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树嫌弃的剥开她的手,用手掌覆盖在她的头顶,和自己凸起的喉结比了比,。
“个子高就了不起吗?想当年你还是发育迟缓的小屁孩的时候,本姑娘一推你你就栽那了!”
说着,商陆学着小时候的蛮横样子去推戚树的胸膛,却被戚树笑着攥住了手。
她并未觉得被戚树握着手有何异样,倒是没有察觉,戚树的脸颊竟可疑的红了。
“巧克力?给我的?”商陆晃了晃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一块巧克力。
戚树点点头,伸手拨了拨商陆的脑袋。
“臭木头!我的头发又被你弄乱了!”商陆剥开巧克力,咬了一口,又递到戚树嘴边,戚树咬了一口又推给她,商陆便将剩下的放回了包里。
远处的黑色奥迪车里,沈井原的手拄在方向盘上,看着江边黏着那男人的商陆,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活泼开朗,她总是冷淡的、机械的、尖锐的、充满戒备的,而像现在这样的黏人撒野还是第一次见。
沈井原的双眸忽明忽灭,他随手拨弄车上的太阳能装饰物,那朵橙色的太阳花马上就晃起了脑袋,暗夜之中,平静无澜的黑色江面暗涌着怒涛的旋律,他眼中的不明色彩,很快就隐没在寂寥的黑暗之中,手握上方向盘,发动引擎离去。
商陆和戚树两人打打闹闹,天色已经很晚了,戚树的学校在郊区的大学城里,位置很偏僻,现在回去的话只能打车,况且宿舍封寝很早,所以两个人就在江边附近的街道里找了个小旅店下榻。
戚树在旅店的前台登记身份证时,商陆接了个电话。
“席叔叔,啊,糟了,我给忘了…”商陆一拍脑门,才突然想起今天席叔叔为她安排了相亲的事。
即使是商陆的疏忽,席崇华也不忍苛责:“没事没事,也不怪你,刘医生今天一直给你打电话来着,始终打不通。”
刘医生?
商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问:“是你们医院的刘医生?”
“对呀!”
“长什么样?是不是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眉心有颗痣?”
“是有颗痣,你见过小刘?”
难怪啊,商陆暗自感慨,那不就是给钱叔看病又要她电话的那个刘宸么?已经被她拉进黑名单了,难怪打她手机一直不通…
旅店的房间很小,但幸好还有个窗户,商陆枕在戚树的肚子上看着电视,不小心调到了沈井原的节目。齐慕在电视上和一个舞者跳着伦巴,性感热辣的身材惹得粉丝一阵尖叫,商陆马上将电视关掉了。
戚树在睡前有看书的习惯,正捧着本商陆看不懂的书籍读得十分入神,她坏心一起,狠狠地用手指弹上戚树的肚脐。
戚树最讨厌别人碰他的肚脐,商陆却屡屡挑衅,戚树瞪了她一眼,用书敲上她的头。
商陆吃痛,骂了一声“臭木头”,摆正脑袋,给自己拉上被子,准备睡觉。
她和戚树从小住上下铺,钱叔自己一个房间,开始的时候商陆因为懒,主动要求睡下铺,戚树让着她。直到她月经初潮的那天,不小心染红了床单,被从上铺下来的戚树给看到了,商陆涨红了脸,又厚颜无耻的要求换床,戚树还是让着她。
戚树虽然小商陆两岁,却总是习惯让着她。
可能是分开的时间稍稍久了一些,再次见到戚树就感觉更加亲,觉着哪都好,又总是会想到戚树对自己的忍让,商陆便坐起来,将包里的只剩下一半的巧克力拿出来,递到戚树嘴边。
戚树小小的咬了一口,将巧克力推了过去让她吃。
小的时候条件不好,商陆又爱吃甜的,戚树总能隔三差五为她攒出一块巧克力来,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戚树的一口总是很小很小。
商陆心头一软,对他命令:“大点口咬。”
戚树看了看她,一口咬上去,眼中若有似无的笑着。商陆这才满意。
记得14岁那年,钱叔的修表摊被兑走,失业的他开始教商陆和戚树偷东西,商陆很聪明学东西很容易上手,戚树却不怎么听话的样子,怎么也不肯学。商陆为了讨钱叔欢心,跑去火车站人多的地方偷了支钱包回来,钱叔果然很开心,奖励商陆一只粉色的电子表。后来的某一天,商陆和戚树逛超市,商陆偷了一块巧克力被店员抓住,店员让商陆交出东西,商陆怎么也不肯,最后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回到家后商陆告诉钱叔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偷东西了,然后跑到房间里捂着被子哭。后来戚树走过来,把那被子掀开,她已经哭成了泪人,他从口袋里掏出块一摸一样的巧克力来,放在她的手心。
那是戚树唯一一次偷东西。
旅店的空气很闷,夜里很静,楼下街道上偶尔呼啸而过的车声被这寂静所放大,两个人都关灯躺下,背对着背,商陆有点失眠。
“木头?”
