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丐灰头土脸的道:“当然是好事了!看病不要钱谁不排队?何况那坐诊的郎中还是花都药王之子!”
花都药王?
九念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清澈的声音——
“我父亲已在洛阳安家,就住在药王府,若你需要我时,我姒华言万死不辞。”
九念的眼睛立刻有了光亮,又给了那乞丐一个铜板,问道:
“你可知,那花都药王之子,是不是叫姒华言?”
乞丐道:“我当然知道,姒华言仁心仁术,妙手回春,洛阳城里谁不知道?娘子没看见我们这些要饭的都他的门口混饭吃吗?”
有个目光精明的小乞丐见九念一边打听一边给钱,便也站起来,抢着回答道:
“我听说啊,那姒华言不仅医术高明,人长得也是异常英俊,不说有病的排队来看,就是没病的,像你这样的年轻娘子,每天也要来好些呢!专程为了一睹他的容颜!”
阿芙闻言,见九念的脸上有几分期盼,便悄悄的捏了捏九念的手臂,偷笑道:
“娘子是该高兴呢还是生气呢?”
九念的嘴角渐渐勾起。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他。
不知为何,她听见姒华言被人爱戴,心里竟有一丝欣慰与欢喜。
九念把阿芙手里的伞轻轻一推,有些迫不及待,刚要提裙迈步,却忽然觉得腿上被一只小小的手臂抱住了!
“娘亲…娘亲…”
娘亲?
九念蹙眉低头,是在叫她么?
…
“娘亲...”
她的青色襦裙又被扯了扯。
九念确定了这童音是在叫她,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大脑袋小身子的男娃娃的正眨着大眼睛望着她。那孩子也就三四岁大,虽然脸圆圆的,但明显是营养不良,双颊上染了一些病态的潮红。
他的头发稀疏地披散着,头顶上插着一根小草,随着他的动作晃动,那发丝大概是出生后便没有剔去的胎毛,格外绒软微黄,而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叫做衣服了,仅仅是两张破布片而已,脚趾头像是两条探头的小虫,暴露在他磨破的小草鞋上。
尽管如此,依旧挡不住这孩子漂亮的大眼睛和俊俏的小嘴所给人的一种讨喜的第一印象。
阿芙一边顾着给九念撑伞,一边扯了扯那孩子的衣服,斥责道:“小要饭的,我家娘子还没嫁人呢,让你叫了娘亲可怎么好?你要钱就说要钱,要饭就说要饭,别来抱大腿这一套!”
九念也知道,这种职业乞讨的孩子多了去了,什么好听的话都会说,她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挣脱,可这孩子竟抱住她的大腿不放,眨巴着玻璃珠子一般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娘亲...”
她本就喜欢小孩子,一颗心就快被这一声声的“娘亲”给叫得融化了。
不远处,也是一个头插草芥的女人贩子悄悄的望着这番情景,心里暗暗得意。
看来她的主意是对的,当初把这娃娃从大户人家里拐来的时候,当家的还说要卖到外地去,可她见这娃娃实在漂亮,就想着卖仆人才能卖几个钱,而这洛阳城里多富贵,要是有善心的看见这孩子漂亮客人,岂不是多赚好几倍?
