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之前,程静泊和她说:“很多年轻人都来这里做咨询,包括医院的医生。”
言下之意,她不用太紧张。
她点头,表示知道。
程静泊为她引荐的医生姓陈,单名一个折,英俊颀长,光从外表很难看出资历深浅。
走进室内,柏子仁放眼望去,入眼的是米色墙壁,同色系的窗帘和浅蓝色的沙发,风格干净简练,桌子上除了必备的工具外另有一盆鲜活的绿植,陈医生正持着剪刀修理叶子。
“我特地为你们留了时间。”陈折放下剪刀,抬头对程静泊说,“先坐一会。”
柏子仁有些局促地坐下沙发,然后看程静泊,而他依旧站着,她用眼神询问她,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马上要出去了,就诊时间只有你和医生面对面。”程静泊说,“轻松点,我在门口等你。”
柏子仁差点要跟着起身,但一想到今天的来意,又按捺住了。
程静泊出去前轻轻带上了门,柏子仁刚收回视线,陈医生已经来到她对面的沙发,掸了掸衣角后悠然地坐下。
柏子仁双手放在口袋里,沉默地等待对方询问。
陈医生拿出了口袋的笔,漫不经心地说:“程静泊今天换了新衣服,你觉得好看吗?”
“新衣服?”柏子仁奇怪,他怎么知道别人穿的是新衣服。
“衬衣没有熨烫过,从领子上可以看出,还有气味,没有一点洗衣粉的味道,我猜是新买的,还没来得及清洗。”
柏子仁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但愿意听下去。
“是不是为了和你见面,他特地换了新衣服?”陈折把笔放在一边。
柏子仁愣住,然后反应过来:“不会,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在我看来,他会亲自来陪你就诊,这已经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柏子仁语塞,想了想觉得是时候切入主题,于是说:“陈医生,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我们早开始了。”陈折指了指墙上的钟,“三分零五秒过去了,我是按分钟计费的。”
“…”
陈折起身走回办公桌,拿起他的专属沙漏,回来放在小几上:“算了,我大方点,刚才三分钟算白送你,现在正式开始。”
“但我不明白您刚才那些话的意义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陈折看了她一眼:“意义当然是有的。”
柏子仁察觉到他是不按理出牌的人,当即不再多问了。
“按常规的程序,我们先做两个轻松的小测试,如果有一座陡峭危险的悬崖,但下面是软绵的沙子,确保摔下去不会死,和一条平整的路,四处无人,可能有野生动物出现,你会选择登上悬崖还是走平路?”
“登上悬崖。”
“或许野生动物只不过是斑马,小鹿这些无害的。”
“我还是选择悬崖。”
“你从寝室离开,发现自己忘带一件东西,手机,钥匙或钱包,最怕是哪一样?”
“手机。”
陈折的目光落在她的口袋上:“你习惯把手机放在口袋里?”
“是的。”
“除此之外,口袋里还有什么不能让人觊觎的宝贝么?”
“没有。”
“程静泊走后,你双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是对周围的环境不放心吗?”
柏子仁默默拿出自己的手,摆在膝盖上,和听课的学生一样。
陈折看着她,迅速地总结:“我和一些循循善诱,性格温柔的心理医生不一样,我比较直接,所以不和你绕圈子了,初步判断你的问题在于长时间的安全感缺失。”
柏子人一愣,看了看沙漏,才没多少时间,他已经总结出她的问题所在了?
