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起初顾及到家里有客人,皆是极小声的动作,后来不知怎得就撕打了起来,声音也控制不住的增大。
想来九念与阿言也算是倒霉,赶上了这么大的雨,本想寻一户普通人家好好歇上一晚,却没想到接二连三的出状况,先是那罗芙有个风火教的情郎来拜访,情郎刚走,那色欲熏心的义父又生了事,看来这一晚也是休息不好了。
姒华言还是像方才一样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可是有了肌肤之亲之后,他的触碰就像是灼人的烙铁一般,温热的手掌撩起了她耳廓一片红热。
后来这两父女的争执声竟然连捂着耳朵也遮不住了。
罗芙很激烈的反抗,并扬言要去把刚走的刘白追回来杀了老头,那老头子骂人也是怪难听的,没多久,一声摔门响如惊天雷,罗芙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老头愤怒的走在厨房里找来找去,终于拿起了一把菜刀,又躲回了屋里。
一道吓人的惊雷在外面炸开,那刘白可能没走远,很快便被罗芙给追了回来。
刘白年轻气盛,见自己相好的女人被猥亵,怒发冲冠,握着刀便冲进了门,这一切只发生在旦夕之间,就在九念与阿言提心吊胆之际,事情随着罗芙的一声尖叫冷却,冰冻了下来。
罗芙眼睁睁的看着义父的菜刀砍进了刘白的脖子,霎时间头颅打了个斜,摇摇欲坠的挂在脖子上,碗大的口子喷血一丈来高,溅了那老头一身腥热。
外面的雨愈发大了起来,嘈杂的声响包庇住这一室惊魂。
那老头也吓坏了,望着那栽倒下去的断了脖子的不断往出喷血的尸体,罗圈腿剧烈的颤抖着,很快,裤裆里便湿热一片。
罗芙一怔,伤心已被惊恐榨干,抓着头发尖叫道:
“杀人啦——”
“杀人啦——”
女人的声音像是无数把尖刀,飞射在这紧张而凝重的空气里。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屋子里瞬间大亮!照亮了老汉狰狞的脸!
那老汉方才还吓得尿裤子,被她这么一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拽到了自己怀里,老汉抽出裤腰带来迅速的在罗芙的脖子上缠了一圈,一收力,凶相毕露。
“吼什么吼!再吼我勒死你!”
“救命啊!咳咳!”此刻的罗芙,才想到西屋还住着一对男女。她拼命地叫嚷着,挣扎着,脸上布满泪痕。
曾九念就是这个时候冲出去的,那老汉背对着她,拼命地勒着罗芙的脖子,而那把这样的情形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九念只知道救人要紧,便抽出匕首胡乱的照着他的后背一桶!
“嗤!”那是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刀子进了肉的触感。
后背上有那么多骨头,她的刀偏偏透过脊背的骨缝处,扎了进去,九念一惊,下意识的拔出来,一股温热的血流就使得她的手变得滑腻不堪,“叮呤”一声,她的匕首便落在了地上。
老头当时就倒下了,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也不是立刻死的,两个女孩子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裤裆里泛出好些失禁的屎尿,然后他的手在地上爬了爬,抓住了罗芙的脚面。
罗芙“嗷”的一声吓成了石雕,九念也吓哭了,哆嗦的拿起地上的刀,闭着眼睛也不分哪里朝着那老头的身上捅去。
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耳边尽是罗芙的哭声。
九念杀了,浑身颤得厉害,她靠在一个柜子上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死尸,手中的刀子渐渐冷却下来。
她杀了人...她杀了人了...!
头脑放空之际,只看见罗芙“噗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罗芙抱着她的大腿哭喊着什么,九念完全听不到了,耳边尽是嗡嗡的耳鸣,整个人像是梦魇住了一般,梦魇在这一场噩梦之中。
“阿九...阿九...”
最终,是一个飘渺的声音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让她渐渐的恢复了意识。
九念回过神来,视线清晰了许多,她望见地上那两句尚还温热的尸体,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她听见姒华言坐在西屋唤她的名字。
曾九念坚强的用衣袖抹掉眼泪,可眼睛却还是重新蓄满了泪水,她跑到西屋的炕沿上坐下来,疯了一般抓住姒华言的肩膀无力的摇晃,带着哭腔说道:
“你...你不是郎中吗?你快去看看!我杀人了!”
