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与她划清界限,九念便对他冷冷淡淡的,此刻也是低着头,毕恭毕敬的样子,回道:
“不怎么疼了。”
两人一时间也再无他话。
...
向城是个豁达的人,喜欢结交朋友,此时正与那吉云战说话。
“我叫权向城,这位是我发小,卢龄卢相国的女儿,卢画屏。这位呢,是狄光远,他的父亲便是赫赫有名的狄仁杰狄丞相。那个小不点,是我言哥收养的义子,叫团儿...”
吉云战一一认识过,复又见那亭中坐着一女子,那女子背对着他们,看不清模样,而姒华言此时正温柔的望着她。
“那位莫不是华言兄的妻子?”吉云战问向城。
向城笑了,回身对九念道:“九姑娘,你不要过来认识认识吉将军么?”
九念早已听到了吉云战的说话声,便站起来,缓缓地转过身,望着他:
“吉将军,好久不见。”
她这样一回身,仿佛隔了好几年一般...
吉云战冷不防撞进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眼,不禁一滞,他从没想到曾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她还活着。
吉云战又惊又喜,嘴角刚要绽出一丝微笑,却在看到她身旁站着的华言时,笑容冰封在了唇边。
华言走过来,站到九念身侧,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九念微笑看着吉云战,不大愿意在阿言面前提起那结亲的乌龙事件,便答曰:“我和云战是同乡,见过一次。”
吉云战见她这样讲,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冷然一笑:“那么九念现在是华言的...”
“朋友。”九念打断了他的猜测。
华言目光低垂,并没有什么表情,而吉云战嘴角的那抹冰封的笑容便陡然扩大了起来。
...
自从上次的香山行此事件之后,从吉云战身上取出的飞刀上刻着的火纹图案判断,行刺圣上的正是反武组织风火教的人所为,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风火教的一事,出入洛阳的百姓被抓起来许多人。
而与此同时,救驾有功的辅国大将军吉云战便住了进了洛阳城中最豪华的宅邸。据说宅子的瓦片是给武皇修明宫时剩下的,金银珠宝赏赐无数,前来道贺的贺礼一车一车的堆在大将军府,需要好些人来抬。
九念作为“同乡”也应邀来参加吉云战的喜宴,华言始终跟在她身侧,虽来俊臣和侯思止皆在席内,却迫于华言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颜而并没有靠近九念。
来俊臣倒不是多么惧怕姒华言,只是眼看着九念额头上还挂着伤,知道她排斥自己,便懒得去碰这个壁,想着一切等她伤好再说。
宴会上吉云战一身绯色华服,雍容华贵,分外夺目,酒过三巡,宾客渐渐稀疏,吉云战、姒华言、九念、团儿四人一同来到了湖心的一座亭子里,团儿非要看牡丹花,九念便带着他下了亭子。
九念一走,华言便远远地看着她和团儿。
吉云战笑他:“怎么,这不是还在视线里吗?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还怕谁把她抢走了不成?”
华言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足足盯着九念和团儿看了好半天了,听吉云战这样一说,自觉惭愧,便低头笑笑:“将军府太大,阿九和团儿不常出门,我怕他们走丢了。”
吉云战莞尔一笑:“放心吧,在我府上,不会让她丢的。”
吉云战说着,从腰间的牛皮袋子里取出一支匕首来,借着亭中灯火辉煌,眯起眼睛看着那匕首上刻着的小字。
“一抔黄土,武媚易主
两壶毒鸩,六尺之孤
三河北尽,七彩翚翟
四方来士,扒皮妖狐”
这是风火教教义,是一首反诗,写得叫人心惊。
这是那日从他背上取出的飞刀,若不是他替皇上挡了这一刀,如今这飞刀上刻着的风火教教义,便已经实现了。
吉云战望着这匕首道:“如今圣上杯弓蛇影,下令严查洛阳境内出入的人,却不知这风火教早已渗透入城中,城内的一家酒楼,一间书肆,都有可能是风火教的聚集地。”
华言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九念和团儿玩耍的身影上,淡淡的答:“风火教有几千教众,圣上也不是第一次下令彻查,可每次查来查去,都会断了线索。”
吉云战道:“那是因为朝廷里有内鬼,而且不止一个。若是百姓为风火教卖命尚不足惧,就怕有朝臣也是这其中一员,那便对圣上是大威胁。如今皇上命我查风火教,我新官上任,竟不知从何入手。”
华言道:“我希望云战兄能够公正严明,切勿伤害无辜百姓。”
吉云战笑了笑,没说话,忽然话锋一转,也看向了正在陪团儿玩耍的九念。
“我听向城说,九念前阵子受伤,是来俊臣将她送到你府上求医的?”
