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拿这个砸你的脑袋,你痛吗?”柏子仁无表情地问。
沐子北委屈地扁了扁嘴:“干嘛突然这么认真。”
“因为你这是非常不对的,你做错了事情,现在必须跟我出去向他道歉。”
“可是他对程医生有企图,男人可以向任何人妥协,但不包括情敌。”沐子北倔强地表示,“再说他根本就没看见我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不打自招?蠢人才会那么做。”
“你…”柏子仁认为事态严重,正要纠正他的行为,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清雅又从容的声音。
“原来是你们落下的东西。”
沐子北和柏子仁同时回过头,看见“情敌”姗姗来迟,出现在他们面前。
阳光下,程静泊那双漾开琥珀色光亮的眼眸看向他们,柏子仁顿时就怔住了。
“我还以为自己今天运气好,接住了一块从天而降的巧克力。”他看向沐子北,慢条斯理地说,“拆开后咬了一口,发现味道不怎么对。”
饶是沐子北这样的小人精,此刻也心虚地红了脸,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你为什么要打我?”他低下头,认真地问沐子北。
“因为你和程医生很亲密,你对她有意思,总跟在她身边,我觉得很讨厌,哼。”
“哦,原来如此。”他看似明白了,“你喜欢她,不想让我接近她。”
“对。”沐子北索性大胆承认了,“你是我的头号情敌。”
“如果是情敌,客观上应该公平竞争,而非暗地玩手段。”
沐子北语塞。
“又一旦下定决心要暗地袭击,更应该调查清楚后一击即中,不留后患。”
“…”
程静泊把石子还给他:“可惜我不是你的情敌,只不过,我有权利检查程医生的交友情况。”
沐子北瞪大眼睛,详细看他的脸,忽然察觉到一个潜在的可能:“近看你的脸,眼睛这里和程医生有点像,你不会是她的什么远方亲戚吧…”
“答对了,我是她亲生弟弟,她长我一岁。”
沐子北的脸在半分钟内看似川剧变脸术,五颜六色,十分玄幻,最后换上此生最端庄的一幅面具,恭敬地欠了欠身,抱拳道:“程大哥,刚才的一切都是小弟的错,若有冒犯,请多包涵,当然道歉是不够的,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请允许我请你吃饭。”
柏子仁:“…”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告诉我们千万不要成为程某人的情敌,不会有胜算的,顺便要多谢小活宝啦,砸的太准太妙了,完全可以称作是命中注定之石什么的,咳咳…总之没砸出一口血都是万幸。
还有亲们,这个文是本系列之与你终老哦,谢谢你来看哈。

 

第五章

程静泊婉拒了私下的饭局,对此沐子北表示万分遗憾,他本还打算借此机会和他程大哥拉拉家常,套套近乎,无奈没有得逞。
回去的一路上,沐子北感慨程医生一家人怎么都长得那么好看,是不是该归功于基因的伟大?但又有疑惑,为什么自己的胞兄那么蠢,简直没道理。
柏子仁一直专注地沉默。
“你在想什么?”沐子北响亮地问,“一副丢了魂魄的模样,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柏子仁低头看他一眼,还是不打算理他。
“好吧,算是我错了,但我也得到了教训了,回去后千万不要和妈妈讲这个事情。”
“你得到了什么教训?”柏子仁不解。
沐子北摆正面孔:“失去了印象分,程大哥有可能会跑去程医生面前告我的状。”
柏子仁摇头:“他怎么会和你一个小朋友计较。”
“既然他都不计较了,你更不能和我计较了。”沐子北伸手拉她。
柏子仁拿这个圆滑狡黠的弟弟没法子,只能是甩开他的手,表示和他并不是一国的。
沐子北很快缠上来,嘴巴涂了一层蜜似的:“姐姐你最好了,以后我赚了钱要给你买包包。”
柏子仁在心里叹气,默默妥协。
回去后,刘欣语光顾着看护两个儿子,也没有空闲关注女儿,等到傍晚时分,沐叔叔回家和他们吃了饭,饭后他带孩子们出去散步,刘欣语才挪出一点时间和女儿面对面聊天,不过话题也仅限于她的研一生活。
“你要多交些朋友,多和朋友出去玩玩,不要太封闭自己。”
“嗯。”
“有什么问题就向我和你沐叔叔开口,不要硬着头皮自己解决。”
“好。”
“听声音像是他们回来了,我先下楼去了,你先自己休息一会。”刘欣语离开了女儿的房间,顺手帮她关好门。
柏子仁独自坐在床边,把床边灯的光调到最小,在昏暗的光线下盘起腿,若有所思。
她对他道歉的时候,他微笑说没事。