“你去救救看!救活...救活...救救他!”九念一边哭着,牙齿一边打着颤,咯吱咯吱,她清楚的听见了自己那来自深渊的恐惧。
姒华言也是惊魂未定的。
他倒是不怕死尸,跟着父亲行医多年,他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倒是被她的样子吓到了。
她满身是血,眼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他的心头骤然一紧,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阿九!”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曾九念像是疯了一般,颤抖着反复呢喃这一句话。
姒华言忽然将她揽在了怀里,紧紧的搂着,不停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就像是小时候做了噩梦,父亲安慰女儿那般。
“阿九,别怕,你听我说,那是恶人,你伤他有理,杀他也是无心。”
九念僵硬着身子,靠在他的身上,胸腔之间发出细小的呜咽声,像是一匹受惊的小马。
阿言缓缓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无奈腿脚不便,下不了地,他高声喊了一声“罗娘子”,那还跪在外屋的罗芙便惊吓得尖叫了一声。
这样的场面,男人都会惊慌失措,何况是胆量如猫的小女子。罗芙早就躲在东屋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她拿起了素日戴着的草编蓑帽,扣在了头上,黑纱遮住了她苍白的脸,牙齿不住的打颤。
“罗娘子。”
“你进来。”阿言把声音放得低一些,唤道。
那罗芙恨不得离那两具尸体远远的,西屋毕竟有人,不会那么恐惧,罗芙想到这里,赶紧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室内并无灯照,罗芙又戴着黑纱头罩,他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
他抱着九念,怜惜而温柔的抚顺着她的后背,对罗芙道:“我妹妹因救你而伤了人,你打算报官吗?”
罗芙看着面容冷肃的姒华言,打了个激灵,赶紧摇摇头:“我...我怎么会恩将仇报...”
“那便好。”他的眼神,仿佛在警告她,我们三个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姒华言吩咐罗芙:“你去找张被单将两人的尸首盖上,省得我妹妹见了害怕。”
罗芙也是女子,哪里敢,当即摇了摇头不动地方,为难的望着他。
姒华言眉头一挑,声音冰冷:
“你也想躺在那里么?”
罗芙身子一滞,哭丧着脸,一边抽泣一边答应着:
“我去!我这就去!”
等罗芙走了,他将她轻轻地推开,令她坐在炕沿上靠着墙,拿起她那双沾满了血浆的手细细察看。
“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九念靠在墙上默默地落泪,惊吓恐惧已经转换成了一种软弱。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施予她这般劫难。
若是时间倒退一月,她现在说不定正因下雨睡不着,坐在软榻上缠着父亲下棋...
越是这样想,眼泪就如同外头的大雨一般落了下来。然而她并不敢放声哭,而是极尽压抑的咬着嘴唇,颤抖着双肩低头落泪。
姒华言见她梨花带雨的样子,不禁抬起手,截断了她脸颊上的溪流,嘲讽道:
“真没出息,打我时那凶悍的样子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二十有红包,上月榜啦,希望大家多多撒花哦!
当医生的都是心狠的,言哥,屋子里死了俩人呢,你就这么云淡风轻么?看我们小九,多有良心!