于是她养了这娃娃一阵,训教他嘴甜,逢人就叫爹娘,不成想这孩子最近病恹恹的,女人贩子怕他死了,就合计着,赶紧出手,前几天在市上倒是有人要买,出的价钱实在达不到她的预想。后来女人贩子又发现药王府门口人多,尤其是年轻的富家女子居多,有好多都是冲着姒华言来的,而这种未出阁的富家小娘子往往心软又不经事,好骗的很,出手更是大方,这不,她方才就盯上一个,怂恿小娃娃跑过去抱大腿叫娘,告诉他认成了爹娘有肉吃。
九念被这小孩子一纠缠,药王府排队的人俱都朝她这里看过来,排队的时候无聊,终于有热闹看了。
九念见这男娃娃不肯放手,细软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浇湿了,她心生恻隐,便将阿芙手里的雨伞接过来,举到小孩头顶,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便引来了一个哭天喊地的妇人。
那妇人脏兮兮的,头上也插着草,当即跪倒在九念面前,抱着男娃娃哼哼唧唧的哭唱道:
“抛弃黄口儿
一乳母恩尽
但恨生不辰
莫怨父母恩。”
可也巧了,方才还细如牛毛的小雨被她这么一哭,竟渐渐大了一些,那妇人脸上雨泥掺半,也说不清是泪还是雨。
一旁的乞丐见识过她这套,便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九念她常听说,每逢灾年,卖儿鬻女者屡见不鲜,可现在风调雨顺,又在神都,哪有什么灾,而那妇人的歌谣虽是字字锥心,却并不像她能够说出来的,哭声太假,看起来像唱戏的一样。
“娘亲...”那小孩依旧固执的揪着她的衣角不肯撒手,又唤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晚了先更新半章,谢谢大家的留言,虽然不多,但你们的留言就是小爱更新的动力。没冒泡的出来露露脸吧!
第 19 章
“娘亲...”
她的青色襦裙又被扯了扯。
九念确定了这童音是在叫她,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大脑袋小身子的男娃娃的正眨着大眼睛望着她。那孩子也就三四岁大,虽然脸圆圆的,但明显是营养不良,双颊上染了一些病态的潮红。
他的头发稀疏地披散着,头顶上插着一根小草,随着他的动作晃动,那发丝大概是出生后便没有剔去的胎毛,格外绒软,而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叫做衣服了,仅仅是两张破布片而已,脚趾头像是两条探头的小虫,暴露在他磨破的小草鞋上。
尽管如此,依旧挡不住这孩子漂亮的大眼睛和俊俏的小嘴所给人的一种讨喜的第一印象。
阿芙一边顾着给九念撑伞,一边扯了扯那孩子的衣服,斥责道:“小要饭的,我家娘子还没嫁人呢,让你叫了娘亲可怎么好?你要钱就说要钱,要饭就说要饭,别来抱大腿这一套!”
九念也知道,这种职业乞讨的孩子多了去了,什么好听的话都会说,她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挣脱,可这孩子竟抱住她的大腿不放,眨巴着玻璃珠子一般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娘亲...”
她本就喜欢小孩子,一颗心就快被这一声声的“娘亲”给叫得融化了。
不远处,也是一个头插草芥的女人贩子悄悄的望着这番情景,心里暗暗得意。
看来她的主意是对的,当初把这娃娃从大户人家里拐来的时候,当家的还说要卖到外地去,可她见这娃娃实在漂亮,就想着卖仆人才能卖几个钱,而这洛阳城里多富贵,要是有善心的看见这孩子漂亮客人,岂不是多赚好几倍?
于是她养了这娃娃一阵,训教他嘴甜,逢人就叫爹娘,不成想这孩子最近病恹恹的,女人贩子怕他死了,就合计着,赶紧出手,前几天在市上倒是有人要买,出的价钱实在达不到她的预想。后来女人贩子又发现药王府门口人多,尤其是年轻的富家女子居多,有好多都是冲着姒华言来的,而这种未出阁的富家小娘子往往心软又不经事,好骗的很,出手更是大方,这不,她方才就盯上一个,怂恿小娃娃跑过去抱大腿叫娘,告诉他认成了爹娘有肉吃。
九念被这小孩子一纠缠,药王府排队的人俱都朝她这里看过来,排队的时候无聊,终于有热闹看了。
九念见这男娃娃不肯放手,细软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浇湿了,她心生恻隐,便将阿芙手里的雨伞接过来,举到小孩头顶,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便引来了一个哭天喊地的妇人。
那妇人脏兮兮的,头上也插着草,当即跪倒在九念面前,抱着男娃娃哼哼唧唧的哭唱道:
“抛弃黄口儿
一乳母恩尽
但恨生不辰
莫怨父母恩。”
可也巧了,方才还细如牛毛的小雨被她这么一哭,竟渐渐大了一些,那妇人脸上雨泥掺半,也说不清是泪还是雨。
一旁的乞丐见识过她这套,便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九念她常听说,每逢灾年,卖儿鬻女者屡见不鲜,可现在风调雨顺,又在神都,哪有什么灾,而那妇人的歌谣虽是字字锥心,却并不像她能够说出来的,哭声太假,看起来像唱戏的一样。
“娘亲...”那小孩依旧固执的揪着她的衣角不肯撒手,又唤了一声。
阿芙见九念似乎是动了恻隐之心,便悄悄地提醒她:“娘子,我们现在连家都没有,可不能再买个孩子啊!”
