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点头:“是啊是啊,就是这样。”
车内默然无声。
春初的夜风却有些大了,迎面呼呼地吹来,唐七吁了一口气,不知想到什么,忽地古怪地笑起来。
“唉呀,我竟然忘了告诉大姑娘,城西那新建的宅子其实是小师叔要建好了给她住的哩!”
想一想,又摇了摇头勾唇笑道:“无事无事,多一句少一句都一样。”
末一句散在风里,呜呜声过,消失不可闻。

白疯子

林微容又在睿王府内住了一日,第二日便被莲城强行请去了他在城北的一处别院小住,前来睿王府迎接她的是莲城身边那眼熟的侍卫,只说请林家大姑娘去太子殿下的私人别院小住几日,公孙瑨了然一笑,立即吩咐铮儿收拾收拾陪着林微容前去。
铮儿这才得知这连公子竟然就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惊得险些将眼珠子跌出眼眶来,慌忙照着吩咐速速收拾好了简单衣物催着林微容上路,林微容却是惦记着花圃与酒坊的事,有些迟疑,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辛护卫,我还是不去……”
公孙瑨看穿她的心事,拍了拍她的肩打断她:“微容不必担心,舅舅那里我替你打个招呼便是,至于那些花苗花种,过几日我就着人送去园子,如何?”
铮儿在她身后推了推她的手肘,低声道:“大姑娘,违抗太子殿下可是不大好罢?”
林微容瞪了她一眼,见那姓辛的侍卫有些犯难,不由得有些不忍,左右摇摆间却听见公孙瑨微微笑道:“微容,你不是最爱花花草草?太子殿下的这座私宅可是遍植珍稀花草,说不定他见你赏脸去了,还能给你送几株。”
辛侍卫连忙跟着点头,抱拳笑道:“瑨少说的是,林姑娘就当是去散散心如何?”
前有侍卫殷切恳求,后有公孙瑨以珍稀花草相劝,再加上铮儿竟是神情雀跃,林微容犹豫了片刻才勉强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出了门要上马车时,公孙瑨见林微容有些不安,安抚了几句,淡淡笑道:“刚开春,国事繁忙,太子殿下大多时候住在东宫内,大约也不会在宅子里住着,你就多住几日无妨,也叫白凤起多寻你几日。”
说着,她这向来刚正严谨的大表哥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压低嗓音说了一句:“你只当不知,安心歇几日就好。”
林微容默然点了点头,临上车前却又有些不忍心,抿了抿唇低声道:“他若是找的急了,就告诉他罢,我不怨他了……”
说罢,与铮儿相携上了马车,辛侍卫拱手谢过公孙瑨,驾了车上了街道拐向城北去。
这别院倒还当真是个清幽安宁的好去处,依山傍水,身后有群山挡住北风,门前又有大片湖泊似明镜,在这春初的时节里遍地泛起了嫩绿,遥遥望去,生机盎然。
只是,若是此处单单只有这一片大宅子,那便是如世外桃源一般,偏生这青山绿水间沿着宽阔大道遍布了宅院,一处比一处修建得华贵堂皇,倒像是非要比出哪一家的主子更财大势大一般,都在门前石阶下摆放着一人高的石兽,你家是石狮,我家便是天禄,他家一瞧,更是气派,朱漆大门旁一边一头辟邪,张牙舞爪气势逼人。
铮儿好奇心重,在车上攀着车窗四处张望着,一见那些道旁华贵院落门前的石兽,壮着胆子问了驾车的辛护卫,才得知这一带原先本没有这许多的宅子,不知哪一年起兴起了在郊野大兴土木修建别院避暑歇夏的坏风气,不少的王公贵族便都相中了铜鸾城城北这一块山明水秀的好地方,仗着有权有势,纷纷在这里建了别庄;不到三年,遍地庄园,倒像是将皇城又搬到了此处。
