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来俊臣却对圣上进谗言说:
“这权向城虽厉害,却非汉人而是高句丽人,若是让他拿了第一,恐怕四夷皆会轻视汉人无善骑射者。而他的父亲也并不是什么善类,他能离开高句丽,也不一定对圣上有多忠心,圣上要提防才是!”
圣上听信了来俊臣,取消了权向城的名次,还单独召见他父亲去问话,怀疑父亲的衷心,父亲回家后悠思恐极大病了一场,险些命丧。
向城不能不恨来俊臣,他年轻气盛,更听不得别人站在他那边。
九念冷眼看去,这人身着紫色袍衫,必是三品以上的显贵,她只不过因卢龄而说了句‘甚好’,却不想被他针锋相对,她没兴趣与这不相干的人费口舌,也得罪不起,便微微施了施礼,摆出女子的低姿态,道:
“民女愚笨,让使君捡了不愿听的话。”
向城俊眉一拧:“你是说我在你背后捡你的话听?”
九念不卑不亢,也不看他,没说话。
华言嗔怪的看了向城一眼:“你今日是吃了硫磺么?”
向城撇撇嘴,不服气的样子,嘟囔道:“哥你这交的是什么女子...”
向城的秉性总是让他说话没轻没重,可听在九念耳里却分外刺耳,她咬了咬牙,转身去马厩里解奔宵的缰绳。
华言见她要走,知道她面上挂不住了,正要训向城两句,还没等开口,九念便面无表情的将奔宵牵了出来,看也不看姒华言,说了句“我要回去了”,便骑上马奔出了马厩。
“阿九!”他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他还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甚至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如果她真的就这样走了,他要去哪里找?
华言心急,刚要追,向城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哎?哥你不是说今天要跟我一起刷马吗?”
华言甩开他的手,素日里波澜不惊的眸子暗涌着焦急,咬牙切齿的吓唬他:
“刷马?我若是丢了她,回头便吃了你的马!”
向城一凛,哪里见过哥哥动这么大的肝火,立刻松开了他的袖子,望着他追去的背影,站在原地好半天,这才有点回过味儿来...
“啊...好像闯祸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红包已送,这章也是人人都有份
今晚小爱要修修前面文,改几个错字什么的,所以系统提示有更新大家就不要再点了。

第 21 章

【“苍头有眼...居然让我碰上了她!”】
阿芙,真是个精灵般的女孩子,若问为何九念始终将她带在身边,大概就是喜欢她的这份灵巧与默契。
想起方才在药王府负气而走,九念骑马直奔前门,看见了阿芙,便停下了马,阿芙当时正在院子里等她,看见她面色冷然的骑马出来,竟是二话没说,直接上了她的马。
“娘子,这就走吗?”
九念想起向城那句“你交的这是什么女子”,脸上就一阵红一阵白的,咬了咬牙,一挥缰绳:
“走!”
若论骑马,没几个能追得上她。
待到华言从后院追出来的时候,药王府早已没了她的踪迹,要不是那团儿的小草鞋摆在桌几上,再见到她,就好像素日的一个梦。
...
回到侯府,九念亲自将奔宵安置在马厩,拴好了马,她一进屋,就看见侯思止已经脱下平日里穿的绸缎,穿着一身布衣正往桌上端上热乎乎的炉饼,那股独特而浓郁的面香,恐怕只有侯思止才能做的出来。
“侯大哥,你做饼了?”九念上前问道。
“嗯。”侯思止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面,示意她过来坐。
阿芙正往桌上摆碗筷,道:“将军一定是听闻娘子前些天念叨着想吃饼,才亲自下厨的。侯府两个白案师傅,都不及将军的手艺呢!”
侯思止擦了擦手,在饭桌上坐下,低头一笑,健壮的小臂上还粘着一些薄面。
“九念,你来了快一个月,从不出门,今天怎么想着出去了?”
她看着那桌上热腾腾的饼,再看看侯思止带着围裙的样子,忽然就有了一种久违的,回家的感觉。
这些日子,侯思止的确往她身上放了不少心思,胭脂水粉为她张罗,吃喝也尽量依照她的口味做,粗中有细的他并没有让她有一点寄人篱下的委屈。
方才在药王府被向城顶撞时的气恼,也就随着侯思止的憨笑给抵消了。
九念也在桌前坐下来,道:“毕竟我现在是个逃犯,总出门怕惹麻烦,今日实在憋闷,出去转一转,见了一位路上结识的朋友,把奔宵带了回来。”
侯思止握着筷子夹了一张饼给她,也并没有问她那朋友是谁,面上有隐隐的喜悦,道:“我从来俊臣那儿回来,就一直等着你。”
九念现如今听到来俊臣相关,已经开始条件反射的蹙眉了。一个两个说他是癞蛤’蟆,三个四个骂他是个老毒物,来俊臣三个字仿佛已经变成了禁忌的黑色,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坏印象里。
“侯大哥最近与来俊臣走得很近?”九念试探的问。
侯思止没有回答她,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道:“我要和你说件事,你定会高兴。”
“我父亲的事?”
