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认真,也都叹了口气,感慨一阵各自散去了。
林微容与铮儿在不远处听着,半晌无语;铮儿绞着双手长长叹口气,仰头怅然道:“那么好看一个人,竟然是卖国贼人,还这么就被人砍死了……”
林微容心中犹有疑惑,却也没多说,只是带了铮儿回了酒楼去。
这一场闹腾,城中倒是安宁了不少,原先暗巷小街中流窜的偷儿盗贼们消停了一阵,杀人越货的事也好一阵不再发生。
只是宫中却出了大事。
皇帝不知怎么得了怪病,整日里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偶尔能醒来个半晌片刻,倒是一如常人般说说笑笑,只是说话间不知何时便会陡然将眼一闭,鼾声如雷。
太医院全体太医束手无策,只气得皇后下令要将这十数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子都送进天牢去,莲城太子好容易拦下了,唬得这些个老头子冷汗涔涔心惊胆战。
朝中大乱,文武百官人心惶惶,等了好几个早晨也不见皇帝上朝,不由得乱作一团。好在有睿王爷成王爷以及太子三人在朝,百官这才安定了一些。
只是皇城内不知怎么的渐渐传唱起了歌谣:“尸浮朱雀门,将军冤断魂,一朝火冲天,翻江倒乾坤。”孩童们唱得欢时,便有各家的父母拧了脸颊吓唬道:“不许乱唱,这是要杀头的!”都知道这歌谣不详,却是谁也不清楚最初是谁唱起的,又是谁悄悄编出来的。
陵江入铜鸾城处便在靠近朱雀门附近,朱雀,大火,翻江倒乾坤,句句隐含不祥之兆,此时又逢皇帝得了怪病,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太过巧合。
睿王爷惟恐传唱久了动了民心,便又往官衙发了手令,全城上下不得再随意提起朱雀门陵江浮尸一事,违者请去官衙内“好生”住几日。
这份被重新誊抄了的告示往城门口一贴,全城百姓的脸都灰了,纷纷奔走相告,心中万分警惕,生怕哪一句话说得疏漏了,就要被请去衙门内吃几天公家饭。
又过了一日,朝中又有一位大臣不知为何竟在家中自缢身亡,刑部官员前去验尸搜查时在他府上书房的暗屉内觅得一封绝笔信,大意是听闻歌谣,惶惶不可终日,终于挣脱不开心魔,三尺白绫了解一生。
这官员不是别人,正是数月前列举数样罪证检举大将军元峥私通敌国的刑部侍郎寇丹。
这一来,越发的离奇,谁也不知道这个手执确凿罪证让元峥无法否认叛国之罪的蔻丹为何会因为一首捕风捉影的歌谣而自缢身亡。
一切都陷入了谜团。
城中重又多了羽林军巡逻,也不知是为了安定民心,还是为了监视全城百姓。
“多事之春,多事之春啊!”刘大海弯腰捡起坠落地上的一本账簿,拍去灰尘,摇头感叹道。
林微容正捉笔要写字,听得他感慨,不由得怔了怔,缓缓地放了笔。
这一日午后,酒楼内照旧只十七八人坐着,喝酒用饭,低声谈笑,堂内不忙,铮儿也就得了空在门外左顾右盼,四下张望着,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忽地笑起来:“大姑娘,两位财神爷来喽!”
锦寝暖
铮儿咋咋呼呼一喊,林微容在柜台内坐着,也瞧不见是谁,只是连忙朝她使了个眼色:“小声点,城内不安宁。”
这些日子城中人心惶惶,百姓们提心吊胆,街坊邻居见着了连招呼都不敢太大声,就生怕弄出点大动静招来羽林军上门搜查。
正是这草木皆兵的时候,铮儿当门一喊,果真引来了在附近巡逻几个军士,围聚到门前来粗声粗气地问话;林微容一看不好,忙搁了手中的账册,走出柜台来。
还没走几步,门前施施然来了三人,领头的那人从袖中取了块牌子随意朝羽林军兵士一晃,那几人面露惶恐之色,慌忙就退了下去。
林微容走到门前时,他正好转过身来,月白锦袍青黑缎面薄底靴,极素净利落的衣着却掩不住满身的华贵之气。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太子莲城。
莲城身旁的人也是眼熟,长眉入鬓,眼若秋水,唇角照旧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遥遥地就朝她挤眉弄眼,待她走到门前朝外看时,还笑吟吟地朝她招了招手大声问道:“微容妹子,不知哥哥我给你带上的那册画儿可有派上用场?”