“原先太子殿下还常来小住,城北人多了之后就不大回来了。”辛护卫一面驾车一面小声道,“这一带八九片宅子里有三四户都是王爷郡王之流,要是到了夏天,更是热闹得不得了。”
说话间,马车在最远一处的园子前停下,辛护卫低声道:“两位,到了。”
林微容下了车,四处一张望,颇有些惊讶,原以为当朝太子的别院该是金碧辉煌、贵气冲天,谁知不过是个寻常的宅子,青石墙朱漆门,与白家大宅有几分相似。
大约是大山挡去了凛冽寒风,又或者是春天先到了这里,院墙内竟有一枝桃花伸了出来,三两朵粉色的花灼灼地映着艳阳开了,春意烂漫。
园内更是花草遍地,果真如公孙瑨所说,珍稀花草不在少数,林微容欣喜地四处转了一圈,还要继续往园内走时,铮儿笑着拉住她,好说歹说才劝住了,由辛护卫领着去客房内休息。
宅子里各处隐着侍卫,也有不少的下人丫鬟忙碌着,都是听说这几日要住进来太子殿下的友人,各个都好奇得很。林微容一路穿过园子,察觉檐下廊后,乃至树丛间都有人偷偷立着看她,影影绰绰的晃来晃去,辛侍卫忙挥了挥手将这些人都各自遣回去。
莲城果真不在,却是吩咐了下人尽心伺候着,一连三日她都住得极舒心顺意,园中有花草上百,书房内又有野史杂说数本,足以消磨打发时光,还真如辛护卫所说,是散心来了。
到了第四日早上,别院却来了个稀客。
辛护卫在园中寻到林微容时,她正半蹲在西北角的花圃内替几株初生的蔷薇花苗浇水,铮儿听见脚步声响,将水桶往地上一放,转头一看是辛护卫,忙对她道:“大姑娘,辛护卫来了,像是有事。”
林微容放下水瓢,起身将挽起的衣袖放下,又轻轻扯平皱起的衣裙,这才转过来笑道:“辛护卫有什么事?”
“唐老丞相的孙儿唐七少爷在前院等着林姑娘,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属下不敢耽误,便过来请大姑娘过去。”辛护卫眨了眨眼道。
他眼中分明有笑意,想来他家主子早就料到有这一日白凤起会找上门来。
林微容也不说破,略一点头便跟着他往前院走去。
刚踏进花厅的门内,便瞧见唐七焦急地走来走去,热茶微凉,却一口未动。
“七少爷什么事这般着急?”她有些愕然,难得见这狡黠少年慌张成这样,却不知怎么了?
唐七一听见的声音,如遇救星,几步到了她跟前,皱眉无奈道:“大姑娘回去劝劝小师叔罢,他说大姑娘生他的气,非要下池子里去捞齐那一筐劳什子莲子来给大姑娘,第一日捞了七八颗上来,被风一吹竟不知怎么的就受了风寒着了凉,在床上老老实实躺了半天后又脱了衣服摸下了池子去。”
这个疯子!
林微容一惊,这初春时分虽已不甚寒冷,可湖水仍旧是触手冰凉,泡一整日冷水不病才怪。
唐七又无奈道:“小师叔一意孤行,拦也拦不住,我要去劝他,还被削了一顿。”
说着,偷偷看了林微容一眼,咳一声道:“白家爷爷也劝不动,我只得来找大姑娘了。”
“找我有什么用,他不是事事都有把握,又自以为是得很,我说哪里会听?”她微恼,因他跳下池子去捞莲子要还她,更因他病了还往那冰凉湖水中跳,她这一气,顿时有些眩晕,又被日头晒了好一阵,更是头昏眼花,不由自主地往后踉跄了几步扶住了桌缘才站定了。
唐七又咳了一声,年轻俊秀的脸上露出些焦急来:“大姑娘,你若是劝不住也就真没人能拦下小师叔了……”
“小师叔高烧着,浑身发烫,却还非要往池子里走……”
“好,我跟你去。”林微容抚额叹了声气,微微红了眼圈忿然道:“谁要他装好心,我都说了我不要那些花种了他爱种哪里是哪里,就是种去树上也不关我的事!”
说着,一股气蹿上胸臆间,她抿了抿唇强压下恼火道:“走,我这就跟你回去。”
唐七大喜,眉宇间的焦灼之色顿时褪去大半,连声道:“好好好,多谢大姑娘!”
话音未落,铮儿却提了包袱出来,一见唐七,呵呵笑道:“呀,你真的来接我们回去了?”
