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浪费什么时间,你还不快消失在她眼前。”程静泊下令。
罗河按了按方正的肩膀:“我送你回去。”
方正不肯走,罗河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两人才离开。
等他们走了,程静泊回头对柏子仁说:“女孩子要学会自保,以后拒绝男生最好讲究方式。”
柏子仁思考他的话。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很自然地说。
一路并行。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柏子仁问。
“今晚在咖啡馆,出来后在附近走了一圈,一眼就看见你。”
“这么明显?”
“你个子高,又背一个蓝色的书包,很好认。”
她点了点头,心里暖暖的。
“你每天都这么晚回宿舍?”
“不,今天是在帮导师做课件,所以留到很晚,平时不会。”
“以后如果晚回去,可以找一个伴,这样安全。”
“我朋友很少,基本上没有。”
“社交障碍?”
“嗯,之前想过看心理医生,但没敢去,想来想去,打算找个渠道和陌生人聊聊天,看看能否改善。”
“我觉得你的症状不算严重,我倒遇过很严重的,和人说话不敢对视,出门要穿雨衣,把整个脑袋都遮起来。”
“我知道这些症状,所以不想发展成那样。”
程静泊减缓步伐,靠近了她一些:“我和你这个距离,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不会。”如果是你就不会。
“这样呢?反感吗?”他伸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不会。”只是有些紧张。
“你想过没有,你可能是有个心结没打开,习惯一个人消化情绪,久而久之就不愿意和人多说话,只是这么简单。”
柏子仁停下脚步,抬眸看他,开口:“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其实看心理医生没想象中的严重,做一个心理咨询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他对她说,“我恰好认识一个口碑不错的心理医生,如果需要,我帮你介绍。”
“我考虑一下。”
“当然,看你自己的选择,你也可以先尝试参加一些业余活动,交几个朋友。”
“包括你?”
“我?”他浅笑,“我指的是可以和你一起逛街,看电影,聊电视剧的朋友,要是我,对你而言就太无趣了,最多推荐一些书给你。”
“不,我喜欢听你说话,你推荐的书也很好。”她又想起一件事,补充道,“你给沐子北讲的笑话也很好玩。”
“他告诉你那个骷髅的玩笑了?”他说,“那是我同事和我说的,他每次说都要捧腹大笑,而我一次都没笑过,他不服,让我多说给别人听,看看效果。”
“我觉得很有趣,你还有其他笑话吗?”
“没有了,我从小到大爱玩的是字谜。”
“能说一个让我猜吗?”
他看着她思考了一会,而后说:“林边泉水流,猜一个字。”
“林边,泉水流?”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对你来说不难。”
“是吗?我猜不到。”
他闻言拉过她的手,在她手背上画了一个字。
她恍然大悟,原来答案就在自己名字里。
林边泉水流,是柏。
“很简单的,其实字谜就是拆解,很容易找到规律。”
他送她到了宿舍门口,临别前说:“放轻松一点,别太有负担了,顺便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她走进大门,直到一幢楼前又停下,回头看门外的人,他还在,似乎在低头接电话,路灯下颀长的身影无止境地蔓延开去,她就那样看着他,直到他大衣的一角微微移动,像是某只鸟类的翅膀,从水面掠过,静止的画面随着影子的前进而流动起来,他慢慢往回走。
怪的是,他消失在远处的时候,原来为他停留的那盏路灯突然灭了,显得无比清冷。
“你的应该是泉水向西流。”她在睡前鼓起勇气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泉水向西流,打一个字,是泊,她自己想出来的。
很快,收到他的回信:“聪明,就是这样。”
这一刻,她觉得平生所有闪耀的总和,也不如他的赞扬来的自豪。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在此章已开启时刻保护瓜子仁的模式?这是把她当成自己人的节奏?疑惑中,求解。
第十一章
柏子仁的导师傅禾花了一年的时间写了一本书,要求学生们帮忙翻译成英文,由于工程浩大,十多天来被指定的学生除了上课之外,均老老实实地待在小会议室里埋头赶工,人手两本词典,一本英汉词典,一本专查术语的宝典,内容颇为枯燥。
小会议室除了柏子仁,现有一位学长,两位学姐,一位同学,还有一个被傅禾从海洋科学系借来的学生周必然。
柏子仁和周必然同坐一排,相隔三个座位,起初彼此间没交流,后来周必然实在看不下去柏子仁的翻译速度,主动丢话过去:“你一分钟查一回字典,这样的速度准备翻到哪一年去?”
