的月饼?”提到月饼两字,贝思哲已经有点要流口水了。
贝翊宁冷冷否认:“我从来就不喜欢吃月饼。”
“哦,差点忘了,爸爸不喜欢吃甜的。”贝思哲转了转眼睛,看着这位永不合群的爸爸,提醒道,“可是我听同学说,月饼节不吃月饼,一家人就不能圆圆满满,长长久久哦。”
话音刚落,随着烤箱“叮”的一声,浓烈的香甜味窜入客厅。
“月饼好了!”贝思哲亮了亮眼睛,立刻抱着小狗冲进厨房。
厨房里,熊橙耐心地告诉贝思哲这个月饼是什么馅的,那个又是什么馅的。
她一共做了五种口味的,分别是奶油蔓越莓,南瓜芝士,焦糖香蕉泥,太妃糖和抹茶冰激凌味道的。
无一例外,全部是甜的。
贝思哲的口水已经快滴到地板上。
“我们把月饼和烤肉都拿到院子里,一边吃一边看月亮。”熊橙笑着提议。
“嗯!”贝思哲重重点头。
两人兴致勃勃地忙碌,路过客厅的时候,熊橙瞟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和氛围格格不入的贝翊宁,问:“你要一起吗?”
贝翊宁慢条斯理地起身,掸了掸手:“勉强可以。”

一家三口外加小狗安安挪到了院子里,吃月饼的吃月饼,逗狗的逗狗,赏月的赏月,赏老婆的赏老婆,各得其所。
熊橙注意到贝翊宁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这边,以为他在偷偷觊觎她手边的一盘月饼,就近拿起递过去:“要不要吃一口?”
“这是什么味道的?”
熊橙拿回来嗅了嗅,告诉他:“焦糖香蕉泥。”
贝翊宁犹豫的时候,贝思哲放下小狗,及时跑过来,仰脸说:“爸爸最不喜欢焦糖了,还是给我好了。”
“也是。”熊橙想了想,顺势把月饼递到贝思哲嘴巴,喂他吃。
贝思哲吃的满嘴都是,熊橙很细心地拿纸巾帮他擦嘴,还温柔地提醒他细嚼慢咽。
贝翊宁全程淡定地看着他们的互动,没有出声。
喂了贝思哲吃月饼,熊橙又丢了几片烤熟的肉给小狗安安,安安开心地朝熊橙扑过来。
贝思哲也过来抱住熊橙的大腿,熊橙被一人一狗挠得痒痒了,哈哈笑出来。
十分的热闹。
至始至终被孤立在外的贝翊宁眉心隐隐一跳。
九点多,贝思哲“误喝”了素馨送来的桂花酿,醉得不省人事,贝翊宁亲自抱他回房睡觉,熊橙把碗盘碟端进厨房,放进水池,准备留给贝翊宁洗。
她打了个哈欠,去了一趟洗手间。
刚好贝翊宁从贝思哲的房间出来,默默走回了院子,四下无人,他扫了扫桌子上剩下的茶酒和点心,发现角落里还有一枚贝思哲吃过一口后吃不下的月饼,他走近,伸手拿起来,咬了一口,是太妃糖馅的,甜腻得让人完全受不了,他十分勉强地咽下去。
正准备丢掉,身后传来熊橙的声音:“咦?你怎么手里拿了一块安安啃过的月饼?”
“…”
贝翊宁十分从容地把月饼放下:“看看而已,你做的月饼样子很不错。”
熊橙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等明年我给你做两个咸味的月饼。”
“好。”他转过身来,看着沐浴在月光下的老婆。
她穿着宽松的米色居家服,头发松松散散地挂在肩膀上,肤色白皙莹润,粉腮微鼓,素颜的时候和一个大学生模样无差…真是越看越觉得符合他胃口。
熊橙被他灼灼又不善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在他迈开腿走过来的一刻赶紧说:“对了,水池里有一堆碗等着你去洗。”
“哦?”