林微容一怔,铮儿又笑嘻嘻道:“我以为辛护卫催我收拾包袱是要赶我们走哩,原来当真是有人来接咱们呀!”
花厅屏风后人影一闪,辛护卫朝林微容拱了拱手,她顿时了然,也不多说,带着铮儿匆匆地出门去。
早有宅子里的丫鬟们在门前候着,一见主仆二人同唐七出来,连忙将准备好的几个小纸包递给林微容,说是太子殿下早早吩咐过了,林姑娘走时带上。
林微容无暇细看,接过了便往包袱内一揣,上了车便跟着唐七走了。
天气极好,沿途的许多庄园都敞开了朱漆大门,各家的下人们举着木梯捉着利剪在园内园外忙着修建花枝枯叶,繁忙异常。铮儿掀了珠帘向外望时,忽地低呼了一声:“咦,那不是天长戏班的名角儿柳禀生么!”
林微容又是一惊,下意识探头朝外看时,却见那柳禀生立在不知谁家的石阶下,正同石阶上一个华服贵气的阴沉男人在说些什么。
他面色泛白不见一点血色,双臂用薄木板夹了吊在脖颈间,极为痛苦的模样。
那滑稽的样子实在是扎眼,林微容心中打了个突,蓦地记起前些日子在暗巷中发生的事,不由得大惊。
白越桓下手如此狠,竟折断了他两只手臂么?
正惊疑间,马车缓缓驶过那门前,柳禀生无意一回头看见驾车的唐七,顿时认出他是白家的小跟班,又往半掀珠帘的车窗一瞧,眼中浮起恨意来。
“王爷!就是她!就是她勾结了白家那小兔崽子伤了我这两只手臂!”他突然间尖着嗓子大喝一声,惊得铮儿手一抖,落了珠帘。
唐七也是反应极快,一挥鞭子,催马急奔,远远地将柳禀生的尖声叫骂抛到了身后去。

荷池怒

马车一气急奔出很远,好在并没有人追上来,唐七眯眼朝后看了看这才擦了擦汗,怪叫了一声:“真险!”
铮儿惊魂未定,捉住林微容的衣袖小声问道:“大姑娘怎会和柳禀生结了梁子?”
林微容瞒不住,只得将与柳禀生结怨始末原原本本说了,末了,叹一声气道:“小人不可得罪啊。”
铮儿低呼一声:“难怪大姑娘正月十五那日穿的衣裙上沾了大片污泥,我洗的时候还觉奇怪……”
说着,气恼道:“那白二少爷只拧断他手臂还真是便宜他了!”
林微容默然半晌,摇了摇头无奈道:“白越桓也是下手重了些。”
唐七在车前嗤地一声笑道:“二少爷若是没折断这厮的两只手臂,估计这几日他还会变着法儿来找碴。”
他甩了甩鞭子又嘿嘿笑了几声自语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桩事,二少爷也没说,小师叔都不知道哩!”
唐七在前头这一说,林微容霍地一凛,忙同他说不要告诉白凤起,好一番好说歹说才劝住他。
“若是给小师叔知道柳禀生夜半时劫走大姑娘欲行不轨,大约过不几日长天戏班就不必在铜鸾城内唱戏了。”唐七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摇头笑道。
车内主仆二人没出声,只是相对望了一眼。
柳禀生身后还有个成王爷做靠山,怕是要动他也难。
说话间马车出了玄武大道,拐上了往城西去的小道,唐七鞭子挥得急,马也跑得快,在旷野中一阵狂奔,不多时已遥遥地能望见那正在建的宅子的轮廓。
铮儿眼尖,伏在窗口一张望,惊讶道:“呀,宅子外头竟都给种上树了呢!”
唐七在前头听着,但笑不语,待马车越发地靠近那青石院墙时,才慢悠悠道:“这是小师叔将来要同大姑娘一道住的宅子,自然是要多种些树好讨大姑娘喜欢了。”
“嗳?”林微容一愣,他却又转头来朝她眨了眨眼道:“莫非我没告诉过大姑娘么?这是我小师叔建了要送给大姑娘的宅子呐!”
铮儿惊喜地大叫一声:“大姑娘!凤起少爷当真是有心啊!”
