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见字如父,滑州一别苦相寻,今父承蒙皇恩于洛阳安家,思儿不见肝肠寸断,吾儿如见此示,速至洛阳药王府——姒仲华。”
姒华言终于展颜一笑,他父亲终究是逃过了风火教的追杀,回京见到了圣上,那药王府定是圣上赏赐的府邸!
姒华言欣喜万分,转身看九念,只见九念正愣怔的盯着一张奇怪的告示看,那告示上只有两个字——红笺。
“红笺——游击将军府侯思止。”
告示上除了这叫人看不懂的内容之外,再无他字,然而却令九念也是又惊又喜。
是侯大哥!是侯大哥先她一步到了洛阳!
九念马车也不要了,脸上有遮不住的期盼,转身对姒华言道:
“阿言,我要走了!”
九念看着他,那时的阿言,比她高出一头还要多,青衣简朴,却是黑发飘逸,气宇非凡。
“你有了去处?”他低头看着她,目如星火。
“有了。”她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阿言本想让她同她一起去药王府,可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怕也不会跟从他,阿言便在心里默默的记下游击将军府,对她说:
“我父亲已在洛阳安家,就住在药王府,若你需要我时,我姒华言万死不辞。”
他是平平淡淡的说出这一番情意深重的话。
九念懂他的一番心意,这些日子的相处虽短,却也算得上是患难之交,她很久很久都没有笑过,现在也是强挺着露出一脸的爽朗,拍了拍他的手臂,潇洒的说:
“待我办成了事,找你喝酒!”
“会来吗?”阿言没笑,倒是很严肃认真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自然!”九念潇洒过后也是有些不舍,凝眉道:“阿言,你多保重。”
他点点头:“说什么保重,你要胖一些才是。”
“嗯。”九念惦念着侯思止给她留下的那张告示,便无心留恋,正要带着阿芙离去,却又被他唤住了。
“阿九。”他嫌少这样叫她:“你可曾及筓?”
九念垂眸,回身望着这繁华的夜景,轻轻的叹了口气:
“尚未,今天是上巳,也是女儿节,我父亲本来说今年要替我行筓礼的,我当时还不懂事的告诉他,我不想成人不想嫁人,可我现在多想能够与父亲团圆,让他亲手为我行成人礼。”
这女儿节的鼓乐声欢天喜地,不时有几对青年男女从身边走过,说说笑笑的往那红色的亭子里挂三生符。
他闻言,从怀里拿出一支木头簪子,走近两步,手一抬,便挽住了她的发。
他忽然的靠近,让九念当时便红了脸,木讷的站着,闻着他衣袖间浮动的淡淡药香,不敢抬头。
阿芙在一旁偷偷的瞄着两人,顿觉今夜如此良宵佳节,洛阳万千眷侣,都挑不出比眼前这对般配的。
他在替她行成人礼。
儿时,父亲带她去看皮影戏,那戏文中的唱词早已记不清了,倒是记得女儿节行笄礼的一个情节。
父亲说,要是女子在女儿节这天,被男子盘起了发,那么这个男子,定要娶她回家。
九念当时还问,“那娘亲的发也是爹爹给挽的吗?”
爹爹一愣,沉默良久才拍了拍她的背:“看戏。”
...
九念从遥远发黄的记忆中挣扎出来,再抬起头,恰好撞进了阿言深邃的眼眸。
姒华言把那根木头簪子为她插发而至。
“这发簪寒酸,却是当下我唯一能送你的。”眼看着要别离了,他低头望着她,很温柔的勾起了唇角,目光似星河一般,仿佛汲取了这满城的柔情。
尽管心如鹿撞,九念也不躲闪他的目光,她又怎会不知道,这根不起眼的簪子,是他这一路的心血?