就是这样,其他没有了,连一句“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你”的寒暄都没有,该不会是真的在心里生气了吧?也是,无缘无故地被一个熊孩子捉弄了,她还脱不了干系,对此她免不了自责,除此之外却也有别样的情绪,譬如侥幸。
真没有料到,能在今天和他碰上。
她想自己终于明白小确幸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了,微小而确实的幸福,像是春天的雨和冬天的彩虹,气味和滋味短暂,稍纵即逝,但可以回忆很久。
此时此刻,隔着一扇门,外头传来一家四口的欢声笑语,她并未感觉自己太过孤独,大概是他的微笑有治愈的作用。
这样的心情延续到她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天。
程静泊向来守约,比柏子仁还早到,待她上了二楼,一眼看见他气质很好地坐在那里,不过除了他,今晚二楼小角落的两张卡座都有客人,一桌是一对男女学生,另一桌是一对中年夫妇,在属于各自的小空间里,或窃窃私语或静静阅览。
她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道歉。
“那天真的很抱歉,我弟弟拿石头砸了你。”
“没事,小孩子的恶作剧罢了。”他的语气听起来丝毫不介意。
她静了静,又说下去:“还有,他误会了你和程医生的关系。”
“这倒不是第一回了,程医生向来就有一些爱慕者,容易搞错我和她的关系,其实稍微用点心就可以看出,我和她外貌有相似之处,说话方式也是家人之间的。”
“程静婕。”柏子仁念着这个名字,“你们的名字都很好听。”
“都是我外公取的。”话至此,他不再继续自己的家事,谈起了本周的主题,“借你的那本书读完了?”
柏子仁从书包里拿出那本薄薄的书,放在桌上:“读完了,感觉很有用。”
“有用?”其实他是随性翻翻的。
“让我了解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一般说到印度,大概印象就是泰姬陵,歌舞剧,现在知道孟买有一半人住在贫民窟里,有一个世界最大的露天洗衣厂,因为常缺电,家家铺子都有自动发电机,公共洗手间外面标志男女的图像设计得和电影海报般漂亮,还有,和我们一样,在那里教育是大部分孩子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不过我们是九九乘法表,他们是十九十九的乘法表,可以在短短十秒钟算出十三乘以十四。”
“看来你读得很认真。”他总结道,“这本书简单地谈了一些在印度的所见所闻,当地人的生活常态,他们的文化与众不同,但一如既往,我行我素。”
“你读这本书,是和哲学有关?”她好奇这个。
“有些关系,印度的文化离不开哲学,和我们少数人在研究哲学不同,在他们那边,哲学是大多数群众的世界观,他们很注重精神世界,与神同在,懂得沉默是金,喜欢冥想,因此产生很多哲思。”
她细心凝听。
“你有兴趣?”他问。
“有。”其实在他开口之前,是没有的,只是现在想听他说。
“想了解的话应该从他们的文明起源着手,我可以推荐你一些相关书籍,如果用说的,今晚都讲不完。”他提醒他,“当然,前提是你真的有兴趣,因为那些书都很厚。”
她摸了摸鼻子,脸上浮现出被识破的窘态。
他也不急着说话。
“我…还是等一等好了。”
他无声地浅笑,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拿起旁边水杯喝了一口。
“我猜…”她又问他,“你是不是因为每天上课都在讲这些,私下就不太愿意谈这些了?”
就像是一些厨师,每天给客人烹调美食,回家后因为厌倦食物就懒得做菜。
“不会。”他否认,“私下聊天都可以,只是不喜欢再去指导别人。”
也是,一遍又一遍地回答“哲学是什么”的问题够累人的,再者人之忌,在好为人师,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不是那种喜欢指点江山,轻易去纠正别人的人。
不一会,服务员端上来一杯热可可和一块点心,细心地放在柏子仁的旁边,再退下。
她喝了口可可,看着面前清隽好看的男人脸廓,说了一句:“其实,你是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对吗?”
“我不是老板,只是投资人之一,真正的主人是我朋友,但他开这家店属于玩票性质,开张后就丢下了,也不管生意如何。”
“那如果生意一直不好呢?”
“准确说,会关门大吉。”
“那很可惜,这里很适合阅读的氛围。”她拿起叉子戳戳盘子里的一块苦杏仁蛋糕,“点心也很好吃。”
“你很喜欢?”
她有一瞬间的愣怔,不知他说的喜欢具体是指什么,喜欢这个咖啡馆,喜欢这块适合阅读的空间还是喜欢眼前这块蛋糕?