第 15 章
【这世上有三件事是无法隐瞒的。一是贫穷,二是咳嗽,这第三便是爱慕。娘子没有跟错人,他对你,是用了情的。】
九念含泪聚焦了瞳眸,望着他。
他的眼睛似一滩晴空之下的湖水,波澜不惊,让人镇定。
姒华言这样好似哄小孩似的逗了逗她,便再也没多说什么了。九念恍惚明白了,他眼底那么对于单纯逝去的默哀,投射在她的心里是一场无言的悲壮。悲壮于她纯白善良沾染的血渍,悲壮于成长路上即将被风干的天真。
这一路上,她口口声声说要救父亲,却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被命运置于鼓掌间鄙夷嘲弄了一番,若是这样没骨气的样子,即便眨眼到了洛阳,怕也成不了事。
九念不喜欢姒华言对自己的这种可怜,她灰白的眸中又燃起了光亮,强行抻直了纤长的脖颈,用最小的啜泣声召回了眼泪。
对!她是杀了人,她是为了救人才杀人,过了今晚,她还要去救父亲!也许,到那个时候,她还要面对更多的风险与血腥。
那罗芙将尸首盖好了床单,才怯懦的走进来,见九念已然镇定了许多,不禁心生畏惧。
九念坐在炕沿上,扭过脸来静静的看着她,面色冷冰冰的,泪痕尚清晰,与她坚毅的表情毫不相符。罗芙一见她这样,赶紧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方才若不是你出手,阿芙就没命了!”罗芙一边哭着一边叩头。
“你起来吧...”九念别过头去,虽知道她也是受害者,却并不太愿意面对。
阿芙并不起来,她给九念磕完了头,膝盖转了个方向又给阿言磕,声泪俱下的说:“求恩公给指条活路!求恩公给指条活路!若是明日天亮,阿芙该如何收场!”
阿言这时说话了,正色道:“我问你,这镇上可有许多风火教的人?”
罗芙点头:“是是是,我那位相好的就是风火教的,我们镇叫金男镇,以男人为尊女人为卑,我们这里的女人无论美丑都要头戴斗笠,遮黑纱,对男人唯命是从,那风火教反对当今圣上,极其推崇男/权,正迎合了我们镇的男人心意,风火/教传入我们镇上刚一年,却迅速壮大,镇上十户有八户男子入了风火教。”
阿言的眉间露出危险的担忧,转头看向九念,九念也明白他的意思,看来,若是明日把他留在镇上的计划已然是不能够了。
罗芙见阿言面露难色,便急忙说:“郎君!娘子!要不你们带我走吧!只要带我离开这个镇子,阿芙愿意为奴为婢!”
九念一听,当即摇摇头。
她和他都是逃难之人,如何带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赶路呢?实在是太冒险了。
九念张张嘴,刚要拒绝罗芙,却被阿言的声音给打断了。
阿言低着头,复又想起她在雨中用粗绳拉着自己,双肩磨破的样子,竟然异常痛快的应允了:
“好,那就收你为婢,随我们赶路。”
...
第二天一早,恰逢金男镇有集市,九念在集市上买了一辆破马车和一匹短腿马,三人一同上了路。
这罗芙如何伺候九念自不必细提,但她胆大心细能吃苦,一路上出了不少力这倒是让九念觉得安慰。也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婢女红笺。这一路只顾着赶路,似是与世隔绝了一般,也不知道父亲到底有没有被判刑,红笺有没有被侯大哥救出。
这一日傍晚,三人到达郑州,不敢住客栈,便在城郊的一所破庙里过夜。
九念用火石生起了火,阿言的腿伤也恢复得很快,能够一瘸一拐的走动了,他正将白天抓来的一只癞蛤/蟆放入袋中,不知要干什么。
罗芙依旧带着帽子和面纱,从行李中掏出几个白面饼来,背对着九念和阿言,鬼鬼祟祟的从上衣袖里掏出一小包药面来。
这么多天,终于有机会能够下手了。
罗芙细长的眼睛眯了眯,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罗芙发现九念身上带着许多银钱,眼看着就要到洛阳了,罗芙盘算着,不如用刚买来的蒙汗药将两人放倒,再掠夺其银钱自己逃命,总比跟着进了京当个小丫鬟强!
罗芙心里合计着,便警惕的回过头去,看见两人都各忙各的,便将那白面饼拿出来,撒上些蒙汗药面,这药面粘在饼上,就好似薄面一般让人无法察觉。
下好了药,阿芙拿着两张饼走到九念面前去,一脸谦恭地笑容,道:“娘子,火生好了就吃个饼吧,走了一天也累了。”
九念接过饼,放到一边去,继续引火,对罗芙笑了笑:“你今天也够累了,赶了一天的马车,明天换我来赶车,你去车上歇着。”
罗芙道:“那可不行,我是婢女,您是娘子,我怎能让您赶车呢!您先吃个饼吧!”