当日大雨,阿言险些命丧河边,是九念用那树枝编成的爬犁将他一路拉回了金男镇,她的双肩至今还有两道深黄色的伤痕。
后来他们买了一辆马车即将丢弃那丑陋的爬犁时,阿言却取了爬犁上的其中一根粗木棍带到了身上。
起初九念以为他是用来防身,后来他借了她随身带的小刀,一得闲便削那树枝,不消一日的功夫,那树枝便成了一根以祥云为头,上粗下细的,小指那样粗的小棍。他总是放在手心磨着,磨着,一天过了一天,那白色的小木棍渐渐变得光亮起来,现在她才知道,原来那是他做得一根木簪,是专程为她。
“不寒酸,”九念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这是我收到的最用心最别致的一份礼物了。”
阿言望着她的簪子,倒觉得有些格格不入,毕竟她此刻穿得是男装,而她女装的扮相他却从没见到过。
九念正笑望着他,忽然看见他眉目一转,笑颜渐渐收拢,然后换上了平日里正经认真的脸庞,对她说:
“阿九,木簪长留,他日我用我全部身家,来跟你换。”
九念一怔。
全部身家...
他这算是承诺吗?
九念尚在混沌之中,而他说完,最后看了她一眼,便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收回,转身离去。
九念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方才还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此刻因为他的离去,突然变得喧嚣起来。
三月三,荠菜开花结牡丹。
这一日,九念及笄待嫁,已为成年。
这一日,一根木簪成契阔,她带走了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他的心。
他说将来要用全部身家来换。
...
阿言走后,九念有些惆怅,他的眼神,他的话语,仿佛还在耳畔,挥之不去。
身旁的阿芙倒是聪慧,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的跟着她走。两人穿过热闹的市上,市上的小摊商铺琳琅满目,阿芙看什么都新鲜,九念便出钱给她买了两个漂亮的头饰,又买了一双绣花鞋,虽没几个钱,却哄得阿芙高兴。
逛完了市上又来到坊间,两个人一边打听一边寻找着侯思止所说的游击将军府,然而洛阳那么大,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走在这整齐划一的坊间,九念欲言又止,最终对阿芙说:“阿芙,你看这洛阳城里豪门贵胄遍地,以你的聪明,兴许也能在这朱门内讨一份好差事,而我也是个落魄的人,你跟着我只会吃苦头,要不我赠你些银两,你去安身吧!”
阿芙依旧戴着黑色的面纱,与这洛阳城内开放的女子格格不入,尽管看不到她的面容,九念还是能够感觉出她不高兴了。
“娘子这是在撵我走?”
九念无奈的笑了笑:“我哪里是撵你?我是怕耽误了你。”
阿芙道:“娘子救我一命,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好也让阿芙感激,我算看出来了,就算在皇帝身旁做个妃子也不如在娘子身旁做个婢女舒坦,再说句没良心的话,娘子她日定是大富大贵,阿芙就是觉得跟着您有奔头,阿芙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你!”
阿芙说话直,倒也让人感动。
人到底是有感情的动物,当日她也曾干过对不起九念的下作勾当,可朝夕相处以心换心,石头的心也软乎了。
何况在阿芙看来,九念是个让人颇为信任又依赖的人,她身上仿佛与生俱来就能给予旁人安全感,这是寻常女子不可能有的魅力,跟着她,阿芙愿意。
九念被她揽着胳膊,心里暖暖的,玩笑道:“那好,以后我吃肉你吃肉,我要是死了,你要好好活着,给我烧纸。”
“呸呸呸,娘子净说不吉利的!话得这么说:以后你吃肉给我口肉汤就行,你吃糠我便也随你吃糠!娘子要跟我击掌为盟!”
“好,击掌。我答应你。”

主仆二人一路打听着,游击将军府还没找到,却走到了“来府”。
来府,正是酷吏来俊臣的府上。
按说王公贵戚三品以上,府邸的大门才能朝坊墙开,可这“来府”的大门竟也是朝坊墙开的,足见其主人的嚣张。
九念的父亲就是由这个来俊臣审讯的,不知如今还在不在他这里。
九念在来府门前远远的站着,观望着,这来府的门面可不小,朱门高大,建筑气派,门口两排戟架,有阍者①带刀把守。
阿芙也识字,小声问:“娘子,这家姓来,可是癞蛤\'蟆来俊臣的府上?”