“嗯,来御史说,他认识一位会观天象的术士,那术士预测明日会有日食。”
“日食...”
自古帝王登基、驾崩、改年号、结婚生子、祭祀天地、立太子、大寿或者遭遇日食、旱灾、洪涝、地震、蝗灾等,皆会大赦天下。
九念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侯大哥,你是说,若是明日有日食,圣上会大赦天下?那我父亲...”
侯思止很认真的点点头:“诬告你父亲谋反的卢龄已经入狱了。”
九念激动的点点头,她今日也听姒华言提起过这件事。
侯思止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来俊臣处奔走,也送了不少钱财给他,他向我透露,你父亲的谋反罪名只是卢龄诬告,毒害卢龄的杀人罪也不成立,现在唯一的罪名便是你爷爷写谋反诗举家被流放后,你父亲带着你逃到了冀州,与谋反相比并不算重罪,若是明日真有日食,圣上大赦天下,兴许曾公就会被释放。”
九念激动不已,脸上露出难得的灿烂笑容,她撂下筷子跑到门口,扶着门框,仰起脸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洛阳的口气,那胸口见堵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一时间,她的世界也有了一丝阳光,就连一连下了三天小雨的洛阳,也跟着晴朗了起来。
“上天保佑,明日一定要有日食。”
侯思止展颜一笑,拿话逗她:“那可说不定,都说天狗食日,我做的饼这么香,说不定天狗都会来吃,到时候就不吃日头了。”
九念回过头来,感激的看着侯思止,难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那我先就都吃光。”
...
御史府。
一个探子径直跨进了御史的内室,由于一直在雨中奔走,被他的鞋底所踏过的地砖,留下了一排浅浅的水印。
内室左侧的帘子后,盘腿坐着一个削瘦的身影,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他手上握着一支毛笔,正在纸上来回来去的描绘着新刑具的草图。他的身旁形影不离的站着两个带刀护卫,名字不好听,一个叫阿发,一个叫阿毛,却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探子的脸上还挂着雨珠,隔着帘子,双手抱拳施了个礼:“主公!”
帘子后的男子眼都没抬,懒懒地说:“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啊?”
探子道:“小的查探过了,那侯思止府上的确住着一位来历不明的女子,而且还会骑马,不知道对主公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当然是好消息!”男子放下笔,将纸上的刑具草图拿起来,捋了捋下巴上的一绺小胡须,得意的欣赏着,点点头。
探子低了低头,道:“那...小的是把那女子抓来还是...”
话音刚落,那男子眼风轻轻扫过来,眼窝极深,有皱纹堆上眼角,下一秒,他忽然皮笑肉不笑的看望着那探子,阴沉沉的问:
“我让你抓她了么?”
探子被他那个诡异的笑吓得打了个冷颤:“没有...”
男子不乐意的闷哼一声,一声轻叹,面容虽不老,语气倒是有些沧桑:
“那是我的亲闺女,我要见也得让她自己心甘情愿的认门儿,哪儿能用抓的?你真是天生的走狗命,不懂主人的心思...”他说着,瞧了眼地上的脚印,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说:“又穿雨鞋进我的屋!你...”
“是!是!小的该死!”
主公常是这样,翻脸跟翻书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护卫阿毛见主人生气了,连忙朝探子使了个眼色,故意骂咧咧地道:“你这猪脑子!主公爱干净你怎么总也记不住?快滚快滚!叫人来擦地!”
“是、是!”那探子知道阿毛帮他,一刻也不敢多留,赶紧灰头土脸的退出了出去!
...