不管如何,她喜欢此时此刻的一切,于是点头承认。
“谢谢。”他如实告知,“只不过,这个读书交流会本月就会结束。”
“我明白。”她早就清楚这个事实。
现在看书的人越来越少,更何况是热情洋溢地对一本书进行交流的群体,少之又少,如果周五晚上的读书主题无人问津,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条件。
明白归明白,心里很遗憾,本以为还可以多和他坐下来交流几次,没想到如此短暂。
当然遗憾只是她单方面的,他的情绪没有多大起伏,后面的一个小时,在她的请求下,他零零散散地提了几本不同类型的书给她,大致讲了讲题材和看点,怕她记错,末尾写了一份书单给她。
他把书单夹在那本游记里,顺手递给她:“这本书不用还了,当做礼物送给你。”
最后,连同热饮和甜点,他一起给她免了单,客气地和她告别。
柏子仁独自下楼,注意到角落的一桌客人还没走,穿着得体的中年夫妇优雅地端坐,伴着冷却的咖啡温度,他们依旧很有兴趣地欣赏一本画册,看着令人暖心。
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望向那道投在墙上的男人剪影,静默如水流,心中有了决意,又折回身。
“忘记什么东西了?”见她回来,他平常地询问。
“我忘了这个,当作赔礼。”她从包里翻出一条巧克力。
记得那天,被沐子北砸到后,他开玩笑说误以为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巧克力,她记下了,猜想他可能喜欢吃巧克力,来之前路过便利店买了一条,里面有三颗圆鼓鼓的裹着榛子的巧克力球,刚才进来坐下的一刻就想给他,但怕唐突,一直没敢拿出来。
时间静止了几秒,他看清楚后接过,低声评价道:“嗯,很不错的礼物。”
“下周五是最后一周了,你会来吗?”
“如果没有要紧事的话,我会在这里。”他的答案和之前一样。
柏子仁点头表示知道了。
程静泊把巧克放入外套的口袋,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已经很浓了,便站起身:“我正好要出去一趟,一起下楼。”
他们一前一后地下了楼,安然无声,直到门口说再见,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了。
等买回两瓶固定牌子的矿泉水,程静泊回到咖啡馆,顺手从外套口袋摸出巧克力。
服务生小纪眼尖,知道他从不吃这种幼童口味的巧克力,轻声问道:“别人送的?”
他默认。
“是你的学生?你不是坚决不收学生送的任何东西吗?”
“不是学生给的,是有幸被砸到的。”他拆开后只取了一颗,慷慨把剩余的两颗放在吧台上的收纳盒里与人共享,然后走上了楼。
小纪抓过一颗,拆开吃了,一股甜味直接腻到牙根,让人有些受不了,她摇摇头,准备直接拿剩下的一颗做巧克力焦糖蛋糕的配料。
作者有话要说:瓜子仁回去后默默在角落后悔:“直接送他费列罗,这样表现会不会太明显了?也许还会造成他的负担。”
程某人回家后看着巧克力暗想:“这么敷衍的赔礼,当然是不够的。”
以上是幕后时间。
看文的朋友记得冒泡哈,么么。


第六章

如果给柏子仁做一幅画像,大概是这样的,身高一米七二,身材匀婷,黑发中等长度,超过肩膀三公分,五官立挺,瞳色偏淡,气质清静,不爱说话,不热衷圈子,独来独往。
随着时间,这类人会被有意无意地归纳到边缘一列。
“你知道吗?”课间的时候,朱鸣文凑过来告诉柏子仁,“方正最近总在背后开你的玩笑。”
柏子仁手上的笔没停,头也没抬:“他说什么?”
“说你的取向不正常。”
柏子仁试着确认这是什么意思:“取向不正常指的是?”
“你喜欢的是女人。”
柏子仁迟疑了一下:“他为什么开这样的玩笑?完全没有意思。”
“糟糕的是有部分人还信了。”朱鸣文托腮,近距离打量柏子仁,“通常这样的流言除了切身证明之外,没有办法彻底摆脱,我倒真建议你有机会的话尽快找个男朋友。”
柏子仁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会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去找男朋友。”
“说的也是,不过,你以前肯定交过男朋友吧?”朱鸣文顺便多问了一句。
“没有。”
“一次也没有?”