“缺乏安全感是很宽泛的说法,不过归根到底,很多心理病患者的症结就是这个,它的种类很多,治疗不是一两天的事情,甚至有人终其一生也难得到治愈。”
“但是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让我感到不安全的,我的生活并没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是吗?”陈折的目光沉着,“那我们继续聊聊,看看是不是我判断出错了。”
半个小时过去后,门从里面拉开,柏子仁走出来,一眼就看见程静泊等在走廊上。
后面排队的一位患者迅速闪进办公室,门又被关上。
“怎么样?”程静泊问。
柏子仁回答:“陈医生让我下周再来这里。”
“我问你的感觉,还适应吗?”他观察到她面色略有疲倦。
“嗯,陈医生很好,只是他应该觉得有点挫败,我不是一个好沟通的对象。”
“这有什么,他见过的人太多了,有些从头到尾都沉默。”
柏子仁点了点头,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中还没缓过来,程静泊径直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投硬币买了一罐热的红茶,拿过去给她,她回过神来,接过热饮,说了声谢谢。
“你今天穿了新衣服?”柏子仁喝了一口后问他。
程静泊低头看了看自己衣领:“衬衣是新的,还没熨烫就挂起来了,出门前不小心拿错了。”
“原来是这样。”当然也只可能是这样,柏子仁早该猜到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程静泊没有多问她和陈折聊了什么,陈折又把她的问题归咎于什么,这属于她和医生之间的隐私,他不会去窥探,除非她愿意主动说出来,再者他和陈折认识久了,知道其水平,不需要他特别去忧心。
“你和陈医生是朋友吗?”她小声问。
“嗯,认识比较久了,他是一个不错的医生,和我姐是一个大学毕业的。”
“说实话,我有点敬畏他。”
“很正常,之前有个病人开始的时候特别怕他,认为他的问题太尖锐,但后来他们变成了朋友,他有一点很负责,如果你有心事想和他聊,他私下也会接你电话,不像一些医生把工作和非工作时间划分得很清楚。”
柏子仁闻言很钦佩陈折的工作态度,说道:“他是一个好医生。”
也不免地思考起关于陈折说的话。
两人走到入口处,程静泊推开门,顺便瞅了一眼跟在身后,沉默不语的人:“此刻在想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贴近,连带眼眸的亮度,呼吸的温度轻易地使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奇怪的是,他没有和往常那样,眼神点到即止,不勉强她一直和他对视,这一回他持续地注视她。
他忽然放低声音:“其实我也来过这里做咨询。”
“是吗?”柏子仁跟着压低声音,有些神秘的样子,“你看起来身心健全。”
“偶尔也有很可怕的想法,控制不住。”
“是…什么?”
“怎么能说出来呢?”他缓缓拉开了距离,表情略有遗憾,“我为人师表,那些不好的念头只能放在心里,憋出内伤。”
“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我绝对不说出去。”她更好奇了,虽然知道他正在开玩笑。
“那些在我课上睡觉还流口水的男生,我不止一次想拿手机对好角度拍下来,回去发到学校论坛上,当然不忘署名。”他认真地向她透露自己杀人不见血的计划,“这样一来他们在大学四年内交到女朋友的概率几乎为零。”
柏子仁瞠目结舌,然后认同:“很好的创意,这样再也没有人敢在上课睡觉了。”
“哦?你也觉得这样是很不错的惩处方式,值得一试?”
她点头,再问:“如果是女生呢?”
“女生?我会温和绅士一些。”
“怎么样?”
“把西方哲学史第一章概要编成流行曲,站在走廊上一句句地唱出来。”
“…”
“也算是寓教于乐,对吗?”
“嗯…非常正确。”
作者有话要说:幕后嗑瓜子时间。
瓜子仁在花痴,他穿新衬衣真的很好看,要是每天都能看见他换装就好了…
程静泊在思考,嗯,有时候就近对视是必要的,可以看见她脸红了。
此外,最后一段很明显地揭秘了某人潜藏的另一面。


第十三章

第二周的就诊时间挪到下午,还是在那间淡雅温馨的房间,和陈医生面对面。
交流不太顺利,无论陈医生怎么问,柏子仁都只给出客观的答案,几乎没有主观的情绪表露出来。
提到父母的情况,柏子仁说:“他们因为性格不合很早就离婚了。”
“后来得知你母亲再嫁的事实,可以接受吗?”
“可以。”
“家庭重组后,你会觉得不自在吗?”
柏子仁摇头:“不会。”
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会,陈折扣了扣掌心的怀表,说道:“听起来,你母亲不太在意你的感受,既没有告诉你交了新男朋友的事,也没有在结婚之前带你和对方见一次面。”
“这是她的事情,我会尊重。”
陈折摇头:“这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也关乎你生活得快不快乐。”
“陈医生,我们能不能说点别的?”
陈折轻松地把怀表丢到一边,双手叠在膝头,一副你想聊什么都可以的姿态:“那就聊点你这个年纪该聊的,譬如你想找一个怎么样的男朋友?”
柏子仁回答不上来,没想到医生会问她这个。
“我来猜。”陈折一手抵额,看着她说,“找一个像程老师那样的男人,会不会很合你心意?”
柏子仁当下的感觉像是有人拿冰块直接贴在她心脏上,挪开后再次迅速回温。
怎么回事…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记得上次你问我,开始和你扯东扯西有什么意义,其实意义多少是有点的。”陈折继续说,“因为我看出你有点紧张,想试着说些吸引你注意力的事。”
“陈医生,你会不会想多了?”