“嗯,快点啦。”
贝翊宁被推去厨房洗碗,熊橙递给他手套,帮他戴上:“好了,你可以开始任务了,洗得干净点。”
贝翊宁洗碗的时候,熊橙打开冰箱,拿出一盒酸奶,一边优哉悠哉地喝,一边欣赏他洗碗的英姿。
等贝翊宁关上水龙头,把碗擦干净后,熊橙喝完了酸奶,走过来一个个检查他是否洗干净。
检查的途中,夹在耳后的一撮头发挂下来,站在身后的男人伸手帮她整理,理顺后重新放在耳后,指腹只不过是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就如同点点星火似的,让她的脸发烫得厉害。
她还没来得及躲,已经被他从后抱住了。
“你干嘛?”她有点甜蜜,也有点紧张。
“没干嘛,抱一抱自己的老婆。”
“…那回房间再抱。”
他沉吟了片刻:“我想在厨房里。”
“嗯?!”感觉到了某种不善的信号…
他的气息和声音同时贴在她的耳朵边,优雅又无耻:“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在厨房里做过除了洗碗以外的事情。”
“你不会是想…”最好是她想多了。
“嗯,作为我洗碗的酬劳。”
“…”果然不能高估某人的节操。
——我是人见人爱的分割线——
隔天早晨,贝思哲在厨房洗手,准备吃早餐前,迷迷糊糊地发现水池里有一颗圆圆的东西,他好奇地伸手捏起来,自言自语:“咦?怎么有一颗扣子掉在这里?”

 

第63章
贝翊宁康复时期的伙食非常好,每天都有靓汤喝,周一是川穹白芷鱼头汤,周二是汤圆银丝鲫鱼汤,周三是墨鱼猪肚汤,周四是乌鸡栗子滋补汤,周五是黑豆首乌鳝鱼汤…没有一天是重样的。
无奈贝翊宁比熊橙小时候养过的蝈蝈还难养胖,大半个月过去了,才重了四斤,反之,总是过来蹭汤喝的贝思哲重了六点五斤。
此时此刻,贝思哲轻巧地放下手里的玻璃碗,打了个嗝,小肚子越发圆溜,心满意足道:“小熊的汤就是好喝。”
熊橙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谢谢他的捧场。
贝思哲吸了吸鼻子,立刻伸手抱住她,第一百零三次泫然欲泣:“小熊,你都不知道没有你的这两年多我是怎么撑过来的,我吃不好睡不好,做梦都梦见你做的照烧鸡腿饭。”
熊橙不解:“吃不好睡不好?那照例说你应该面黄肌瘦,十分憔悴才对,怎么比以前健壮了那么多?”
贝思哲抬了抬脑袋,咳了咳,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都是爸爸不好,他不让我联系你,说如果我敢偷偷打电话给你,他就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话至此,两人都把目光默默转向在病床上安静看书的贝翊宁,目光饱含恼怒,谴责和控诉。
贝翊宁从容地忽视了他们眼里强烈的情绪,反问:“有吗?”
贝思哲哼了一声:“爸爸最狡诈,最阴险,最口是心非了,最最最讨厌了。”
熊橙点头表示赞同。
贝翊宁合上书,对贝思哲说:“我要休息了,你可以回去了。”
“那我和小熊一起回去。”
“恐怕不行,因为她要留下陪我休息。”
贝思哲瞠目结舌。
熊橙也万万没料到贝翊宁会这么说,尴尬地钉在原地。
幸好,下一分钟,素馨微笑地推门进来,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贝思哲喊了声奶奶就直接跳过去,素馨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顺了顺小孙子的头发。
“我买来了水果,有熊小姐爱吃的柚子。”素馨客客气气地对熊橙,“熊小姐,我去洗双手,然后给你剥一个吃。”
熊橙哪好意思,正要说话,已经被贝翊宁抢先:“妈,你对她不用那么客气。”
贝思哲响亮应和:“是啊,奶奶你叫小熊就好了。”
素馨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点了点头,却没刻意地改口,笑着走去洗手间。
熊橙瞪了贝翊宁一眼,贝翊宁用眼神传递不解:“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素馨在病房里只待了一会,对贝翊宁交代了几句话后拉着贝思哲的手走了,出门前很自然地和熊橙告别:“橙橙,我们下次见。”
关上门,熊橙还沉浸在不好意思中,贝翊宁开口了:“你过来。”
“干嘛?”她故作警惕。
“陪我休息一会。”
熊橙撇了撇嘴,走过去,脱下鞋子上了床,和他靠在一起,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她一手环住他的腰,轻声抱怨:“你怎么就养不胖呢?白白浪费了我的好汤。”
“不是胖了四斤了吗?”
