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他干脆地说。
下楼的时候,他跟在她后面,突然她踩到一阶陈旧松动的木板,脚一歪,重心不稳,身后一只手及时扶了扶她,因为光线很暗,小意外来的猝不及防,他扶的位置有些偏差,让她很快意识到他贴着的地方正是自己前胸的边缘。
很明显,他也意识到,及时收回了手,但没特别加一句不好意思,让她免去这刻意停留在话题上产生的尴尬。
他只是收回了手,淡淡地提醒她小心点。
走出咖啡馆,他送她往学校宿舍走。
一路上,他没有找任何话题,安然和她并排走的时候也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路灯下,她偶尔低头看看属于他们的影子,他的剪影笔直修长,缓缓地延伸在道路上,在接下来的一个转弯口,她走近了他一些,他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小举动。
“我到了。”在宿舍楼的大门口,她说,“谢谢你。”
“应该是我说谢谢,谢谢你来读书会,让它持续到最后一周。”
“很可惜就这样结束了。”她说着拿下书包,从里面翻出一条巧克力,“这个还是送你,即使我已经知道自己买错了,你不喜欢吃这么甜的巧克力。”
他接过:“偶尔吃点甜的也不错。”
越是近告别越是有些拖沓,她站在他面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以后我还会有机会见到你吗?”
“什么?”她的声音被不远处飞过的跑车掩盖了,他不是很听得清。
“没什么。”她看着他那双似乎浸透了月的光华的眼眸,向他告别,“再见。”
“再见。”
等她进了大门,他转过身,沿着道路回去,随手将巧克力放进外套口袋的同时,不经意地摸出了一张纸,打开一看,上面有一串电话号码,还有一行字。
“这是我的号码,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记下,如果介意,就丢掉好了。”
他停了停脚步,在微弱的路灯下,只用一眼就读完了,连带巧克力一起放入口袋。
柏子仁洗漱完,回到桌前,一直等待的手机上已经跳出一条新信息。
“这是我的号码,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保存,如果介意,就删除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幕后时间。
瓜子仁要电话号码后,等待途中很忧心:“直接问电话号码会不会太着急了。”
程某人拿着纸条,详细地看过后,沉思道:“等了半天只是这样。”
虽然不太满意,还是给了人生第一个搭讪自己的女孩电话。
第七章
研一的学习任务不是很多,但也绝对不少,除了上课,查找文献,狂补和专业相关的英语,跟着课题组的学姐学长做实验,还要帮导师做一些杂活,自开学来,柏子仁已经适应这样的节奏,但近来不同了,无论忙与闲,生活中都多了一块不能用时间填补的空白。
在背英语单词途中偶然的停滞,沿操场慢跑时思绪飘得很远,逐渐偏离跑道,在实验室里,将一滴黑色素滴于洁净的玻片上,恍恍惚惚间,短暂地忘记下一步是什么。
她有些清楚自己为何变成这样,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虽然手机里存有他的号码,但她找不到一个适合的理由打扰他,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他不属于她生活中日常。
也许只是一时间的怅然,她试图恢复理智,不想被这样失控的情绪左右。
知易行难,她始终是被他影响了,一个人跑去图书馆的次数越来越多,基本一有空就去占位置,利用时间阅读他推荐的那本马拉默德的小说。
“柏子仁?”
柏子仁抬头,不知什么时候对面坐了一个男生。
“我没认错吧,滨木小学的学习委员。”他的语气笃定,“我是你隔壁三班的,当年向你请教过作业。”
柏子仁一脸茫然,很想说你认错人了,偏偏对方说对了她的名字和学校。
“看来你对我没什么印象了。”他干脆报上自己的名字,“周必然,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她实话实说。
“小学校友,不记得也正常。”他看着她的脸,慢慢地解释,“开学当天在大礼堂,点名时听到你的名字觉得耳熟,猜想会不会是你,后来好几次看见你走在校园里,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柏子仁没接话,说真的,她不觉得和这位印象模糊的老校友有什么回忆可谈,她本就不擅长这些,此刻也没法装出热络的模样,说些场面话。
她的沉默让周必然无趣,依稀记得读小学那会她是不太爱说话,但还是愿意和他聊几句的,没想到时隔多年,她对他没有半分印象,对他的主动相识也没有一点热情。
看来没必要自讨没趣,他也是有几分骄傲的人,想到这他站起身,低头扫了她一眼,没再说多余的话,站起身走了。
没走几步,就有一个女生故作巧遇地上前:“周必然,你刚才在和美女搭讪?”