“虽然看起来效果甚微,但当我提他的名字,你的表情明显不一样了。”
“是吗?”柏子仁惯性地往后靠了靠,离了他远一些,情绪已经有了实实在在的紧张,“也许…只是因为我们都认识他,所以聊起来会比较轻松。”
“不用急着解释,我又不会告诉他的。”
“…”
等时间差不多了,柏子仁背过身去拿书包的时候,陈折迅速,无声地发了一条短信给程静泊:“你的这位小朋友,信赖你多过信赖我,我感觉很挫败。”
程静泊静静地读完,听到开门声便收起手机,转过身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
柏子仁犹豫地说:“还可以。”
他又问:“你是不是有点排斥和他交流?”
“不,其实他人很好,问题在我,我本来就是一个闷葫芦。”
闷葫芦三个字让程静泊微微一怔,他看她的表情很难得地浮现孩子般的气恼,在心里笑了一下,但没说出来。
柏子仁气馁地低了低头,和他慢慢走向门口。
“陪我去一趟中药房取药,待会我要去给一位老师送药。”程静泊边走边说。
“你的老师?”她好奇。
“小学时候的一位数学老师,现在年纪很大了,腿脚不方便,我帮她跑腿。”
“你和小学的老师还有联系?”
“对,算是缘分吧。”
在大厅拿药的时候巧遇值班的程静婕,她剪了新头发,看起来明朗利落。
“你们怎么在一块?”程静婕看到自家弟弟和沐子北的姐姐在一起,十分惊讶。
“她之前来过我咖啡馆,我们就认识了。”程静泊没说带柏子仁来看心理医生。
程静婕若有所思,真觉得太罕见了,她弟弟从不是愿意和异性走近的人,身边更是没有漂亮女生出现,因为他一向避嫌,曾经还无意地说破心声,不喜欢外貌过于出众的女生,嫌有麻烦,只要性格合适,相貌一般即可,可偏偏沐子北的姐姐长得很漂亮,人又高,在人群中很显眼。
“怎么了?”程静泊看着突然沉默不语的大姐。
“没事,那你们忙,我还要去小崔那边取报告,先走一步。”程医生雷厉风行,踩着高跟鞋离开。
程静泊取了药,看了看时间,然后对一直无声地跟着自己的柏子仁提议:“我现在去送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结束后我载你回去。”
柏子仁的瞳孔悄悄一亮,心想这样一来不是多了几个小时的相处时间吗?好像是白送一样幸运。
“当然如果你还有事…”
“我没有事情。”她未等他说完就表明态度,“我可以陪你去送药。”
今天的天气意外的好,有大太阳,照在身上的羽绒衣上暖暖的,就像是裹着一层被子,让柏子仁觉得很舒适。
程静泊开了二十分钟的车,到了一条小弄堂外,停好车后和她下去,一道步行进去。
这条弄堂有点深,路上有几处积水,头顶的小窗伸出长长的竹竿,晾着衣服和被单,空气中有一股肥皂泡的清香。
柏子仁腿长,顺利跨过几个水洼,跟上程静泊的速度,走到一半,忽然嗅到飘溢出来的饭菜香味。
“这里的人开饭很早。”程静泊解释,“有时候会搬出桌子到外面吃,味道传得很远。”
“红烧猪脚?”柏子仁说。
“你的鼻子很灵,没错,就是红烧猪脚。”
“因为学校食堂有这道菜,不过味道没有这么香。”
他只是淡淡地笑,没有发表意见。
走到尽头,来到一个圆形的石拱门前,进去的第一户就是徐老师家,门是开着的。
徐老太正在烧饭,她的小孙女方蓉坐在板凳上,低头在速写本上画画,电视机也开着,播着往年流行的电视剧,声音很吵,但丝毫不影响小姑娘沉浸在自我世界中。
程静泊走上前,弯下腰问:“你在画什么?”
方蓉吓了一大跳,抬起脸看见是程静泊立刻笑了,乖乖地叫了声程老师,转过头通知在厨房忙碌的奶奶:“奶奶,你看谁来了!”
徐老太有些耳聋,小孙女连喊两声都不搭理她,非得第三声时才迷迷糊糊转过来:“方蓉,你在喊我吗?”
“是啊,奶奶快出来,程老师给您送药来了!”