九念一边生火一边道:“给阿言一个。”
罗芙笑着递给阿言一张饼,道:“娘子心疼着郎君呢,郎君也吃一个吧!”
阿言刚刚摆弄完癞蛤/蟆,看看自己修长的手掌,不禁皱眉:“多谢,我需洗了手再吃。”
九念见他摆弄那蛤/蟆已有三四天,觉得稀奇,便盘腿坐在破蒲团上,问他:
“阿言,那老癞多脏,你老是摆弄它做什么?你的腿刚刚能走路,别再弄一手癞把胳膊烂掉了。”
她说完便觉得好笑,便把阿芙拉过来和她一起坐在蒲团上,阿芙也跟着捂着嘴笑。
阿言总是一副不善言辞的样子,他默默的站起来,将那癞蛤/蟆从袋子里取出来,拇指一按那癞蛤/蟆的下颚,便从嘴里抽出一个小布袋来,那小布袋里装着一块墨膏,奇臭无比。
九念刚想拿起饼来吃,一见此景,便把饼撂下了,一点食欲也没有。
罗芙透过黑纱看了看她,心里暗暗着急。
罗芙问:“您这是做什么?”
只见阿言将那小布袋里的墨块打开,用木棍蘸取,然后走到九念的面前来,在她的脚边画了一个杯底大小的圈。
他画完,便起身放了那蛤/蟆,然后出门洗手去了。
九念也并没在意,见他出去了,便拉过阿芙的手,让她坐得离火近了些。
“阿芙,来,这里暖和。”
阿芙假意道:“娘子我不冷的,别冻着您就行。”
“还说不冷,”九念道:“你的手冰冰凉的,要不然你把头纱拿下来,烤烤火?老这么戴着,我倒现在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阿芙道:“我们镇上的女子,出嫁之前一律都要戴头纱的,不许教人看到自己的容貌,我虽离家在外,却也是乡俗难改,你就让我戴着吧!”
九念理解,道:“天下之人,虽都一个鼻子两只眼,却是习俗不一,需彼此尊重。我在家乡的时候,曾与我父亲接待过一波大食来的商人,大食的妇女,也像你一样,用头巾遮住面容。若她们把头露在外面,就是失去了‘依玛尼’,也就是她们的信仰。”
阿芙道:“娘子竟还见过大食人?”
九念有些感慨:“波斯人、新罗人、大食人,父亲自小把我当男儿培养,凡长见识的,都不能落下我。”
阿芙来了兴趣,竟也一时忘记了下药的事情:“娘子!我听说大食人的鼻子又大又高,髯毛格外浓重,而波斯人的眼睛是蓝色的,是真的吗?”
九念答:“当然是真的。”
“我的娘...蓝眼睛不就是妖精吗?多吓人...”
九念见她这般胆小,忍不住笑了:“你倒是和我的丫鬟红笺一样胆小,她第一次见到波斯人的时候,吓得盘子都拿不稳,回到房间里还哭了一鼻子。”
九念说到这里,本还笑着的,忽然鼻腔一酸,眼睛也热了。
她想红笺了,特别想。
那个胆小的乖顺的凡事都要替她着想的小丫鬟,如今是否还安好?
“娘子,你怎么哭了?”阿芙惊讶的问。
九念抹抹眼泪,吸了吸鼻子,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支簪子来,含泪盯着看。
阿芙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平日里,罗芙用的簪子要么是木头的,好一点是骨制的,可这簪子可是纯银的,顶上还包了一颗剔透的珠子,是瞄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宝贝!
