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了白凤起三字,她心中如同塞了大石,沉沉坠下,极不爽快。
白凤起在她面前倒也不遮掩,她既是单刀直入地问,他也直率地点头:“原先的确有这打算。”
林微容听他亲口承认这事,心里颇不是滋味。
却又听得他叹了口气笑道:“我原想借着王麻子的酒坊压倒林家酒坊,便可不用白家出面……”
顿一顿,又道,“那时我只是担心你会越发的讨厌我,直至后来我与你走到一起,便逐渐打消了最初的念头。”
林微容不语,他伸手要来抱她,她轻轻一闪,避过他的长臂,不出意料地听到他叹了一声。
“我想着若有一天被你知道了这事,依你的倔强性子说不定恼得从此就不愿见我,那我该如何是好?”白凤起抬眼望着她,星眸中有着无奈的笑意,“我索性早早收了手,免得日后你伤神。”
林微容忽地笑了:“谁说我一定从此不再见你?说不定我日日追着你要同你拼命,或是索性再开一家酒坊,效仿你的法子重新夺回我林家的铺子。”
七八年过去,她再也不是当年那倔强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小丫头,这许多年她被磨得圆润了棱角,若是再像从前那样一不如意就掉头避走,这些年她岂不是白过了?
白凤起略略一怔,她已轻笑着走近前来,由着他揽住纤腰拉至身前。
“既然如此,给你个机会一次说清,可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林微容笑盈盈地望着他,眼波如水笑靥如花,略略一勾起嫣红双唇便是万般妩媚。
她读过不少颙国与天朝的传奇册子,又知三十六计也有这一出奇制胜的招数,名曰:美人计。
向来沉静端庄的林微容换了这样的粲然笑靥,娇美动人又不失清灵之色,白凤起愣愣看着她半晌,咳一声斩钉截铁道:“再无别的事。”
林微容锁住他的星眸,再勾唇微微一笑:“当真?”
白凤起将她拉坐到腿上,轻笑道:“当真。”
看来美人计也并非万用万灵。
林微容皱了皱鼻尖道:“我就信这一回。”说着,她立起身来倚住桌案与白凤起对望,“楚师傅我留下了,你不得反悔。”
楚师傅若是留在她林家酒坊内,无疑是如虎添翼,恐怕整个铜鸾城都再无别的酒坊能与之抗衡。
想必酒楼也是能沾得大半的光。
这样的好处怎能放过?她握了握拳,只等他开口。
白凤起微微一笑:“绝不反悔,楚师傅在林家酒坊也能施展所长,不枉我请他来月琅走一趟。”
两人这一番将话说开,心又贴近了些距离,林微容心中微喜,这才敛去戒备之色,慢慢地又走回到白凤起身前。
他原就身形挺拔,便是往椅中坐了,也是极高,林微容略略偏头看了看他,忽地脸上飞上两朵红云,白凤起还未开口,她已凑近他身前在他左面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我先回去了。”林微容轻声道,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腕,微微笑道:“微容今天来是有事还是……”
事实已明,她便只是朝他笑了笑:“偶然经过,便上来瞧瞧,没事。”
白凤起也不多问,起身牵起她的手送至楼下,她一脚刚跨出门去,他挑了挑眉朝她的背影轻笑道:“微容,莫要忘了三月初的南岭城之行。”
林微容匆匆应一声,上了马车与铮儿一道回了酒楼去。
又隔了几日,出外踏青的人越发的多,大抵是将近烟花三月时节,被厚重棉衣捂了一冬的人们都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春衫,大街上的色彩再不像冬日那般暗沉,来来去去的人群中逐渐添了鲜亮之色。
这时节万物复苏,更是花草生长繁茂的好时机,城东花圃内又送了十数盆鲜花来酒楼内做装饰,美酒香花,佳肴丽人,越发的引来如潮客流。
酒楼生意从年初的门可罗雀到如今的车如流水,刘大海喜得笑眯了眼,每每与人提起林微容便直竖拇指赞道:“我家大姑娘好本事!”东传西传,整个铜鸾城都知道了这位林大姑娘不但生得好模样,还是个精明能干的生意人,一时间城中年轻公子哥们都摩拳擦掌想要赢得林大姑娘的芳心,有几个纨绔子弟更是直接,日日坐到酒楼内吃喝,不去楼上雅间,偏就包下楼下堂中最靠近柜台的一桌,肆无忌惮地盯着林微容看。
刘大海恼得要撵走这几人,被林微容拦下数回。
更有甚者,找了城中最有名的王媒婆,托了媒婆去林家说媒,被林老爷子轰了出来,哈哈笑道:“先前替我闺女说亲时不情不愿,十五两银子都请不动,现如今可好,巴巴地贴上来,可惜啊可惜,我林承安早订下了个举世无双的好女婿,哪里还轮得到这帮混账!”