林微容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铮儿却惊讶道:“咦?沈大少怎会和连、连公子一道?莫非你们原先就认得?”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默认。
街道上原本人就少,又有两位身形挺拔玉树临风的俊俏公子在门前立着,不知招了多少人的注意,林微容连忙将三人都让进门来往楼上雅间请。
以往莲城的侍卫都会隐在各处,不会贴身跟着,今天这个却是奇怪,一直低着头紧紧跟在他身后,如影随形。林微容稍稍打量了他半晌,容貌平常到丢进人堆也找不出来,身材也是极瘦削纤细,单薄得一阵风便能吹走,也不知道究竟是身怀什么绝顶功夫,竟能得到太子的垂青,容他贴身跟随。
一直到上了楼进了雅间去,林微容还有些好奇,时不时打量那黑衣侍卫,那人却一直恭恭敬敬低着头,也不作声。
“我说妹子,你莫非是看上我这侍卫了?”莲城支颔笑觑她,余光朝后瞄了一眼,挑眉笑道,“若是你当真喜欢,我倒是可以忍痛割爱将他送给你。”
他是说笑,那侍卫却是稍稍僵直了腰背。
林微容看在眼里,还不及开口回击他的调侃,沈穆轻扑哧一声笑起来,吊儿郎当地朝她挤了挤眼睛:“可怜白家老弟,凤起兄弟,心上人另结新欢,他都被蒙在鼓里。”
两人一唱一和,说罢都哈哈笑起来。
林微容不敢对莲城怎样,沈穆轻她却不怕得罪,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用力踩了他一脚,直踩得他哇啦啦一阵叫唤:“哎呀呀凤起兄弟不娶这疯丫头也好,省得要日日拿链子锁了藏在家里。”
“要你管!”林微容横了他一眼,也不恼,笑盈盈地走近去幸灾乐祸道,“沈大当家不管好你自家府中那七八个被挑来给你做妾室的姑娘,竟还有空管我这个疯丫头?”
大约是戳着沈穆轻死穴,他嘿嘿笑了几声含含糊糊蒙混过去,低头喝了口茶嘀咕道:“林老哥口风不紧,下回再不同他说这些琐碎事情。”
说话间,雅间的门推开了,铮儿笑嘻嘻地送了酒进来,又将哑厨娘新做的糕点一并带进来,献宝一般用碟子盛了送到三人跟前:“哑婶新做的糕点,两位公子少爷碰巧哩。”
莲城随意吃了几块,顺手将碟子递给那侍卫,那人竟也默默地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吃了。
林微容与铮儿对望一眼,见其余三人神色自若,也就将疑惑吞回肚中去。
“瞧你像是有心事,说来给哥哥们听听?”莲城把玩着茶碗盖,看了她一眼笑着逗她,“可是因为这几日师兄不在城中,你满心的思念无处可以抒发?”
林微容脸颊微微一红,没作声,铮儿却抢着说话:“有一回大姑娘有急事找凤起少爷,我俩在城内转了好大一圈才知道他出门办事。”
“我有桩事情托师兄办,因此前些日子他当真不在城内,不过这几日师兄就该回来了。”莲城支颔笑道。
沈穆轻一面喝茶一面打量着林微容,见她沉默着,忽地正色道:“妹子,刘大海昨日回了趟酒坊,偷偷同我说起了成王爷砸店的事。”
莲城惊讶地挑了挑眉,将茶碗往桌上轻轻一放,凤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成王叔又来过?”
林微容大略地将当天的事说了,提到那五爪金龙的链子时,稍稍顿了下,低声道:“我看得清楚,五爪,鳞须分明,栩栩如生。”
屋内几人,除了铮儿不甚明白,个个都面露凝重之色,安静了许久,莲城嗤地一声笑道:“就凭他?”