“我知道。”九念何曾不懂得自己的处境?可这孩子实在可怜,她又狠不下心将他推开。
“娘子,你就一把伞,给他打了,你被雨水淋生病了怎么办?”
九念充耳不闻,一边替他撑伞,一边摸摸那孩子的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娃娃仿若听不懂她说话一般,只会重复两个字:“娘亲。”
大概是小孩子被打怕了,不敢说话。
那妇人见九念迟迟也不买,便有些失去了耐心,道:“娘子跟我儿投缘,求求你收了他吧!我也是没办法才...”
阿芙断然拒绝:“买什么买!不买!叫你儿子抱别人大腿去!”
那妇人脸一冷,自知买卖做不成了,便站了起来:“凶什么!不买就不买!儿子!跟娘走!”
她说着就上来拉扯那孩子,那孩子常被她打,对她有忌惮,怯怯的不肯撒手,那妇人性子暴躁,便照着孩子的后脑勺给了一巴掌!
“没用的东西!你撒手不撒手?”
曾九念眉头怒皱看不过去,站起来推了她一把!她与普通的较弱女子不同,毕竟平日是驯马又经常在外奔走的人,力气与她的长相半点不相符,那妇人当即便被推倒在地,坐了个跟头!
阿芙也被九念的气势吓了一跳,九念平时总是平平和和,仿佛什么事都好商量的样子,可一发怒起来竟如此吓人。
九念一甩袖,那孩子便抱得她更紧了,她见此景心生疑惑,便低身悄悄的问:“她是你的娘亲吗?”
小娃娃怯懦的摇摇头。
果然,怕是被拐来的。
九念眼一冷,居高而下的望着泥水中坐着的妇人,冷然道:“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亲生?”
那妇人的脸上有一丝心虚闪过,硬着头皮说:“当然是我亲生!”
“若真是你亲生,我将你推倒,为何这孩子不哭闹心疼你,而是躲在我身后?且孩子不听话做娘的打两下合乎常理,可哪有亲娘打孩子的脑袋?你也真下的去手?”
妇人被九念凌厉的眼神逼视得通体冰寒,眼见事情败露,脸色一变,遂拍腿撒泼嚎哭起来:
“都说你们这些达官显贵仗势欺人呐!我们娘俩本就活不起啦!”
“你不买就算了还要欺负我们娘儿俩!我的老天爷呀!哪里还有天理啦!俺不活啦...”
她这样一哭闹,在寂静的雨天显得格外突兀。
这妇人嚎哭并非是让人看热闹,而是在给不远处的丈夫信号,她的男人总是与她合作得天衣无缝,每逢有人为难,都会出来解围。
阿芙赶紧用伞遮在了九念的头顶,挡在了她的身前。不让药王府前排队的人们看她的热闹,然而如此一出好戏,哪里挡得住呢?人们或交头接耳,或指指点点,俄顷,队伍中忽然自动分出一条路来...
刹那间,女子们的唏嘘声愈渐高涨了几分。
一双白色高腰靴缓缓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姒华言一身玄色长袍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跟着两个苍头,一个苍头在他身后撑伞,另一个苍头快步走了过来,横眉立目的对那妇人训斥道:
“大胆刁民!花都药王府是你撒泼的地方吗?”
