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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早春安宁祥和,江湖却不曾平静。丐帮退居北方,第一大帮的地位早已岌岌可危,三月总堂门会突生变故,天机堂主沈清风领净衣派弟子退出丐帮,自立门户七星派,代帮主萧归鸿命人追查,果真如他所料,诸事争端皆由前帮主苏星海而起。

自此,净衣污衣敌对,丐帮分崩离析,天下第一大帮的兴盛已成过往。

江湖传言萧归鸿悲愤交加,总堂门会当日怒极呕血,大伤元气,怕是时日不多。又有人传出传功执法二位长老素来不和的秘闻,一时中原武林流言四起,蜚语横飞,更有不计其数无名小帮派波澜暗涌,无不想争北方第一大帮的名头。

便是连武当少林也在暗中观望,唯恐从此江湖大乱。

外面山雨欲来风满楼,丐帮总堂却安静异常,一棍子杵下去也搅不起半点水花。

四月初,春风还未吹到北地,草枯树黄,颓败遍地,聂小香咬一口鸡腿就一口烈酒,直烧得胸口也在发烫,桃花镇的柳青桃红、碧竹蓝天,在心头雀跃翻腾,再看眼前连天的枯黄,不觉唉一声长叹。

萧归鸿依旧衣衫褴褛,歪在屋檐下抱着酒葫芦打嗝,见她连叹气都能叹得悠远婉转不同凡响,不由嘿嘿笑道:“鬼丫头心里放不下那个人,就拾掇拾掇滚回去罢!”

聂小香嘴里塞了半只鸡腿,含糊道:“小爷要是走了,你若是吐血身亡谁给你收尸?”

萧归鸿嘬口酒眯眼道:“我若是不假装呕血,苏星海那小子哪能那么快露出狐狸尾巴。”花白胡须抖了抖,又瞪眼道:“你个小兔崽子,竟然咒我老头子早死,看我不揍你!”

聂小香嬉皮笑脸撕半只鸡抛给他,又掇条长凳挨着萧归鸿坐下,讨好道:“老头,小爷哪儿敢咒你死,你死了,我也必死无疑,最多就是你先死,我跟着死……”

萧归鸿吹胡子瞪眼,张嘴便骂道:“什么你死我死的,我们几个老东西还没活够,你死什么!”慢条斯理撕块烤得金黄的肥鸡肉塞进嘴里,又道:“你经脉紊乱内力尽失,按说是没法子治。”说到此处,呸地一声骂道:“苏星海小畜生好狠毒的心肠!”

聂小香嫌他絮叨罗嗦,油腻腻的手狠狠揪了他胡子一把,萧归鸿唉哟一声蹿起一尺高,摸着下巴瞪了她一眼无奈道:“你那法子太过刚猛霸道,若是有个万一……”

萧归鸿一向喜欢这个忘年交小友,若非不得已,心中十分不愿听从聂小香所想的离奇办法,正叹气,便听她笑一笑道:“早死晚死都是要死,不如碰碰运气,死马偏当活马医。”

所谓死马当活马医,便是由传功、执法二位长老与萧归鸿一道,以纯正内力自神庭、紫宫、手少阳三焦经输入,护住心脉,聂小香从头习练星罗流转,最初几日百骸内并无内力以供驱使,星罗流转之力极为霸道,折腾得她经脉暴起,险些走火入魔。

传功执法二位长老几次欲劝阻,无奈碧玉琉璃棒在聂小香手里,不得不惟命是从,只有偷偷替她捏把冷汗。

这天夜里聂小香再次痛醒,暗觉这一个月来慢慢聚起的内力骤然暴涨,在周身经脉左冲右突,一时间竟是无法控制,既如针扎,又似火灼,痛苦无比;待吃下半株紫羽凤凰草,才觉气血稍平,脉息渐稳,一炷香后内息如常,已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聂小香擦去脸上冷汗,自床下捧出绣春刀,这刀似刀非刀,似剑非剑,护手处雕刻绣春花图案,分外精致。绣春刀的秘密便是藏在这刀柄之中,她当日在玄铁棺中持刀切开棺盖,无意触动刀柄机括,自刀中取得两枚腊封纸卷。