戚树闻声转过身子,歪头看她这边。
“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你会不会不跟我说话了?”
戚树轻笑,不知道她的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他本来就没和她说过话啊…
“对,你从来就没和我说过话…”商陆背对着戚树自言自语,“算了,反正你都让着我的。”
戚树替她拉了拉被子,转过身去准备睡觉,却又听见她叫他。
“木头…”
又怎么了…戚树转过身,看着她一脸歉意的说:
“我想上厕所…”


一往而深

有些感情,会随着时日的增长而愈发亲厚,而有些感情,却随着时间的冲洗而越加淡薄。
人总是在变的,经历过一次朋友们的排挤,你就会从娇惯蛮横变成谨慎圆滑;经历过一次浩浩荡荡的毕业,你就会从无所事事变成焦头烂额。
记得高中的时候,寝室里养的小兔子突然死去了,我们围着它的尸体默默心痛了很久,最后一起冒着大雨将它埋在了郊外的树林。然而我们早已过了这样的年纪,我们有更多的烦碌要去承受,没有多余的情绪顾暇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于是和戚树的短暂小聚之后,商陆便很快投入到忙碌的工作当中,虽然实习生的工作不太繁重,可为了不处处麻烦杜宛,商陆一直恶补相关的专业知识以及计算机技能,但由于记者的工作非一日之功,所以还是有些吃力。
午饭的时候只能去外面的饭馆里吃,因为台里的食堂只有台聘员工才能享用,每人交上两块钱就能吃到四菜一汤苹果牛奶,这样的好福利让商陆这样的实习员工望尘莫及。
杜宛一直在机房里工作大概忘记了午饭这茬,商陆只好一人出来吃饭,刚出电视台门口,便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商陆回头一看,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里坐着一个女人,女人摘下墨镜向商陆挥了一挥,笑容可掬。
商陆心里一沉,不想竟能在这里见到菲姐,便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也是笑靥如花。
“菲姐!”
“哎呦我的心肝!可想死我了!”菲姐爽朗的大笑,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烤瓷牙。
这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是午夜花的老板,午夜花是A市的一家小有名气的夜总会,也是商陆的老东家。
商陆站在她车前,皮笑肉不笑:“你怎么在这啊?”
菲姐也问:“我还想说你怎么在这呢!难道你在这工作?”
商陆点了点头,随即就有点后悔了,菲姐“哎呦”了一声,一脸贼笑的看着她:“你跟沈井原处的挺好的吧?不错嘛!都进了省台!”
“我们俩没关系了。”
“那怪可惜的,我今天就是来找沈井原的,最近遇到点麻烦…”
“菲姐,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别别,着什么急!留个电话!以后常联系嘛!”菲姐拿出手机,冲她亲切的笑。
互相交换了电话之后,商陆告别菲姐一步一步的走向电视台附近的咖啡厅,心事重重。
每个人都有几个此生不愿相见的人物,因为那些人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过去的味道,是人不愿企及的阵痛。
大学城里的另一间咖啡厅外,詹纺钰推开玻璃门,径直走向正在擦桌子的叶飞,叶飞一头雾水的看着这个趾高气昂的女人,挠了挠头。
“嘿!”詹纺钰拍了拍叶飞的肩膀。
叶飞受宠若惊,呆呆的笑着摆摆手:“嘿…”
“我认得你,”詹纺钰和他套起近乎来:“你是在校迎新晚会上弹钢琴的那个吧?”
