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伸手闪电般捉住阮映雪右手腕,轻轻一扣即放开。
她愕然,还不等反应过来,凤莲城便兀自坐下,一双凤眼牢牢盯着阮映雪轻声问道:“你莫不是记起了什么?”
阮映雪冷笑道:“我自醒来便在你凤公子的眼皮子底下,我若是记起了什么,还会留在你府中么?”
凤莲城心中一悦,松了口气,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来倒是我窥测人心,显得叵测了。”
说着,将适才抛在桌面的书放至她面前,温声道:“听流光童儿说,你精通毒理,这卷毒经是我祖上传下,你若有兴趣,闲暇时可以读读,权作打发时间。”
阮映雪大惊,怎会有人将自己祖传密卷给别人看的?她迟疑着,抬头看看凤莲城,却见他虽是带着笑,神情却是极为认真。
“怎么,怕我凤家毒经比不上你所学?”凤莲城自食盒中拈了块芝麻桂花酥送入口,挑眉笑道,“你何不自己翻开看一看?”
阮映雪盯着他许久,心中疑云大起。
这凤莲城面如冠玉、鼻若胆悬、凤目微挑,正是丰神俊秀之姿,若说他少年英雄,却又隐隐露出一点邪气,果真深藏不露之人!
凤莲城取了桌上的丝绢将手上沾上的糕点屑拭去,见她不言不语只管盯着自己看,便伸手将书取过,惋惜道:“唉,如这般旷世奇经,竟入不了姑娘的眼,可叹可惜啊!”
说着起身作势要走。
阮映雪心念陡转,霍地长身而起,劈手夺过书卷,冷笑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能称得上旷世一说!”
凤莲城见激将得逞,大笑数声转身便走出门去。
阮映雪也不管他,径自坐下翻开那卷书细细的看。
这一看却是心中一阵狂喜,皇甫月盈留下给她的那本毒经只是她年轻时写下的一些毒理毒术,年长后精进之时便再也不曾往书上记录,因此阮映雪看得便也只是这一小部分,虽也算是高手之流,比起她母亲毒芍药,她却是尚不及三分。
凤莲城扔下的这部书卷,大篇幅记载了各种难得一见的毒草奇药的使用以及解毒之法,详尽细实,远远超过她的所知。
她心中大喜,略略翻过一遍,发现多数皆是较难理解的药理,正为难间,蓦地想起流光那句话:“公子专于岐黄之术……不相上下……”
哈,若是不懂,问凤莲城便是!
她心中愉快,一扫之前的抑郁,此时才记起,今日找凤莲城却是打算让他看下头疼之症的。
抬头看去,凤莲城早已不在屋内,她自嘲地笑笑,心中对凤莲城倒是添了几分好感,且对之前自己恶意揣度凤莲城忽觉十分的歉疚起来。

第六十五章 疑生荒芜处

多日过去,凤莲城一直不曾踏入过这园子,连流光也不曾露过脸,阮映雪乐得清净,整日抱着那本毒经研读。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脑后的疼痛逐渐减轻了,甚至有时一日之内只会发作一、两次,她发觉若是靠着床褥闻着那蓝昙花的香气,疼痛便会迅速减缓。于是,她便日日窝在床上,与药理毒理为伴。
婉苏仍旧三餐送至房中,见她专心致志埋头书中,也不去打扰,每天一早便磨好磨准备好纸笔在桌上,收拾妥当悄悄掩门离去。
阮映雪醉心其中,正看着,却忽然发现书页间夹了些微的纸屑,她大疑,扒开书脊去看,却也不曾发现什么。若说是被生生撕去一页,纵观前后内容,衔接甚是流畅,撕页一说不足为证;但这分明是与书页一般纸质的碎屑,却又是从何而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日,忽觉可笑,这内容又不见缺失,何必纠结这一点莫名的纸屑?于是便放宽了心继续往下翻。
四周寂静,忽地“嘎吱”一声,门被轻推开,婉苏端了汤药进来,一见她蜷在床角,嘻嘻笑道:“小姐,你总这么躺在床上也不是办法,快喝了这大补的汤药养好身体,等公子回来才好开始替你诊治不是?”
她斜一眼那药盅,冷笑一声道:“凤莲城能有什么好药给我喝?”