为何阿芙称来俊臣为癞蛤\'蟆,全因那日阿言用蛤\'蟆驱蚊引起的闲谈。
姒华言不仅精通医术,也是博学广识,耳听八方,他曾给九念和阿芙讲过,说在京城,有一个姓来的酷吏,叫来俊臣,他生性残忍,手段毒辣,发明了百十种骇人的刑罚,专门为圣上铲除反臣,被审讯犯人,凡是到了他的手上,非死即残,大臣们几次上书讨伐来俊臣的酷刑,都被圣上驳回了。
后来天下人为来俊臣取了外号,叫老癞,只要被他盯上,没有罪的人也能被罗织出千百条罪名。
洛阳城中有一首索命诗骂的便是来俊臣:
来者鬼吏胜阎差,
五更未到身离宅,
余魂犹在七窍内,
瓮中残躯骨肉开。
不用亲见,光是听闻,便会叫人恨得牙痒痒。
然而九念死也不会想到,这个阎王一样恶人,竟会是她的…父亲。
①阍者:守门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今天还有一更补给大家。

第 17 章

【自从他来到洛阳,寂寞无所依靠,自从他一步登天,荣华又无人分享,他一个人孤立无援的站在云端,在这一步踏错却不能回头的艰险路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游击将军,是杂号将军的一种,官四品,九念倒是不知这官衔具体是做什么,只知道汉武帝时期的韩说也是游击将军。
她本以为,侯大哥给他留下暗示叫她来游击将军府找,也许侯大哥比她先到洛阳,在将军府混了一份差事,于是买通了管事帮忙,将侯思止找了出来。
侯思止出来相迎时,着实让九念感到震惊。
他身着深绯色锦袍,腰缠金带十一銙,正是当朝四品官服。他锦缎缠身,昂首阔步,眉眼之中那几分春风得意之色,尽管他想掩饰,却根本遮不住。
若不是他那与绫罗绸缎全然不相符的黝黑粗糙的皮肤,九念断然不敢相认。
“九念!真的是你!”侯思止面上那些故人临门的喜悦并不是装的。
此时游击将军府尚且一片狼藉,皇上赏赐给侯思止的奴婢苍头们正忙着将罪臣李元名的一处府邸翻新,院子里、过道上到处是忙碌的身影,而侯思止则正站在院子中央指挥着他们,同时享受着平步青云的得意。
九念正是这时劳烦管事的来通报的,侯思止一听曾九念到访,眉宇间尽是欣喜,一刻也不耽误赶紧出门迎接。
九念的震惊自不必说,然而她又是何等精明之人,眼见着这府上站着的十几号苍头婢女,而侯思止又穿着官府,便向后退了一步,以男子的身份双手抱拳做了个揖:
“小的拜见侯将军。”
“什么狗屁侯将军!”侯思止连忙上前扶她,黝黑的脸上羞臊得黑红一片:“九念!看来我侯思止也不算太蠢!知道在城门口贴告示,我就知道!你看到了定会找我!”
九念还是迷迷糊糊的,小声说:“侯大哥,你不蠢九念倒是蠢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侯思止速度再快,也就比九念早到洛阳半月而已,半个月的时间,由一介商贩变成了四品游击将军,这难道不让人觉得奇怪吗?
侯思止拍了拍她瘦弱的肩,似有千言万语,一两句也说不完,便道:“九念,说来话长,你随我进门!”
侯思止说完,回身对管事的吩咐起来,他的声音粗犷而浑厚,如今有了地位,倒更显得铿锵有力:“阿福!你去把舒王妃的那间屋子拾掇出来!给我妹子住!晚宴要请洛阳最有名的厨子,做一道洛阳水席出来给我妹子尝尝!”
“是是!小的遵命!”
他似乎又想到了九念的逃犯身份…
“还有!大门关上概不接客,若是有人登门拜访,就说我病了不见客!”
“是!”
...