王媒婆回去一说,人便蔫了,谁人不知白家大少爷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这一比便是落了下风,再没人敢打这主意。
这些事传到林微容耳中,她也只是随意笑笑道:“我爹爱怎么说就让他说去,他痛快了就成。”
可不是,老爷子是得意风光了几天,只是毕竟年纪大了,初春的天气一变,下了几场连绵的春雨,老人家竟受了凉病倒在床,上吐下泻一阵,元气大伤。
哑厨娘这几日在酒楼帮忙,酒坊内伙食就由账房老金代为掌勺,随意做几个菜糊弄过去,卧病几日的林老爷子却闹起了小脾气,非要喝哑厨娘炖的鸡汤,老金没办法,只得吩咐梁离来酒楼请哑厨娘炖一锅鸡汤带回去。
正巧这几日酒楼中极热闹,跑堂的伙计与丫鬟忙得没有一刻能歇下,林微容顺手便将梁离留下帮忙,待哑厨娘小火炖好了鸡汤,她抽空去灶间端了滚烫的鸡汤来用干净酒坛盛了,将账簿撂给刘大海,亲自抱着酒坛送回去。
正当午时,街上人极少,她抱着坛子,脚下不停往林家酒坊的方向走。
老爷子卧床这几日,她只回去看了两三趟,便又匆匆忙忙回了酒楼来照看着,虽然老爷子同她说酒楼要紧,总也催她回去,她心里是知道他必定是更想留她在身旁,哪怕是陪着说说话也好。
她微微叹了口气,一想到老爷子苍白的面色,不由得就有些担忧起来。
林微容只顾埋着头往前走,心事重重间听见身后有人笑着唤她:“微容,你往哪里去?”
第一声,她没听清,仍旧是急急往前走,待得又听见他在身后笑,这才猛然停下来转过身去叹了口气:“我爹病了几日,说是要喝哑婶炖的鸡汤。”
来人是白凤起,照旧是月白锦袍一尘不染,俊朗面庞上原是带了笑,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走过来揽住她的肩低声安抚道:“老人家年纪大了自然身体大不如前,走,我随你一道回家去看看。”
他说了句“回家看看”,林微容微倦的心中稍稍暖了暖,应了一声便与他并肩往前走。
还不及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条街上,那不远处的拐角后忽的有人尖叫一声,嘚嘚嘚嘚一阵响,一匹高大强壮的黑马发狂一般拐过拐角向他们二人迎面疾奔而来。
两人与那拐角离得极近,大黑马只在眨眼之间便到了跟前,林微容暗叫声不妙,下意识抱紧臂弯中的坛子,这一晃神,那大黑马已扬蹄向她踹来。
白凤起不慌不忙伸手揽住她的纤腰,闪电般掠到道旁去,扶着林微容站稳后又飞身跃了几步飘然落到大黑马身前,在它扬起前蹄要踏下之时伸指轻轻一叩马腿骨,那马呜咽一声,竟前腿一软,轰到跪倒在尘土中。
林微容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是白凤起第二回自马下救她,她庆幸之余不由得惊疑不定,算一算她也该是与马有缘,被马车当街追赶,惊马迎面两次,却不知这是老天同她开玩笑还是她命中与马相冲?
“早知道出门前该先翻一翻黄历再说。”她咧了咧嘴,竟还能笑出声来。
那边众人已围了过去,白凤起听得那马嘶鸣声有些凄厉,细细检查了一番,果真在马鞍下找到了一枚三寸余长的细长银针。那银针已有一半刺入马背,难怪马会发狂当街狂奔。
此时有人扶着一位摔得鼻青脸肿的高瘦汉子过来认领马匹,说是刚在拐角的客栈门前上了马,这马竟发疯似的将他甩下马背跑了。
马主人摔得不轻,路人都聚过来,要扶着他去医馆上药,林微容没走过去,只是遥遥地看着,忽地眼前有个纤细瘦削的人影一晃,闪过了拐角去。
她蓦地一惊,低呼道:“柳禀生!”