“才四斤,你竟然好意思说,我吃两个夜宵就有了。”
贝翊宁突然侧过头,十分认真地提议:“要不然你晚上留在我这里,给我做夜宵吃?”
“少打我主意,我之前说了,只负责你的两餐,不陪夜的。”熊橙严肃道。
“那我加钱?”
熊橙立刻打了他一下:“少羞辱我。”
“我是认真的。”
“嗯…?”
“最近,越来越不习惯一个睡。”某人总是可以把无耻的念头冠冕堂皇地说出来。
“…”熊橙默默撑起身体,挠了挠头,“对了,要和你商量一个事情,我下周必须回去一趟,小柳每天打电话给我,说她真撑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餐馆要关门大吉了。”
话音落下,一切变得安静,安静地似乎可以听见窗外树叶随风窸窸窣窣的摇摆声。
片刻后,贝翊宁出声:“好,你回去忙你的。”
熊橙瞅了瞅他,似乎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声音也平常,有点意外,他竟然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个告知,本来以为他会闹情绪,扒着她不让她走,果然是她想多了,他一三十岁,有自理能力,性格坚定的大男人,又不是七八岁的孩子…
在她松了口气之际,他又把她拉回自己怀里,闭上眼睛:“现在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她点头,老老实实地在他怀里,把他的胸膛当枕头,嗅一嗅他身上的药水味,安心入睡。
等她睁开眼睛,撞上他那双清冽如镜的眼眸,察觉他根本没睡。
“你要回去几天?”
“呃,你别告诉我你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只是问清楚而已。”他的口吻颇为轻淡。
“至少要一周吧。”本来想说一个月的。
“一周?”他沉吟后得出结论,“长了点。”
“一周是最少的了。”她伸手捂住他的唇,狠了狠心,“这个没得商量。”
他没再说话,允许了她一周的假期。
当熊橙坐上车,刚打开手机就看见贝翊宁发来的一条新信息:“今天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
熊橙囧,耐着性子哄:“你乖乖吃饭,不许挑食,等我回来。”
他发来一个情绪莫测的“嗯”。
她只好又加了一个“么么,乖。”
“别想拿哄贝思哲的那套敷衍我,记得回来。”
“…”
放下手机,她转头对着窗,看见了一张属于自己的,无奈又甜蜜的笑颜。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心跳突如其来的快,原来被人眷恋,依赖的感觉是这样的,而这个人对她的依赖和眷恋和其他人,譬如熊晖完全不同。
因为这个人,他是她爱的人,也是她需要,想得到的人。
*
结果,熊橙忙到无法守约。她一回熊的食堂,小柳和服务生就团团围住她,对她哭诉这日子没法过了,仅仅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客流量少了一半,还接到了五例投诉,其中一例写着:“我花钱是为了吃你们老板娘亲手做的饭,结果却被唬弄,差评差评!”
熊橙的回归让他们安心,同时他们也想方设法“拖”住熊橙,不让她回H市。
熊橙忙到焦头烂额,无法两头兼顾,只好和贝翊宁说明情况,申请了一个月的假期,贝翊宁也同意了。
正当熊橙对他的善解人意表示欢喜,觉得他越来越通情达理,越来越可爱之时,冷不丁地在和贝思哲的通话中得到一个信息。
“爸爸最近几天都不爱理我,我说什么他都当做没听见,只会面无表情,反复地说一句话。”
“什么话?”
“怎么可能,难道他们比我重要?”