落英剑法一篇,内功心法一篇,并无江湖传言的惊天宝藏。但这内功心法最末两句,却是响雷一般,劈开迷雾——绝处逢生,死地求存。

聂小香索性孤注一掷,于求死之中觅得生门,历经三月余反复煎熬,终于贯通百脉,日渐好转。
这一晃已经是七月初,江南风暖,碧池荷香。

驼王留在了江宁,怒极与聂家翻脸,却仍旧不曾放弃绣春刀;唐家势大气壮,却终究折在聂三手下,镖局赌坊、酒楼花廊,无一斗得过聂家。

自此,聂家盛极。

聂连环日日空闲,偶尔翻翻账册,竟也惊讶道:“想不到三哥手段如此高明!”此后便越发清闲,整日与大掌柜莫秋风临湖对弈,赏花煮茶,暂且将一颗野心藏在山明水秀、诗情画意之间。

眨眼到了八月,秋菊怒放,满城飘香。

这一天是八月十四,聂三在明月楼临湖小筑静坐至夜半,但见那如水月华披了大半湖,粼粼水波上星星点点,分外美丽。

湖边隐有水声,片刻间一叶小舟慢慢悠悠荡至湖心,便在那波光粼粼之中有人轻轻一笑,船下漾开细碎月光。


作者有话要说:HE滴,一定滴!!终于写完来更新了,我娘催我睡觉,明早给大家回复,顺带说个事,看到有读者同志给某些出版V文打负分,说是V文拖着结局啥的,其实作者同志们也不想,主要网站和出版社不大和谐,所以作者比较惨就是了,啊不过大家对我放心就是了,我写的这些比较温馨的一对一的故事出版社是毫无兴趣的,哈哈,所以我不会出现出版了拖结局的问题,那么,美少女们明天见了!

 