重礼聘
柳禀生跑得快,只一晃身影就消失在了拐角处,林微容心中惊疑,顾不上与白凤起细说,抱着坛子便追了过去。
拐过街角,摊贩多了不少,先前那惊马狂奔时已蹬翻了好几个摊子,小贩们自认倒霉,纷纷蹲在地上大骂着收拾货物,就在这一片狼藉混乱之中,柳禀生左躲右闪,慌慌张张往前疾走。
林微容越发的狐疑,疾奔几步追上前去要拦下他,谁知这刁滑的小人如鱼一般,在人堆里一挤便见不着人影了。
她跺了跺脚往前追赶,好容易挤出熙熙攘攘的人群,果真见到这厮低着头沿着街道径直前行,不远处便是林家酒坊,账房老金在门前翘首盼望已久,一见林微容大步走近,忙迎了上去。
林微容将酒坛子往老金手中一塞,也不多说,重又拐回街道上去。
这柳禀生着实可疑,缩肩塌背低着头,像是不想让人瞧见一般,林微容认定他心虚,跟着他走到人少僻静处,疾跑了几步,朝他背影大喊了一声:“柳禀生!”
他果然撒开腿就跑。
林微容毕竟是女人,这路追来已是费了太多气力,他这一狂奔,她哪里还能追得上。
正着急间,耳旁一阵风过,一道白衣身影越过她追上前去。
却是白凤起赶上了。
“微容你歇下,我去追。”他的声音遥遥传来,林微容停下脚步时他已飘然追去了很远。
柳禀生不会轻功,再没跑多远便被白凤起拦下盘问,林微容气喘吁吁赶去时,他不改那骄横倨傲的神色,昂首冷笑着对白凤起道:“白家大少爷好大的架势!连公孙大人都要让我三分,凭什么你问我便要回答?”
白凤起也当真是好脾气,轻笑一声道:“柳公子好大脾气,我只是想问一问柳公子可有瞧见是谁在那马鞍下动了手脚?”
林微容一愣,这可不是向贼寻贼赃?
柳禀生一时不察落了套中,冷笑一声道:“我怎么知道那在马鞍下放了银针的是……”
话未说完,他面色大变,白凤起微微挑眉,露出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瞧着柳禀生哑然无言的尴尬状,林微容忽觉好笑,也不知这人究竟生了什么脑子,竟是这般蠢。
“敢问柳公子为何要处处为难算计微容?”白凤起皱起眉头沉声问道。
这话一问开,柳禀生倒是不再遮掩,将那双极柔媚的桃花眼微微一挑,凌厉的目光横过林微容明丽秀美的脸,惊得林微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那眼神太过复杂,竟像是带了嫉妒与怨愤,熊熊地在他眼中烧着。
“为什么?”柳禀生嘿嘿冷笑了几声,阴柔声音中掺进了不甘,“她与那白脸小子一道折了我的手腕,害我一整月无法上台,险些被踢出戏班子,连王爷也差点不再要我进王府去。”
他停了停,目光阴毒地掠过林微容的手臂,哼了一声:“我找不见那白脸小子,自然是要寻她算这笔帐,偏就要让她也吃了苦头我才甘心。”
白凤起眸光一暗,眼中已隐隐有了骇人的杀意,虽只是眨眼间的事,林微容却确确实实瞧见了他的恼怒,再看时,他已重又神色平静地对柳禀生道:“柳公子,我知你有成王爷做靠山,轻易得罪不得,只是你也该知道,有些事并非一定要从台面上走,要让个人一夜间离奇失踪却也不是难事。”
这话暗藏威胁,林微容听得分明,却见柳禀生再度暴怒着跳起来冷笑道:“好你个白凤起,就只你有江湖朋友么?你要想除去我,还要问过成王爷容不容许!”