熊橙:“…”
素馨也为此打电话给熊橙,热心地询问了她餐馆最近的经营情况,让她多多注意身体,别太忙了,言语却不时透出“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瞅瞅我儿呢?”的那层意思。
晚上八点是熊橙和贝翊宁约好的通电话时间。
这晚,两人依旧说了不少话,最后熊橙鼓起勇气对他实话实说:“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的志向是当一个女警察,因为电视上的女警察特别帅气,手持一把枪,惩凶 扬善,让很多人崇拜,后来事与愿违,我成了一名小厨师,最开始学切萝卜的时候心里还挺委屈的,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理想破灭了,只能做这个差事了…但是现在 不一样了,有了自己的餐馆,大家都说我做的东西好吃,甚至还为了捧场从邻市开车过来,我感觉特别自豪,如果早知道当厨师也能如此受欢迎,我小时候的志向就 不是警察了。”
贝翊宁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就像是你在住院的时候还不间断地看书,画图纸,灵感源源不断,我也是一样,对熊的食堂放不下。”
“虽然他们一定不会比你重要,但是我很开心为他们服务,喜欢我的那些客人,他们都很友善,可爱,在自己的小餐馆里为他们做菜我很幸福。”
“你刚才说什么?”他打断她。
“我说在自己的小餐馆里给他们做菜我很幸福。”
“上一句。”
“他们都很友善,可爱?”
“再上一句,不,再上上上一句。”他算得很精准。
“哦。”她恍然大悟,忍住笑意,“那个啊,你不是听见了吗?我没必要再重复了。”
“我一定比他们重要?”他低声确认。
“嗯。”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那好,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你喜欢做什么,我不会阻挠。”
她用手指擦了擦鼻尖,有点不可置信:“真的?”
“对,真的。”
“我可以继续经营熊的食堂?”
“当然。”
“如果越来越不赚钱了呢,如果后来生意越来越惨淡了呢?”
“那就结束,回来做菜给我一个人吃,我付他们三倍以上的价钱,当然,你还可以向我一个人提供其他更高级的服务赚取生活费。”
她停顿了一下:“咦,你怎么越来越可爱了?快比上思哲了。”
那头沉默的时间更长,然后淡淡,又笃定地说:“我以为自己一直都比贝思哲可爱。”
说完,挂下电话。
熊橙在持续惊愕中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声音,起身走过去一看,秋天的第一场雨来了。
想起和他在雨中漫步的情景,突然好想买一张车票,赶回他的身边。
她安静地看窗外的雨,心想,如果刚才他说一句“你回来陪我”,她会犹豫,踌躇,但结果一定是赶回他的身边,而他没有,他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则会等她回去,即使她失败了,他也会养着她。
好像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
两人的跨地域恋爱持续了七个多月,这七个多月里,熊橙攒下了一抽屉的车票,终于明白“跨地域恋爱是为国家的交通事业做贡献”这句话的真谛。
七个月后,熊的食堂暂停营业,熊橙有了自己的打算,也许她应该在自己的家乡开一个小餐馆,并非是完全为了贝翊宁,也是自己心里的一个愿望。
她在哪里失败过,跌到过,就从哪里做起来。
而且…反正有他撑腰,不是吗?她已经完全被他洗脑成功,存了无耻的念头,失败了就给他一个人做菜赚钱,再不济也有其他服务嘛。
熊橙回到H市是下午两点,因为之前没有和贝翊宁说是今天回来,他还不知道她人已经在医院门口了。
等她轻轻地来到病房,正要推门进去给他一个惊喜,却听到他似乎在和谁说话。
她保持静止的姿势,竖起耳朵听。
原来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一个,他一向寡言的人竟然在自言自语。
说什么呢?她贴近了门,偷听得更认真了。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
这,原来是在做求婚演习?熊橙惊得头差点撞在门上。
病房里的某人似乎意识到语气有点冷硬,尽量放柔后又说了一遍,语速变慢,更为清晰:“那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我愿意。”熊橙不知怎么了,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
她说完后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巴。
过了整整十秒钟,房间里的贝翊宁才平静地开口:“谁在门口?”