“没办法,很多都看不懂。”柏子仁对导师写的东西云里雾里,里面夹杂太多生僻的词汇,她之前都没有遇到过。
“不如我帮你翻一段。”周必然说。
“不用了,我会自己完成的。”
周必然的眼眸冷了冷,本是一片热心,没想到她完全不领情。
“周同学。”坐在周必然前面的黄晓凌悄然回头,额头上满是汗,弱弱地试问,“既然你有空闲,不如帮我看看这段。”
周必然皱眉,本想拒绝,但转念就改变了主意:“拿来吧。”
黄晓凌与之搏斗大半小时的词汇放在周必然眼里没什么难度,很快就完成了。
“太完美了,你都没翻字典。”黄晓凌满眼钦佩,“这是怎么做到的?”
“读大学的时候就帮人翻过,也比较早开始接触这块内容。”周必然一边说一边往柏子仁的方向看一眼,她竟然还停留在那一页。
“打个商量,要不您行行好,都帮我翻了,我请你吃饭。”黄晓凌撒娇。
“我还有其他事情。”周必然的脸色淡漠下去,似乎理都不愿再理她,低头翻书。
这一天结束,学长提出请客,其余人纷纷相应,只有柏子仁摇头说不去了。
周必然本来也不想去的,但学长盛情,没法拒绝,加上自己的确有些饿了,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柏子仁是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的,她拉上门,走在前面的周必然回过头问她:“你还有力气走回宿舍吗?不如先去吃点东西。”
柏子仁说:“不用了,我现在就回去。”
连连吃闭门羹的周必然心情不太好,一声不吭地提了提手上的包。
前方的黄晓凌催促:“周同学,周必然,快点啊!”
柏子仁独自走出办公楼,冬天的夜雾很快包裹周身,她看向走在前头,兴高采烈地讨论等会要吃什么的同学,忽然感觉自己也有点饿,调转方向,去学校便利店。
等她拿着关东煮走出校门,和某棵隐匿在夜色中的树擦肩而过,听见一个声音。
“你手里拿着什么?”
柏子仁停步,看见周必然斜靠在树干上,闲闲的无所事事,觉得奇怪:“你没有去?”
“太吵了,想了想算了。”
她不知道他说的太吵指的是什么。
周必然走过来,低头看了看柏子仁纸杯里的东西:“不介意分我一串吧?”
柏子仁递过去。
周必然接过后尝了一口,皱眉:“太难吃了。”
柏子仁也跟着吃了一串,觉得味道还行,表情没变。
“你和读小学的时候一模一样,中餐再难吃都能很快吃完,像完成任务一样。”周必然说,“你是不是觉得吃东西很浪费时间?如果有那种可以填饱肚子,保证营养的药水,我猜你一定会跑去买的。”
柏子仁没说话。
“除了读书,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兴趣。”他又刻薄了一句。
柏子仁还是没说话。
“你好歹回我一句。”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周必然把剩下的半截豆腐干丢进垃圾桶,看着眼前的人:“你真的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不,后来我想起来了,你是周必然。”
“…”
周必然有点想死,耐着心问下去:“就这样?”
“你教过我跳马。”
周必然当下有些宽慰:“嗯,我记得你的腿不短,但始终跳不过去,一次次被弹回来。”
“后来你告诉我要跳得高一点,注意手腕支撑的力度,重点是不要在乎面子。”
“你记得很清楚啊。”
除此之外,柏子仁想不到其他的了,于是又没话可说了。
“既然你都想起我了,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因为和你也没什么必须要说的。”
“…”
周必然在数次无语后,终于放弃了和她的沟通,望了望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反正顺路。”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周必然很自然地想起小学那会的柏子仁,她穿着很整洁,做事有效率,学习成绩优异,但不爱说话,也没有什么朋友,好像从来不觉得寂寞,某个午休时分,他走过教室,瞧见她一个人在玩桌上的拼图,纤细的指头灵巧地捏起一块,精准地放到某个角落,逐渐成为一个完整的图案。
她个子高,长手长脚,走路时却一点也不驼背。
他拿作业本向她请教,她没有拒绝,但只写在旁边的空白地方,很少口述,幸好她的字迹清晰,步骤分明,很好明白。
某一回,他烦躁地翻着语文课本,问她:“这几篇文章究竟哪一篇是考试重点?”