华言听出了吉云战话中的异样,便挑了挑眉,望着他。
“的确是来俊臣送她来我府上,不过我猜测是阿九为救父亲在来俊臣那里受了委屈,不肯就范才受的伤。”
吉云战笑笑:“华言兄不必这样敏感,我又没说九念是风火教的人...”
见华言的脸色冷了下来,吉云战又笑着说:“这事情是我昨日听我父亲报给我的,说是南宫县丞崔敬家里搜出了风火令,崔敬加入风火教之事证据确凿,而我与九念是同乡,我可听说,这崔敬与曾泓交往甚密,而九念,便是崔敬的干女儿。”
姒华言闻听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容忽然有了一丝恐惧,却被他的气魄很好的掩饰住了,姒华言冷冷的望着面前的这个心沉四海的辅国大将军,沉声警告他:
“云战兄,九念绝无可能与风火教有关系,若你再说半句,我姒华言与你恩断义绝!”
吉云战浑身一滞,竟没想到他会这样迫切的维护曾九念,遂轻笑着拉了拉他的袖子,永远是一副不动气的样子,道:“华言兄是我的救命恩人,云战怎么能忍心与你恩断义绝,我不说,不说便是了。”
第31章
【华言拧了拧眉头,像是在给她瞧病一样认真,语气是少有的轻佻,道:“我从不知道,你竟也有这样刻薄的时候...”
一晃在药王府养病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尽管这府里安全,不会被外界所烦扰,可是九念心里到底是惦念着父亲,那日她受辱撞柱,当时是怨恨父亲,可事后冷静想想,父亲必定被她吓坏了,也定然很愧疚。
于是九念便写了一封问候的信件,让阿芙送到来俊臣府上去,看看父亲还好不好。
当天阿芙便把回信拿回来了,父亲的字迹九念认得,信上说他被来俊臣安排在来府暂住,让九念放心,也不再提让她认来俊臣做义父的事了。
父女之间又哪会记仇呢,九念便将自己在华言这里被照顾周全的事情写到了信上,叫父亲放心。而阿芙变成了她的信使,经常往来府跑。
按照九念的打算,是准备带着父亲回冀州的,虽然曾家现在没落了,但他们可以去南宫县投靠义父崔敬和妹妹崔仙芝,毕竟总在华言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日,九念趁华言没有为百姓坐诊,独自去找他,华言鲜少出门应筹,要么开诊,要么便是呆在药房里。
九念行至药房处,只见那药房的大门敞开着,从门内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闻声探头去看,那女子的背影正是卢画屏。
卢画屏乃是卢龄的女儿,那日向城将她介绍给吉云战的时候,九念听了一耳朵。那卢龄阴险狡诈,曾诬陷过她爹爹,九念不能不恨,且这卢画屏刁蛮任性,并没有给九念留下什么好印象。
九念站在门口,正欲进门,一台头便看见那卢画屏倚在了华言的怀里。
华言的药柜前摆着一张檀木桌子,桌上放着一支精致的玉盒,那盒子敞开着,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而此刻卢画屏正半倚在他的身上,华言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这样的画面映入眼帘,让九念的心狠狠地一缩,一股妒火烧上肺腑,她停住了脚步,立在门口,动也不会动了。
然而那药房很大,华言光顾着揽着卢画屏,并没有看见九念的到来。
“卢姑娘...你怎么了?”华言的声音依旧淡淡地,扶了扶她瘫软的身子,然而这卢画屏却像是一滩迷醉的烂泥一般,不停地往他身上靠去。
卢画屏恹恹的扶着额头,脸颊靠在姒华言那充满淡淡药香的胸膛,目光迷离,声音沙哑,道:“言哥哥...这玉红草...怎么闻一下...就这么醉人呢...”