 相许

皓月当空,水波粼粼。
聂小香俏生生立在船头,一身雪青宽袍几乎要溶进月色里,夜风吹拂起衣袂轻盈,飘然欲仙,仿佛眨眼便会乘风飞去。
聂三霍地起身,失手洒了半盏茶,早已冷透的茶水沾上虎口,竟也不觉得凉。他几步走到窗边,看着满湖细碎柔光,如水月华中那人笑得狡黠俏皮,一双黑亮明澈的眼早已刻在心上,日日思念、时时想起,但此刻却生怕心跳太过激越,惊动了温润月色,惊醒这场美梦。
楼外夜虫唧唧,于寂静中更添一分清净,风过窗扉,仲秋的凉意直透肌肤。
聂小香一扬手中酒坛子,笑嘻嘻道:“聂当家可愿意赏脸和小叫花一起游湖赏月、喝酒吃烧鸡?”
聂三喉头动了动,恍觉并非美梦一场,不由心中狂喜,足尖一点雕栏,飘然落到舟中,聂小香微笑犹在唇边,只觉微风扑面,眨眼已被紧紧拥住。
这拥抱的力道之大,甚至压迫得她胸肋隐隐作痛,但却十分温暖熟悉,她不舍得放手,便贴在聂三胸膛听着他的心跳急切激动,嘿嘿笑了两声。
良久,聂三才松开她淡淡道:“烧鸡呢?”
聂小香尚沉浸在方才的温馨之中,见他只惦记烧鸡,不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顺势往小舟中一歪道:“小爷骗你的,没有。”
聂三也不恼,正要走近挨着她坐下,忽见聂小香嘿嘿一笑,琉璃般的眼中瞬间掠过一抹调皮之色,随即小舟一阵摇晃,他一时不差便被绊倒,扑通一声跌进湖里。
聂小香歪在船头直乐,一口气还未喘停当,翘在船头的脚踝便被聂三扣住一拽,唉哟一声惊呼也栽进了水里。
师父的水性极好,做徒弟的自然也不差,两人哈哈大笑,惊飞夜栖息湖畔的鸟儿,如又游鱼般在湖里扑腾,扶着船帮掬水互泼,从头到脚湿了个透,但明月皎洁清风微凉,这样的轻松惬意却是从未有过的。
聂三长臂拥住聂小香,泼剌剌破水而出,轻轻落回舟中,四目相对,见对方衣衫湿透气喘吁吁,不由又畅怀大笑。聂小香想起两年前曾在太湖大岛钓鱼落水,今日仿佛旧事重演,不禁一乐。聂三猜到她心中所想,也微微一笑,招手道:“过来,我替你把头发擦干。”
聂小香枕在聂三腿上,接过聂三取下的束发金环把玩,闭眼轻轻笑道:“师父,我取走绣春刀啦。”
聂三手下未停,点了点头却不做声。
她眯眼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在保定也有探子,想必什么事都逃不过聂大当家的双眼。”祁连聂家虽与丐帮分踞南北,但势力之庞大遍布中原,她料想自己一举一动早在聂三掌握之下。
聂三嗯一声,望着她光洁如玉的额头,淡漠眼底渐有温柔笑意:“我怕赶不到你身旁。”
分明是极淡的一句话,聂小香却觉得心中微微一痛,强笑道:“小爷命硬得很,就是一脚踩进了棺材也会咬牙爬回来找你的。”
说到这里,脸颊贴着聂三手背蹭了蹭,反身抱住他道:“师父,这十几年你辛苦了。”
十数年前祁连聂家的罪孽背负在聂三一人身上,为抚养花家遗孤,守护宝刀,少年隐姓埋名隐居江南,一朝宝刀现世,又被迫迎击重重追杀,直至太湖大岛误伤聂小香,聂三心中不是不觉苦涩。但此时月华如水,能见到聂小香活蹦乱跳在跟前耍赖皮,那些事就如湖上的夜风,荡起几圈涟漪也便散了。
月上中天,皎皎生辉。
聂小香仰天枕在聂三腿上,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笑嘻嘻道:“天地作证,从此我花家与聂家再无仇怨,小爷不爱与人结仇,因此呢,某些人从今后不必再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记挂于心啦。”
鬼门关前走一遭,聂小香看破恩怨生死,得益匪浅,却将聂三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十四年转瞬即逝,而师父始终在她身边,冥冥之中,两人早已牵绊在一处,再难分开。
聂三见她笑得随意,神情却十分认真,不假思索点了点头道:“好。”
说罢俯身亲吻她桃花一般嫣红的唇,如雨如丝,温润细致;聂小香嘿嘿一笑,勾住他脖颈流氓地痞般泼辣地迎上,两情相悦,情到浓时欢喜之极,就着满湖粼粼波光潋滟,温存极致。
下半夜风凉,小舟停在湖心,缓缓打转。
聂小香蜷在聂三怀中,好似一只虾米。她不肯回明月楼休息,聂三只得作陪,这小流氓叼着鸡腿,理由好是气势如虹:“俗气!明月楼中望明月,哪如碧波湖面水光湛湛来得清幽雅致?”
聂三好笑道:“你那保定老陈酿和香油烧鸡也不见得雅致脱俗。”
聂小香横他一眼没理会,顺手揩了他满身的油腻,吮着指头漫不经心问起绣春刀中藏着的秘笈之事,却是谁也猜不透除了落英剑法外的内功心法是出自何门何派。
她想了一阵,便笑道:“星罗流转似是那篇内功心法的精进,师父果然是天下难寻的武学奇才。”
聂三并不否认星罗流转的出处,笑了笑道:“我并非武学奇才,倒是你,竟能想出奇招绝处逢生,已是十分难得。”说罢拥紧她仍旧瘦削的身子道:“幸好你如今已经没有大碍。”
聂小香眼中淬满了温柔月光,见聂三舒眉浅笑的模样竟是十分的轻松惬意,不由触动一腔心事,默然无语。
隔日清早,聂小香离开江宁北上,聂三送出十里地,伸手将她抱紧道:“路太远,下次我去看你。”
明知丐帮事多繁杂萧归鸿又十分信任这小坏蛋,她一路换马赶在中秋前回来只是为了与他团聚一宿,聂三心中仍旧不舍得她走,又送出十里地,聂小香忍不住嬉皮笑脸道:“俊俏的小哥,跟小叫花子回去做个乞丐婆如何?”
聂三一愣,倒是微微笑了,打蛇随棍上,捉住缰绳道:“我等你回来,你娶我也好,我娶你也罢,都好。”