昱日,果然如那术士所言,日有食之。
武皇大赦天下,除“十恶”不赦,皆无罪释放,曾泓也在释放之列,准五日后出狱。
曾家,为朝廷效力十几年,偌大的家业被一句诬告而全部充公,家破人散,却又因为一场日食,而被免去了罪责,救回父亲的喜悦之余,九念不能不觉得可笑和心寒。
不过,总归是留的青山在,一场风雨也总算要过去,九念再也不是个逃犯,她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在这繁华的洛阳街市上,替即将出狱的父亲买一身新衣。
洛阳最大的衣帽肆里,九念正挑着缎子,阿芙形影不离的跟在她身侧。
“娘子连曾公的肩宽腰围都只晓得一清二楚,这份孝心,没有几个女儿能够做得到。”
九念笑了笑:“我自小没有母亲,父亲又不肯另娶,有些事还需要我来照顾他,比如买穿裳。父亲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偏爱绸缎,从不肯穿布衣的,想来这阵子在狱中也没有好衣裳穿。”
阿芙道:“我看侯将军好像也尤其偏爱锦缎,我听说将军府里专门有一间大屋子,用来放绸缎箱子的,奇怪的是,将军从来都不用不穿,就那么攒着,放着,真是暴殄天物。”
九念莞尔一笑,侯大哥的执念,阿芙自然不懂。
红笺...
一想到红笺,她的心里就是一阵刺痛。
可惜父亲是被免去了罪名,红笺却平白无故遭了一场劫难。
...
九念为爹爹做好了一身新衣,又给阿芙买了一匹她喜欢的料子,两人便出了衣帽肆,走在洛阳街头。
由于心情的关系,九念也打扮了一番。她今日穿得再不是青衣,而是一身亮眼的红色石榴裙,轻薄的纱料仿若胭脂入水一般,随着她的动作而飘逸,鲜嫩的红衬得她肌肤胜雪。头发是阿芙给梳的双刀髻,配以包金白玉簪,那白玉仿若生在她发丝上的春蚕,将她的一头秀发衬托得乌黑亮丽。
她最美的地方要数眼睛,那双眼睛眼窝深邃,龙睛凤颈格外精明,是女子少有的气魄。她的眉也是格外浓黑,细长且英气,今日的打扮,走在洛阳街头分外惹眼,正所谓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若非她今日穿得这般夺目,定入不了权向城的眼。
权向城再次见到九念,是带着团儿到街上来转转,瞧瞧孩童用的小号弓箭。自从华言收养了团儿,向城便格外喜欢这小子,虽然团儿才丁点大,但向城已经迫不及待的张罗着要教他射箭了。
“苍头有眼...居然让我碰上了她!”
权向城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远处走来的九念,竟觉得她与上次在药王府见面时气色不同了,真是人靠衣装,她这样一打扮,也是个脱俗的美人,难怪,难怪大哥他心心念念...
向城想到这里,抱着团儿快步走过去,一改之前的嚣张态度,嬉皮笑脸的拦住了九念的去路。
“又见面了啊?真巧真巧!”
一个男人抱着孩子突然出现在面前打招呼,九念着实吃了一惊,定睛一看,那娃娃不是团儿是谁?再看向抱他的人,竟是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向城。
九念还是有礼貌的欠了欠身:“使君也来街上,真巧。”
“嘿嘿,”向城和气的笑了笑,对团儿说:“团儿,这位娘子你还认不认得?”
那团儿还挺认亲,怯怯的看着九念,唤了一声:“娘亲...”
“团儿乖。”九念怜爱的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团儿害羞的笑了,躲进向城怀里。
团儿这几天应该是过的很快乐,胖了些,也白了些,眼里那不属于孩子的忧郁也少了些。阿言那么细心的一个人,定然将这个孩子照顾的很好。
向城见九念与孩子亲近,便套近乎的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讨好:“娘子这是去哪里呀?要不要去药王府坐坐?”
九念对他突如其来的讨好还有些不适应:“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回家,再会。”
她说着就走,向城一个箭步追上去,高大的身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阿芙皱皱眉:“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向城也不生气,俊朗的笑着:“娘子跟我去药王府走走吧,我哥在家呢,你要是去了他准高兴。”
九念不理会,越过他继续前行。
向城心一横,又抱着团儿追上来,随着九念的步子倒退,步步紧跟:“你就跟我去看看华言哥吧!你若是还生我的气,我给你赔不是,哥已经三天没理我了,再找不到你我就要发告示了。”
九念不说话,听着向城口中说着阿言如何惦记着她,心里竟是暖暖的,无法言喻。
最后,向城被她无动于衷的表情弄得没辙了,眼睛转了转,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索性趁她不注意,将团儿往她怀里一塞,扭头就走。
“喂!”
这下换九念追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红包熬夜送出,这章也是每人都有哦,
感谢一下五位土豪们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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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那一年,药王府皇宠正盛。】
向城跑得可真快,飞身上了那匹枣红色的马,马蹄踏踏跑了一段忽然又勒住缰绳转了回来,眉眼之间噙着满满的深意,笑容却是轻佻:
“记得天黑之前将团儿送回药王府,向城告辞!”