这苍头长得可凶,大喝一声把那小娃娃吓得直往九念身后缩。那妇人的男人本想出来解围,却被这一嗓子吓得没敢动作。
九念也是顺着伞沿看到了姒华言,他如今的气势与装扮,令她差点认不出,再次见面他依旧穿得白色,只不过这次是华美的玄色长袍,袖口领口都秀有银线钩织的云纹,低调华奢,他的头发还是与之前在河边梳的相同,上面绾髻加冠,下面云发披肩,眉眼之中依旧是一贯的孤冷温润。
他正看着她的方向,不过因阿芙的伞挡着,九念又穿着女装,他一开始并没有认出她,然而阿芙的黑纱装扮可是洛阳城里都难找出的第二人,姒华言几乎是一眼便注意到了她。
他的目光于遮住九念面前的纸伞前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抱着九念大腿的孩子,转回身对停止哭闹的妇人道:
“你要多少钱?”
那妇人眼中精光一闪伸出双手:“十缗钱!”
九念冷笑,十缗钱?真是狮子大开口!
姒华言看也不看她,独瞧见那孩子脸色潮红双目无神,病态十足,便走上前牵起了那孩子的手。
九念看见那男童乖巧的放开了她,随着姒华言走了。男童大概是被训练习惯了,讨好的、轻声的唤了一声“爹爹”。
姒华言驻足,看了看那孩子,对妇人说道:
“你在这里鬻童已不是头一遭,我今就给十缗钱,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勾当。”
妇人一听,眉开眼笑点头哈腰:“是是是!草民遵命!”
姒华言给苍头使了个眼色,苍头立刻拿出好几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来,那妇人刚要伸手去接,却被一双手截住了!
“慢着!”
阿言心软,九念却并不纵容。若是这妇人真的拿到了好处,必定会加倍作恶,哪里会像姒华言期望的那样改邪归正?
她把钱袋拦过来,冲着那一帮乞丐抛撒出去,一缗钱差不多就有一千文铜钱,洋洋洒洒的抛在空中,如同下雨一般,那些乞丐见了都疯子一样趴在地上捡!
此情此景,就连姒华言也怔住了。
那妇人急红了眼!也要去捡,却被九念一把扼住了手腕!
妇人一抬头,便对上了九念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九念牙关紧咬,丝毫不顾妇人的嚎叫,用力的捏住她的腕子,指甲似要抠将进去,那妇人龇牙咧嘴疼痛求饶,九念厉色问道:
“给你你就敢要?嗯?你的阳寿可承得住这孙阴丧得的十缗钱?这孩子恐怕是你拐来的吧?”
“你血口喷人!”
九念道:“走卒商贩,婢女苍头,各行各业哪一个不是靠本事吃饭?你偏做拐儿鬻女的勾当!就连这些不劳而获的乞丐也比你强上百倍!你可知骨肉失散肝肠寸断的滋味?”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你有钱有势!仗势欺人!无端欺负冤枉我孤儿寡母!哎呦!”
“冤枉?”九念眉头轻佻,抓住她不放:“你喊冤枉我便不让你冤枉,正好我今日得闲,不如带你去官府走一遭,若你真是这孩子的生母,若我真的冤枉了你,我给你银钱双倍,下跪道歉,如何?”
妇人一听要去见官,立刻就怕了,若是往日有人怀疑她,她的男人自然会潜伏在不远处出来帮忙,可今天不想碰上了硬茬,她男人再厉害,也是缩在角落里不肯出来了!
妇人一苦脸,只好下跪作揖服软:“娘子饶命!娘子饶了我吧!钱我不要了!不要了!”
“娘子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拐卖孩子了!”
妇人不住求饶,九念的脸色却并没有缓和几分。她一开始也只是怀疑试探,没想到她自己就招了,果然是个人贩子。
“送官!送官!”看热闹的人们不住的恨骂。
“拐孩子的不能轻饶!送官!”
一直没有说话的姒华言看了曾九念一眼,微微侧头,对连个家奴吩咐道:
“你们两个,把她送到官府去,就说是我报的案。”
“是!”苍头得令,将那妇人强行架起,拖去了官府。
那小孩一看,撒开了姒华言的手,又“噔噔噔”的踩着小草鞋跑到了九念腿边,仿若找到依靠一般,抱住了她的大腿。
“娘亲...”