林微容又是一怔,平放于膝上的手不由得捉紧了衣袖,心中一点点泛起了涟漪。
她不作声,铮儿以为她还在为花种花苗之事生白凤起的气,连忙凑过来挤眉弄眼道:“大姑娘,凤起少爷这可不是为了让你喜欢么,才向曲老板……曲大奸商买了白荷与赤芍,这么一算,凤起少爷还亏大了哩!”
说着,一拍手,叉腰横眉道:“曲九重才是那最大的恶人,不守信不说,还敢将花苗花种以三倍的价卖给咱家凤起少爷,哼!”
小丫头神情激昂,像是张牙舞爪地要将曲九重捉到跟前来撕成碎片,林微容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这份气势你先留着,春末同我一道去南陵城,保管有你表现的时候。”
铮儿大喜,正要细问,前头唐七清叱一声,勒紧马缰停了车,推开车门道:“到了!”
林微容心里一紧,忙下了车去,见唐七早已没了在城北莲城别庄的着急,倒是换了悠闲安然的神色抱着双臂立在院墙外的小树下嘿嘿地笑,这俊秀少年本就生得灵气万分,这一笑更是狡黠精灵,林微容不由得心中有了些防备,站在园门口打量他许久,警惕地问道:“七少爷,莫非是你小师叔故意诓我前来?”
如果他敢点头,她立马掉头就走。
所幸唐七只是眨了眨眼,摇头道:“小师叔下水受凉之事千真万确,我所说的如有一丝虚假,罚我被柳夏末唠叨死!”
像是响应他的话一般,院墙内忽地有人大叫一声:“快来人啊,大少爷又下水去了呀!”
林微容一惊,也顾不得去想这个叫做柳夏末的是什么人,连忙撇下唐七便往园子里跑。
铮儿也跟着匆匆往里跑去,只留唐七一人气定神闲地立在刚植下的小树旁,朝园门处张望了几眼,摇头笑道:“小师叔这一回倒是将戏演得足了,高烧了还敢往池子里跳,就不怕师公知道了要跳脚大骂?”
说完,又似笑非笑地望了望身旁的小树苗,自言自语道:“古往今来,果真还只有苦肉计最是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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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容沿着石径往园中急走时,便见竹林前人影杂乱,都往湖那边跑去,她一绕过竹林,已有人瞧见她,远远地就大声招呼:“哎哟,兄弟们,七少爷找来了林姑娘喽!”
一群人都停下来,面上的神情无一不是如释重负,那出声大喊的高壮黝黑汉子正是上一回白凤起称作陈师傅的,他三两步到了林微容跟前,急急道:“林姑娘,快去劝劝大少爷罢,他不让我们兄弟下去捞,非得要亲自下池……”
话未说完,林微容已沉了沉脸色,一阵风地与他擦身而过,往湖畔急走去。
二月初的天气,风还有些凉,莫要说湖水,更是凉;她立在湖畔便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阴寒湿气钻入她的肌肤,这般寒凉,却有个疯子当真立在水中,弯着腰细细在污泥中摸索。
那是距湖岸不远处,水尚浅,只漫过他的腰,他披了白色单衣,薄薄的一层衣衫被水浸得湿透了,贴紧他的肩背,隐隐约约显出他精瘦结实的身躯来。
若是在平日,林微容会厚着脸皮抚掌大笑三声,赞一声“好身段”,可是便在此刻,她心头一撞,红着眼跺了跺脚大声唤道:“白凤起!你给我上岸来!”
这一声喊很是响亮,白凤起身躯僵了僵,缓缓地直起身,又缓缓地转过身来,迷蒙着双眼略略朝她一笑道:“微容先去屋内坐坐,我再寻几颗出来就来。”
一面说着,一面将沾了污泥的手在湖水中洗濯干净了,举起掌心握着的几颗莲子来给她瞧:“城郊的水凉,莲子种下几日都没发芽,正好捞起了给你……”
“白凤起!”她寒着脸又大声唤了一声,“你给我上来!”
湖畔立着的几个下人被她唬得不敢作声,既佩服又胆战心惊地在一旁看着,谁也不敢站出来吱一声。
白凤起久久不过来,林微容当真是生了气,捉起衣袖便往上挽,愤然道:“我不管你是当真要给我捞莲子还是苦肉计,你若是再不上岸来我就下去拽你上来!”