徐老太迅疾反应过来,关了水龙头,出来迎客,一见程静泊旁边站着一个和他年龄,长相匹配的女生,问也不问,自以为是地说起来:“呀,静泊,这一回又一回,总算是等到你带来了女朋友,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准备菜啊。”
“您误会了,她是我的一个朋友。”程静泊说。
徐老太和眉善目地笑了:“懂的,都从朋友开始做起,不给你压力。”
柏子仁向徐老太问好,徐老太笑着点头,又仔细地打量她:“真是不错的小姑娘。”
未免柏子仁尴尬,程静泊把药放在桌上,问了问老师近来身体情况,得知她身体无碍,腿脚也不太疼了,放心后又叮嘱了两句,就准备离开。
“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徐老太不管了,直接拉住他的手臂,“看时间也不早了,你不饿,你女…你朋友也饿了嘛,我饭都煮好了,让方蓉去弄堂口的熟食店买点菜。”
徐老太说着要去里屋拿钱包,但被程静泊阻止。
一听到熟食店三个字,方蓉从小板凳上跳下来,拍了拍自己腰间的荷包:“我去买,我有钱的。”
方蓉很快溜出去,又很快刹车,回头一副小大人姿态问柏子仁:“姐姐,你要吃烧鸡腿还是腊排骨?”
“烧鸡腿好了。”柏子仁下意识说出心声,而后觉得不妥,老实地看向程静泊,用眼神认错。
出乎意外的是,本来铁定要走的程静泊接收到她的眼神,有些失笑,之后就不再多说什么,表情竟然有了妥协。
“两样都买吧。”徐老太很豪气地吩咐小孙女。
“说的不错,可是现实很残酷。”方蓉拍了拍荷包,“钱不够的。”
“这个给你。”柏子仁取出口袋的钱包,拿出零钱。
方蓉接过,灵巧地说:“姐姐你先借我一下,到时候算在奶奶的账上。”
说完拔腿就跑。
徐老太赶紧准备还钱给柏子仁,柏子仁当然不会收老人家的钱,连说不用,一旁的程静泊言简意赅:“都算在我账上好了。”
徐老太这才作罢,又端详起柏子仁的容貌,忍不住问更多信息。
谈及学历,徐老太连连称赞:“再加把劲,读一个博士,刚好和静泊一个等级。”
言语间已完全将他们看作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相比柏子仁的尴尬无语,程静泊在最初的澄清无效后便不多再费力解释,只是平常地把话题带向别处,问起老师的眼疾。
“吃药就好了,这把年纪再动手术就是作死,我还想多活几年。”
柏子仁坐着听他们说话,心里更明白了几分,其实刚才一进来就差不多了解到徐老太家境清贫,生活或许艰难,再想到自己竟厚颜地留下吃饭,更觉得不好意思,唯一庆幸的是刚才程静泊看过来的眼神未带谴责,没加深她的歉疚。
方蓉很快完成任务,买回了东西,帮着奶奶摆桌,放碗筷,迎接客人。
徐老太自家做的饭菜很香,再加上熟食,算得上很可口,吃饭的时候,方蓉还不忘看电视剧。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和她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以后只和你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方蓉一边翻白眼一边看得很起劲。
柏子仁从没有看过流行电视剧,在这一块的童年记忆属于零,此刻已经被这一串台词惊呆了。
方蓉却想到什么,回过头问柏子仁:“姐姐,你也会和程老师谈人生哲学吗?”
柏子仁如实回答:“我不太了解哲学。”
“是吗?”方蓉有点意外,“那你怎么和程老师谈恋爱呢?一定压力山大吧,谈之前还要先啃一遍哲学史。”
未给当事人解释机会,徐老太打断多嘴的孙女:“你懂什么,爱人之间可以谈的很多。”
“我懂的。”方蓉老神在在,“奶奶,我看过的爱情剧可比你认的字都多,只不过和客人聊聊天,热络一下罢了。”
柏子仁看着自己的白米饭,转了转眼睛,思绪停留在爱情剧三个字上,然后又将目光落在电视上。
“姐姐,你好像对这个电视剧很感兴趣啊,不会是没看过吧?”方蓉吮了吮手指,“这个不是你们一代人的回忆吗?”
“我小时候不太看电视剧。”
“你是书呆子?”