柳禀生如跳梁小丑般在原地气得暴跳如雷,白凤起却仍旧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柳公子误会了,我只是好心奉劝罢了,并无威胁之意。”
他气定神闲地轻笑,与暴怒的柳禀生相较越发的显得从容,林微容正想赞一声,忽地身后有个低沉阴郁的声音开口道:“禀生,叫你去买个桂花八宝糕怎么拖了这么久?”
柳禀生蓦地褪尽暴戾之气,欣喜又怯然地几步绕过林微容去告状道:“王爷,这两人当街拦住我,偏要往我身上泼脏水,说我有心害人,我被纠缠得无法脱身,桂花八宝糕就没买成……”
被这奸猾小人倒打一耙,林微容心里有气,愤愤然转过身去,瞪大眼去瞧那传闻中暴戾阴狠的成王爷,这一看,不由得微讶,这可不就是当初城北太子别院附近所见那个立在台阶上与柳禀生说话的阴沉男人么。
这位成王爷眉太浓,眼太细,鼻梁太过挺拔,虽是相貌与太子莲城有些相似,却远不如莲城生得好。
更不提他僵硬阴沉着一张脸,细长双眸中隐隐透出的戾气也会让人退避三舍。
白凤起轻轻捉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恭敬地行礼:“草民白凤起见过成王爷。”
林微容一惊,也忙依样行礼。
这成王爷面无表情地扫了两人一眼,阴沉的目光在林微容身上稍作停留,便对柳禀生道:“还站着做什么?”
柳禀生被唬得不轻,连忙灰溜溜地往街边的糕点铺子走去。
三人面对立着,不远处有几个黑衣侍卫警惕地盯着这边,林微容有些慌张,一抬头,见白凤起朝她轻轻笑了笑,顿时心中安定下许多。
白凤起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的暖意悄悄熨帖住她的手掌,她怔了怔,忽得听见成王爷嗤地一声道:“你就是铜鸾城白家长子白凤起?不是说白家长子是株病秧子,次子也是个扶不起的浪荡子?”
林微容忽觉白凤起的手略略收紧,他对上成王爷莫测的神情,不卑不亢地笑道:“正是凤起,二弟越桓虽是惫懒,却也并非是阿斗。”
成王爷面色沉了沉,终究还是没再多说,再一次看了林微容一眼,转身便傲然离去了。
两人心中都暗暗松了口气。
林微容横了那成王爷的高瘦背影一眼,低声道:“柳禀生这种奸猾龌龊小人攀上了权贵,不知道该惹出多少是非。”
想一想,犹不解恨,飞起一脚将地下几粒小石子踢出老远,哼一声恼怒道:“不过是个专以后 庭侍人的妖人,等他色衰年老,看他还能如何几次三番地仗势欺人!”
白凤起见她怒火正盛,有些惊讶地细细打量她半晌,蓦地沉下脸色问道:“是不是他还做过什么?”
林微容连忙摇头,没将柳禀生元宵夜挟持她之事说出,她心中早就有数,若是猜得不错,前几日险些砸中她的那个花盆也是这阴险小人所为。
“年初事多繁忙,堂堂白家大少爷该是在店中忙碌,怎么会来这街上走动?”她不愿他太担心,连忙随便找了个事想要搪塞过去,白凤起将她躲闪的神情看在眼中,也不多问,笑了笑道:“一日不见心中灼灼思念,出门随意走走就收不住脚步走到林家酒楼前了。”
林微容脸颊微微一红,轻声道:“我们回家瞧瞧我爹罢。”
白凤起点点头,也不松开她的手,便在沿街众人的瞩目下与她相携回了林家酒坊。
林老爷子病已去了大半,正喝着鸡汤,一见大闺女带着准女婿回来探望,高兴得眼都笑得眯起了,捉着白凤起絮絮叨叨唠了许久才又去躺下歇息。
两人各自有事要忙,也就手牵手出门往东行去,一路招来不少的艳羡眼光,摊贩路人们有认得两人的,大着胆子招呼着,不忘调侃一句:“白少爷,早些将林家大姑娘娶回家罢,这几日来林家提亲的媒婆可是踏破了门槛哟!”
白凤起笑着点点头,回头来挑了挑眉头轻笑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有这许多人觊觎我家微容?”