聂小香险些栽下马背,大笑着打马北上,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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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丐帮新帮主就任大会,全丐帮弟子齐聚保定总坛,一水儿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没有了净衣派的总堂会一改往年的不伦不类,更比旧时热闹喜庆。
聂小香一身破衣烂衫,棉鞋特意烧了几个大洞,蛤蟆似的张着嘴,头发也除了金环乱蓬蓬抓成鸡窝,笑嘻嘻地捧着碧玉琉璃棒,跟在萧归鸿身后低眉顺眼当个小跟班。
演武台下看热闹的帮派不少,更远些的松树下摆一张紫檀木茶几,两人对坐品茗对弈,看似悠闲自得,目光却都不在棋盘上。
聂小香嘿嘿冷笑几声,这装模作样附庸风雅的做派倒是眼熟至极,台下有弟子急忙来通报,果真是聂连环那王八蛋。眨了眨眼便笑嘻嘻道:“远来是客,聂家二位公子看得起丐帮,咱们也得好生招待。”
那弟子听得一头雾水,原先萧归鸿已在帮中说明骆长风死因与聂家无关,但见聂小香笑得狰狞,不由心里捏了把冷汗。
时辰未到,丐帮众弟子已在台下竹杖敲地,哄笑欢呼,聂小香跳下演武台从怀里摸出颗乌溜溜的丸子塞给那弟子,颇和气无害地微微一笑道:“给坐乌金木轮椅的那位公子茶碗里下点料。”
那弟子哆哆嗦嗦依言去了,聂小香一阵偷笑。
吉时已到,碧玉琉璃棒按规矩交到传功执法二位长老手中,却不见萧归鸿伸手去接,众丐愕然,却听得萧归鸿哈哈大笑道:“承蒙诸位看得起推举为帮主,但我年纪已大,恐无法胜任如此重责。”
众人哗然,听这意思竟是要重选帮主,传功执法长老皱眉与萧归鸿低声商议一阵,也不知萧归鸿说了什么,两位长老不住点头,回身便宣布当日在演武台对垒,文试一场武试一场,若能过关斩将拔得头筹便能接下这碧玉琉璃棒。
文试题目出自九章算术,考的是智,武试比拳脚功夫,专看武功底子是否扎实,几轮下来,所剩之人寥寥无几。聂小香正蹲在演武台下偷瞄聂三,被萧归鸿一把捉住后领使个巧劲抛上台,慌忙单手一撑地面,身如白鹤掠起空中,落地时轻松随意,身法极为漂亮。
帮众弟子大半认得聂小香,台上仅剩的几位堂主互相看了几眼,哈哈笑道:“既是小香上来,咱们还是下去吧!”说罢一窝蜂哄然跳下台。
聂小香在总堂休养半年,替萧归鸿办事手段老练凌厉又颇有心计,平日里吊儿郎当脾气也好,帮中兄弟唯有拜服。再者,论文试,九章算术决计难不倒聂小香,论武试,单看她刚才的轻功路数,众人已是拍马不及。
便都在底下用竹杖敲地,笑嘻嘻道:“小香、小香、小香!”
老松下,聂连环微微一笑,望着台上呆若木鸡的聂小香道:“小狐狸,你也有这天!”
聂三安静看了片刻,右手已握住长剑。
忽地台下有人淡淡道:“我来。”这声音并不高,在人群中却出奇的清晰,众人潮水般分开,走出一个面色苍白的人来,传功执法二老怒目相向,执杖前行,却被聂小香笑嘻嘻拦下道:“无妨,就让沈大爷一试,以快慢决胜负。”
沈清风在算术上聪明绝顶,满打满算文试上必不会失手,但骄兵必败,两个时辰内连输三题,不由面如死灰。
台下众丐大声叫好,却又有人嘿嘿冷笑一声道:“不过胜了文试罢了。”眨眼演武台上多了一个魁梧老人,黑色大氅高壮身材,一双眼珠浑浊发黄,正是驼王唐问天。
唐问天与苏星海勾结,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聂小香镇定地看向人群,见群情激昂出分开条道,净衣派数百人拥着苏星海走到台前。
苏星海一身白衣,面色微微发青,眼底却仍旧有着疯狂的神色。他见了聂小香,也不惊讶,颔首示意,指着魁梧老者道:“若是武试,你定然比不过他。”
众人哗然,大骂苏星海厚颜无耻,一时台下浓痰唾沫横飞,吵闹不休。聂小香哈哈笑道:“你就是不用激将法,我也要和这死老头比一场。”
当下也不多话,礼让三招开打,唐问天深觉受辱,一招一式分外狠辣阴毒,聂小香重习星罗流转,却是一日千里,有兼有落英剑法辅助,唐问天想在拳脚功夫上占便宜已是难上加难。片刻间,台上白影黑影已过了数十招,众人看得眼花,并不能看清一招一式。
老松下聂连环却咦一声道:“这莫非是绣春刀里头藏的功夫?”
见聂三也不反驳,便笑吟吟道:“小狐狸与我签过一纸契约,过阵子这宝贝便是我的了。”
聂三一怔,凑近一看那纸上龙飞凤舞的字,不由微微一笑:“恐怕难。”
聂连环一惊,险些摔了茶碗,正要问个清楚,聂三一双眼却忽然间黑沉冰冷,吩咐莫秋风道:“看好二当家。”
只听台上唐问天暴喝一声,神鹰指幻出千百影子铺天盖地罩向聂小香,聂小香不慌不忙,脚下流水行云般踏九宫步,避开这一杀招,正要笑话唐问天,却惊觉这不过是虚晃一招,阴险老鬼指尖一把薄如纸的利刃已递到她喉头。
惊变就在兔起鹘落之间。台下众人只见唐问天胸口几点猩红,聂小香将一柄两尺长奇异短刀抽出,笑嘻嘻道:“你输了。”
唐问天心脉受损,倒地犹瞪大双目看着她,喉头喀喀有声,聂小香蹲下在他耳边阴森森道:“对,就是绣春刀,你想杀我,我可不愿给你白杀。”
七星派弟子将尸身抬下去,聂小香远远看见唐婉吟双目红肿恶狠狠瞪向她,不知为何竟觉得唐婉吟比自己可怜千倍万倍。
苏星海面色如雪,慢慢走上台道:“恭喜聂帮主,我却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聂小香茫然抬头,眼中一线银光扑面,聂三的喊声已在近处:“小心天蚕丝!”
天蚕丝非金非铁,柔韧异常,寻常刀剑绝对无法砍断,苏星海打得好算盘,暗算却落了空,聂小香手中乌黑刀刃如闪电,扬手过处,天蚕丝铮然断裂。
而聂三的剑已穿过他胸膛。
尘埃落定。
聂小香接下碧玉琉璃棒,但见青天白云日当正午,台下欢呼声笑声竟是响彻云霄,不由叹口气笑道:“师父,无论你想娶我,还是我想娶你,今年都算了罢。”
聂三握住她的手,只是微微一笑:“好。”