“没有。”她放下笔,干脆地承认。
因为择了靠窗的座位,有一瞬间,下午四点多的阳光直直地映进来,在手背上漾开紫红色的光,慢慢暗下去,侧转手腕,摊开掌心,明媚柔和的光照亮上面的一个“程”字。
是她在不知不觉中走了神,一笔一笔写下的,好像是一个孩子笨拙地描绘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
无人可诉,也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
下了课,柏子仁赶去图书馆一趟,在门口的电脑系统上输入全部的书名,一一查找后发现只能借到两本,她根据分类很顺利找到了那两本书,两本看上去都很新,应该是没什么人阅览的缘故。
她耐心地站在书架后,轻轻翻开,大致扫了扫,没注意到隔着书架,某双清锐的眼眸停留在她的脸上。
有刹那,她注意到身边有人,抬起眼睛,和那双眼睛对看,然后平常地转移了方向。
而对方却没有急于收回自己的目光,在她转身的时候,依旧蔓延过去。
“周必然,你在找什么书?”有人走过来,笑嘻嘻地问。
周必然说:“在找一本书,一时想不起书名,先随便看看。”
说完拿出音乐耳罩戴上,拒绝再被打扰。
这晚,柏子仁一直在看书,等眼睛累了,热了一杯牛奶,喝到一半想起一件事,白天课间偶然听见两个女同学聊天,说起晚间的一档广播节目,男主持人的声音很好听,这两天聊的话题是爱情,只是内容太浅,感觉是对大一新生的课外指导。
柏子仁看看时间,刚好差不多,就翻出抽屉里的一个随身听,调了一阵后顺利找到那档节目。
短暂的音乐过后,男主持人的声音响起了:“嗯,老生常谈,说说一见钟情好了,世间爱情千百种,我们的爱情各不同,但一见钟情大致是相通的,是一种中了奖的感觉。”
“或者是,心跳漏了一拍,时间定格,一秒钟变得无比漫长。”
“又或者是,千千万万张脸,偏偏这一张,看了一眼后就忘不掉。”
“又或者是,骨头里冒泡泡的幸福感。”
“对了,话说回来,我觉得一见钟情四个字不太合适,第一眼就钟情,那钟情两字未免太廉价了,一见生情比较好。”
“当然,也有人说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不过是权衡利弊,后者未必就靠谱,前者未必就不能长久。”
“你问我?如果让我选择,我一定选择一见钟情啊,因为我太太就是我一见钟情后,费尽心思娶回家的,咳咳,谁让我不是帅哥呢,很少有人会对我一眼就相中,现在拿自己的感情说事,不是想证明自己运气好,而是想说,既然第一眼喜欢,那就是一个摆在眼前的,实实在在的缘分,别仅仅把它定义为肾上腺素的分泌而等在原地不去行动,你应该知道,没什么是偶然的。”
“不过,也要提醒一下从没有和异性接触过的男生女生们,别把一见钟情和纯属紧张搞混淆,后者只是头晕,脸热,手掌冒汗,前者多少有点确定了对方的感觉。”
“以上是我的一些浅见,仅供参考。”
柏子仁一边听主持人流利的念叨,一边躺下床,伸手拿过枕边的书,一页一页翻过去,第一百三十四页,何漠私自延长了旅程,知道父母不会同意,打电话给何言求助,他好像早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劝阻也不支持,只让她注意安全,隔天下午她去银行,发现了一笔新的汇款,她感动得马上发短信过去说谢谢,一会后他回复:“我们都不希望你走太远,但如果回来只让你越来越不快乐,那么在哪里的抉择权利在你,唯一要求你的是,别忘了和我们保持联系。”
高中时候读这本书,觉得一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女生独自游历各地实在是无知无畏,如今重读后明白,真正无畏的人少之又少,小小年纪如何漠,能走那么远,支撑她的怎么可能仅仅是对远方的向往?最大的因素是她心中的安定感,不管让她身处何方,总能找到回去的一条路。
柏子仁把书盖在脸上,闭上眼睛,关上灯。
黑暗中,某个人的眉眼浮现在她无尽苍穹般的思绪中,在这个寒风四起的夜晚,像是一盏心火越烧越旺,照亮了盲点。
她在掌心写下他的姓,她在闭眼时浮现他的脸廓,她可以回忆和他有关的细节,分毫不差的。
单纯地多想他一些,获得一些小快乐,那算不算是一见钟情?
对没有感情经历的她来说,有点难辨别。
周五是最后一次读书交流会,柏子仁吃过饭就去了咖啡馆,抵达的时候还不到七点。
咖啡馆一楼有两个工人在换灯饰,工具箱和梯子摆在门口,影响了客流量,愿意进来的人更少了。
吧台的服务生小纪已经认识柏子仁,热情地和她打了招呼,柏子仁点了单后上了楼。
二楼没有其他客人,她独自等了四十五分钟也没等到想见的人。
八点多的时候,小纪趁空上楼,亲自帮柏子仁换了热水,提醒说:“不知道程老师今晚会不会过来。”
柏子仁本来是垂着眼睛,无所事事地趴在桌上,闻言抬头:“嗯?”