熊橙推门进去,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贝翊宁面不改色心不跳:“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这几天比较凉快,下周就很热了,我不想晒太阳。”
他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个,”熊橙的心跳如擂,“你刚才在房间里自言自语什么呢。”
他眉目清隽,表现得风光月霁:“我没有自言自语。”
“哦。”也是,以他那么要面子的性子会承认自己在做求婚演习才怪,暂时不去揭穿他了。
他看着她又说:“因为你已经听见了,还给了我回复,所以不算是我的自言自语。”
“…”熊橙有种落网的错觉,赶紧装傻充愣,“我听见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听见,也没回复啊,等等,那个,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忘了。”
熊橙不免急了:“你怎么这样啊,才一分钟的时间就忘了,你刚才明明在说…”
“在说什么?”他追问。
“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我愿意。”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熊橙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正好护士推车进来,给贝翊宁的右手扎针。
熊橙坐在一边,随手拿起苹果啃,等着贝翊宁做针灸再盘问他,只是她吃完一个苹果就困了,打了两个哈欠趴在沙发背上,眯起了眼睛,越想越觉得贝翊宁狡猾,刚才那番对话,让不知情的人听见了,岂不是变成她向他求婚了?怪不得那个护士一直用一种“你好倒贴”的眼神看着她…
艾灸的香气弥漫在病房里,熊橙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只手轻轻地在摸她的耳朵。
她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
贝翊宁缓缓放下自己的右手,也有点意外刚才碰她脸颊的是自己的右手,这是他伤后第一次能把右手抬高这样的幅度。
仿佛是错觉。
他又试了一次,这一次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唇,她咧嘴笑了一下,像一只梦到了甜食的猫咪。
他为她盖了一层薄薄的毛毯,转身走回去,来到床柜前,想再次用右手拿起昨晚看了一半的书却没成功,右手已经失去了刚才的力气。
他只好用左手拿起书,一张便笺从书里掉下来。
他弯腰捡起来,上面是他某天无意在广播里听到的一句话,他漫不经心地写了下来。
“favor means to choice,but love means to accept。”
喜欢从来都会有选择的余地,而爱没有,来了只有接受的余地。
那些命中注定的,来临的时候你才知道唯有接受,不可能有别的选择。
譬如她,此生此世,他没有勇气去放手。他只能接受她,把她融入自己的生命中。
他合上书,回头看她,她正睡得酣甜。
他想,等她醒来,他会当面问她一次愿不愿意。
嗯,反正他也知道答案了,他纯粹是想听她再说一遍那三个字。
因为,那三个字是她说过的最悦耳,动人的情话。
也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情话。

 

第64章 小剧场
小剧场
1:
新婚后的两只搬了新家,熊橙对高级住宅小区非常满意,和楼下的邻居相处融洽,还常常带着贝思哲窜门。
而贝翊宁,却觉得这一切很糟。
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熊橙窜门回来,都会饶有兴趣地和他说:“诶呀,楼下的宁医生人真的很不错啊,上次安安晕倒在电梯门口,他弯下腰,随便扭了扭安安的脑袋,安安就醒了,真的好神奇啊。”
安安是贝思哲养的一只狗,八月初中暑了,晕倒在电梯门口,正好楼下的宁医生从超市买回了宝宝的尿布,顺便拯救了安安,博得了熊橙的好感。
“宁医生还是个居家好男人,他的儿子小毛都是他带的,喂奶啊,换尿布啊,抱宝宝出去啊…”
“那天我陪妈去医院领药,还看到了宁医生,他穿白大褂很赞,比电视上的医生好看多了。”