听见徐老太一声咳,方蓉补充:“果然和程老师是一个书袋子星球的。”
柏子仁:“其实我和他不是…”
“你吃这个。”程静泊将一盘清蔬移到中间,没给她机会继续解释。
柏子仁立刻明白了,她多说一句就会多引起一个新误会,还是少说为妙。
徐老太又趁机为自己的学生美言,滔滔不绝地说起程静泊读书时有多聪明,当之无愧是众人的楷模,长相还非常标志,就是人清瘦了点,连食堂的阿姨都会怜惜他,打饭时多给他一荷包蛋。
“呀,奶奶,你都说了八百回了,这些基本款的姐姐哪会不知道啊。”方蓉嘲笑道,“你能不能说点新鲜的?像是他那会喜欢过谁,和谁好过,有没有被老师逮住。”
“没有啊。”徐老太回忆往昔,不禁惋惜,“他一向心无旁骛,怎么会做出格的事情呢?当时很庆幸他是颗好苗子,长得好,学习好,还不被花花世界沾染,现在想来有点乏味。”
程静泊坦承:“我本来就没什么可谈的。”
“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当时他的同桌,一个小胖子男生,换桌位的时候痛哭,说老师你为什么要分开我们,我们要在一起,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死死拽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走,他呢,说没关系,只要还在一个教室就很方便,真是笑死人。”徐老太说着就乐呵呵地笑了。
方蓉开心地捶桌,赶紧追问程静泊:“我要听你和小胖子虐恋情深的完整版。”
柏子仁手上的筷子都差点滑下去,转头看程静泊。
“他只是觉得和我坐一起方便抄我的作业,我说只要在一个教室,就可以传本子给他,完全不是你想的那回事。”程静泊夹了一块鱼肉给方蓉。
方蓉闭嘴。
“还不止,坐你旁边,你还喂他吃零食,养的他越来越胖。”徐老太补充。
“那姐姐怎么那么瘦,难道程老师都不给她喂食?”
“女孩子嘛,吃点零食能胖到哪里去,再说你姐姐有学业压力,谈恋爱不是轻松活。”
“奶奶,我都懂的。”方蓉拉长音,语重心长,“大人们谈恋爱很累的,这日复一日,少不了拼体力。”
柏子仁有种很无力辩解的感觉,想了想算了,只程静泊不介意,她就没什么好在乎。
“你读书也要力气,不是吗?”程静泊又夹了两块鱼肉给方蓉。
“你忘了我不喜欢吃鱼?怎么还老夹给我?”方蓉一语中的,“你今天不太镇定哦,一直有在掩饰的感觉,是不是觉得我懂太多了?”
程静泊停顿片刻,谦虚之姿地问:“你懂这么多,是不是小抽屉里那些包着牛皮纸,写上课程名字的小说教的?”
“什么?”徐老太呵斥,“方蓉,难怪你这段时间总胡言乱语,原来没有认真读书啊,等会我一本本检查过来。”
方蓉被出卖了,有苦难言,瞅了一眼看似和善无害的程静泊,心里嘟囔大腹黑。
程静泊转而看向柏子仁,对她说了一句:“多吃点,你应该再胖几斤。”
温暖的白炽灯下,柏子仁正在喝热汤,忽闻这句关切的话,整颗心像是掉进了眼前的汤里。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已经开始在意瓜子仁的体重了,这居心叵测…
好啦,让我们一起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吧,啦啦啦。


第十四章

柏子仁很久没有这么热闹地吃过一顿饭了,在沐叔叔家,大多情况下是,她母亲端着饭碗跟在两个儿子身后,一边哄一边喂,她一个人扒着米饭,偶尔回答一下沐叔叔十分客套的问题,那样的氛围,纵是山珍海味,也没有太大的感觉,而现在,太阳的余晖照进来,奶奶和孙女拌嘴不停,吵闹的电视声中耳闻程静泊的关心,让她莫名地想到了万家灯火四个字,尚在很小的时候,傍晚一家人围着方桌吃饭,打开电视机,有一档同名节目。
万家灯火,寻常人家,再幸福不过的四个字。
她凝视着碗里颗颗饱满,泛着油光的米饭,决定吃得慢一点好了。
吃完了饭,徐老太泡了茶,在桌子上放了一盘新鲜的枣子,方蓉闲来无事,将自己的画册递给柏子仁鉴赏:“姐姐,你说我有可能成为一个画家吗?”
柏子仁好好地看,等翻到最后一页才真心赞许:“我觉得很有可能。”
方蓉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矜持地笑了一下:“我报了一个班,寒假的时候去深造,希望可以再有进步。”
徐老太和蔼地笑了:“有一门兴趣是很好的,在这点上我支持你,总比浪费时间在别的方面好。”
暗指她抽屉里藏着的书。
方蓉立马装糊涂,又凑过去和柏子仁说话,想让她画一张。
柏子仁思索:“我很久没画过了,也不知道能画什么。”
“你画程老师就好了。”方蓉出了一个好主意。
柏子仁呆住。
“画我?”程静泊转过头来。
“速写就好了,或者卡通版的也行。”方蓉捞过碗里的枣子咬了一口。
柏子仁和程静泊对视,后者态度随和,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于是她拿起一支铅笔,在空白的速写本上落下第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