“你全背就行了。”
“全背?你说得轻巧。”
“你翻来翻去就花了十分钟了,用这些时间已经可以背好一篇了。”
他恼怒地看她,她却不知道他在恼怒什么,琢磨了一会,点了点其中一篇:“我觉得这篇很重要,你实在没时间就背这篇。”
“这篇字数太多,我打算做小抄。”
“做小抄很累,要写得很小后放在袖子里,很麻烦。”
“偶尔一次,不拼不是男人。”
她没有开口说什么,后来的期末考试,他的小抄被当场没收,在规矩森严的重点小学,这是骇人听闻的事件,他被取消了考试资格,叫去老师办公室批评,同学们本就对转校生有轻视,那回之后更是对他嗤之以鼻,更惨的是,他回家挨了父亲一顿打,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头上顶着两个包,自嘲倒霉。
她看着他说:“我早就预感你会被发现。”
他闻言很不满:“那你怎么不阻止我?也不至于我现在名誉扫地,墙倒众人推。”
“你不会听我的,你向来都听自己的。”
一句话说得他哑口无言,的确有道理,他骨子里是崇拜自己的人。
那会的他逐渐对她产生兴趣,暗自打探她的消息,还偶尔跟踪她回家,但无奈每次过马路,穿过菜场,七弯八绕之后就不见她的人影了,因此他只知道她住在那块区域,具体哪幢楼就不清楚了。
直到有一个周末,他闲逛到那个菜场,碰巧看见她妈妈带她买菜,她妈妈年轻漂亮,气质很好,但买东西犹豫不决,带她逛了一圈,只买了一些蔬菜,走到一个熟食摊前,他看见她睁大眼睛望着玻璃后,悠悠转圈的烤鸡腿,似乎是很想吃,她妈妈问了问价格,然后把她拉走了。
他当时已经猜到她是单亲家庭,家境拮据,她属于那种没什么零花钱的女生,但她好像没有因此难过,不知为何,他竟然对此有些沮丧。
“柏子仁。”周必然从回忆转到现实,忽然问道,“烤鸡腿你总喜欢吃吧?”
“什么烤鸡腿?”
“没什么。”他不再开口,一直和她走到宿舍门口。
柏子仁往女生楼方向走之前,周必然说:“留个电话号码吧,毕竟老同学一场。”
于是,他们交换了电话,才各自告别。
一上楼,柏子仁就收到了周必然的短信:“我一天最多看三次手机,如果没有及时回短信就说明我没看见,你可以直接打电话,如果我不接电话表示正在睡午觉或在实验室,你可以过一个小时再打。”
柏子仁很迷茫,他何必充分解释,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事情需要费力联系他。
紧接着又一条,本以为还是他发过来的,谁知是沐子北。
“明天程大哥来找我,他守承诺要送我礼物,瓜子仁,你来不来看我?”
柏子仁的心随着这条短信一提,迟迟没有回复。
“不来就算了,反正你这个周末也不回家,大不了这个月都不见面好了。”沐子北又发来一条有些哀怨的。
她想了一会才回复:“明天下午我要帮导师工作,不过可以试着请假。”
第二天下午两节课结束,柏子仁向傅禾提出请假,傅明有些不高兴:“最近翻译的进程很慢,人手不足,原则上是不允许请假的,但总归是你私人时间,怎么安排看你自己。”
柏子仁再不懂人情世故,也听得出他情绪不好。
“走吧。”傅禾不再看她。
柏子仁下楼的时候遇见穿着喜气,拿着一盒礼品的赵学姐,心情不错地向她透露:“今天有福了,傅老师晚上请客吃饭。”
“是吗?但我刚刚请假了。”
“你请假啊?今天可是傅老师的生日,你难道忘记了?”
柏子仁果然忘记这回事。
学姐上了一台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平常不参加我们的聚餐也算了,但连傅老师请客都不来,实在有点可惜,不过既然你已经请假了,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他会理解的。”
柏子仁到了楼下,感觉有些内疚,心想应该补一句生日快乐,于是折身上楼,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傅禾爽朗的声音,似乎在打电话预定饭桌:“一共五个人,一个饭桌就够了,不用包厢。”
等挂下电话,他研究起手边的一盒精致甜品,语气很不错:“手工制作?还是低糖的?小赵,你真的太有心了。”
赵学姐连说这是心意,没花什么钱,又提起柏子仁:“刚才在楼梯上遇到小柏,知道她临时要走,真的很可惜。”
傅明嗯了一声,下一句话就说起别的了。
这样的情景,如果贸然进去说生日快乐只会让在场人尴尬,柏子仁作罢。
等坐车到了沐子北的学校,小朋友已经溜出校门口,笑眯眯地说:“我和看大门的王叔打通了关系,他说只要在他眼皮下活动就可以让我拿东西进去。”
柏子仁问他:“是你问程大哥要礼物的?”