叶飞抽了抽嘴角,他的确是参加过校里的迎新晚会,当时他们整个寝室组建了一个临时小乐队,任健是弹贝斯的,高翔弹吉他,戚树是敲架子鼓的,而叶飞…
“我是敲三角铁的啊…”
三角铁…
詹纺钰差点笑喷,好吧,看这小子一副□丝样,戚树怎么天天和他混在一块?如果说戚树是打架子鼓的,那么这个叶飞也就只能敲敲三角铁了吧!
“我知道我不会什么乐器,但敲三角铁可是我练习了一个月才学会的成果。”叶飞挠挠头,觉得自己在美女面前丢尽了颜面。
“没关系我觉得你三角铁敲得不错啊!”詹纺钰掖了掖头发细长的眼睛弯起来:“其实我找你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乐意效劳!”
“我喜欢戚树你该注意到了吧?”
“你跟着他很久了…”瞎子才注意不到呢…
“戚树每天这样打两份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的,我实在是不忍心,你也知道,虽然他拒绝了我可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我能理解,那小子就是有点固执,回头我给你说两句好话。”叶飞真心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很正,生怕自己哥们犯浑错过了好姻缘。
“好话倒是不用说了,你把他钱包给我偷偷拿过来,我想悄悄给他放点钱…”
“这样不好吧…他不会要的…”叶飞有些犹豫。
“拜托了叶飞…”
叶飞仔细想了想,戚树每天晚上都要好晚才回寝室,在学校打饭都不打肉菜,做兄弟的也只能干着急…
“成,我去给你拿!”
叶飞转身去了后面,不一会就拿来了戚树的钱夹。
詹纺钰将钱夹拿在手上,心头一暖,他用的东西虽然便宜,且用了很久,但还是很干净,她从包里拿出十张鲜红的一百元,打开钱夹塞进去,却在钱夹的里侧看到了一张照片…
那是张稍稍泛黄的合影,照片中的戚树大概十几岁的年纪,个子尚未窜起来,洁白朴素的白衬衫,一脸不情愿的站在镜头前,身后是一家摆满高跟鞋的展览馆,而他身旁站的女孩,脚踩着一双华美的舞鞋,站在小凳子上灿笑着按着戚树的脑袋。
詹纺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照片里的女孩,不正是和她一同来组里实习的商陆?
他们是姐弟?
正晃神的功夫,手里的钱包一下子被人夺走!詹纺钰抬起头,看见戚树面色冷峻的收起钱包,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詹纺钰马上追过去,跟在他后面说道:“照片上的女孩我认识!”
戚树闻言站住了脚。侧过头看她说什么。
“我们台的实习生,叫商陆对吧?”
戚树眉头紧锁,电视台?她在电视台实习?这怎么可能?这女人一定是认错了。
他不予理睬,继续往后厨走。
“皮肤白白的,老是穿一身黑,头发很黑很亮总是露出额头梳成一个高高的髻,让人觉得好像是学舞蹈的。对吧?”
詹纺钰一边描述一遍去看他的反应,果然他僵住了身子站在那里,背对着看不清表情。
她口中的人的确像是商陆。
“你们是姐弟吗?还是…男女朋友?”
詹纺钰问道。
这时叶飞不知从哪里溜出来的,眼看着戚树脸上风云欲起的不悦,连忙冲着詹纺钰使了个眼色,道:“你快走吧美女。”
詹纺钰不死心的看着叶飞,张口还要说些什么,只见叶飞在戚树看不到的地方用用口型告诉她:“是、后、者!”