林微容斜他一眼:“我可还没答应要嫁你,再说我连你白家的聘礼都没见着哩。”
她原是随口说说,谁知白凤起竟真的记下了,第二日一早白家便遣人挑了几大箱子的绸缎布匹与金银玉器上门来下聘,媒婆手脚极快,将写了白凤起生辰八字的庚帖拿给林老爷子过目,又将林微容的八字写上了交由算命的一算,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一合计,老爷子更是爽快地允了这门婚事。
林微容还在酒楼内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听得远远地不知谁家爆竹声鞭炮声一阵阵想,还笑着对铮儿道:“这才是三月,就有人家开始办喜事了,真是着急呀。”
过不多久,那鞭炮声越来越近,沿着街道一路过来,竟在酒楼前停下了。铮儿被吵得恼了,跳下去打算找那挑着鞭炮的人理论,不多时却又喜气洋洋冲进门来大声道:“大姑娘!大姑娘!凤起少爷去咱家酒坊提亲啦!”
林微容一惊,放下手头的算盘账簿出门瞧时,酒楼外已聚了一大群人,瞧见她出来,都是笑呵呵地拱手道贺:“恭喜恭喜!”
那放鞭炮的伙计正是酒坊的梁离,笑嘻嘻地将前因后果一说,林微容只觉得窘迫万分。
她原就是随口一说,白凤起竟当了真。
只是林老爷子既然已允了这事,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谢过诸位父老乡亲。
门前人群退散了,酒楼中的客人们可都还在,早听得林白两家将有喜事,这一场鞭炮放过,酒客们更是热闹,一时间大堂内恭喜声连连,喧闹无比。
好容易应付完客人,林微容喘了口气躲回柜台后,心仍旧在激越地跳着,提笔要记账,手握着狼毫悬在半空许久也没能写下一个字。
铮儿嘻嘻笑着凑过来夺下她的笔搁回笔架上,又强将她拉到桌旁坐下,促狭地笑道:“大姑娘是不是很高兴?”
她抿了抿春,白皙面颊上缓缓浮上两朵红云。
定情信物也悄悄送了,聘礼也下了,白凤起的心意直接摊在她面前,她如何再掩着双目说不愿意嫁?
铮儿说得对,她其实是高兴的。
林微容静坐半晌,忽听得趴在她眼前打量她的铮儿感慨道:“唉,大姑娘这就要嫁去白家了,没人要我了。”
她扑哧一声笑起来,斜了这机灵小丫头一眼:“谁说我这就要嫁的?胜负未分,一年后还是七月,谁也不知道呢。”
末了,她伸手捏了捏铮儿的挺俏鼻尖,轻声道:“你这小妞,我就算是嫁人也会带着你的,不然谁能应付得了你这聒噪唠叨的脾气!”
铮儿欢喜地起身抱住她,主仆二人笑成一团。
雕玉刀
白家送过聘礼后,两家都欢天喜地地准备起来,说是要替两人好好地办一场喜事。
林老爷子最是高兴,原先还是歪在床上病怏怏的模样,白家一来提亲,他不消半日竟好了大半,下了床来同老金老钱乐呵呵地商量两家的亲事。
林微容第二日回酒坊探望过老爷子,见他兴致极好,也就依着他的意思由着他去了。
这几日天气好,正是仲春时节,城东花圃的花儿种下了许多,她不在花圃照料,工人们也是极认真,浇水施肥捉虫,细细伺候这些宝贝们,铮儿隔一日便回城东一趟代她查看赤芍的情况,驾车来回很是辛苦,林微容心疼她,要另找人接手这苦力活,这小丫头倒是勤奋又忠心耿耿,笑嘻嘻道:“不辛苦,能瞧着这些赤芍一点点抽叶长大,再开出花儿来,我铮儿也就高兴啦!”
这一天一大早酒楼刚开了门,门外便有人拼命敲门,刘大海睡眼惺忪地开了门,还没睁眼细看是谁,那人已急冲冲地挤进门来,冲着楼上大喊:“大姑娘大姑娘!”