这话倒不是她故意诽谤,只因为前几日婉苏端来的并非所谓大补汤药,她隔了一丈远的距离轻轻一嗅,便察觉那汤药内都是些极为陌生的药材,叫她怎敢喝下肚?
婉苏一怔,笑容不减,直接将碗端了捧至她身前:“小姐是流光少爷的姐姐,公子又怎会加害小姐?”
她哼一声,虽是不认同,却忽然发觉今日这药盅内的药已是换过了的,货真价实的补药。
“凤莲城回来了?”她接过那药盅,略一细闻,捏了鼻子一口灌下,忙不迭地伸手自桌上果盘中抓了颗糖渍杨梅扔进口中。
婉苏眼神晶亮,拍手笑道:“小姐神算,公子半个时辰前刚回府。”
阮映雪弓腰缩回床上,哼哼冷笑几声:“他不回来你也不会换了汤药不是?”
以往每日的汤药她都是当着婉苏的面往窗外泼的,今日她喝了药,原本婉苏是十分高兴的,只是她这句话一出口,婉苏眼圈猛地红了,默默收拾了药盅便要向外走。
阮映雪暗叫声糟糕,连忙跳下床捉住婉苏的衣袖陪笑道:“婉苏姑娘,我不是说你不好,我只是……唉……”
她越解释越解释不清,却也不能将她对凤莲城的怀疑说出口,于是张口结舌,只顾拉扯着婉苏的衣袖叹息不止。
婉苏扑哧一声笑开:“好了好了,婉苏知道了,小姐还是回床上躺着吧。”
说着,轻轻推开阮映雪的手,朝她笑了笑,转身向外走去。
阮映雪松一口气,仍旧是窝回床角抱着那毒经细看。
脚步声又起,是婉苏急急走回来掩门,她望了望窝在床上的阮映雪,迟疑半晌,微微笑道:“小姐你最近笑得多了,还是这样好。”
语毕,掩了门离去。
阮映雪倚着床,听着婉苏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空旷的回廊,心生怅然。
她离家多日,对那冷淡的家早已不存期待,不曾想遇见幼时便对自己极好的小弟慕秋,温情一点一滴渗入四肢百骸,便是失了忆她也忽然看开。
再者由于这凤府除了仆妇再无别的年轻女子,婉苏待她如主,她虽是冷淡依旧,心中却是渐生感激。午夜梦回之时,她时时想起婉苏笑语盈盈替她束发、倒茶的模样,每每不由自主便骤生不愿离去的念头。
可惜,她终究还是要离开这的。
她重重叹息,静默许久,忽觉倦意凶猛,便将书阖了,倒向床铺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暮时,天光已见昏暗,隐约听得婉苏在门外小声与人说话。
阮映雪翻身下床,稍稍舒展了手脚,好奇地问道:“谁在门外?”
婉苏忙推开门笑道:“公子说要来看看小姐,见小姐还睡着,就在门外等了会。”
说着,凤莲城绕过站在门旁的婉苏,笑着缓缓走进来。
今天的凤莲城换下了那红衣,着一件月白内衫,外面随意披了鸦青色长袍,显得清爽利落,眉宇间那一丝邪气也隐去不见。
阮映雪淡淡瞥他一眼道:“凤公子多日不见,何不坐下,叙叙旧,也好清算一回旧账。”
话音未落,婉苏脸色微变,见阮映雪眼神犀利,生怕战火烧及己身,忙急中生智笑道:“那婉苏先下去准备茶水点心,公子与小姐慢慢聊。”
说完急急施礼退下。
凤莲城倒是不慌不忙,走至桌旁坐下,笑吟吟地开口:“阮姑娘,我来看看你最近几日可有好些。”
“好倒是好些,我却想向凤公子讨教一件事情。”她索性也坐下,一双明亮的眼盯住凤莲城的笑脸,开门见山道:“你那几日交给婉苏熬给我喝的究竟是什么药?”
不等凤莲城答话,她嘿嘿冷笑一声道:“你欺我药理生疏么,一般的大补药材我还是分得清辨得明的。”
凤莲城哈哈大笑,正色道:“我便是知道你不敢喝先前那药,我与流光在外六日,你日日都将我吩咐婉苏熬的药浇灌了窗外的花草是么?”