九念乍一看他抱着这卢画屏,还以为两个人在谈情说爱,可再一仔细看,便不难看出是这卢画屏一味的往华言身上靠,还说什么玉红草。
九念的嘴角泛起一抹嘲笑,后来再看看华言手足无措的样子,竟觉得格外好笑了。
她收了收笑,以手抵拳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了姒华言那里,姒华言抬头一看,竟是九念立在门口,正面无表情望着他们。
华言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蹭啊蹭的卢画屏,赶紧站直身子,条件反射的将她一推,没想到力气用大了,那卢画屏便被推到了桌子边上,险些打翻了玉盒。
九念故意摆出一副非礼勿视的尴尬表情,看着华言,道:“我是有事要找你呢,现在看来好像不大方便,不如我先走...”
那卢画屏险些栽了跟头,揉了揉磕痛的手肘,看清来人后,那双灵动的眼睛立刻泛起了怒意!
哼!知道不方便还进来!还咳嗽!还故意这么说!假惺惺的!
华言见她扭头就要走,立刻唤住了她,语气中有些急迫:“阿九!”
九念停住,回过头来。
华言顿了顿,正色道:“画屏送了我一株玉红草,你要不要来看看?”
九念见他正殷切的望着自己,便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她自从进了洛阳,便始终处在寄人篱下的境遇,鲜少穿好看的衣裳,今日也是一样,只穿了一身庶人女子朴素的青衣,虽是绫罗布料,颜色却是低调安分。
而卢画屏,则是短襦袒胸,半臂飘幔,恨不得把七彩的颜色全部穿到身上,恨不得将胸前那对丰满挤上脖子。
九念走到卢画屏身边,低头望了望那玉盒之中的珍奇,不过是一株长得像车前草一般的干草,并没什么稀奇。
卢画屏一见九念查看,手一抬便将那玉盒给扣上了。
卢画屏抬起下巴望着她,道:“九姑娘还是不要看了,这玉红草吃一棵要醉上三百年,我刚才只是闻了一闻,便有些站不住了。”
“是么?”九念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望着那玉盒,道:“玉红草出自《尸子》,乃是传说中的异草,而《尸子》却是杂家之作,除先秦,后世不知加了多少旁门左道进去,旁门左道卢姑娘也信?我听闻有邪士以曼陀罗浸泡干草,冒充玉红草,确实有迷醉功效,但也不至于闻一下就醉了。”
卢画屏杏眼圆瞪刚要反驳,华言便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华言也是没想到卢画屏竟会借着玉红草的名义往他怀里钻,便站在九念这边,道:“卢姑娘,你找我来鉴定,我明确告诉你,这玉红草确是曼陀罗的气味,怕是你被江湖术士给骗了。”
卢画屏见自己方才在华言身上的迷醉之态被拆穿,一时间又羞又窘,无地自容:“既然是假的,这破东西不如摔了!”
说着便将那玉盒扬起,准备摔到地上去,却被九念握住了手腕!
“你拦着我做什么!”
九念道:“我听闻来俊臣喜欢贪得无厌,偏喜欢这世间珍奇之物,你不如拿些这样的东西送给他,好让你那尚在狱中的父亲少受些苦。”
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卢龄等重臣前阵子被来俊臣诬陷下狱,轰动了整个洛阳城,而如今卢龄尚在狱中,卢画屏作为卢龄的女儿,竟然还有心整日出来玩乐,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
卢画屏被九念这样一说,更加无地自容,脸上一阵青红,当即搂着玉盒甩袖而去!