九念望着那簪子,失神的说:“我有个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叫红笺,这簪子是我出门串亲戚时给她买的,现在看来也没时候能给她了,阿芙,你这些天跟着我照顾我,我也无从答谢,这个簪子,你若不嫌弃,便送与你。”
“送给我?”阿芙一怔,受宠若惊的望着她,连手都没敢伸。
“嗯,拿着。”九念把簪子往她掌心一放,脸上绽出一个诚恳的笑。
阿芙心里像是被这笑容狠狠地刺了一下。
尽管不知她的姓名,但从这些日子的接触中,罗芙可以感知,此人身上的大气和涵养必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虽漂泊在外,也没有娇惯之气,如今看来,竟能对一个婢女如此好,想必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阿芙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计划,若是用迷药对付了两个人,卷走的钱财未必能够用多久,而若是跟着她,说不定将来也有一番荣华,最坏也不过是做个婢女,照她这样出手阔绰挥金如土,阿芙也吃不了亏。
听到九念这一番话,阿芙虽谈不上感激,感动也是有的,她慢慢的接过那簪子,叹了口气,认真的看着九念道:
“实不相瞒,阿芙没见过世面,也是肤浅贪财之辈,今听娘子一番掏心窝子的话,阿芙也不多说啥了,愿为娘子舍心舍力,但求来日娘子发迹,不要抛弃阿芙!”
九念望着她的眼睛,直到读到了一些些她所期盼的忠诚,九念才稍稍放下心。
说话间,阿言洗净了手走进了破庙,无声的坐在她们两人身旁,于佛堂前烤着火。
两个女子闲谈,有说有笑的,他也插不上嘴,便拿起那张白面饼,放到了嘴边。
他尝了一小口,还没下咽,便深深地皱了一下眉,转头吐到了地上。
若是普通人闻不出曼陀罗花的气味,那是正常,毕竟曼陀罗花制作成蒙汗药后在普通人闻来是无色无味的,可姒华言自幼接触各类药材,只一闻,便知这饼上有药面的味道。
他立刻朝九念望去,只见她正和阿芙两人说笑,手里也拿着饼,刚要往嘴里送,阿芙的表情却骤然一变,然后一把夺过她的饼!
“娘子!”阿芙这才想起自己往饼上下了蒙汗药,慌张的说道:“这饼方才被我弄到了地上!我去给你换一个吧!哦!对了!还有郎君的饼也是馊的!”
她心虚之下的面红耳赤也尽收入姒华言的眼里,他警惕的看着她,抬手将饼还给了她。
望着阿芙心虚离去的背影,九念微微眯起了眼睛。
看来她想的对,这个阿芙,有一些小心机,若不以心换心,让她见识了好处,人家又凭什么为你尽心尽力?
阿言靠近她坐着,偏头在她耳边说:“饼里有蒙汗药。”
九念冷然道:“你确定是蒙汗药而非□□?”
“确定。”阿言点点头。
九念道:“她倒是有点心机,却并不狠毒,如今她把饼换了,良心发现,我们也就装作不知道罢了。”
阿言看了看她,没说话。
他们之间,也渐渐的生了一些默契。
...
阿芙重新换了两张饼,分给了九念和阿言,九念转头看看阿言,他闻了闻后张口吃了,自己也便放心的吃了。
阿芙为掩饰心虚,便尴尬的寻找话题,她冷不防的低头,便看见方才阿言用臭墨画的圈里,落满了蚊蝇。
“娘子你看!那蚊虫全都跑到圈里了!真是神了!这样我们晚上睡觉就不会被蚊子咬了!癞蛤/蟆嘴里塞墨,再画个圈,是巫术吗?”
九念也觉得神奇,便笑着对阿言玩笑道:“看来你不仅是郎中,还是个巫师。”
阿言莞尔一笑,几口便吃完了饼,双臂搭在头上,就地躺在了干草上阖目而睡。
阿芙和九念是女人家,慢悠悠的吃着饼,说着悄悄话。
阿芙悄悄地对九念说:“娘子真是好福气,这一路上,我可是见识了什么是鹣鲽情深。”
九念知道阿芙一直认为她与阿言是私奔出来的,便只笑笑不说话。
阿芙又说:“郎君真是贴心,他是看你晚上总是被蚊子叮咬,才做了这个来给你防蚊的。”
九念说:“他也是个极讲究的人,哪里是特意为了我...”
阿芙摆摆手:“他若不是为了你,为什么自己躺的地方他不画,要在你躺的地方画圈呢?”