她读懂了叶飞的唇语,嘴里的话语尽失。
是后者?他将她的照片放在钱包里,一定对她很珍视吧?可是那个商陆明明...明明和沈制片有点什么似的...
詹纺钰冷下心来想,如果商陆真的背着戚树做了什么的话,她一定要让戚树知道...
戚树坐在厨房里,风扇喑哑的转动着,搅散了室内昏黄的灯光,一抹光亮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灭。
翻开手中的钱夹,映上眼的是她年少天真的笑容。
那是在最深的绝望里,他身边最美的风景。
照片摄于市区的一家名叫“失恋博物馆”的高跟鞋展览馆里,里面摆满了梦幻华丽的鞋子,一排排精致的鞋架错落有致,她兴奋地穿梭于其中,最后挑出了一双最爱的拉丁舞鞋,那双鞋鞋码很大,她也不在乎,站在凳子上才和戚树一般高,她像女王一样按着戚树的头笑得春风得意,却未发觉他的脸已经臭到不行。
戚树用拇指擦上商陆尘封的笑颜,眉目如天边瑰丽的烟火,若问这世间哪个女子弯起嘴角最美...
他只认商陆。

 

危机四伏


杜宛把钱包往桌子上一拍!豪迈的对正在学英语的商陆说道:“说吧!想吃什么!晚上小爷我请客!”
商陆抬头,不明所以的笑:“这架势是要嫁人了?”
杜宛眼中的小得意立刻熄灭,掐上她细长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掐死你掐死你!专往人伤口上撒盐!”
商陆被她晃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连忙求饶:“好了好了,你再掐我我可就不问你到底有什么好事了,憋死你!”
“那你快问我!”杜宛放开手,在她面前坐下。
“有什么好事砸你身上了?”
“东安村的液态氨排放超标当地百姓不敢喝水了!”
“这是好事?”
“是好事啊!这么大的新闻,这么大一题儿,制片交给我做了!这是你师父最有机会获奖的片,而且还会有奖金哦!”
商陆一脸鄙视的看着她:“这就是你常跟我灌输的‘新闻理想’?脚踩着百姓的水深火热步步高升?瞧你乐的!”
“你不懂你师父的理想,你还嫩着呢,反正,你要配合我把这部片子做好!”
“得令!”商陆对杜宛敬了个礼,两人又闹成一团。
下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个人用品,商陆和杜宛两人便带着摄像师和司机踏上了去往乡下的路。第二天上午采访了几个村民之后,一行人便来到了排放液态氨的工厂,负责人竟然全部不在,根本没有人肯接受采访。商陆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准备第二天到县政府去碰碰运气。
结果第二天摄像师傅胆囊炎犯了,只好把采访日程推到了下一天。晚上昊哥打电话来问采访情况,商陆和杜宛把情况如实汇报,却不想昊哥突然生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
“去了两天什么都没采到要你们做什么用的!”
杜宛赶紧把电话远离耳朵,躲开昊哥的嘶吼。
“昊哥,不是我们不采啊,是…”
“杜宛你都是老记者了!怎么还这么搞不明白事呢!你知道主任多重视这个题吗?这样,你们先回来,我这还有一个题需要采,这个片子先放一放。”
杜宛挂断电话,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商陆赶紧安慰:“没事没事,我们就听昊哥的,先回去,反正这个题不还是咱们采嘛,跑不了的!”
杜宛闷闷不乐:“我觉得昊哥不对劲啊,他还没发过这么大火呢…”
商陆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看夜景,从旅店楼上看过去,远处就是一座座冒着炊烟的小平房,乡下的夜晚很安逸,但谁又知道这其中暗涌着怎样的烦恼。
商陆突然想起小时候钱叔带她和戚树去乡下的场景,小商陆偷偷带戚树去河边玩水,抓了一盒子蝌蚪,两个人都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背心裤衩,在水里玩的不亦乐乎。
那时的戚树因为年纪小,所以个子还没有窜起来,商陆站在山坡的高处向下望去,乡村的小屋一排一排的坐落,叔叔婶婶在院子里喂鸡,商陆望向远处的炊烟,突然问戚树。
“戚树你说,那个烟囱下会不会就是你家?你爸爸妈妈就在那屋子里,可他们不认得你?”