——正文完——


逢生

聂连环哦一声,挑眉微微一笑:“你要拿绣春刀换我手中的什么东西?”

聂小香见他笑得十分笃定十分碍眼,不由哼了一声道:“小爷我最讨厌故作聪明的人,比如说你,聂连环。”

不想他倒是蹬鼻子上脸,看着她笑道:“并非故作聪明,实在是除了绣春刀,你并无别的好东西可以拿来同我谈条件。”

聂小香狡黠聪慧,聂连环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正是棋逢对手,又像是天生仇人,互相看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再添一笔两年前丐帮大会遭暗算一事,聂小香更是讨厌聂连环。

当下毫不客气道:“我要你手中那两株紫羽凤凰草。”

紫羽凤凰草长于雪山冰窟内,是极稀罕之物,有补血益气延寿吊命之功效,聂连环偶然得到两株珍藏,连聂三都不知情,此时听聂小香提起,不禁愕然道:“你怎会知道我有紫羽凤凰草?”

聂小香横了他一眼,不耐道:“你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说换不换?”

见他尚在犹豫,聂小香也不多言,若无其事喝茶道:“你若是不愿换,我就等你大哥回来,告诉他你有可以救命的宝贝可偏就是不愿救我。”说罢作势起身要走。

聂连环纵是再狡猾阴损,也不愿再次惹怒敬重的兄长,只得拦住她暗暗咬牙道:“我换还不成么!”

忽见聂小香纤长晶莹的指勾着茶碗把玩,淡淡道:“但必须等我从保定活着回来。”

聂连环面色一变,聂小香却眨眨眼,笑嘻嘻道:“江湖中人最重诺言,你要是不信,我与你写张欠条,明年开春时必定将绣春刀交给你如何?”

当即便磨墨执笔,爽快地写了张条子,工整署上聂小香三字,聂连环仔细查看并无不妥,立时换了笑脸道:“成交。”

莫秋风代聂连环送客至别院门前,忍不住出言挽留道:“小堂主用过饭再上路也不迟。”

聂小香看着晚霞烧红了西天,望之有些炫目,伸手遮眼哈哈笑道:“我若是用过饭再走,怕是就走不掉啦。”

说罢笑嘻嘻地朝莫秋风挤了挤眼睛,往他掌心塞进一物道:“烦劳莫掌柜将这字条交给我师父,请他务必耐心等我。”

莫秋风眼前一花,聂小香瘦弱的身影已飘然走出几丈远,夕阳如血,空阔山道上唯有皑皑白雪相伴孤影,烈风扬起她的长发,乌黑如墨;莫秋风不禁想起十数年前的聂沉璧,也是这般年少机敏,这般的眼神明亮,多少年过去,刀光剑影、岁月沉淀,终于在冰雪中开出一枝怒放的桃花,窈然清丽,万般美好。