他凤眼中不知何时多了狂傲之气,精光湛然之间林微容不敢直视,悄悄低下头来。
铮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壮着胆子说道:“成王爷口出狂言哩!”便将那一回成王爷所说一字不落地说了,尤其是提及他威胁林微容时,气愤得红了眼,添油加醋又是一番大肆渲染,只听得沈穆轻与莲城皱紧了眉头。
“是么?我这个太子也还不在他眼中?”莲城挑眉淡淡一笑,“那就让他试试。”
说着,将先前出示给羽林军的一块巴掌大的玉牌自袖中取出递给林微容:“他若是再来犯你,就将这先皇赐予我的玉牌给他瞧,我就不信他还敢冒犯过世的皇爷爷!”
林微容惶恐地摇头要推辞,莲城伸指轻轻一扣她额头,笑道:“我又不是送你,你先拿着防身,日后再还我就是了。”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那玉牌晶莹剔透,一面刻了先皇手术楷体小字“仁济为先”,另一面刻了先皇名讳,掌心般大小,下端系了大红色流苏,握在手中通体温凉,又玲珑可爱。
三人又絮絮地聊了许久,莲城与沈穆轻这才告辞了,说是前几日张榜广邀天下能人异士替皇帝治病,不到三日公孙瑨的府衙内已聚集了百多人,他特地出宫来便是为了去一探虚实。
林微容微讶,低声问道:“太子殿下不也是神医弟子么?”
莲城微微一怔,难得地惭愧道:“学艺不精,父皇卧病在床,我竟然束手无策。”
说罢,带着那黑衣侍卫匆匆走了,沈穆轻也告辞离去,走前朝她微微一笑:“有事在身,需得回颙国一段时日,下月再会。”
林微容又是一惊,铮儿已悄悄对她说:“沈家二少爷身染重疾卧床不起,大少多次在月琅逗留,大多是为了替弟弟求医问药。此次回去,大约是得了什么好方子罢。”
她狐疑地看了铮儿一眼,铮儿忙无辜地眨眨眼:“大少和老爷说话,我不小心听到了些。”
两人又是感慨一阵,这才回了大堂内去。
春末祸事多,这一夜有个伙计半夜饿了,起身去灶间找东西吃,迷迷糊糊间伸手取了小半只烤鸡,却将手中拿着的火折子落进了灶台旁的柴堆里,当时只知道填饱肚子,吃完了便心满意足地摸黑回了房中继续蒙头大睡,那火折子却将柴堆点起了,烧掉小半个厨房,好在刘大海夜里起来解手,一眼瞧见半开的窗缝间蹿起的火光,慌忙叫醒了众人,扑了火。这一来,不得不重修灶台,又关店歇了一日,众人将那毛躁伙计好一顿训斥。
林微容也是夜半被叫醒了下来救火,到了天亮时才回了房中去,铮儿见她脸颊上被烟熏的漆黑,头发衣裳都脏了,连忙借了隔壁铺子的灶间烧了水给她送进房中去沐浴。
她忙碌大半夜,早困倦不已,在热水中一泡,舒服得闭了眼,也不知怎的竟沉沉睡去了。
白凤起进屋时,正巧望见她歪着头睡着在浴桶内,两只如羊脂白玉般的光裸双臂随意搭在桶沿,肌肤上的水顺着纤长双臂缓缓地往下滴着,在地下积了一大滩水。
铮儿跟在他身后看到了,叹气道:“我就知道大姑娘会睡着。”
说罢,看了白凤起一眼,嘻嘻轻笑道:“那就麻烦凤起少爷了。”说完她就掩了门退了出去。
白凤起摇了摇头过去,将林微容轻轻扶起,擦干净身子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薄被。
林微容不知怎的就醒了,迷迷蒙蒙间睁眼,便见白凤起褪去了衣衫,就着浴桶中的凉水稍作濯洗,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来偎着她躺下。
她忽地起了作弄的心思,闭了眼假作还在沉睡,耳旁悉悉索索一阵响动,白凤起进了被窝来轻轻抱住了她。
她仍旧是不动,却听得他胸臆间心跳沉稳,久违的安宁。
虽是闭了眼,却也能察觉他在仔细看她,缓缓地,平稳绵长的呼吸声轻微地贴近了,在她鼻尖轻轻一触,白凤起身上的清冽荷香铺天盖地扑面而来。
她终于忍不住掀了掀眼皮,不意外地望入他带笑的眼。
“你才回城?”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哑,娇俏的脸上渐渐地浮起浅浅的红晕。
白凤起点点头,伸手去轻轻抚过她的脸庞,叹一声道:“怎么又瘦了?是没好好吃饭还是怎么?”