周必然看都不看她:“我和异性说话就是搭讪?你的脑洞未免太大了点。”
女生立刻道歉,一脸悻悻然。
柏子仁在回教学楼的路上,才一点点地拼凑起周必然的轮廓。
读小学时的确是有那样一个男同学跑来向她请教功课,他是转校生,以前就读的地方比较小,很多内容都不一样,需要补的很多,他很心急,至于怎么会找到她的,她不记得了,有印象的是,他教过她跳马,让她通过了考试,作为交换,她也答应帮他辅导功课。
每当有人问为什么他不取名为周偶然,他都会冷冷地回答:“读过书吗?书上说,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偶然的,有的只是必然。”
他还有个妹妹,那会正在读一年级,很天真地跑来问她和周必然是什么关系。
零零碎碎的回忆,差不多就是这样。
对柏子仁来说,她的大脑记忆储存库容量有限,会优先记得有价值的事情,直接过滤没有价值的事情,尤其是老同学的交情,对她来说不是很重要,她也没有翻看校友录的习惯,一时想不起周必然很正常,不过当一个名字恰如其分地落入思绪中,确定曾经真实存在过,那么慢慢的,她总能一点点地找回与之相关的痕迹,毕竟她记忆力不错。
两天后的公共课上,朱鸣文悄悄问柏子仁:“你认识周必然?有人看见你们说话。”
柏子仁如实承认:“嗯,认识。”
“你们是朋友?”
“目前不熟。”这也是实话。
“他算是我们这届的争议人物了,保研进来的,之前在省级的期刊上发表过文章,当时的指导老师就是他现在的导师,估计是家里人早就给他铺好一条路了。”
柏子仁听到争议人物四个字,若有所思。
不需要她刻意去问,朱鸣自动说下去:“有些人命就是好,明明成绩一般,实力中庸,但可以获得很多资源,甚者一出生就有锦绣前程。”
“我认为,幸运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没有一个结果是完全归于运气。”
朱鸣文闭嘴,看着她好一会才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说到底我不过是在嫉妒这些出生好的人。”
话毕叹了一口气,又对柏子仁说:“我发现你有时候说话还挺有哲理的。”
“哲理?”柏子仁讶异,随即很自然地想到某位教哲学的老师。
自从上一次和他见面到现在,仿佛过了很久。
时间果真如流水,在学校的时候更能感受到这点。
气温骤减,柏子仁周六回家拿衣服,恰好碰上沐子北小朋友要去医院配药,他不愿坐爸爸的车,非要和姐姐一起去,还对她撒娇。
刘欣语不允许:“别闹了,今天外面那么冷,让爸爸开车送你去。”
“不,爸爸身上超级臭,不能靠近程医生。”
沐叔叔憨厚地挠了挠头,坦白认错:“就刚才抽了一根烟,已经漱口了。”
沐子东则抱着足球坐在沙发上,嚷嚷:“爸爸别去,等会还要陪我踢球呢!”
刘欣语被两个宝贝闹得头疼,最终妥协,让柏子仁带沐子北去医院。
坐车赶去的路上,沐子北嫌热,准备动手摘掉围巾,被柏子仁阻止:“不能摘围巾,今天气温很低。”
沐子北挣扎无效,片刻不到又有要求:“我渴了,现在要喝水。”
柏子仁打开包,取出保温壶,喂他喝水。
“咦?”沐子北目光敏锐,“我要吃你包里的巧克力。”
柏子仁拆开巧克力,掰了一角给他。
沐子北嚼了嚼,很快皱起眉头不满:“瓜子仁,你的巧克力好苦。”
“因为它不是给小朋友准备的。”
“那是给谁吃的?谁会喜欢吃和中药一样苦的巧克力?”
柏子仁沉默,当然不选择告诉他。
沐子北伸出他黑乎乎的舌头,作势要吐。
等到了程医生面前,沐子北又变成标准的乖乖牌,有问必答,言听必从。
“现在要入冬了,是哮喘的高发期,你要注意保暖,早睡早起,适当运动,饮食上也要注意,别吃辛辣的东西,随身携带喷雾剂,懂吗?”程医生细致地叮嘱,声音很温柔。
沐子北一个劲地点头,小手托着圆脑袋,看程医生在药方上龙飞凤舞,试图看出什么但怎么也不能,好奇地问:“程医生,这个是什么药?”
“款冬花,止咳的。”
“有柏子仁吗?”
程医生笑了:“你也知道柏子仁?”
“再熟悉不过了,我姐姐就叫柏子仁啊。”
“真的?你姓柏?”程医生笑着看向柏子仁。
“嗯。”柏子仁承认。
“这么说来,你是沐子北的表姐?”