刘大海这才看清来人是铮儿,只是难得见铮儿急成这样,他好说歹说劝得她坐下了,倒了杯茶给她,这才上楼上去唤林微容。
林微容也正好起身,听得铮儿在楼下咋咋呼呼叫唤,心里有数,翻箱倒柜找出男装来换上,匆匆忙忙下楼去。
这一问,果然是花圃出了点小事,分植在盆中的赤芍有几株不知为何叶子枯黄掉落了大半,伙计们百思不得其解,铮儿更是慌张,寻思着这一盆花值几十两银子,几盆可是百多两,老江叔与赵哥连忙催她来寻林微容回去瞧瞧。
主仆二人驾车一路赶回去,早有几个心急的伙计在园子门前等着,见马车停下了,欣喜地拥上去迎了她进园子去。
林微容原先有些心焦,待细细看过那几盆花上的黄叶,放下心来笑了笑道:“水浇得勤了,土碱有些重,肥也多了些。”
三四个伙计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林微容一问才知,这几人生怕赤芍长得慢,又担心大太阳将土晒得太干,每日轮番去浇水施肥,却不知这一来有几株赤芍吃不住这么重的肥水,逐渐枯黄了叶子,倒是吓得他们以为花也生了什么病。
这是好心办坏事,林微容也就没有责怪他们,只是吩咐这几人将赤芍的白瓷花盆内的土换过,洒了些淘米水在盆中,又稍稍在园中走了一趟查看了一回,这才又匆匆收拾了赶回城内去。
一来一去,已经耽搁到了晌午时分,铮儿在前头挥鞭赶车时还笑嘻嘻地抱怨道:“都赖这几头笨驴,我到现在粒米未进,眼看着就正午了,饿得眼花。”
林微容探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让刘掌柜给你上一大桌山珍海味犒劳犒劳。”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回了城中,刚歇了马车下车来,在门前焦急张望的刘大海慌慌张张地过来拉住林微容低声道:“大姑娘,楼上雅间来了位客人,看起来不像是寻常人物,他指明要大姑娘伺候点菜斟酒,我说大姑娘不在店中他也不搭理我,只是坐着不走……”
她一愣:“来砸场子的?”
刘大海摇摇头:“恐怕不是,瞧那模样像是富贵人家,身上穿戴都是上等的绸缎上好的玉器,光是护院就带了四个。”
护院?林微容又是一怔,越听越是蹊跷,连忙进店内去,匆忙同熟客们打了招呼,问过这位贵客的房号,便大步上了楼去。
楼上极安静,果真有四个黑衣劲装的高大青年在门外守着,她打这几人跟前过时,四人眼睛一眨不眨,瞧都不瞧她一眼。
林微容在门前停下,忽觉这几个侍卫的衣饰与那沉默的神情很是眼熟,像极莲城身旁的那几人,这一想,她顿时头皮发麻,迟疑了半晌才举起手来不甘不愿地叩了叩门。
“进来。”屋内之人阴沉地应声,那冰冷僵硬的声音隔了木门传出,像一块冰迎面砸来,她暗暗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屋内也是极静,原先是她亲手布置的雅间,一桌一椅,一字一画都是眼熟之至,却在临窗的桌旁坐了一尊阴沉暴戾的高瘦身影,硬生生将这满室的雅致破坏殆尽。
“见过王爷。”林微容镇定地上前恭恭敬敬行礼,眼角余光在他身上略略扫过,暗暗叹了一声。
刘大海还真是没什么眼力的老实人,上等绸缎、上好玉器、护院,这哪是寻常人能带得出的?且不说那四个太阳穴微鼓的侍卫必定是身怀莫测工夫的高手,单说成王爷身上那件玄青色金银线滚边的锦袍,就不是普通百姓穿得起的。
她悄悄打量成王爷时,成王爷也在打量她,细长双眸眯起了自上而下端详她一番,忽地嗤的一声笑道:“没想到铜鸾城还有这样的丽人。”
林微容心中一凛,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眼观鼻鼻观心,镇定道:“王爷大驾光临小店,实在是蓬荜生辉,不知王爷中意小店的哪几样酒菜?”
她提一口气,照着早前记下的菜单念了一遍,见他不出声只顾阴沉沉地盯着她看,不由得更加的头皮发麻,索性将店中屯着的几种酒的名字也念了一遍,末了,咳一声勉强笑道:“若是王爷不满意店中菜色,我也可另外介绍城中其他有名的酒楼……”
话未说完,那双犀利的眼沉沉望住她,成王爷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不必了,本王就是冲着你而来,不用另换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