戚树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拿出盒子里的蝌蚪一只一只的放回水里去。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唉呀我好不容易抓到的!别放了呀!”商陆光着脚丫去拦她,却一脚不稳滑在了泥巴里。
戚树看她狼狈的样子,轻轻的笑了。
“臭木头!你还笑!我屁股都快开花了!一会我就去那家,告诉他们你就是他们走丢的儿子!好让他们把你带走!”商陆气的小脸绯红,狠狠地踹了一脚身边的芦苇叶子。
她的一句玩笑话,让戚树的笑容立刻消失,他慌忙的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臂,不停的摇头,似乎被她的话吓到了!
戚树用手语比划了一阵,商陆才明白:“你是说,那里不是你家,你知道你家在哪里?”
戚树点头。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只是他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地方。
“那你可以偷偷溜回去,我帮你做掩护!”商陆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戚树摇摇头,走到岸边抓回一只蝌蚪捧在手心,拿到商陆的眼前。
商陆嬉皮笑脸的开心起来,接过蝌蚪,满意的说道:“好吧!看你这么听话,就一辈子留下来陪我玩吧!”
小戚树十分郑重的点点头。


一语倾心

商陆想着戚树的那张真诚的小脸,“噗嗤”一声笑了,身后的杜宛翻了她一眼骂了句“没心没肺”便躺在床上睡下了。
商陆从背包里拿出记录生词的单词本,打开台灯静心背诵。笔尖在草纸上沙沙作响,密密麻麻的写下一个个华丽的字母。
即使生活再复杂,纷纷扰扰,五味杂陈,但我们总能找到心灵的救赎,那是冬夜里的一条毛毯,酷暑中的一杯冰水,让我们在喧嚣的世间百态中静气凝神,不断的提醒着我们,并不是为烦恼而匍匐在这世上的,我们有爱的人需要我们。
于是两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姑娘踏上了A市的征程,接着继续采访领导派下来的新题目,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危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伺机出动。
商陆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过沈井原了,自从上次的相亲事件之后他就再没出现过。席叔叔还是坚持每天都打给商陆,嘘寒问暖十分关心,得知商陆出差回来便半是命令半是哄骗的将她请到了家中吃个便饭。
真是“便饭”啊,排场隆重到一桌子七八个人都盯着商陆看,看的商陆食不知味。
席叔叔的儿子席无和妻子苏挺坐在商陆右手边,一同坐着的还有苏挺的母亲王淑芝,段冰抱着孙子和席崇华坐在左手边,而商陆的正对面是袁婷和沈井原。
嫂子苏挺是个直爽的女人,虽然已为人母却还是像个小孩的心性,一直在和商陆开玩笑。
“陆陆,你们电视台是不是总能见到明星啊?”
商陆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爱把别人的名字分成AB两部分最后叫成BB的形式,虽然她很不喜欢别人叫她“陆陆”,但还是很喜欢苏挺这个人的。
商陆也和她开玩笑回答:“我只见过报纸上头条新闻里的人…”
“真的啊!能给我要个签名吗?”
商陆真觉得苏挺挺好玩的,便玩笑道:“他们要么被水淹死了要么杀人被抓起来了估计是没工夫签名了。”
苏挺的丈夫席无听见自己老婆被愚弄了,便恨铁不成钢的用筷子敲了敲苏挺的头。
这个笨女人。
袁婷也忍不住笑:“商陆是纪实类新闻的吧!”
段冰又附和:“我们陆陆总是这么爱开玩笑,苏挺你真是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要什么签名。”
商陆不说话了,低头吃饭,不经意间却瞥见了沈井原正在看自己。
苏挺语不惊人死不休:“婷婷你男朋友不也是电视台的吗?”