九念低头看看,果然,那个圈正在她的脚旁,而姒华言躺在不远处,却并没有用这墨汁。
阿芙见她发愣,便轻笑,小声说:“娘子,阿芙跟过几个男人,也对男女的感情有所尝识,这世上有三件事是无法隐瞒的。一是贫穷,二是咳嗽,这第三便是爱慕。娘子没有跟错人,他对你,是用了情的。”
九念觉得这丫头的道理真是一堆一堆的,有些可笑,姒华言和她不过是逢场作戏,相依为命,哪里谈得上什么用情不用情的。
九念懒得听她的这些话,只当是逢迎之词,便戳了戳她的脑门,小声道:
“你别净瞎说,快睡吧。”
阿芙不服气的昂首,调皮的笑:“我可没瞎说,我总是能看到郎君的目光注视着娘子,可娘子一看过来的时候,他又转头去看别处了。大抵是男人的爱都比较含蓄,可郎君对娘子的爱慕之心,是逃不过阿芙的眼睛的。”
阿芙话音刚落,两人只听到一声轻咳。
“咳咳...”
阿芙和九念俱都回头望去,只见阿言已经睁开了眼,坐了起来。
九念脸一红,心里暗暗发烫,他大概是听见了吧?听见了两个女人在偷偷的议论他。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就往出走。
九念忙问:“阿言,你去哪儿?”
阿言停住,月亮的光照进庙里,他颀长的身躯变成了剪影,他没有回头,只淡淡的答:
“庙里太热,我出去透透气。”
作者有话要说:言哥是暖男,是出门必备小贴心,
动情的同学请燕过留毛,
虽然我两天一更但可是很肥的一章,求撒花求表扬,感谢受伤的蚂蚁扔的打赏。
第 16 章
【这一日,一根木簪成契阔,她带走了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他的心。】
九念、阿言、罗芙三人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在上巳日这天,赶着城门关闭前,进了洛阳城。
神都洛阳内,最高的建筑便是象征武皇权力的万象神宫,九念一抬头便远远地望见了,心中不禁有些震撼。
万象神宫又名明堂,一改以往皇宫中轴线主殿为单层建筑的传统,名堂高三层,顶层为圆顶,上立高一丈的涂金铁凤,用九龙捧之,它以天下第一的高度傲然于世,睥睨天下,象征着女皇的威仪。
后世有诗写道,“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黄居壮,安知天子尊”,阿芙却早就用最朴实的话将这意境抒发出来了:
“这真是不到天子脚下,不知道帝王家的繁华啊,这洛阳城太大太美了!娘子你看!前方搭了那么高的一个大台子,是在唱戏吗?娘子你再看那儿...”
今天是上巳节,也是女儿节,这一天,人们会用各式各样的笄将女子的发盘起,和男子加冠一样,从此以后便是成年人了。
于是今日洛阳城暂停宵禁,人们可以彻夜欢腾。那洛阳城里的坊市大开,街道两旁热闹繁荣,绸缎衣帽肆、珠宝首饰行、鞍辔店、刀枪库,应有尽有。最热闹的要数那些傍街的小吃店,大碗的面片汤、新出锅的煎饼团子,在微冷的夜里冒着热气。自武皇定都洛阳以来,怕是那长安城也没有这洛阳热闹了。
未出阁的小娘子们也上了街夜游,有的锦缎裹身,带着婢女,有的荆钗布裙,也略施粉黛。也有王公贵胄家的公子郎君出来会佳人的,足见这洛阳城中多富贵,满眼都是腰系碧玉带的青年才俊。
九念越到这洛阳,越见识这可怕的繁华,便越是不安,他的父亲此刻说不定正在牢狱之中受着皮肉之苦,这满城的繁华又怎能入了她的眼?
九念也顾不上理睬阿芙,将车马停在了不远处的告示栏前,打算看一看有没有朝廷下发的消息。
姒华言也从车上下来,走路尚还一跛一跛的,腿伤还没有完全好,两人在告示栏前瞧看。
那密密麻麻众多的告示之中,姒华言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父亲的字,原来姒仲华为了寻找儿子的下落,于昨日亲手写了八百张启示,告知天下,启示上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