卢画屏负气而走,药房里就只剩九念和华言两个人,华言忽然抱起肩膀,不动声色的望着她,微微眯起眼睛。
方才对卢画屏勾引阿言的举动,九念是动了气的,若不是她来救场,面对那卢画屏的纠缠,这个木头阿言还不知道怎么对付好呢!
九念尚在气中,被他那双好看的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眨了眨大眼睛,瞥了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
华言拧了拧眉头,像是在给她瞧病一样认真,语气是少有的轻佻,道:“我从不知道,你竟也有这样刻薄的时候...”
九念本不是刻薄之人,但当她看到卢画屏扑在华言怀里蹭啊蹭的时候,简直气坏了,这姑娘难道不知道“矜持”和“廉耻”两个词怎么写吗?用这样低级的小心机来当痴姑,不损她两句,九念今夜会连觉都睡不着。
九念并不看他,轻飘飘的埋怨道:“亏你还是个神医,连玉红草这么扯的药你都信...”
华言平直的唇角缓缓上扬...
九念正要告知她自己要带着父亲回冀州的事,可还没等开口,便有一个苍头急匆匆的跑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出事了出事了!”
...
九念和华言闻讯赶到的时候,向城正赤膊坐在正堂里,华言的几个徒弟正在为他包扎伤口。
“嘶——”向城俊秀的五官拧作一团,偏头望着自己肩上那正在流血的伤口,偶尔发出一阵吃痛的闷哼。
向城生得好看,皱眉便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只是九念听了缘由后,便不觉得他可怜了。
“团儿,你二叔怎么回事?”华言问。
团儿现在本就是在学习说话的年纪,这样一惊吓,又支支吾吾的说不明白了:“二叔...射箭...我...”
向城见他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一着急,便对九念说:“九姑娘!你快去追阿芙!你告诉她,我不会把她送到官府的!”
九念疑惑道:“关阿芙什么事?什么送官?”
华言听见团儿说射箭,便知道必定是射箭时发生的事,便叫来一个一直伺候的仆人来到近前,问道:“你说,怎么回事?”
那仆人走上来,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权向城对团儿一直是视如己出,特地为团儿制作了一套小弓箭,几乎是每天都会带着团儿去学射箭,团儿又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也颇有骑射的天赋,一段时间下来,也是学得有模有样。
今日正午,两人刚从靶场回来,一进药王府,便见到阿芙给九念送信回来,向城嘴贫,凑上去逗她。
“你天天往来俊臣府上跑,不会是那酷吏的奸细吧?”
阿芙懒得理他:“我是给我家娘子送信的,什么奸细!”
向城俯下去学团儿的样子看她的黑纱下面,阿芙走一步,他便也走一步。
向城道:“你说你不是奸细,那你给我看看你的脸。”
阿芙捂住面纱,不理他,越过他的身子走远了。
团儿今日在靶场头一次射中红心,便背着小弓箭上前拉了拉向城的袖子,道:“二叔,你说我现在是不是个神箭手了?”
向城望着阿芙的背影,唇角斜斜的勾了起来,拿起团儿的那把小弓箭,拍了拍他的脑袋,道:
“二叔今天就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神箭手...”
...
第32章
【“你来吧,对她,我可真下不了手。”】
华言听到这里,俊眉一拧,质问道:“你居然用团儿的箭射下了阿芙的面纱?”