林微容只是笑,将身子挪一挪挤进他的怀中去,仰头轻啄他生了短短胡渣的下巴,笑道:“太子殿下就知道差遣你做事,早知道他前几天来喝茶时就不让铮儿给他泡了。”
她笑得调皮,白凤起伸手捏了捏她挺俏的鼻尖,莞尔:“我也有事在身,只是顺道一起办了。”
“我不在这些日子,你没什么事罢?”他的指尖温柔地滑过她微醺的脸颊,如深潭一般的星眸望入她眼中。
林微容摇了摇头,没告诉他成王爷砸店的事,又笑着勾下他的脖颈反问:“你呢?”
他也摇头:“没有。只是急着回来瞧你,一进门,倒是看见个睡倒在浴桶中的傻姑娘。”
她笑着拧了他一把,他已沉沉覆下来含住她的双唇,在她唇间沉沉笑道:“微容,我想你想得快要疯了。”
她只是紧紧抱住他,微启双唇,与他慢慢共舞。
十多天的思念积蓄成海,四唇相触之间,便一发不可收拾。火苗燃起了,蔓延成熊熊大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便将他压倒在被褥间,反守为攻,主动地亲吻他,双手缓缓地探入他的衣内轻轻摩挲着。他蓦地身躯一僵,喉头滚了滚,低低呻吟一声。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双手继续在他胸膛与腰腹间探索着,一寸寸,一处处,指尖娇柔,指下成火;蓦地触到一处柔软,勾出了一看,确是一个巴掌大的香囊。
她好奇地捉到鼻端轻轻一嗅,满腔清冽荷香。
“里头装了晒干的荷花瓣儿。”白凤起被她压在身 下,轻笑着解释道。
那香囊却还有一层暗袋,她要去打开看时,他却倏地颧骨暗红着,咳一声不自在地笑道:“那里也是装了荷花瓣儿。”
林微容见他实在是神情可疑,又伸了手要来夺香囊,嘿嘿笑着举高了去,手指探入暗袋中轻轻一勾,从那暗袋中竟轻飘飘落下一条眼熟的绢帕来。
两人都静下了,四目相对,她不知为何忽的笑了起来,将香囊往床内一抛,俯下 身在他耳旁轻声问道:“我这块帕子,你一直留着?”
他不作声,宽厚大掌却缓缓地在她腰间轻抚着,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
那一瞬间,林微容满心涌动着暖意,慢慢地撑起身子望着他,低声道:“我一直以为你丢了它。”
“我故意没有还你,洗净了一直随身带着。”他俊朗的眉目舒展了,带着朦胧的情意,直直烙入她的心头。
她轻笑一声,吻上他微启的薄唇,低声道:“你喜欢就留着罢。”
一面说着,她勾起唇角来俏皮的笑着,双手缓缓地沿着他光裸结实的胸膛往下抚去。
忽地一个天旋地转,白凤起闷哼一声翻身将她压倒在身 下,她还不及低呼出声,便见他伸长手臂去捞过那条绢帕来,在她耳旁低声笑道:“你知道这帕子还能做什么?”