阮映雪一怔:“你如何知道?莫不是婉苏告诉你的?”
凤莲城摇头:“你以为只你嗅觉超群?我凤莲城自负天下毒术第一,这鼻子么,也是世上少有的灵敏。”
阮映雪默然,凤莲城并非夸张,他长叹一声,望着窗外笑道:“药虽已渗入泥土,我却在刚进这园子便闻到了。”
“阮姑娘啊阮姑娘,你可是浪费了我一片心意啊。”他叹息数声,面色竟是透着异样欢喜,不见丝毫颓丧。
阮映雪心中恼火,淡淡道:“心意?那药中都是些我从未见过的草药,我虽是药理浅薄,却也知道疑之不可用。”
凤莲城望着她,眉眼含笑:“那也罢,你既是不信那药,我便换了今日的药方与婉苏,你喝几日补补身体,改日我来替你散去脑后的淤血。”
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转身取了那卷凤莲城给她看的毒经,清咳一声道:“这其中有诸多疑难之处我没能完全明白,既然你今天过来,那我便顺道请教请教。”
阮映雪原就是爽快的个性,虽然并不知凤莲城底细,但见他无甚恶意,且又是精通药理毒理之人,一时见猎心喜,便暂时抛开对他的怀疑,将自己多日来研读那毒经之时遇到的不解之处一一道出。
凤莲城也不藏私,她问他便答,但凡阮映雪拣出来问的疑难之处,他无一不是详实仔细地作答。
这般详尽细致的解答如醍醐灌顶,阮映雪顿觉七窍渐通,原先一直盘桓脑中的诸多疑问如迷雾散开般,逐渐连贯起来。
如此这般,每日暮时凤莲城便准时来听风阁与她解疑,只要是他在府中,便会吩咐婉苏也准备他的晚饭,两人问答完索性同桌吃了饭,他才离开。
有时凤莲城出门办事,一去两三日天,流光也会跟去,阮映雪毫不在意,在听风阁坐得累了便遛到外边其他园子里转转,下人们早已知道她是流光的姐姐,倒是极为尊敬她。
偶尔她逛到观云居时会恰巧遇上晚归的流光,拦住了随意问一句:“最近你主仆二人在忙些什么?”流光便会支支吾吾半天。
次数多了她便也不再问了。
大半个月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凤莲城开的那帖药见了效还是怎的,她时不时骤发的疼痛逐渐减轻直至消失,她闲暇时将那卷毒经看得差不多,整个凤府也几乎走遍,除了府内东北角那个不知名的小院落她不曾进去过,其他各处她都转了个遍。
听熟悉的下人偷偷告诉她说,那院落曾经闹过鬼,吓傻了原先这府里的一干下人,于是凤莲城便索性将府中所有下人仆妇都换了,因此上这府中现有的下人都不不知晓那院落曾经是谁居住的,又叫什么名字。
那下人说完,面色苍白地连连叮嘱她千万不能告诉他人是他透露的消息。临走,惊惶地叹息了许久。
她心中好奇心起,趁着凤莲城不在府中,慢慢遛至东北角,却见那院落的月洞门安了铁栅落了锁,从铁栅往里瞅,却见园中满地落叶、杂草丛生,一个好好的院子竟然荒芜至此,与府中其他各院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她抬头目测那月洞门的高度,心中有了打算。
轻功许久不用,她试着提了提气,一切如常,失了半年记忆,功夫却没忘记,这倒是一件幸事。
天色渐晚,下人们此时都聚在观云居打扫收拾,准备迎接凤莲城回府,她想趁了这机会飞身摸进去瞅瞅,看究竟这园子有何玄机密事,为何人人讳莫如深不敢提及?
她捉了袖子绾起,正要提气翻身上墙,身后蓦地想起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人未至声先至:“小姐,你怎么遛到这里来了?”
阮映雪皱眉道:“不是跟你说过不必称呼我小姐么?叫我映雪便是了。”
她三番两次和婉苏提过这事,却总也不见婉苏记得。她在阮家从未被当作宝贝的三小姐对待过,现在在这凤府,却俨然是个人人敬重的小姐,真是滑稽。

第六十六章 人迹现荒园

婉苏望了望她身后的园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神色匆忙道:“公子与流光公子现下在听风阁等候小姐一起用饭呢,小姐快随我回去罢。”
阮映雪听得两人都在,心中称奇,嘻嘻笑道:“哟,今天我面子可是不小,也罢,难得流光也在,我随你回去就是。”
说着,悄悄瞥一眼那月洞门,将刚绾起的衣袖放下,朝婉苏眨眨眼道:“咦,怎的还不走?”