向城低头不语,神色有些幽怨,仿佛还在细细回味着什么,薄薄的嘴角泛起浓浓的笑意。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问了。
阿芙曾说过,她自小成长在金男镇,那金男镇之所以取名为“金男”,便是重男轻女极其严重的,所以镇上每个女子都要带着面纱出门,而她的面容,也只能给心爱的男子看见,否则便会招来厄运。
所谓十里不同俗,尽管外人觉得荒谬可笑,但那毕竟是阿芙从小就守着的规矩,这样生生被人侵犯,必然会觉得是奇耻大辱。
所以那支箭插上她的帽子落在了地上的时候,阿芙的黑发在风中飞舞,她猛地一回头,惊滞的双目冷不防的撞进了他的眼中,向城望着她的眼睛,竟缓缓的松开了弓箭,愣在了原地。
最后当阿芙怒气冲冲地将那箭头扎进他的肩膀时,向城才猛地清醒过来,而阿芙望着他肩膀上的血,头上立刻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她没想到向城傻呆呆的居然没有躲...
阿芙怕了,她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
她眼见着向城肩上的血如同黑色的牡丹花一般盛放在他尊贵的紫衣上,耳听见仆人们慌张的跑过来,阿芙望着向城的眼睛,向后退了一步,扭头便逃!
“喂!”向城想伸手拉她,却扯到了肩上的伤口。
...
“吁——”门外的院子里响起一阵马的嘶鸣,众人回头向外望去,这才发现,九念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门,此刻正骑在一匹骏马之上,而那匹骏马正是向城的至宝,汗血宝马。
向城不顾身上的伤,立刻夺门而出,诧异的看着她。
她居然...她居然能够驾驭他的马?
要知道这马性情极其刚烈,除了他意外的任何人都不能驾驭!
而她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坐在马背上,还把它骑到了姒家的院子中潇洒行走!
九念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礼仪了,缰绳一拽,对向城道:“向城!祸是你闯的!借你的宝马一用!我去把阿芙追回来!”
她虽是她的丫鬟,也是她的姐妹,九念怎么能让她受了委屈自己跑掉呢?
说罢!她如一阵疾风一般驰骋而去!
哒哒哒...
马蹄声渐行渐远,华言望着九念消失的背影,轻轻一笑,转回身来走到向城身边,坐下。
华言接过徒弟手里的草药,以木匙轻轻的往他的伤口上涂,突然手重了一重,疼得向城呲牙咧嘴的。
“嘶——你轻点啊!”向城俊俏的五官拧做了一团。
华言冷笑,手上的动作轻了一些,虽然心疼弟弟,却还是忍不住嘲讽他两句:“怎么?做神箭手的滋味如何?”
向城痛苦的表情一转,忽然换成了一脸的痴迷,嘴角总是忍不住扬起,道:
“…值了!”
...
傍晚,太阳已经坠落西山,可九念和阿芙还是没有回来。
华言在厅堂里踱步,团儿坐在榻子上把玩着自己的小弓箭,而向城肩膀上绑着绷带,也是一脸的焦急。
团儿摆弄着弓箭,道:“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团儿饿了…”
“去给团儿弄些饭菜过来。”华言吩咐道。
下人问:“您不吃点吗?”
华言摆摆手:“吃不下。”
不多时,华言派去寻找九念的家仆门回来了,足足有十几个人,皆没有寻到九念的下落,唯有一个仆人询问百姓,有人看到她往东去了。
没多时,向城的那匹汗血宝马跑回来了,被仆人牵了进来,然而马上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向城望着哥哥着急的神色,心里也像长了草一般,转念一想,忽然站了起来!
“哥,有人看到她去了东边,不会是被来俊臣抓走了吧!”
虽然九念从不肯说和来俊臣是什么关系,但不难看出,来俊臣始终是盯着九念的,而他又是出了名的喜爱强抢民女,若是九念落到了他的手里,也并不稀奇。
姒华言不说话,望着院子里拴着的那匹汗血宝马,平日里和颜悦色的双眸此刻如千年冰封,他面色如沉,气息也并不安稳,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是十分焦灼的。
向城待不住了,拳头一握,咬牙切齿的说:“我去来俊臣府上要人!”
“站住!”姒华言喝住了他的冲动!
权家本已是那酷吏的眼中钉,华言如何看着年少气盛的他去往枪口上撞?