她绾好衣袖,又去捉住裙角要撩起了打结,铮儿从未见她这么恼火,也慌了,不知该拦着她下水还是帮着呼唤白凤起上岸来,急得在原地跳脚。
林微容将衣裙都拾掇好了,伸手就要去除脚上的鞋袜,白凤起这才叹息一声道:“微容,水凉,你莫要下来。”
她恨恨地将鞋袜往池畔大石上一丢,光着白皙的足几步走到岸边来,嗤一声道:“你也知道水凉么?”
林微容一脚刚要往下探,白凤起低喝一声:“不许下来!”
她斜了他一眼:“你下得去,我就下不得?”
话未说完,她当真毫不犹豫地一脚踏了下去,那湖水的凉意倏地蹿上全身各处,冻得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湖畔的水浅,只没到她膝下,水下却是绵软的淤泥,踏上去滑溜黏腻,她险些摔倒在水中,慌忙将另一只脚也探入了水,勉强站稳了身子。
不等她抬头去冷眼怒瞪白凤起,他却已拨开水面大步向她走来,原先因高烧而迷蒙泛红的双眼中含了些微的恼怒,只一眼便将她心底的怒火勾起了。
“你也会恼?”林微容昂首叉腰冷笑一声,将从前冷静从容的她抛去了九霄云外,此时她只觉怒火熊熊在胸臆间烧起,恨不能用这火将满池的水烧干了,再将眼前这个疯子烧成焦炭。
白凤起没出声,却是来得极快,眨眼间便到了她跟前,闪电般将她拦腰抱起了大步走上岸去。
湖畔立着的下人们悄悄松了口气。
林微容的火气却还在,用力推了他一把:“嘿,你不是不肯上来么……”
话说到一半,她打住了。
手下的结实胸膛虽是浸湿了湖水,隔了那湿透的单衣却还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滚烫得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烧起来一般。
唐七没有说谎,他真的高烧着。
“白凤起!你病成这模样还敢下水!”她气得推他,白凤起却不松手,揽紧了她的身子低声道:“别动,让我好好抱抱你,你都好些天不肯见我了。”
甜言蜜语虽是如蜜糖,林微容却不觉受用,哼了一声别开脸去。
下人们连忙识相地退下去各忙各的事,铮儿也捡起青石上的鞋袜跟着避开了去。
白凤起抱着林微容,一路慢慢走回宅子里临时收拾出来的卧房内,早有手脚快的下人准备好了热水与干净衣物在房中,见白凤起走回屋来,也是松了一口气,欢喜地退了下去。
两人的腿间、足底都沾满了污泥,林微容正要让他放下她,白凤起却一手抱着她,另一手从屏风上抽了一条干净的帕子,替她将小腿、足底与脚趾间的污泥擦拭得干干净净。
她极难想象七八年前病弱苍白的白凤起竟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手抱着她,另一手竟还能腾出来给她擦拭,只是不容她再多想,他竟又在浴桶旁的椅上坐下了,将她抱起坐在大腿上,掬了桶中热水一寸寸洗净她的双腿。
那热水的氤氲热气一点点沿着她的肌肤往上攀去,悄悄暖了她的身心。
他是极细致的,单手掬一捧温热洒向她白皙的小腿、细嫩的双足,不等那水滴落尽,带着滚烫热度的指掌已贴住她的温润肌肤,轻轻揩去滚落的水珠。
那是怎样的暧昧,怎样的亲密。
林微容霍地惊醒,伸手要推开白凤起时,他却微微闭了闭眼,嗓音里带了倦意笑道:“微容,你的衣衫被我沾湿了,索性也洗洗罢。”
说罢,起身将她放到椅上,轻声道:“我在屏风外候着,你洗完了再叫我。”
林微容原想说不必了,腿一伸,顿觉沾湿的裙裾贴紧肌肤,冰凉难受,只得咬了咬牙点点头。
白凤起转身出去了,脚步声在屏风外止住,她犹不放心,低声道:“不许偷看!”