“是啊。”沐子北理直气壮,“大哥随手送我一些礼物再正常不过。”
柏子仁知道说不过他,只用眼神表示出些许谴责。
“还有三分钟。”沐子北低头,扭了扭手腕上精致的电子表。
三分钟后,程静泊到了,车子停在离学校较远的空地上,然后拎着礼物走来。
沐子北扑过去表示欢迎,程静泊问他有没有逃课。
“真的没有,我发誓,是劳动老师临时不来上课,所以这两节课我们是自由活动。”
程静泊将袋子递给他:“拿得动吗?”
沐子北接过后抗在手臂上,圆圆的两腮鼓了鼓:“没问题。”
“赶紧回去吧,别被老师发现了。”程静泊叮嘱。
沐子北接过东西,又对柏子仁说了些俏皮话,然后搬着自己的礼物开心地回去了。
一会儿后,程静泊才问柏子仁:“你也碰巧在这里?”
“正好今天课结束得早,我就过来了,因为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不能回家看他。”
他点头表示理解,又问她:“现在准备去哪里?”
柏子仁有些迷茫,其实她也没想好自己要去哪里,仔细一想,为了见他一面,自己竟然请假赶过来,实在有些疯狂。
“饿吗?想不想吃点什么?”
“这附近好像没有吃的。”
“刚才我开车过来,看见有一家,就在那边。”
他带她找过去,然后走进一家简餐厅,刚坐下服务生就过来,舌灿莲花地向他们介绍各种套餐,而柏子仁看着花花绿绿的餐单很快眼花缭乱。
“你想吃什么?”程静泊问她。
“我想吃烩饭和番茄浓汤。”柏子仁认真地点起来,“够了。”
“再加一杯饮料吧,我任意一个单点的饭都可以。”程静泊说。
服务员建议:“那你们直接点一份情侣套餐不就行了,东西都在里面,总价还便宜十块钱。”
“情侣套餐?”柏子仁的脑海飘过天方夜谭四个字。
“对,我们有三种情侣套餐,都在这里。”服务员麻利地翻过菜单,给他们展示。
柏子仁有点无所适从,直接看向程静泊:“你来点好了。”
程静泊微微垂下眼睫,稍许研究后说:“那就来一份情侣套餐好了。”
柏子仁的心扑通一声,像是石块落水。
服务员热心地帮忙挑选:“你们不如选浓情蜜意套餐,有饭有汤有甜品还有饮料,现在是推广期,手机支付可以便宜三分之一。”
“那就来份浓情蜜意套餐。”程静泊平静地说完,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服务员退去后,柏子仁向程静泊确认:“我们真的点了一份情侣套餐?”
“对。”他喝了口水,反问,“你介意名字?”
柏子仁不知道该怎么说,浓情蜜意好像只适用热恋中的人,和他们相差太远了。
“说起来,我曾经吃过一个龙虎豹狮子头套餐。”
“内容是什么?”
他回忆后淡定地说:“就是青菜煮狮子头。”
听了他的描述,柏子仁很是惊讶:“你好像吃过很多好吃的,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你还没吃过的?”
“很巧,我还没吃过情侣套餐。”他简单地看了看周围装潢简陋的环境,墙上还贴着很多塑料花,语气和往常一样从容不迫,“只是没想到会是在小学附近的小吃店。”
“…”
作者有话要说:面对面吃饭,某人还点了一份四个字的套餐,氛围已经营造完美,瓜子仁的机会悄然出现,晚饭没吃够的作者去啃饼,天冷冒泡会暖和的。
第十二章
情侣套餐真心不好吃,两人吃了一半都放下了筷子,小聊了一会。
程静泊告诉她,他送了沐子北一些从外国订购的科技周刊,并表扬沐子北是有天赋的孩子,如果好好栽培,假以时日在这方面有造诣也说不定。
柏子仁很意外程静泊对沐子北的关心,说起来他们也没有认识多久。
“他是不是常常发短信打扰你?”