婉苏收回望向那凋敝园子的视线,见她心情不错,稍稍宽了心。
两人匆匆回了听风阁,一脚刚踏入门内,便见凤莲城一手支颔,一手握了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纸扇,轻轻扇着,一派附庸风雅之姿。
流光在他身后恭敬站着,一见她走入门内,清秀的脸上骤然扬起笑意。
阮映雪多日没见凤莲城,不由嘴皮子痒,朝着流光笑了笑后脸色一沉,哼一声道:“偏要附庸风雅扮文人,画虎不成反类犬哪。”
凤莲城也不生气,笑着将手中纸扇一合,顺手抛给她:“可惜啊,这并非我凤莲城之物,只是取来物归原主罢了。”
她一怔,将扇子轻轻展开,顿时大吃一惊。
这纸扇,明明是她娘房中之物,她离家之时也不曾想起带着,为何会在凤莲城手中?
她狐疑地望着凤莲城,却见他淡淡一笑,也不言语,站起身便往外走。
“等等。”阮映雪忙伸手捉住他宽大的衣袖,“这扇子怎会在你手中?”
凤莲城轻轻甩开她:“流光会向你解释,这家务事我就不参与了。”说罢,微微叹息一声,竟惆怅万分地走了出去。
阮映雪心中惊讶,不曾想过凤莲城也会有这怅然的神情。
虽是惊讶,另一件事却是更令她惊疑,便是这扇子为何会出现在此?
婉苏看到三人脸色不寻常,早放下了饭菜退了出去,只留她姐弟二人在房中。
流光仍旧是站着,却有些无措,眼神慌乱,不自然地四处张望,遛向房内每一处,偏就是不敢看她。
“慕秋,你来说。”阮映雪低头把玩着纸扇,沉住气静静说道。
流光嚅嗫了半晌,终于转过脸正对着阮映雪大声道:“爹爹让我将这扇子带来与你,问你可愿回家?”
阮映雪心中一凛,十多年孤单的光阴瞬间闪过脑际,她不由抬起头冷笑一声:“回家?哪里会是我家?”
流光被她炯然愤然的目光一看,顿时矮了声气:“这次与公子外出途径平江府,便顺道回了趟家。”
他顿了顿,见她目光中愤然不减,声音又低下几分:“爹爹听说我遇见了你,便让我带话给你,问你……唉……”
阮映雪心中蓦然火起,冷冷道:“不必了,他若是怕我在外坏了他阮家的名声,我换了姓氏便是,这阮家儿女也不是什么高贵的身份。”
流光急了,搬了一旁的方凳在她跟前坐下好言相劝道:“小姐姐莫要生气,爹爹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在外风吹日晒……”
“我倒是情愿在外飘荡,自由舒畅,总比在那阮家大院整日里对着冰山一般的姨娘们好。”她冷冷地移开眼,将扇子握紧在手中。
流光脸色一变,冰山一般的姨娘,却也是包括了他的娘。
阮映雪见他止口不语,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倒是也冲了他。她心中气闷,拉不下脸道歉,低头沉默。
半晌,流光先缓了神色,叹了口气道:“爹爹在你出门后便飞鸽传书各地的阮家商铺,吩咐大家沿途多注意你的行踪,直到到了五国城附近才断了消息。”
“那段时日,爹爹整日在家长吁短叹,悔不该放你离家。”
阮映雪不语,心中却是如同投下了一块巨石,一阵阵激开涟漪,令她震惊不已。
那个严厉漠然、从不对她笑的爹爹,却也会悔不当初么?
她心中冷笑,却又听得流光说道:“他原以为凭你身上带的那少许银两,走不出多远,结果你却能走到了这五国城附近。”
“哼,我身上钱财的确不多,可却还有一块玉玦可以变卖了……”脱口而出的话未完,她猛地愣住。
那枚玉玦!