第 20 章
【华言甩开向城的手,素日里波澜不惊的眸子暗涌着焦急。】
阿芙悄悄地撩开了黑纱,仔细瞧看那小娃娃的脸,又迅速将黑纱放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你这小东西倒是会识人呀?”
九念蹲下来,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手掌将他脸上的雨水都揩去,露出饱满的额头,看着他,柔声说:“不怕,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娃摇了摇头。
小孩子的记忆是模糊的,他还这么小,话都说不全,怕是经过一阵子的颠沛流离,就已把本就记不清的许多事都忘记了。
华言走过来,单手将那小孩抱了起来,站在雨中眉目清澈的望着她,他还从未见过她穿女装的样子,若不是先认出奇装异服的阿芙,他可能会认不出。她素雅的青色襦裙,明亮的锐利双眸,相貌倒不是多么出众,可在场的这些洛阳女子,在他眼中,谁也不及她那般独特。
九念也站起来,两人对视着,短短一个月,好像分隔了许多年一样。
若是没有他赠簪时的那句话,今日一见九念定会潇洒豪爽的唤出他的名字,可那句“全部身家”的诺言犹在耳畔,倒将他们的关系染上了几分暧昧,加之她又独自守着两人已定亲的心事,再见他时,若是温柔便显得她不矜持,若是潇洒又好像辜负他那眉眼中若有似无的深情。
所以温柔也不是,潇洒也不是,聪慧如她,也犯难了。
最终倒是华言先开的口,他抱着孩子,站在她面前,将伞举到她的头顶去,那伞下仿佛就成了一个世界。
只有三个人的世界。
“阿九,你来取马,还是来看我?”
他的这句话明明是个缓解尴尬的玩笑,却莫名的让九念心尖发烫。
九念掩饰住自己心里那股难以言状的悸动,故作大方的道:
“我也是赶巧路过,竟没想到真的是你府上,见到你自然是高兴,阿言,你还好吗?”
华言点点头,上下睥了睥她的青色襦裙。
除了婢女丫鬟必着青色衣裳外,什么样的女子会给自己穿一身青?除非她正寄住在别人家,图一个安分避嫌。
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淡淡的答:“我很好,我们进去说。”
华言说完,也不顾旁人注目,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起她的手,进了药王府。
...
药王府门口有管事的对外界喊道:“今日使君有贵客,明日坐诊,请大家先回去吧!”
“吱嘎——”王府大门缓缓关闭。
华言已放开了她的手,九念与阿芙随他进了这偌大的药王府。
这药王府虽说和侯思止的府邸一样,同属罪臣舒王所建,却并没有像侯思止装扮的那般华丽奢靡,他带她进了厢房,一股淡淡的药香隐隐入鼻,厢房左侧墙边摆着药柜,中间是几幅字画几只花瓶,右侧是一张待客的坐塌,坐塌上放着一张木头桌几,阿言就是把那小娃娃放在了桌几上让他站着。
九念自打离家独自赶路,后来又躲难于侯府,无论是睡觉还是吃饭,她总是心慌慌的,一刻也不得安神,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将她抓走,可不知为什么,被他这样牵着,进了他的家,就好像这药王府的墙有千尺高万丈厚,只要在这里,才会有安全感。
可能令她有安全感的,是在他身边吧...
小娃娃见华言严肃的样子,胆怯而又讨好的叫了声“爹爹”,又求助一般看向了九念。
九念戳了戳他的小鼻子:“你这个小机灵,是不是见了谁都叫爹爹娘亲啊?”
小娃娃背着手,站在桌子上,像是罚站一般。
阿芙见九念可是真的喜欢这孩子,怕她冲动想□□,连忙对华言道说:“这孩子真聪明,这么小就会识人!郎君将他收了吧,你那么大的药王府也不差这么一小口。”
华言看向九念:“你觉得如何?”
九念被他问得一愣:“我?那要看你喜不喜欢?你若尚未婚配,就收他做弟弟,你若娶了妻子,就认他做儿子好了。我倒是挺喜欢这小东西的,身子这么小,脑袋却那么大,像个青团子,还会看人脸色...”