隔了屏风有迷蒙的笑声低低传来,他轻声道:“你放心便是。”
她飞快地褪了衣物跳入水中,随意洗了下,待那热水温热了身子,才不舍得起身来。
好在下人细心,另外也备了一套略小的男子的衣物,她手忙脚乱穿好了,这才扬声朝外道:“我洗好了!”
白凤起扶着屏风走进来,俊美脸庞因发热微微有些赤红,他将身上单衣一褪便要伸手去脱那湿透的裤子,林微容不及闪避,一眼瞧见他精装的胸膛与袒露的肩背,轰的一声双颊绯红,低呼一声便要往外跑。
才跨出一步,手腕便叫白凤起捉住了。
“微容别走,我还有话要同你说。”他低声笑道。
指掌间的灼热循着手腕的细致肌肤一寸寸往上走,林微容又羞又窘又恼,却又甩不开他的手掌,只得沉下脸道:“我去找人给你换热水来。”
“不必,我就用这水罢。”白凤起轻笑一声,恳切道,“你不要走,我有话要说……”
林微容横他一眼:“我去外头等你。”
话未说完,忽觉浑身一麻,竟是白凤起点了她的穴。
这一来,她却再也走不出去了,只得眼睁睁望着他将她抱到屏风外的绣榻上躺着,她啼笑皆非地张口要骂,又怕被人听见,只好恶狠狠地瞪了白凤起一眼,咬牙道:“我不走,你解了我的穴!”
白凤起摇了摇头,光 裸着结实的肩背慢慢转进屏风去。
不多时,便听得有泼水的声响悉悉索索地隔了屏风响起,林微容原本是闭了眼养神,不知为何心里一动,悄悄睁开眼朝屏风一看,惊得眉目圆睁,张口结舌地大声道:“你、你、你……啊!”

嫌隙除

到底屋外还是有人不放心在守着,一听见她惊慌地大叫,连忙哒哒几步跑到房门前来叩响门板低声问:“林姑娘、大少爷,什么事?”
她僵卧在绣榻上动弹不得,只得清了清嗓子强自镇定道:“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那人放下心呵呵笑着应一声退了下去。
可当真无事么?
林微容挣扎半晌再睁了双目偷偷看那屏风一眼,顿时羞窘得赤红了双颊。
这屏风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织就的,从她这一面瞧过去竟是一片通透,根本也遮不住些什么。
譬如此刻,白凤起立在浴桶内清洗,水珠自他的宽肩滚落,蜿蜒着顺着那肌理分明的胸膛一路往下流淌,他缓缓地举起手,捉着沾湿了的帕子拭过脖颈、双肩,再慢慢向下拂过精瘦的腰……
她死死盯着屏风后那张带笑的脸,双唇哆嗦了许久才压低嗓音咬牙切齿道:“你、你、你都瞧见了是么?”
她能将他看得一清二楚,他自然也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她也如他一般侧着脸对着屏风,必定是浑身的曲线都落入了他的眼。
林微容羞愤得恨不能跳起来抓花那张犹带了高热的俊朗脸庞,只是她现在被点了穴,动弹不得,有心为之而不能为。
她羞恼万状,小声骂了几句,听不见白凤起还嘴,她更是气恼,干脆闭上眼去;只是这一闭眼,哗啦啦的水声更是清晰,声声入耳,越发地让她想起白凤起在浴桶中袒露胸膛的模样。
那是另一种令人面红耳赤的诱人景象。
林微容屏住呼吸,好容易静下心来,水声却也停了,白凤起离了浴桶起身穿衣,悉悉索索一阵后缓缓地走过来,却不急着替她解穴,伸手将她抱起了往屏风后走。
她一惊,转着眼珠子瞪他,低声道:“替我解穴!”
他不做声,只是俯下身来吻了吻她的额头,他的唇也是滚烫,火一般烙在她冰凉的额间,再一眨眼,她已被轻轻放到了柔软的床褥之间。
白凤起只着了单衣,俯下身来在她耳旁轻声道:“微容,陪我。”
不等她出声,他已伸手过来解开她匆忙间扣起的衣襟,那滚烫的手掌刚触着她的襟口,她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再也忍不住大声喊道:“不许碰我!”
这一回却再没人来敲门了,大概下人们都放宽了心,有意留这对小情人在屋内细语,因此这附近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喊了一声无人应答,瞪大了美目再喊一声:“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