小纪把热水推过去,态度亲和:“你是在等他,对吗?上次他手中的那条巧克力,也是你送的吧?”
柏子仁没料到自己的一切行为都被观察入微,却依旧诚实地点了点头。
“他喜欢吃巧克力,但不喜欢吃那么甜的,偏苦一点的,纯巧克力会比较好。”小纪摆出菜场大嫂的热情姿态,“好啦,再透露一点信息给你好了,他常年单身,平常除了爱好读书还喜欢钓鱼,参观博物馆,偏好喝红茶,口味清淡,自己会对着食谱研究做菜,厨艺好不好不知道,他很友善,对任何人都很温和,但保持距离,私下不希望大家称他老师,偏偏气质又摆脱不了那份职业,有点小无奈…其实我知道的很有限,就这些全部告诉你了,啊,你怎么还在做笔记,别那么…可爱好不。”
柏子仁的笔尖刹车,停在便签本上,略有尴尬。
“哈哈,不开你玩笑了。”小纪在原地跳了跳,“我得下楼去了,差点忘记上次开溜,吧台上的一个金属笔筒被人偷走了,惨被罚钱。”
柏子仁扯下便签本上写的密密麻麻的一张,折好后放进钱包里。
她趴回桌上,脑袋枕在手臂上,呆呆地看着复古台灯一侧的拉绳,心想他还会不会来。
也许是昨晚帮导师整理文献到凌晨,她基本没怎么睡,现在真的困了,漫长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挨不住,睡了过去。
睡得很沉很香,做了一个幸福味十足的梦,梦里的她还在上幼儿园,夏天拿着钱去买冰激凌,卖冰激凌的阿姨笑着让她稍等,她快乐地点头,迫不及待地等着。
可惜没等到冰激凌的滋味,梦就醒了,醒来的时候脚边热热的,像是贴近了一团篝火。
她睁开眼睛,看见脚边有个小小的电暖器,抬起头,入眼的是他侧坐在对面的沙发,手里拿着一本书,桌中央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壶热茶。
慢慢的,他放下书,露出微笑:“醒了?”
他的声音太好听,让她除了点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别的。
“不好意思,二楼的空调在维修,没法启动,这里很冷。”
“没关系。”她说,“我一点也不冷。”
“今天是最后一周,你想聊点什么?”他亲自持壶给她的玻璃杯加了热茶。
“我想…”她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想看电影吗?”他注视她,提了个建议。
“看电影吗?这里?”她好奇。
“嗯,这里有台老式电影放映机,可以放黑白电影,但都是年代很老的片子,你有兴趣吗?”
她几乎没有思考就点了头。
他走去关上了二楼客厅的门,拿出放映机,对着左面墙的投影屏幕,动作熟练,弯下腰调动放映机的时候解释道:“这是一九六五生产的八毫米放映机,无声的,只能看默片。”
她拉了一张椅子坐在离屏幕三米远的地方。
“你看过城市之光吗?”
“没有。”
随着哒哒哒的映带播放声,看着滚动的影片胶带,屏幕上浮现出画面。
在这间只有二人的天地里,他在播放电影给她看。
黑白光影里,穿梭回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滑稽笨拙的小人物夏尔洛,遇上让他一见钟情的失明卖花女,他用唯一的钱买了她的一朵小花,戴在身上,爱情让他充满了力量,他凑钱给她做了复明手术,他却被关进了监狱,两年后他们在花店门口重逢,她已经可以看见了,他因为一无所有,不敢上前相认。
“是你?”最终,她一点点地认出了眼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他嘴里叼着白色的小花,欣喜羞怯地点了点头,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几乎热泪盈眶。
多么俗气的老梗,却始终讨人喜欢。
“城市之光,是指他是她的光吗?”结束的时候,柏子仁问身旁的人。
他略微想了想,回答她:“你这样想也没错。”
“明明是喜剧,为什么我有一种很悲哀的感觉?”
“有人说过,喜剧是悲剧的最高表现形式,反之也一样。”
“我很喜欢这部电影。”她认真地说,“是我看过最好看的。”
他看着她,没有表态。
这最后一个读书交流会,他为她个人播放了一部电影,安静地共度了一个半小时,对她而言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
他收拾好放映机,重新开了灯,摆好了椅子,看了看窗外:“时间很晚了,从这里回宿舍需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