“阿九不在他那里。“华言道。
“不在他那里在谁那里?那个老色鬼明明就是盯上了九姑娘!”
华言指了指那匹汗血宝马,道:“若是真的碰上了来俊臣,你这马还能回得来?”
向城一想,也对,那来俊臣曾因觊觎他的汗血宝马而诬陷过向城的父亲,若是九念真的碰上了来俊臣,这马儿怕是也会不见。
“哥,那怎么办?九姑娘知书达理,就算是没找到阿芙也不会这么晚不归,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华言沉了沉声,眼中皆是悔意,后悔竟没有看住她,沉思良久,华言道:
“若宵禁还未归,就搜遍全城。”
...
“呃…”
阴暗潮湿的地下刑室里,一盆炭火烧得正旺,木炭闪烁着清幽的光,火苗偶尔跳跃,发出细小的,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
九念已经苏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双手撑开,被绑在刑架上动弹不得。她的双眼被蒙着黑色的布条,什么也看不见,用力的动了动面部,才能隐约看见那鼻翼处有个小小缝隙,缝隙下可以看见她的脚旁放着一盆烧红的炭火。
她丝毫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更不知如何来到这里,只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
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黑暗,捆绑,空气中皆是发霉的味道。
她心里的恐惧已经达到了极点,然而那炭火细弱的爆破声,却叫她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现在怕也没有用,她要回想一下,自己是被什么人弄到了这里。
她记得她冲动之下骑着向城的马去追阿芙,出了药王府她问过了府门口的守卫,说是阿芙朝东边走了,于是她快马加鞭的也像城东走,刚走到拐弯处,她便被一伙穿着官军制服的人拦住了。
一共两个人,带着刀,说是今日严查城内可疑之人,抓捕风火教教徒,让九念下马配合检查。
她许久不出门,不知外头的情况,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冲动的跑出来,可是官府的人发令,她无法不从,只好下了马,没想到脚刚一落地,后脑就中了一闷棍!
她眼前一黑,醒来的时候便被绑在了这里。
…
她镇定了一下,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这地方似乎很潮湿,棚顶不停地向下滴着水,而那每一滴水珠落到地上,都会发出空旷的回音,证明这里很大。
那么她便并不是被什么街头拐子采花大盗给绑了,绑架她的人,定有做出这么大牢狱的资本。
“吱嘎——”一声艰涩的铁门响动打断了她的思绪,随后便有约莫四五个人的脚步声传来。
九念顿时心惊肉跳,可理智却不断地告诫她冷静,她把头一低,装作昏迷不醒。
原本看守她的奴仆方才打了个盹,一见有人进来,立刻跳得老高,鞠躬哈腰的迎道:“主人!”
“还没醒啊?这小娘子这么不经打?”说话的男人,声音倒并没什么特别,只不过他说话那股子阴沉傲慢的强调,倒叫九念觉得仿佛在哪儿听过。
“回主人,还没醒呢!”奴仆道。
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只说了一句,便让九念浑身一颤,因为那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吉云战!
“谁让你们这么绑的,多不雅观?给我放下来!”
“是!”
九念感觉到几个人围着她开始解绳子。
吉云战…为什么吉云战也在这里!
难道他是来救他的?
然而吉云战的下一句话,却让九念觉得自己愚蠢,从头到脚发凉发寒。
吉云战说:“绑到铁床上去吧,你别碰,我亲自来。”
她知道这么多人,自己逃也没用,只好装作昏迷,绳子一解便瘫软到了地上。
有人走过来,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像是抱着宝贝一样,轻轻的搁在了一张坚硬的铁床上。
那人将她放好,又站在她的身旁停了停,便回到了原处。
另一个被唤作主人的男人再次开口,道:“你看看这烙铁上的图案,是不是和你抓住的那两个自杀的风火教刺客背上的一模一样?”
吉云战接过他手中的烙铁,左看看,右看看,狭长的眸子里写满了认真与钻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