她脸色刷白,伸手一摸腰间,空空如也!直到此刻才想起她自从醒来,身上根本就没能找出东西,那玉玦收在绣囊中,被放在皮囊的最底下,皮囊不在,玉玦定是也不知去向了。
流光毕竟还是少年,见她脸色大变,不言不语只是盯着双手看,只道她是心中纷乱,不由叹了口气,倒也不再说什么,只摇摇头走出门,对候在园外的婉苏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婉苏从未见流光神情这般肃然过,忙应一声,也不敢走远,只好战战兢兢站在园子外面向房内张望着。
阮映雪心中一阵莫名慌乱,不知为何对那失落的玉玦心存异样;她的脑中浑浑噩噩,原先流光说的话又搅了她的心绪,她莫名的一阵委屈,一面想哭,一面又想大笑。
饭菜已凉,她一口没吃,挪开双腿倚着床坐定,半晌沉静,末了长叹一声,倒头便睡。
婉苏悄悄进来,见饭菜未动,无奈地收拾了桌子,掩了门离去。
三日之内流光没敢再来,阮映雪仍旧每天浑浑噩噩坐在床前望着窗外的冰雪天地发怔。除了吃饭洗漱,婉苏再也没见她挪过地方。
直到第三日清晨,婉苏照旧端了温水她房中,还不及敲门,门便吱嘎一声开了,阮映雪一扫往日的消沉,神采奕奕地伸手接过盆,径自洗漱收拾,吃完早饭,仍旧拿了那毒经倚在窗畔细看。
婉苏惊讶至极,收拾了碗筷便直奔观云居,去找凤莲城与流光。
待她细述完毕,凤莲城微讶,挑眉半晌,松了口气大笑道:“如此甚好,一切如常便是!”
婉苏不解地望向流光,流光却也静立一旁不语。
于是,每日暮时凤莲城照常去听风阁讲解,三人一同吃饭,流光颇有些尴尬,阮映雪神色却极为平静,绝口不提当日之事。
流光也只得当作从未发生过,一切照常。
阮映雪虽是表面平静,心中却是翻腾复杂。她越是不愿去想流光所说之事,那些话越是深刻印在她脑中。倚窗远眺的三日内,她心中挣扎许久,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早早将身体疗养好,待冬去春来,便可进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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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并非如她所料能平淡度过。
腊月底近,年关将至,一向清冷的凤府忽然热闹无比,每日自清早起便有许多抱着锦盒的华服之人乘了轿子匆匆来拜见凤莲城。
阮映雪心中奇怪,趁着暮时遛出听风阁,拦下一两个打算盘问,那些人支支吾吾许久,开口说的话却是极为生硬结巴的汉话,她再问,那人便满头大汗,瞪她一眼拔腿就跑。
她不解,去问婉苏,婉苏只笑笑道:“怕是与公子有生意来往的两国商人罢。”
商人?她心中越发的疑惑,若说是宋金边界的商人,怎么汉话说得那么生硬?再者,这段日子陆陆续续来了百来人,商人做生意地位对等,为何只见别人上门逢迎巴结不见凤莲城出门送礼?
她存了疑惑,倒也没那兴趣深究,仍旧每日看书研习,不多日,那书上所有东西便看得烂熟,了然于心。
婉苏端点心进来,见她抛了书卷倚窗发愣,嘻嘻笑道:“小姐想是呆的闷了,何不去公子的书房瞧瞧那通天气势?”
阮映雪抬眼望她,好奇道:“怎么,莫非凤莲城书房内有玄机?”
婉苏左右看看,伸手掩了门窗,神秘地一笑:“公子书房只公子与流光少爷进得,旁人也没见过里边都有些什么,只是每每流光少爷打公子书房回来,总是满眼放光,像是见到了什么宝贝。”
“下人们都说,公子那书房,定是用来收藏宝物的,不然怎的会用这么高的楼来做书房?”
阮映雪恍然,她自听风阁到观云居,总必须打那荒芜园子过,那园子旁不远处倒是真有一座极高的楼,平日里楼门紧闭无人进出,她原以为是座空楼,不成想竟然是凤莲城的书房。
如此高的楼,若是真如她所猜想,藏书万卷,该是多么惊人的一件事!