富丽堂皇的室内,摆着一张绸缎做的软榻,榻上的紫檀木矮几上,有一个小香炉,正袅袅的焚着香,侯思止用不习惯熏香,便捏捏鼻子,叫人来撤了下去。
九念和侯思止二人盘腿对坐在矮几的两端,她还是第一次坐在这样华丽的屋子里吃酒,望着这还没来得及换去“舒王府”牌子的地方,不禁有些拘束,便按礼仪端端的跪坐着,侯思止怕她累,忙说:“你盘腿坐着就好,我们俩还见外吗?”
九念盘腿坐下,手搭在矮几上,摆弄着上面的银熏球,仔细的看着侯思止,觉得他比从前俊朗了许多,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黑皮肤。
“侯大哥,红笺和我父亲,你可有下落?”
侯思止的表情有些黯淡。
九念充满希望的眼神瞬间也跟着暗了下来。
侯思止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缓缓讲述了他平步青云的经过。
原来他在九念走后的第三日,曾家的全部女奴便被充了公,充给了威武总管王孝节的军队,也就是说,红笺成了军妓。
侯思止知道这个消息后,万念俱灰,却又束手无策,伤心之下便动身也去了洛阳。
他到了洛阳之后,在舒王李元名府上做饼工,失去红笺的侯思止经常去酒肆买醉,一次被舒王知道了,便命人杖责了侯思止。
被打以后,侯思止并没有戒酒,依旧出入酒肆,一次喝酒时,侯思止认识了一位判司,那判司说,皇宫门口有一个铜匦,是升官发财的捷径,许多人因为它而一步登天。
所谓铜匦,便是武后设立的一个告密箱。这铜匦是一个叫做鱼保家的奇士设计的,奇就奇在举报信只能进不能出,唯有武皇一人能够拆开。
于是天下告密者纷纷将告密信投入这铜匦之中,有的石沉大海,而有的人却是有幸被圣上召见,升官发财。
那判司得知侯思止被李元名杖责,便怂恿他去写告密信高发李元名谋反。
那判司说:“如今圣上正盼得能够灭掉李氏宗亲,杀掉了一个又一个皇子,我们何不举报舒王李元名谋反?消了你的杖责之怨,又能收获荣华富贵,岂不是一箭双雕?”
侯思止一介粗人,起初也并不为意:“且不说我不识字,就算识字,那舒王可是高祖的亲儿子,岂是我一个做饼的能够告得倒的?我告舒王谋反,证据何来?”
那判司摇了摇头:“你不会写字我可以代你写!你当真是不懂这个中缘由,只要是圣上要铲除的人,不过是借着告密者来立个案,等到舒王被送进来俊臣的例竟门,再清白也能罗织出他谋反的罪名之一、二,到时候你我便是维护大周王朝的肱股之臣!”
侯思止听那判司的说辞一套一套的,便动了心,他本是胆大心细之人,心说不成功大不了一死,也总比像蚊蝇一般活着强。
于是他便和那判司商议,以侯思止的名义写了一封揭发舒王李元名谋反的信,投入了皇宫门口的铜匦之中。
那就好,侯思止做梦都是被皇上召见时的情境,有时是皇上要杀他的噩梦,有时是皇上要封侯的美梦,他甚至已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皇上召见他时的说辞。
或许是命运真的侯思止扔了一块大馅饼,不出几日,舒王府便来了一伙来俊臣的不良人,带走了舒王,数日后,舒王谋反证据确凿,全家被处死,而他竟真的被天子当功臣召见!
圣上长什么样,侯思止到现在也记不清,只记得朝堂之上,他伏地颤抖时的胆战心惊。
圣上飘渺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问道:“侯思止,那封揭发舒王谋反的信可是你写的?”
侯思止擦了擦汗,实话实说:“回禀圣上,草民只是个做饼的,不识字,但草民忠于陛下,见不得有贼人谋反,便找人代写以揭发其罪行。”
圣上对着朝堂上的大臣们说道:“卖饼的尚有忠良之心,舒王满腹经纶却忤逆谋反,如何叫人不寒心?侯思止举报有功,封游击将军,赏舒王府一半宅邸,另一半全部赏赐给刚刚入京的药王姒仲华!”