说罢,驾马而去。
大抵是女子皆比男子成熟的早,这向城虽年长九念几岁,却不及她稳重,竟把团儿就这样丢给九念,也是鲁莽。
阿芙道:“这个人,长得一副男人样子,行事怎么像个孩子一样?”
九念抱着团儿,无奈的笑了笑:“幼稚,还不如我的团儿聪明,是不是团儿?”
团儿老老实实的趴在九念怀里,眼巴巴的看着她。
“阿芙,我们回家。”
“娘子,你不去药王府送孩子么?”
九念悠然道:“他让我今日送,我偏改日送,耽搁这几天见不到团儿让这个向城心急,后悔自己的鲁莽。”
阿芙道:“你跟他置气,别殃及到药王府的那位少主呀?人家可是痴痴的盼着你去呢!”
九念一想到姒华言深邃的眼神,心里就像添了一个包袱。
“一切,等我把父亲接出来再说。”
...
九念将团儿带到了侯府,就说是朋友的孩子帮着照看两天,侯思止心里一直疑惑她口中的这个“朋友”到底是谁,可问她也不说。
团儿这个小东西与九念颇为投缘,吃饭睡觉都要黏着她形影不离,可能是那日她在团儿面前教训了那个人贩子,团儿将她视作了庇佑。
说起人贩子,九念这两天也跟侯思止生气。
侯思止一直与洛阳知府关系不错,前日有个男人来侯思止这里找关系,说是自己老婆含冤入狱,让侯思止给说情,送的礼不多,偏对了侯思止的口,抬来了一箱上好的锦缎。
侯思止在吃饭的时候谈及此事,与九念一详谈,便提到了姒华言。
侯思止一边夹着菜往嘴里送,一边说道:“说是药王府姒华言报的案,告那女人拐卖孩子。”
九念一听,便联想到了那个女人贩子,问:“可是日食前一天报的案?”
“正是,好在也不是大罪,我这几日与洛阳知府走得近,几句话的事。”
九念闻言蹙了蹙眉,冷笑一声:“想不到侯大哥的几句话能够抵消了大周国法。”
侯思止是信任九念的,才会在她面前不避讳的说这些事,没想到她竟会生气,侯思止便有些后悔了。
“九念,拿人钱财□□我也是...”
九念撂下筷子,从桌前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说:“贪就是贪,消了别人的灾,自己的也就不远了。侯大哥这点诱惑都抵不住,还妄想能够做御史?看来,九念看错你了。我吃饱了,先回屋了。”
“九念...”
...
一顿饭不欢而散,九念回屋静了静。
侯思止自打当了这个有名无实的游击将军,就日日在外奔走,他的野心很大,四处应酬,攀识各路朋友,为自己的官途铺路,然而胸无点墨的他,简单,粗俗,像是一头被蒙了眼的马,只顾着一味的向前冲,必会走上歧路,最终堕入万劫不复的悬崖。
九念虽暂时寄住在他这里,与他也志趣不同,却也算得上是他最好的朋友,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走了歧路,焦急之下,说话便冲了一些。
当日傍晚,侯思止悻悻然回了府,只因今日圣上亲临药王府,而侯思止却不在药王似仲华的邀请之列。
侯思止一进门,便看见九念抱着团儿坐在正厅里,教他写字。
侯思止虽然大字不识,却格外羡慕九念这样能够吟诗作对的文化人,有时候九念闲暇作画练字,他就坐在一旁看着。
然而今日不同,侯思止见她背对着自己,也不打招呼,知道她还在因中午的分歧而生气,便就不过去惹她不开心,刚要离去,便听见九念对团儿这样说:
“团儿,你这一生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法’字。你知道什么是法吗?”
她与团儿离得那样近,实在没必要把声音说得那样大,摆明了是在给他听。
侯思止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碰巧阿芙进来了,对他道:“侯将军回来啦?娘子正在教团儿写字呢,将军不是一直说想学写字吗?一起学一学吧?”
“好。”侯思止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在九念对面坐下。
九念也不看他,握着团儿的手,在纸上慢慢的写了一个大大的“灋”。
侯思止想与她和好,便笑着插了一句话:“这个法字怎么这么多比划啊?难写得很。”
九念看了他一眼,侯思止赶紧将眼睛低下去,假装看字。
九念又写了一个“法”,对团儿道:“‘法’字源于这个‘灋’字,后来人们将‘廌’字去掉,简化成了‘法’。团儿,我刚才跟你说,这个‘廌’字是什么?”
团儿乖巧的答:“娘亲说...是小动物。”
九念忍不住笑了,怜爱的摸了摸他绒绒的发:“对,廌,是一种像山牛一样的独角兽,现在叫獬豸。”
侯思止似乎起了兴趣,问道:“这独角兽和法字有什么关系?”