“不是。”沐子北摆手,详细地解释,“我和她是一个妈妈生的,但爸爸不同。”
程医生闻言只是挑了挑眉,说了句原来如此。
因为周六病人少,没有其他小病患排在沐子北后面,程医生和沐子北聊了一会天,沐子北自然不放过这个表现机会,逐一陈述自己在学校的优异表现,自己数学考了满分,劳动课上做的望远镜是班上最好的,手绘的黑板报得了年级一等奖,还提到自己的业余生活。
“去年爸爸带我和哥哥去了一个小镇,认识了那里的小伙伴,他们很穷,买不起文具,回来后我就一直寄铅笔本子和课外书给他们,最近还送去了冬天的衣服。”
“你真的很有爱心。”程医生赞许,“我为你加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当然了,爸爸说过,献爱心活动贵在坚持,既然开始做了,一定要做好。”
“真棒,我敬佩你。”程医生拍拍他肩膀,当他是小男子汉。
“哪里哪里。”沐子北十分谦虚的姿态,“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柏子仁坐在一边,忽然想到一个事情,如果程医生看见沐子北拿石头丢她家人的画面,不知会作何想。
在大厅等待拿药的途中,柏子仁低头看书,沐子北则晃着腿,有些不耐地环顾四周。
过了一会,沐子北跳了起来:“啊,是我大哥。”
柏子仁抬头的时候,发现沐子北已经跑到很远,赶紧去追他。
离收费台越来越近,柏子仁看清了沐子北追上的是谁,直到仅剩几米的距离,他清雅隽然的侧脸轮廓在柔光下逐渐清晰,像是用镜头一点点拉近,连他低垂的睫毛都分毫可见。
程静泊低下头,看着表演戏剧化的沐子北说:“你很冷吗?一直抱着我的腿。”
沐子北不松手,仰着圆脑袋反复说:“我请你吃饭,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让你走。”
柏子仁过来的时候,他正好抬起头,墨色的瞳孔还余留一点无奈的情绪,在见到她的一刻,眼里没有诧异,倒像是镇静下来,仿佛一切在预料中。
“如果是上次的事情,吃饭不必了,你姐姐已经替你道歉了。”他看着她说道。
沐子北狐疑地看向柏子仁,双手没有松开:“真的假的?你已经请他吃过饭了?”
柏子仁的思绪在短短几秒中内飞速变化,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不是真情实意。”沐子北整个人赖在程静泊的长腿上,好像很难得地找到一块适合自己的宝地一般,卖乖道,“爸爸告诉我,感情都是在饭局上培养的。”
“先让我付费。”程静泊示意快轮到他了。
沐子北不情愿地松开手,依旧警惕地守在一边,等程静泊付了费,第一时间扑上去,稳稳地附着在他腿上,表情万分舒坦。
在一个公共场合,一个圆乎乎的孩子缠着一个高个的单身男人,这画面实在是诡异了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沐子北忽然抬脸哀求:“我想尿尿了,你再不答应,我要在这里尿出来了,真的,我不骗你。”
柏子仁赶紧上前扒开他,谁知怎么也扒不开,只好对程静泊说:“他很执着的,如果你今天不答应他,以后一定要小心避开他,否则等下次他看见你就会飞扑过来。”
程静泊安静地斟酌,似乎是已经联想到某个不怎么雅观的画面,最终妥协地拍了拍沐子北的肩膀:“好了,你准备请我吃什么?”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个煮沸的大锅,进门就可以闻到香味,你想吃什么就取什么,一串串的什么都有,无限供应,还可以洒各种香料,比满汉全席都丰盛华丽,保证你流连忘返,做梦想到都会流口水,相信我,这是世间最梦幻的东西,你猜是什么。”
程静泊故作深思:“我猜你所谓的世间至尊不会是麻辣烫吧?”
“宾果!”
“麻辣烫不行。”柏子仁表示,“你忘了医生的叮嘱吗?你不能这种辛辣的东西。”
沐子北一脸失望:“我差点忘记了,程医生说不能辣的,那怎么办?”