侯思止的一番讲述后,下人也陆续将酒菜上桌了,九念饿了一天,却无半点食欲,心里五味杂陈。
红笺被充为了军妓,她的下场,九念连想都不敢想。而如今,侯思止却平步青云,成了将军。
而这血雨腥风的政治斗争,也让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素闻武皇登基后,告密者如雨后春笋,却不想侯大哥深一脚浅一脚的也跟着踏进了这条血腥之路。
他无疑变成了一把刀子。
这把刀子上沾满了鲜血,在政斗之中被人任意挥舞。
“侯大哥,你将这些都告诉我,就不怕我传出去?”九念眯起眼睛,问道。
侯思止一怔,喉咙间发出一声嗤笑:“传出去又如何,我不过是圣上的一把刀,只要我这样的人还有用,谁也奈何不了我。”
九念低头不语。
眼前的这个侯思止,她竟有些不认识了。
侯思止替她倒了一杯酒,终于说到了曾泓的事:“你父亲的案子我打听过了,虽也与谋反沾边,可你父亲没什么官职,圣上并没有过多的注意,曾公目前被收押在狱,在来俊臣审讯他之前,我们要想办法救出曾公。”
九念急切的问:“你可有好办法?”
侯思止道:“办法倒是有,不过还需要你帮忙。”
九念道:“侯大哥尽管说。”
侯思止定定的看着她,那目光中闪耀着野心的光芒:“这什么狗屁游击将军我做腻了!我要做御史,与来俊臣一样有权力的御史!”
“我侯思止一介粗人,身边没有个出谋划策的人不行,九念你睿智聪明,留下来帮我,我们一起救曾公出来,如何?”
九念原本是打算暂住在这里,可是侯思止眼中的复杂令她踟蹰,他不再是那个街傍卖饼的小贩,他是一个一只脚已经踏入酷吏大门的野心家,她又怎能与狼为舞。
九念婉转拒绝道:“侯大哥,九念不是谋士,怕是帮不了你,何况,如果你需要出谋划策之人,当初帮你写检举信的那个判司呢?你可以用他。”
侯思止冷战了一声,没说话。
那判司,已经被他杀了。
九念心里犹豫着,也不表态,侯思止也沉默了,手指扣在那檀木桌上,指节有些泛白。
“九念,你瞧不起我,是吗?”
九念是想点头的,她一贯是看不起那些踩在人头上步步高升的人。可她终究是因为他嗓音中的微颤而僵住了脖子。
侯思止仓皇的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是个无知的人,皇上封我做这游击将军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我以为将军是管军营的,那么说不定我能找到红笺…没想到皇上给我的这个官,倒是个虚职,就是哄骗我这个傻子的。”
九念的心头被他口中的“红笺”狠狠地刺了一下。
难得他现在还对红笺念念不忘。
九念始终记得临行前,侯思止的那番话:
“我不能走,我要救红笺出来,她说过,等到我攒够了一箱子绫罗绸缎,就嫁我。”
想到红笺,想到父亲,九念的立场有些崩塌了。
侯思止是她目前唯一的靠山,如果想救父亲,就必须依靠他。
沉思良久,她叹了口气,举起一杯酒,坚定的说道:
“侯大哥,是非曲直,善人恶人,我都不管,单单你对红笺的这份痴,我便相信你。他日如果你帮我救出父亲,我定感激不尽。”
九念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侯思止方才还绷紧的心,就随着她这一句话松开了。
自从他来到洛阳,寂寞无所依靠,自从他一步登天,荣华又无人分享,他一个人孤立无援的站在云端,在这一步踏错却不能回头的艰险路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直到在今日,九念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侯思止就感觉自己的双脚终于真真切切的踩到了地面。
侯思止也握起酒杯,高兴得饮尽。
如今他侯思止,在偌大的洛阳神都,终于也有了自己能够信任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午夜十二点,完成了承诺的双更。求表扬求心疼(???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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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姒华言不仅医术高明,人长得也是异常英俊,不说有病的排队来看,就是没病的,像你这样的年轻娘子,每天也要来好些呢,专程为了一睹他的容颜。】
一大早,阿芙依旧戴着她那从不肯摘下的面纱,喜气洋洋的踏进了将军府,手里托着一叠上好的锦缎。
“娘子,这是新到的一批蜀绣,你看这锦缎的面料,再看这花纹图样,真是精美绝伦!”