九念撂下笔,看着他的眼睛,道:“廌,就是獬豸,獬豸是一种能够辨别曲直的独角兽,若是两个人有了争执,獬豸能够用它头顶的角去触那个心存邪恶的人,然后将他吃下肚子。所以獬豸被人们视为公正执法的象征,古人依据獬豸发明了‘灋’字,意思是法能祛除邪恶,祛除不公。”
侯思止躲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心里明白了,她这是在劝解他,警示他。
九念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后来,人们便将灋字的廌去掉,简化成了‘法’字。之所以会将廌去掉,全因为人已有了公正执法的能力,再不用依靠獬豸这种神兽了。”
侯思止总是想做御史,而御史是监察朝臣之要职,首先要学会的就是这个‘法’字。而他先学会的,却是个“贪”字,他今日敢收一箱丝绸纵容罪犯,明日就敢与奸臣酷吏为伍,这就叫做贪赃枉法。
九念实在不想他的侯大哥,变成与来俊臣一样,依靠刑鞭来抽打大周律法的奸佞御史。
九念见他若有所思,知道他听进去了,又用笔杆在字上划了一圈,假装与团儿说话:“法字左面是‘水’,一碗水端不平不叫法;法字右面是‘去’,邪恶不除枉立法,团儿,我们要学獬豸的公平正义,你学会这个字了吗?”
九念本也没打算让团儿懂,可没想到这孩子乖巧的点了点头,倒像是真的学会了一样。
九念对侯思止笑笑:“侯大哥,我要送团儿回去了,你晚上不必等我吃饭。”
侯思止望着纸上的那个“灋”字,似乎还沉浸在獬豸的故事里,心事重重的样子,闷闷的应了一声。
...
药王府离侯府不远,过了中桥便是了,九念也没带阿芙,独自抱着团儿出了侯府,天已经黑了。
才走到中桥,就看见中桥上灯火通明,有一排侍卫把守,气氛肃穆。等过了中桥,药王府附近站着的两三百南衙千牛卫,皆是皇上的贴身侍卫。
药王府门口被封了,不许两头的人过,一些百姓都在在远处看热闹,指指点点。
九念也站在其中,见一老者,便打听道:“老伯,这药王府因何站了这么些皇宫守卫?”
老者答:“今日是药王孙思邈逝世十周年,圣上亲临药王府,与姒家父子和文武百官一同祭拜药王,已经设宴一天了,真是热闹。”
原来是圣上亲临,难怪这么大的排场。一代女皇,也是千古独一人,尽管隔着厚厚的围墙,九念依旧能隐隐的感到当今圣上武曌的那一袭震慑人心的皇威。
那一年,药王府皇宠正盛。
九念本想与阿言见一面,怕是今日不行了,阿言此刻一定正在忙着陪王伴驾。
九念牵着团儿的手正欲离去,就听见团儿忽然小声的叫了一声“二叔”。
二叔?
九念顺着团儿的小指头看去,果然,药王府的门口正站着一个人,紫袍金冠,贵气至极,不是权向城是谁?
几日不见权向城的团儿兴奋不已,拧着小屁股就要挣脱九念的手,又唤了一声“二叔”!
权向城听这童音分外熟悉,猛地一回头,向人群里看去,一个小手正朝着自己摇摆,权向城当即露出一口白牙,灿烂的笑了。
“团儿?!”
团儿讨人喜欢就在于他认人,嘴又甜,权向城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团儿抱了起来,亲了又亲。
九念对着紫袍金冠的权向城施了施礼,道:“团儿给使君送来了,民女就先告辞了。”
“喂!”权向城见她要走,一把攥住了她的衣袖!
九念停住,低头看了看他握住自己的手。
向城尴尬的松开手,抱稳了团儿,商量的口吻对她说:“你先等等,圣上马上就摆驾回宫了,我哥这就出来!娘子不知道,我哥他想你想得...哎!出来了!”
正说着,药王府门口缓缓驶来了一辆顶级华丽的马车,马车前后跟着许多人马,药王府的大门里陆续出来好些官员,均在门口站好,低着身子等待着圣驾出来,没多时,门口有宫人陆续出来了。
正在人们想要一睹圣上威仪的时候,圣上的龙躯却被宫人们手里举着的巨大的扇子遮挡住了,只能隐约看到黄色的鞋子走向撵车,神秘而又威严。
围观的百姓远远地跪下了,齐呼万岁,九念与向城也跪在地上,伏下头去。
轰轰隆隆,浩浩荡荡,华丽的御车行了过去,人们还沉浸在圣上的威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