她忽生了兴致,转身出了听风阁直奔观云居而去。
婉苏之前笑嘻嘻道:“小姐不是旁人,只要和公子一说,公子定然欣然将楼门锁匙给了小姐,随你观赏。”
既然如此,她便先去观云居打个招呼,在人家的府中,她也不好做那偷觑书房之事。
此时天已黑,夜幕沉沉,府中下人都已在自己打杂的各个园子忙活,阮映雪一路急走,竟不曾遇见一个下人。
她路过那荒芜园子之时,不经意一瞥,却见原本人迹罕至的园中,隔着半人高的枯黄杂草,竟有亮光微微透出来。
那分明是有人在里面!
月洞门依旧紧闭,锈迹斑斑的铁锁却已不知去向,通往门内的杂草被踩得东倒西歪,越加显得这里的荒凉。
阮映雪好奇心大盛,几日前盘桓心头欲一探究竟的念头重又激起,她下意识向身后四周观望一阵,见四下无人,心头暗叫声好。
她绾了袖子,将稍长的裙裾结起,深提一口气,如燕一般轻盈翻身上了围墙,在墙上矮身疾走几步,寻了杂草最密之处,一纵身又无声地跃入草丛内。

第六十七章 暗定联合计

阮映雪悄无声没入草丛中,猫腰借着半人高的枯草遮掩疾行至透出光亮的房前。
抬眼一看,这荒园中的房屋甚是精巧雅致,那间雕梁画栋的房位于园子的东北角,透出昏黄光亮的雕花木窗正对着廊前同样荒废的鱼池。
阮映雪见那窗扉紧闭,模糊可见纸窗内的一灯如豆,心念一转,提气纵身轻巧地跃上房顶。
正待伸了手去揭那房顶的瓦片,她忽然心中一动,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不由住了手按住瓦面沉思许久;隐隐约约她似乎也曾在某个入夜时分攀高走低上过屋脊,再往深里去想,却又怎么也记不起来,她只得无奈地笑笑,止住了深究的念头。
此时,屋内却响起一阵重如捣蒜的磕头声,惊得她回神,忙伸手小心翼翼揭开了一片瓦,矮身蹲下,将眼凑到那洞前向下看去。
这一看,她越加的吃惊!
门窗严实紧闭的屋内,悬了一帘藕荷色纱幔,将内堂隔开成两处,一个华服胖子跪在地上,对着那纱幔不停磕头。
纱幔后坐了一个人,隐约看得到面部轮廓,细长双目高挺鼻梁,正是这凤府的主子凤莲城!
那胖子不出声,只不住地磕头,重重地磕在内堂地面铺就的银红色绣毯上,一阵闷响。
许久,纱幔后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冷冷哼一声道:“罢了,你起来吧。”
胖子千恩万谢,忙不迭爬起身。
凤莲城皱了眉,又道:“站一旁去,别在跟前碍眼。”说话竟是极不耐烦,那胖子却如蒙大赦,战战兢兢侧身站到一旁,伸手捉了衣袖不住地拭额。
阮映雪看得真切,那胖子站起身走到一旁,浑身颤抖如筛糠,又伸手不断擦拭满头的大汗,显然是心中惊恐已极。
凤莲城又厌恶地哼一声,把那胖子吓得险些瘫软下去。
“是哪阵暖风把格齐大人吹来的?”凤莲城讥讽地笑道。
胖子惶恐万般,擦了擦汗躬身恭敬道:“二王子让下官前来请四公子……”
话未说完,凤莲城厉声大笑,一反往日微笑模样,面目张狂神情狰狞,吓得胖子扑通一声,面无人色地跪下。
许久,凤莲城笑声渐止,掀了重重纱幔,一步步缓缓走到堂前来。
阮映雪屏住呼吸望着,只觉他脸上神情竟是极为诡异,浮起一阵道不明的暴戾之气。
只听得凤莲城嘿嘿冷笑几声,在堂前绕着颤抖如筛糠的胖子踱了很久,忽然间温柔地笑开,抿了抿嘴角,轻声道:“你说,这园子好看么?”
胖子心中害怕,也不敢开口答话,只得不住大力点头。
凤莲城也不管他,缓缓踱到纱幔前,望着那垂及地的重重轻纱,轻轻叹口气道:“这藕荷色,原是我娘亲最爱的颜色,她去了以后,我便将它留了下来,睹物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