程静泊淡定地微笑:“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你一家店。”
作者有话要说:幕后时间。
瓜子仁心想:“他被沐子北赖了这么久,肯定会生气。”
程某人在被熊孩子赖着的时候,安然不动地心里在计算着时间:“嗯,差不多该有熟人过来带走他了。”
作者总结,一切都在掌握中。
第八章
程静泊带他们去的是离医院一站路外的餐馆,鉴于柏子仁和沐子北对此地不熟,他做主点餐,给柏子仁点一份牛肉汤煲,给沐子北点一份儿童套餐,他自己点了普通的汤面。
沐子北用筷子挑了挑自己盘子里的丸子,再看看对面贵客的汤面,叹气道:“程大哥,你没必要为我省钱的,想吃什么就再点。”
程静泊一张脸在热气腾腾的汤面后坦然自若:“一碗面就足够了。”
“明明是准备请你吃大餐的,结果只是这样,说出去让我好没面子。”
“请客吃饭重要的是客人想吃什么,不是吗?”
沐子北改口:“也是,程大哥说的有道理。”
显然,柏子仁明白程静泊为什么会挑在这里吃饭,这里人不多,干净卫生,价钱实惠,作为客人,他的选择很贴心。
“程大哥,那天的事情很抱歉,请你原谅我。”沐子北解决了一颗丸子后再次情真意切地表达歉意。
“好,我原谅你。”他笑了一下。
“那你能不能保密,不把这件事告诉程医生?”
“你都请我吃饭了,吃人嘴软,我不得不替你保密。”
“程大哥,你人真大方,我交定你这个朋友来。”沐子北一锤定音,“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别客气,直接…直接告诉我姐好了,等我下个月买了手机,再告诉你号码。”
“可以。”程静泊看看柏子仁,“等会我们交换一下手机号码。”
柏子仁很快反应过来他在沐子北面前隐瞒了部分事实,默契地配合。
沐子北一边吃一边刺探敌情:“程大哥,现在有人在追程医生吗?”
“据我所知,大概有一两个。”
沐子北掩不住脸上的焦心,忙着追问:“她答应了吗?”
“暂时还没有。”
沐子北放心一半,又自言自语:“好女怕缠郎,就怕他们都是厚脸皮。”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沐子北矢口否认,“我只是觉得像程医生这样的好姑娘,应该严格地挑选人生伴侣。”
“放心,家里人都没有催婚,她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可以再挑个三到五年。”
“三到五年?”沐子北有些小心翼翼,甚至是忸怩地试问,“就不能再多等几年吗?”
“再多等几年?那听起来有些可怜,我想她总该在三十五岁前找到一个可以照顾她的人。”
沐子北还想说话,旁边的柏子仁听不下去了,直接点醒他:“你现在想的应该是好好把饭吃饭。”
程静泊对沐子北微笑:“嗯,你姐姐说的没错,好好吃饭才能长个子。”
沐子北语塞,瞬间被拉回现实中,有些懊恼地低头挖饭,因为吃得急,差点被一颗丸子卡住,仓促地连咳起来,咳势惊人,在柏子仁作出反应之前,程静泊已经先一步,一手按于沐子北的肩膀上,连续有力地拍了几下,让他顺利吐出了一口,然后再递给他温水。
沐子北大松一口气,眼泪汪汪:“差点就死在一顿饭上。”
柏子仁十分担忧:“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沐子北转向程静泊,由衷地感谢,“谢谢程大哥救了我。”
“歇一会再吃。”程静泊说,“现在多喝点水。”
虚惊一场,却让沐子北觉得有些丢了面子,以至于在后面的几分钟里都没好意思说话,看上去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
“我小时候吞过硬币,后来送去医院让医生取出来。”程静泊平常地说起自己的往事。
柏子仁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是吗?”
“嗯,有一回过年,家里的阿姨在每碗水饺里都包了一颗有硬币的,我等的时间长了,吃得比较急,福气又太好,胡乱地吞下一个,不巧就被卡住了,只能送去医院。”
沐子北问了一个他在意的重点:“等取出了那枚硬币,你怎么处理它?”
“我一直把它放在抽屉里,方便提醒自己,做事不要太急。”
沐子北忽略后半句,开心地接话:“一样的,我最近拔的一颗牙,现在就放在罐子里,我还丢了一块糖果进去,希望它们能永远甜甜蜜蜜。”
柏子仁无声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完全不一样吧,你分明是收藏怪。
“很不错的创意。”程静泊称赞。
沐子北恢复了自信,忘记刚才一时间的窘态,又熟练地聊开了,问程静泊喜欢吃什么,程静泊报了几道菜名,他一道也没有尝过,流着口水在心中遗憾。
“程大哥,究竟在哪里可以吃到你说的金玉小宰羊呢?”
“很简单,家里就可以做,金玉就是大白菜,小宰羊是豆腐的别名。”程静泊耐心地教导他,“通俗地说就是白菜豆腐,味道很好。”
“哦。”小朋友不甘心,又问,“那芙蓉鹅菜汤是什么?”