贝翊宁一手撑额,面无表情地听熊橙絮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熊橙无语地看着他,不满道:“你呀,真是的,人家宁医生宅心仁厚,救了安安一条狗命,你都不陪我去亲自上门感谢一下,更过分的是和他擦肩而过,你都不打招呼,好没礼貌你。”

受不了熊橙的絮叨,周末,贝翊宁陪熊橙下楼拜访宁医生,见面礼自然是熊橙做的香喷喷的点心,坐电梯下去的时候,瞟见熊橙一脸偷乐的模样,他有些不爽,心想:为什么要给那个烦人的宁医生带她亲自做的水果起皮酥,如果记得没错,客厅的果盘不是有他一个月前买的两个苹果吗?贝思哲嫌太熟不好吃的那两个,正愁没处解决。
当然,他想归想,话没有说出口。
拜访非常顺利,贝氏夫妇和宁氏夫妇面对面地吃了饭,吃饭的时候,熊橙不停地恭维宁医生这和那,贝翊宁则全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心里想的是:竟然在他面前夸奖另一个男人,熊橙,今晚你别想睡觉了。
饭后熊橙被郑叮叮拉进房间欣赏她最近新做的手工品。
宁医生十分安静,认真地在厨房洗碗。
过了片刻,他感觉到身后一道黏着,审视的视线,转身一看,这位一直不太礼貌的客人正拿起水池边的一只他刚洗好的盘子检查。
“你举着我的盘子,有什么事吗?”宁医生淡淡反问。
锃亮的灯光下,贝翊宁看着盘子边缘的一个污点,十分认真的口吻:“你的盘子根本没洗干净。”
“所以?”宁医生不解,俊挺好看的眉轻轻一折。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洗好的盘子绝不会留有一点污渍。”贝翊宁轻松耸肩,修长的手放下了盘子,淡定飘走。
宁医生没看见他眼眸中“完胜”的光芒。
结束后,贝翊宁带着熊橙上楼回家,熊橙依旧在絮叨宁家小宝宝有多么可爱,贝翊宁则沉浸在刚才默默给宁医生致命打击的喜悦里…
2:
自从有了新邻居,宁为谨觉得一切糟透了。
在贝氏夫妻第一天搬进这栋楼,郑叮叮发现住在楼上的是自己一直仰慕的偶像——建筑设计师贝翊宁后,她一直在宁为谨耳边絮叨贝大设计师是多有才华,作风多低调,作品多有特色,本人多么多么出类拔萃。
“那天在电梯里看见他,我偷看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好长,一看就是设计师的手。”
“是吗?”宁为谨语气平静莫测,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心想,他已经是第一人民医院公认的手指最修长,怎么还有可能比他更修长的手指?
“是啊。”郑叮叮亮了亮眼睛,用力点头,“还有,那天我看见他和他太太一起散步,他一边走路一边剥桔子喂他太太吃,实在太有爱了。”
“是吗?”语气依旧平静莫测,公然喂食,除了做作没别的了。
“是啊。”郑叮叮继续用力点,“他上个月送了太太一辆车,车牌是她太太的生日,他也太爱她太太了吧。”
矫揉做作,宁为谨在心里下了犀利的结论。
“你怎么不说话?”郑叮叮狐疑宁为谨沉默了好久,故意伸手捏了捏他耳朵,逗他,“你看看,作为老公,人家是不是比你用心多啦?”
宁为谨言简意赅地回复:“我也觉得他太太做的菜味道很好。”
郑叮叮的笑容顷刻凝结,慢慢扁了扁嘴巴,转过头去,十分心灰意冷,哀怨地扯花瓶里的那枝花:“才嫁给你三年,你已经开始嫌弃我不会做饭…”
结果是,宁为谨哄了她很久,直到破例答应在周末陪她上楼登门拜访,索要一张贝大设计师的签名浴照,她才罢休。
拜访非常地顺利,宁氏夫妇和贝氏夫妇面对面用了餐,用餐的时候,郑叮叮滔滔不绝地表达对贝大设计师的仰慕,崇拜,一向傲娇的贝大设计师勉强答应给她一张自己独家,限量版的签名照,并写上祝福语。宁为谨全程优雅,安静用餐,心里想的是:宁小毛快三岁了,也应该添一个妹妹了,否则他母亲真的太闲了。
饭后,熊橙带郑叮叮进厨房,现场烘培蓝莓小饼干给她看。
宁为谨和贝翊宁面对面坐着,彼此都没有看对方。
极低的冷气压,犹如北极冰寒地带的温度,似乎风一吹就可以在脸上结冰。
贝翊宁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对面这个不受自己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视线总落在自己的某个部位?
某个部位?他低头往下看。
坐在对面的宁为谨首度开口,目光没有挪开对面男人的手背,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的无名指有多长?”
贝翊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