场面顿时冷下来,袁婷脸上的笑容僵持着,看向沈井原,见他冷冷的坐在那里拨弄着碗里的菜,心里不是滋味,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商陆看着段冰忧心忡忡的脸,心里突然很舒服。
席间一直有一人没说话,就是苏挺的母亲,苏挺的母亲王淑芝因为患了脑血栓的关系所以口齿不大伶俐,头部一直不停的微微颤动,大家对她的病态已经习以为常,然而不正常的是,苏挺的母亲却一直偷偷的盯着商陆看。
席崇华尴尬的咳嗽一声,接过话题:“看着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真好,想当年我和商陆的爸爸也是这样年轻的,比你们能闹多了。”
苏挺拉着商陆的手欢喜道:“以后你经常来家里玩,我和席无都很爱玩,大家在一起才够热闹,顺便还能带我去见见明星。”
众人闻言纷纷笑起来,笑苏挺反应太过迟钝,席无满脸黑线,搞不懂为何自家老婆总能成功的成为众人的笑柄,而且乐此不疲,于是用筷子敲了敲她的脑袋示意她少说话多吃肉。
苏挺急了:“席无你今天打我两次了!找抽啊?”
席崇华哈哈大笑,对商陆说:“席无跟我一样,是个妻管严。”
商陆跟着笑,却有个电话打进来,她起身往厨房走,沈井原也站了起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段冰眯起眼睛心生疑虑,便附在袁婷耳边说:“你跟过去看看。”
电话是关主任关雷打来的,商陆刚接起来,就发觉主任的声音阴阳怪气的,似乎是憋着火呢。
“在哪呢?”
“主任,我在亲戚家吃饭。”商陆隐约觉得不安。
“吃饭?你还有心思吃饭!杜宛呢?杜宛电话打不通。”
“我没和杜宛在一起。”商陆回答。
“你们制片说液态氨那个题交给你俩做,你们俩这都做了多久了?片子呢?”
商陆心想,昊哥不是说让他们回来采访江边大雁被人射杀的新闻么?
没等商陆解释,频道主任就真的火了:“你们知不知道我很重视这个液态氨的题?结果你们给我跑去拍大雁了?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商陆赶紧解释:“主任…”
“我就知道实习生不靠谱!你们制片也犯浑,让你拍什么大雁!拍个狗屎!商陆你怎么就不能动动脑子呢?我看你干脆别干算了!”
商陆头一次被领导骂的狗血淋头,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鼻子一酸就要哭了,主任去气愤的挂断了电话。
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难道就这样让她给搞砸了?商陆呆呆的坐在凳子上,看着厨房里凌乱的炊具,毫无头绪。
袁婷跟着沈井原进了洗手间,沈井原见她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脸上有浅红色的醉意,便甩了甩手上的水,站在他面前。
“你喝酒了?”他看着她的脸颊问。
袁婷属于那种很随和,对待朋友很真诚的人,基本上沾酒红醉就会浮现在脸上。
她似笑非笑,眼中却掺杂着淡淡的哀伤,看着他不做声。
沈井原又上前一步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事,却不想她一下去抱住了她的腰身,脸颊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们是朋友对吗?”她喃喃的问。
“你喝醉了袁婷。”
“我是醉了,我醉了才敢说,才敢这么做,因为害怕失去你我从来不敢这样,你就让我说…说出来…”
沈井原被她这样抱着,能够感受到她卑微的情感,却不知道自己的手要放在哪里。
商陆从厨房出来,路过洗手间的时候听见袁婷在说话,醉醺醺的语调让商陆不自觉的停下了步子,站着门外。
“井原,你如果真的觉得痛苦,你可以不用可怜我,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肖伊死后,她曾以医生的身份治疗他的抑郁症,又以朋友的身份走进他的生活,他曾说她对他的意义很大,那段暗无天日的痛苦日子,是因为她的陪伴他才能从新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袁婷并不是贪心的女人,想着或许只做朋友也好,毕竟在沈井原心里她是特别的,不可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