“嗯,就是茼蒿蛋花汤,家里也能做。”
“…”
小朋友终于偃旗息鼓。
对柏子仁来说,这一顿饭吃得开心,即使她没怎么参与话题,但在一旁听沐子北和程静泊聊天就足够了。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她喜欢听程静泊说话,他永远很耐心地回答沐子北各种不靠谱的问题,没有因为对方是孩子而随便敷衍,也没有摆出老师的说教姿态,他声音太好听,语气和缓,听他讲话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
“姐姐,你快记下程大哥的电话。”结束的时候,沐子北不忘提醒这件要事。
柏子仁只好装样子拿出手机,在程静泊的示意下,佯作输入号码。
沐子北趁机翻了翻柏子仁的包,想找找看有没有其他零食,很可惜没有。
柏子仁回过头,发现自己包里的大小件都被翻出来,沐子北还孜孜不倦地埋首寻找。
“我这里没有糖。”柏子仁小声说,“只有很苦的巧克力。”
沐子北闻言作罢,柏子仁赶紧把东西一一放回包里。
“等等,这个是什么?”沐子北突然找到宝贝似的,拿起一小笔记本,翻开一页后读出来,“论一见钟情和肾上腺素,多巴胺…”
柏子仁忙按住他的嘴巴,夺回自己的笔记本,装作没事人:“这个是我的课题,你看不懂的。”
沐子北转了转眼睛,似懂非懂:“原来你在研究这个,看起来很有趣。”
“嗯,如果你有兴趣,以后也可以学。”柏子仁故作镇定地看看程静泊。
幸好,程静泊在低头翻看手机,错过了沐子北的高调朗读。
偏偏沐子北绝非善茬,等程静泊放下手机,他问得很直接:“程大哥,你觉得一见钟情是什么?”
一秒钟在柏子仁的脑子里无限拉长,过了很久,她听到答复。
“大概是似曾相识的感觉吧。”他淡淡的,略带神秘地笑了。
柏子仁当下在心里默念他的话。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沐子北对这个话题意犹未尽。
程静泊干净修长的双手交错,态度安然:“这已经属于很难得的机缘了。”
回去的路上,沐子北歪着脑袋,依旧天马行空:“刚才都忘记问程大哥是做什么的,他知道那么多菜名不会是伙夫吧?”
“他是老师。”
“啊?不会吧!”沐子北立刻苦了苦脸,“你怎么知道的?”
“他刚才自己说的,你可能没注意听。”柏子仁摸了摸鼻子,随口诌道。
沐子北几乎无法承受这个事实,要知道虽然他在学校表现得很好,一副乖宝宝的模样,但私下对老师没有任何好感,常讽刺他们虚伪,如今得知相识不久,颇为崇拜的程大哥不是想象中威风飒飒的后厨伙夫,反而是教书育人的,当真有些幻灭。
“可惜了他一副好皮相。”沐子北老成地感叹。
“我很喜欢他的职业。”柏子仁说,“很适合他。”
“怎么?”沐子北咚地绕到柏子仁面前,停住,“你也很喜欢他?”
柏子仁不由地一怔,感觉有种深藏心底的秘密被拿到光天化日下展览的尴尬。
“我也很喜欢他。”沐子北兴高采烈,“如果我是女生,可能会对他一见钟情。”
柏子仁才意识到孩子嘴里的喜欢和大人是不一样的,他们的喜欢大部分是崇拜。
“为什么说如果是女生,你会对他一见钟情?”
“因为我对程医生是一眼就喜欢的,他和程医生是姐弟,也就是男版的程医生,假如我是女的,一见钟情的对象就会是他了。”
柏子仁无语,沐子北的这套逻辑听起来怪怪的,但细细想来又有点道理,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任由他满眼得意。
不知是不是玩过头的关系,当晚沐子北就低烧了,刘欣语彻夜陪在他床边,亲手拿热毛巾帮他擦身,向来爱妻的沐叔叔也没睡好,在走廊上来来回回,低声咳嗽,一个晚上,窸窸窣窣的动静声不断,柏子仁被吵醒,穿了外套出房间,想看看沐子北,却被刘欣语阻止了:“别进去了,他刚刚睡着,小心吵醒他。”
柏子仁点了点头,站在原地安静了一会。
“小仁,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沐叔叔温和地问她。
“我不饿。”柏子仁摇了摇头就回房去了。
刘欣语清晨才回房,和老公一起躺下后,关上灯,黑暗中起了一声有些沉重的叹息。
“欣语,我觉得你应该尽量多陪伴自己的女儿。”
刘欣语已经疲倦地闭上眼睛,模糊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