九念见她喜欢的样子,对阿芙说:“你给我留一件石榴红的,剩下的全部归你。”
阿芙惊讶道:“这可不行,这是侯将军给你买的!”
九念逗她:“我的东西怎么分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提醒我了?”
阿芙心里欢喜,做了个揖:“奴婢谢娘子赏赐!”
侯思止是踏着主仆二人欢笑进的门,迎面看见九念换了身新衣裳,那淡青色的丝绸襦裙飘逸又水灵,配上她本就白皙的皮肤,算是相得益彰。
侯思止站在九念面前笑了笑,忽然想起红笺第一次与他约会时,在河边,也穿了一件这种颜色的襦裙,只不过料子不同,是粗布的。
侯思止对阿芙说:“这些锦缎给你家娘子挑,她相中的,你再给我买来一份压箱底。”
九念笑了:“侯大哥这是给红笺攒着吗?”
侯思止的面容微动,没有回答。转念道:“你要是都相不中,我再叫人给你买。胭脂水粉缺不缺?缺了就告诉你侯大哥。”
九念感激道:“一晃我来洛阳已有一个月了,侯大哥用最好的衣裳和吃食供着我,都把我养胖了。”
侯思止憨厚一笑:“胖些好,你看我家红笺,团子脸有福气。”
侯思止总是会时不时的提到红笺,一开始九念还会觉得揪心,如今已听得习惯了,就好像红笺就在他身边一样。
九念有些惆怅,转移了话题问道:“侯大哥,我父亲还好吧?”
曾泓还在牢里关押着,九念不方便探望,而侯思止如今大大小小也是个官,便拿着银钱去来俊臣那里替九念走动,看看有没有机会将人放出来。
侯思止坐下来,道:“曾公的罪名不过是当年被流放时逃脱了,而卢相国告你父亲谋反,也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如今被诬告谋反的案件太多了,怕是圣上早已忘记你父亲的事,眼下只看来俊臣那里肯不肯通融,不过你放心,我就是倾尽财产,也要将曾公救出来。”
九念闻言,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一半。毕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便不再是问题了。
阿芙放好了锦缎回来,见九念站在窗前出神,知道她必是为了父亲的事思虑,于是上前来递了一把油纸伞,道:“娘子,外面正下着小雨,我听闻小雨中的洛阳不逊于烟雨中的江南,娘子平日里不喜热闹,不如趁着这寂静的细雨天出去走走,也散散心。”
九念凭窗望去,洛阳的天空雾蒙蒙的,细雨如烟,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喧嚣繁华,多了几分恬静淡然,出去走走也好,她已经在这府里困足了好久。

九念并没有去闹市,而是带着阿芙往坊间走走。
前方便是洛阳城里有名的中桥。
侯思止的府邸本是舒王府的其中一半,而舒王府的另一半,在这中桥的另一端。
这中桥经过洛水的常年冲刷,桥墩旁的岸坡多次塌陷,耗费人力财力无数。后来经过当今的宰相李昭德提议,用石头砌成桥墩,前为尖角形以便分水,减弱了冲刷损坏,这中桥才坚固无比。
九念与阿芙过了中桥,赏了一赏那洛水的景色,便往桥的另一端走去。
此时的小雨细如牛毛,即使不打伞,雨水如丝一般落在手背上,也是极舒服的。
青石路上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撑伞而过,墙根边上也有几个乞丐瑟缩着乞讨。
“娘子你看那前方,好多人在排队。”
九念顺着阿芙的手指看去,只见前方有一扇不知比侯思止府门气派多少的朱门大开着,门口排着队,队里所站之人或是布衣或是富人,皆冒着雨翘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