她被他低哑醇厚的嗓音惑住了,微喘着摇着头,他却对着她的耳轻笑着说了一句话。
瞬间,她的双颊赤红如霞。
撞私情
春情满纱帐,半日缠绵。
窗扉半开之间,暮春的日光带了些微的热意,透过窗缝斜斜照进屋中,也不知哪里吹来一阵混着花香的风,悄悄拂动了床前的珠帘。
床褥间沉沉睡着如交颈鸳鸯一般的两人,长发交缠,气息相抵,静享缱绻温存后的片刻安宁。
白凤起先醒来,久久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芙蓉花一般绽放的娇俏面容,剑眉稍稍地舒展了,低笑一声轻吻她光洁如玉的额头。
林微容在梦里咕哝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推开他,却被握住了纤细的手腕,合在粗厚指掌间轻轻地摩挲。
她想睡觉,他却非要扰她,在薄被下的另一只手不怀好意地轻搔她的腰眼,酥痒的感觉一起,她满心的睡意立即跑去了九霄云外。
她睁了眼恶狠狠地瞪他,他却只是笑着,将她的手腕举到唇边轻吻,温润薄唇一寸寸滑过她腕间的浅浅红痕,她蓦地便红了双颊。
那绢帕虽然是柔软,却仍旧在她双手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红痕,先前也不见绑缚多紧,热烈如火的缠绵之间,她忍不住挣扎了,便在那细白的肌肤上勒出了浅桃色的印子。
“还疼么?”白凤起有些心疼,带着薄薄一层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的细致肌肤,又小心翼翼地揉了揉,见那勒痕隐隐犹在,不由有些懊恼。
“不疼。”林微容低声道,蓦地想起他有意闹她不让她睡觉,忿忿地斜了他一眼。
白凤起低下头与额头相抵着,温声低语道:“我想同你说说话。”
说着,双手绕到她身后去将她揽入怀中,两人依偎着,絮絮地说了好一会话。
白凤起说了几桩沿路见到的趣事,林微容忍不住掩口轻笑,又不知怎么你一言我一语地笑闹起来,两人在被下挥拳伸腿,正闹得欢快,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铮儿焦急又慌张地大声道:“老爷,老爷,大姑娘昨夜起来救火,天亮才睡下,您还是到楼下坐坐,我给沏壶好茶……”
“你这小丫头,我就进去看一眼,不吵她睡觉就是了嘛!”老爷子又好气又好笑地答道。
屋内两人蓦地身子一僵,铮儿却又故意大声道:“大姑娘,老爷来了!”
这机灵小丫头分明就是提醒他们该躲的躲该藏的藏,只是林微容与白凤起不着片缕,根本已是来不及躲藏。
“别吵别吵,就让她睡着,我就看一眼,看看我家大闺女这几日有没养得胖些。”老爷子倒是精神好,乐呵呵地低声说着,伸手就来推门。
刘大海和伙计们都很识相,没跟上来,只有铮儿,衷心护主,一路大呼小叫奔上来拦着林老爷子,奈何林老爷子这些时日精神极好,身体也好了大半,竟又变回从前那健朗的模样,铮儿险些没追得上。
白凤起只来得及将光裸着娇躯的林微容拉到身后遮掩着,那两扇门吱呀一声,就被轻轻推开了。
被褥凌乱,床上坐一个光裸上半身的年轻男人,黑发披散宽厚肩头,结实的胸膛上隐隐有几处暧昧的红痕,再瞧白凤起眼中掩不去的尴尬神情,明眼人都知道他一直呆在这屋内做了什么。
林老爷子面上的神情极精彩,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好容易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挤出一句话来:“你们两个孩子,穿戴妥当后到隔壁屋子来!”
说罢,浑浊老眼睁圆了看一眼悄悄从白凤起背后探出俏脸来的林微容,一挥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铮儿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面色惴惴地过来替两人将房门掩好,低头跟着老爷子走了。
床上两人无奈又羞愧地对望一眼,连忙草草地清洗穿衣,老老实实地去了隔壁的雅间内。
林老爷子怒色未褪,见两人手挽手进来,砰地一下重重拍向黄花梨木的雕花圆桌,力道之大,震得茶碗都稍稍离了桌面,锵一声清脆的响。
林微容面红耳赤地低着头,想悄悄挣脱开白凤起紧握她的宽厚大手,手指刚动了动,他便看了她一眼,反手一握,索性与她十指相扣,让她再没法挣脱。
老爷子不怒反笑:“凤起侄儿,我虽然是答应了要将闺女嫁给你,可也没允你这么早爬上我闺女的床!”
铮儿忽地咳一声,老爷子瞪她一眼,怒道:“你这小丫头,咳什么咳,这种事竟然还敢帮你大姑娘瞒着我,小心打断你的腿!”
林微容越发的羞窘,双颊红得要滴出血来,更是不敢抬头看老爷子的怒容。
白凤起却是福至心灵,紧紧扣住林微容的手拉着她一道跪下了,俊脸微红地诚恳道:“都是凤起的错,伯父要罚就罚凤起便是。”
林老爷子哼了一声:“自然是要罚,只是你太不顾我闺女的声誉,这可是叫我怎么能不恼火?”