那小孩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又望着九念叫了一声“娘亲”,瘪瘪的肚子里发出一串咕噜声。
华言眉心一舒,逗了逗小娃娃的下颌,慈爱的说:“你娘亲说你像个青团子,那你以后就叫团儿可好?”
...
两人再次相逢,按礼数华言自然要以丰盛的餐宴款待,可九念怕侯思止担心她,便没准备多留,也就让他免去了这些待客之礼。
华言知她惦记着自己的奔宵,便命人将团儿带下去吃东西,他带着九念来到马厩,药王府的马厩很大,养了十几匹骏马,九念还是老远就把正在吃草的奔宵认了出来,它看起来比之前肥壮了一些。
九念思马心切,一边靠近一边喊着奔宵的名字,那奔宵也格外通人性,看到了九念之后低头喷了几个鼻响,接着便兴奋的仰头长鸣!
“奔宵!奔宵我就知道还能见到你!”她不停地抚摸着它的脖子,奔宵也用脸亲昵的蹭着她。
人对动物的怜惜大概就是:它依赖你,需要你,只认你,这个时候它便不再是动物,而是朋友了。
华言见她高兴,便淡淡的笑了,摸了摸奔宵的背:“我父亲逃过了追杀,来到洛阳后,圣上便封了他为花都药王,我父亲一直视奔宵为祥瑞之骑,视你为救命恩人,可惜他今日去了相国府,没在家,不然一定要见上你一面。”
相国府...
九念一听到相国二字,便想到了诬陷父亲的卑鄙小人卢龄,看着华言,问:“阿言,令尊去的相国府可是卢龄的府上?”
华言自然是不知道她与卢龄之间的恩怨纠葛,表情稍有忿忿之态,答:“卢相国已经因谋反治罪,尚在狱中,我父亲今日去拜访的,是宰相李昭德。”
九念吃了一惊,随后忽然觉得胸中有畅快之意涌上来,她摸了摸马,冷嘲热讽喃喃:
“如此甚好...”
华言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忽然皱了皱眉。
“甚好?哪里好!”一个年轻的声音突兀的从二人身后传来。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绛紫色衣服的俊朗男子牵着一匹枣红色大马立在面前,他的长相与普通男子不同,额宽颧低,皮肤竟比女子还要细腻,尤其是一双眼睛分外细长,不像是汉人相貌。他头戴闪闪银冠,腰束金玉带,雄姿英发,浑身散发着贵气,年纪不大,眼眸中却有将相之锐。
此人正是右卫大将军之子权向城,华言的挚友。
这个权向城本是高句丽人,乾封元年,高句丽发生内乱,向城的父亲投靠大唐,拜右卫大将军,而向城从小善骑射,虽只有十九岁,全洛阳的汉人箭手中却无一人能够与他匹敌。
向城与华言结识全因他堕马受伤。
华言来洛阳后第一个救治的病患便是向城,向城佩服华言的医术,华言喜欢向城的爽朗,于是十日有八日,向城都来药王府找华言,华言也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看待。
今日向城又来看华言,他有一批国宝级的汗血宝马,整个大周也找不出第二匹相似,向城与马形影不离,每次下马都要亲自拴至马厩从不让下人来牵,方才至药王府,刚来到马厩,就听见两人这番对话。
向城把细黑的俊眉一立,目光在九念身上打探,竟有几分敌意,傲然道:“卢相国乃是被来俊臣诬告!来俊臣那老毒物不仅害了卢相国,就连狄仁杰也被他污蔑下狱!这是朝廷的一场浩劫,也是天下的一场浩劫!娘子怎能说是‘甚好’呢?”
向城之所以听到她的一句“甚好”便发作,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是恨极了来俊臣这个人。
早前来俊臣看上了他的汗血宝马,竟厚颜无耻的向他父亲讨要,父亲也是瞧不起他,拒绝后又冷嘲热讽的羞辱了来俊臣一顿,来俊臣一直怀恨在心。去年圣上办射箭比赛,选南北衙最擅长骑射的官员参加,向城在比赛中脱颖而出,毫无悬念的拿了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