“算不上打扰,他是很有意思的孩子,和他聊天很愉快。”
“因为你是老师,所以对孩子特别有耐心。”
“和职业没关系,有些人我私下不会结交,更谈不上交流。”
他的意思是,他只和有缘人对谈?柏子仁觉得这句话很受用,此时此刻他不就是在搭理她吗?
见她微微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他换了一个话题:“你最近怎么样?”
谁知她抬起脸,嘴角竟然绽现幅度很小的笑意,这是他第一次捕捉到她瞬间,不加掩饰的喜悦情绪。
“最近在帮导师翻译他写的书,每天都比较忙。”
“注意身体,按时三餐。”他说着扫了眼面前的快餐,“尽量吃的好一些。”
“嗯。”她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我考虑过你的提议了。”
“如何?”他等待她的回复。
“我决定去做一个心理咨询。”
“好,我帮你介绍一个医生。”他停了停,然后说,“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陪人就诊可是考验耐心的事情,她本以为他最多引荐一下,没想到他会如此周到,几乎没有考虑,她已经点头。
买单的时候,他说:“上次你们请客,这次当然算我的,但不好意思,这里的东西味道实在欠佳。”
其实不到难以下咽的地步,柏子仁无声地评价。
正准备跨出门,一帮放了学的孩子涌进来,伴随吵闹声。
程静泊侧开身子,主动用手按住厚重的玻璃门,让他们一个个进来,不被撞到,在他身后的柏子仁察觉到他对小孩都非常好,颇有教养。
走出餐厅,程静泊说:“本来可以送你回学校,但不巧今天晚上有两节课,现在要赶回去。”
“我坐公车回去就好了,很方便的。”
“小心点,注意安全。”他说着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系着的围巾,“别再被风吹跑了。”
柏子仁不好意思地摆手:“不会的,上次是意外,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周末我联系你。”他指的是带她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
他走向车的途中,又被她喊住,回头看她追上来。
“嗯?”他似乎已经习惯她总有话要在最后一刻补充。
“这个给你。”她递给他一板黑色包装的巧克力。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牌子?”他笑了,笑容在她眼里好看极了,慢慢地说,“不过,总收你的零食有点不好意思,我想…”
听到这里,她猜自己会被婉拒,那个笑容估计是为了不让她尴尬而附赠的。
出乎意料,他说的是:“我想,下次是不是也要回赠你一点糖果,饼干什么的,你喜欢什么?”
“我不吃零食,所以不用回赠。”
“如果是这样,那我真的不好意思再拿了。”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其实我…偶尔也会吃盐水花生米。”她很快妥协。
“花生米?我记住了,下次会准备好的。”他利落地收起巧克力,“再见了。”
程静泊走后,柏子仁一个人走去车站,不长的一段路程却走得很慢。
寒风凛凛,街衢寂静,很远处仍有小孩子热闹的余声,她摊开掌心,又握拳,似乎在给自己走下去的力量,等再次松开手的刹那,怅然若失,好像每一次和他告别,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而这一次尤为强烈。
如果能和他一直待在那家温暖的小餐馆,食物再不对胃口也无妨,只需一杯热茶就足够了,她很容易感到快乐。
自己一个人时是一个世界,和他在一起却是另一个世界,现在要回去自己的世界了。
回到宿舍时间尚早,刚在书桌前坐下,就收到他发来的一条短信,简单的两个字:“到了?”
她回复他已经到了,顺便看了看时间,发了一则短信给傅老师,祝他生日快乐。
睡前,她照例翻看何漠的书。
自从找出这本书后,在夜晚阅读它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这是她青春期读过的唯一一本课外书,那会除了和科目有关的书籍,其他一律被老师们归于闲书,她不敢花时间在上面。
手指滑过第一百零一页,视线被锁定在其中一行。
“你不用轻易否定自己。”
这是何言在电话里对何漠说的话。
柏子仁久久地,反复默念这句话,有了一种陌生的联想。
但又也许只是她的错觉,这不过是最普通的一句话,很多人都说过。
她合上书,在冬季的静夜里思考,思绪像是一簇微火一般摇曳,过了一会后停歇。
周日,程静泊带柏子仁去仁康心理诊所,巧的是,该诊所位于程静婕所在医院后面的一幢复古式小楼,算是附属于大医院,正规经营的那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