“爹,其实是我先……”林微容涨红了脸要替白凤起辩驳,却叫他轻轻捂住了嘴。
“伯父尽管惩戒,凤起绝无怨言。”白凤起挺直背脊朗声道,虽还是俊脸薄红,那一双深沉如潭水的星眸已逐渐沉静下来。
林老爷子双目炯炯地盯着白凤起看了半晌,浑浊双眸中稍稍褪去了怒色,这才挥挥手让跪在地上的两人起身。
林微容心中惴惴地立好,仍旧是不敢看老爷子,如水的眸子左右上下胡乱转着,尴尬万分。
她娘亲死得早,老爷子含辛茹苦将一双粉雕玉琢的女儿养大成人,且不说轻容,她这个大闺女向来倔强,做事也是稳妥可靠,这一回与白凤起厮混胡闹被老爷子捉了现行,不知道有多羞愧。
老爷子却也不为难她,沉默片刻后忽的问道:“可有注意避孕?”
白凤起怔了怔,老实回答道:“没有。”他还能强自镇定地与老爷子一来一去地对话,林微容却是轰的一声,红云一直从她的双颊烧到了耳后与颈间去。
“没有?”老爷子神色古怪,盯着两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半晌,忽地扶额挥手道,“不管有没有,明天就开始筹备婚事。”
这仿若一道响雷在平地上炸起,林微容霍地跳起来道:“不要!”
白凤起也在同时张口应道:“好。”
林老爷子横了林微容一眼:“不要什么?你肚里说不定都有了白家的骨肉,你还不老老实实嫁进白家去?”
“再过两个月才知胜负,我不要这么早……”林微容红着脸别扭道。
“你这傻姑娘,就知道胜负输赢,气死我了!”老爷子气得直拍桌子,忽地就涨红了老脸,捂着嘴用力地咳嗽起来。
几人都慌了,连忙过去倒水的倒水,捶背的捶背,好半晌老爷子才缓下来,喘着气摆手道:“我也不多说了,大闺女你听好,我先允了你拖着,若是一朝发现有喜了,就赶紧嫁,莫要等得肚子大了再办事,让人笑话。”
说着,又剧烈地咳了几声,铮儿忙递了一碗热茶去,老爷子接过了,咕咚咚喝完,气息慢慢地平稳下来。
“大闺女你听到没?”他瞪了林微容一眼,见她点了点头,这才勉强和缓下脸色来,挥了挥手让他们出去。
白凤起与林微容悄悄对望一眼,同时松了口气,手牵着手要走,老爷子却又皱眉吩咐道:“凤起侄儿,这避孕之事,你可要时刻注意啊!”
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白凤起微微一怔,正要恭恭敬敬应一声是,林微容又红了脸,连忙拉着他出了门去。
两人前脚出了门,铮儿后脚就走到林老爷子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铮儿错了,望老爷惩罚。”
老爷子忽地嘿嘿笑道:“起来,起来吧。”
铮儿惴惴地起身立到桌旁去,见老爷子捋着花白胡子笑得得意,忽然之间心中亮堂,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刚才都是装的?”
“谁说我是装的!”林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谁瞧见自家没出阁的闺女被个年轻小伙子赤条条抱在怀里不发火的?”
一面说着,忽地又眯眼嘿嘿一笑:“白家这小子若是手脚快些,聪明灵巧些,说不得我还能早些抱上外孙哩!”
说完,扶着椅子站起来招手道:“走走,你这丫头泡的茶我也很久没喝到了,下楼给我泡壶好茶去!”
这一径往外走去,又像是先前那矍铄健朗的模样,哪里有不久前剧烈咳嗽不止的病弱模样?
铮儿脑子一时糊涂了,却又不敢再问,只得陪着老人家下了楼去泡茶。
这一天分开后,两人又各自忙了起来,偶尔抽空聚到一处,也只够温存片刻,每每相拥着情浓意切时,两人总会想起先前被林老爷子捉了现行的糗事;此后陆陆续续三两次缠绵缱绻,倒也没发现林微容有害喜的症状。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城中稍稍安定了些,宫中有消息传出,莲城太子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个年轻的女神医,竟然将皇帝的怪病治好了,早先在城中传唱的那首歌谣隐喻的不详之意不攻而破。这一来,官府与宫中都松了口气,将满街巡逻的羽林军与官差大批撤去,还了铜鸾城原有的安宁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