聂三回到别院已是入夜时分,仔仔细细看过字条,叹口气对莫秋风道:“莫掌柜不必自责,便是我在庄中,恐怕也拦不住她。”

想到聂小香不顾安危,独自前往保定,竟是将丐帮之事看得比她自己的生死还重,心中不是不恼,却听莫秋风在一旁道:“丐帮帮主信物碧玉琉璃棒一日找不到,萧归鸿便一日只能暂代帮主之职,小堂主想必深知此事重要异常,不敢相托他人。”

数月前丐帮帮主苏星海重伤,碧玉琉璃棒不知去向,丐帮大乱,及萧归鸿任代帮主,没有帮主信物仍旧是名不正言不顺,但普天之下又有几人知道这件东西在聂小香手上?

聂三剑眉紧蹙,牙根咬得生疼,他不是不明白,但一年多寻寻觅觅忽喜忽悲,心中挂念的只有这个小混蛋,她却连他一面也不见,当真是狠心至极。

莫秋风察言观色,忍不住替聂小香扯谎:“事情紧急,小堂主似也是依依不舍,十分不愿立刻就走。大当家千万莫要生她的气。”

聂三不做声,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影好半晌,轻声道:“多派些人暗中跟着,不得出任何差池。”

莫秋风抱拳退下,聂三捏着那张揉皱的字条,在火盆边站了许久,终究还是在掌心摊平了每一处褶皱,看着那张狂的字迹淡淡道:“你让我耐心等,我便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等你回来。”良久,红着眼咬牙狠狠道:“你若是不守诺言,上天入地我也要找到你,罚你每日练五百遍穿云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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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早春安宁祥和,江湖却不曾平静。丐帮退居北方,第一大帮的地位早已岌岌可危,三月总堂门会突生变故,天机堂主沈清风领净衣派弟子退出丐帮,自立门户七星派,代帮主萧归鸿命人追查,果真如他所料,诸事争端皆由前帮主苏星海而起。

自此,净衣污衣敌对,丐帮分崩离析,天下第一大帮的兴盛已成过往。

江湖传言萧归鸿悲愤交加,总堂门会当日怒极呕血,大伤元气,怕是时日不多。又有人传出传功执法二位长老素来不和的秘闻,一时中原武林流言四起,蜚语横飞,更有不计其数无名小帮派波澜暗涌,无不想争北方第一大帮的名头。

便是连武当少林也在暗中观望,唯恐从此江湖大乱。

外面山雨欲来风满楼,丐帮总堂却安静异常,一棍子杵下去也搅不起半点水花。

四月初,春风还未吹到北地,草枯树黄,颓败遍地,聂小香咬一口鸡腿就一口烈酒,直烧得胸口也在发烫,桃花镇的柳青桃红、碧竹蓝天,在心头雀跃翻腾,再看眼前连天的枯黄,不觉唉一声长叹。

萧归鸿依旧衣衫褴褛,歪在屋檐下抱着酒葫芦打嗝,见她连叹气都能叹得悠远婉转不同凡响,不由嘿嘿笑道:“鬼丫头心里放不下那个人,就拾掇拾掇滚回去罢!”

聂小香嘴里塞了半只鸡腿,含糊道:“小爷要是走了,你若是吐血身亡谁给你收尸?”

萧归鸿嘬口酒眯眼道:“我若是不假装呕血,苏星海那小子哪能那么快露出狐狸尾巴。”花白胡须抖了抖,又瞪眼道:“你个小兔崽子,竟然咒我老头子早死,看我不揍你!”

聂小香嬉皮笑脸撕半只鸡抛给他,又掇条长凳挨着萧归鸿坐下,讨好道:“老头,小爷哪儿敢咒你死,你死了,我也必死无疑,最多就是你先死,我跟着死……”

萧归鸿吹胡子瞪眼,张嘴便骂道:“什么你死我死的,我们几个老东西还没活够,你死什么!”慢条斯理撕块烤得金黄的肥鸡肉塞进嘴里,又道:“你经脉紊乱内力尽失,按说是没法子治。”说到此处,呸地一声骂道:“苏星海小畜生好狠毒的心肠!”

聂小香嫌他絮叨罗嗦,油腻腻的手狠狠揪了他胡子一把,萧归鸿唉哟一声蹿起一尺高,摸着下巴瞪了她一眼无奈道:“你那法子太过刚猛霸道,若是有个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