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嗷!嗷!今天还妄图两更的,望天……

以后吧,咳咳……

 


计谋

祁连山天蚕丝非金非铁,柔韧锋利,十二年前曾绞杀铸剑山庄数十条鲜活性命。

聂连环跌坐回乌金木轮椅上,指间天蚕丝如一柄极细的长刀,灵活锋锐,随意而动直指聂小香印堂、华盖、巨阙三处大穴,聂小香轻功卓绝,在巨石台上腾挪避让毫不吃力,动作却越发的飘逸轻盈,仿佛蝶戏花丛,从容而不失优雅。

这是一场搏命的比斗,台下众人不知就里,眼花缭乱之际犹兀自拍手喝彩叫好,聂小香姿态好看,却是被天蚕丝的攻击逼得毫无反击之力,下意识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

世上万物莫若卤水点豆腐,一物既出,必有一物克之。

聂连环天蚕丝厉害,毕竟长一寸险多一分,收放之间却有间隙可趁,聂小香看准了破绽,冷笑一声以星罗流转之气迫退天蚕丝,瞬间人已到了聂连环身前一尺处。

却忽地见聂连环眼底隐约的恶意,暗叫不好,要后退已是来不及,聂连环一掌鬼魅般拍出,指尖一动,倏地又蹿出一条天蚕丝,灵蛇般刺来。

掌封巨阙,指对神门,聂小香大怒,咬牙暗道:小爷就是心口被戳个窟窿、手臂被戳穿也要拉上你聂连环作伴!

星罗流转之气顿时充盈百骸,也不去格挡聂连环的指掌,空门大开迎上前,忽地双掌翻作刀刃,掌劈聂连环华盖穴,正是落月掌十六式中最刚猛直接的一招,力劈华山。

形势瞬息万变,聂连环忽地微微一笑,他赌的就是这一瞬间。

他撤回指掌闭眼等死的刹那,聂三救人心切,闪电般掠上石台,双手画圆运起六分内力接下了聂小香这一招足以碎石裂地的力劈华山。

掌对掌,指并指,聂小香眉宇间赤红如血,脑中嗡一声响气息大乱,忽觉上至百会下至丹田,内息紊乱百骸如灼,吃不住聂三双掌传来的澎湃内力,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如断线风筝一般被震飞三丈外。

兔起鹘落间陡生巨变,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不已。

骆长风脸色大变,飞身抄住聂小香后腰站定,见她面色如雪双目紧闭,嘴角几丝猩红分外怵目惊心,心知必定是被震伤了奇经八脉,一探聂小香手少阳三焦经脉,只觉空空荡荡一丝内力也无,不由大惊,忙就地坐下以内力护住她的心脉。

聂三眼里有着悔恨震惊之色,正欲过去查看,骆长风忽地睁眼喝道:“苏长老萧长老,拦下他。”

白衣翻飞,竹杖影动,苏星海与萧归鸿并肩拦在聂三面前,沈清风、柳出云领七星堂弟子愤怒地涌上石台,人墙也似阻隔了聂三的目光。

骆长风将内力源源不断输入聂小香体内,风雷指力纯正柔和,配合纯厚内家功力在聂小香奇经八脉行经一周天,她才逐渐有了微弱气息,睁了眼却先笑了,气若游丝道:“真痛,骆爷爷,我是不是已经死啦?”

聂三隔得虽远,却听见了,顿觉心仿佛也在被一刀刀凌迟,割得血肉模糊。

骆长风花白胡须根根竖起,又心疼又好笑道:“我一把年纪还没死,你死什么!”

聂小香一张脸褪尽血色,白得几近透明,心中渐渐记起聂三毫不迟疑迎上来的那一掌,不由又惊又怒又伤心,瞪着骆长风乱糟糟的花白胡须虚弱道:“原来在他心里我始终还是比不上聂连环,骨肉至亲,血浓于水,我拿什么比……”

骆长风与铸剑山庄数十年的交情,早将聂小香当成亲孙女一般,见她神情委顿伤心,心里一急,正要出声安慰,却又见她轻轻一笑:“算啦算啦,就当做个了断,小爷我最怕受人恩情……”说罢疲倦地闭了眼。

聂三僵立在七星堂弟子围成的人墙外,只觉手足冰凉、心神俱裂,初冬的严寒如同藤蔓,丝丝缕缕爬上他心间。

十一年相伴,昨夜信任尽毁,聂三亲手折断了他捧在掌心的这枝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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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夜,聂小香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昏迷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骆长风隔三个时辰以内力帮她疗伤一次,天明时她终于恢复了些血色。

柳出云送了七峰山弟子随身带的大力补天丸来喂她吃下,她竟有了力气和小柳开玩笑:“七峰山几位瞧着不大好惹,莫非是你使了美男计骗来的药丸子?”

沈清风在一旁坐着不言不语,柳出云却低了头道:“苏长老索来的。”

聂小香埋在柔软如云的棉被里,打个哈欠,耷拉着眼皮轻笑:“哈,果然是美男计。”

骆长风正好拄着竹杖进来,白胡子一翘,随口问道:“你这小丫头,梦里哇啦哇啦喊的师父是谁?”

屋里倏地一静,沈清风和柳出云知趣地退下,聂小香拖过被子遮住脸,含糊道:“骆爷爷你耳鸣,听错了。”

骆长风瞪她一眼,在床沿坐下道:“你喊了十七八遍,我能听错吗?”

聂小香一怔,下意识拭了拭脸,摸了一手的湿冷,背过身去胡诌道:“半年前跟了个师父学唱戏,戏没学完,师父人跑了,花了银子我惦记着,不爽快。”

骆长风又瞪她一眼,倒也不再逼问,轻叹一声道:“你那一身轻功路数,分明是祁连山聂家所有。”顿一顿,又道:“聂家轻功剑术都好,野心也是有的,我年纪大啦,也不知道能再为江南武林做些什么。”

聂小香在被子里瓮声拍马屁:“骆爷爷老当益壮,以一当百!”

一面可了劲溜须拍马,一面却觉得此刻心中分外平静安宁,若是能从此陪着老爷子云游四海,倒也自在逍遥。

骆长风却哼一声道:“你这小马屁精,就和你娘小时候一个样!”怕她难过,忙又咳一声道:“若是你能留在丐帮,聂沉璧与聂家也会对丐帮忌惮三分。”

见聂小香慢慢从棉被下露出苍白的脸来瞪他,骆长风眼底精明之色一闪而过,摸了摸乱蓬蓬的胡子笑道:“聂连环有野心,聂沉璧却未必有,有他护着你,总是好事。”

临走,三指扣脉探了探她的手少阳三焦经与太冲穴,若有所思道:“你这内息颇有些邪门,晚些再来问你。”

聂小香道声好,重又闭眼休息。

忽地回到桃花镇的竹林旁,风吹落满枝头的嫣红桃花,聂小香脚下像踩着云朵,轻飘飘踏不到实处,桃林依旧竹屋仍在,聂三正在屋前劈了竹片做一把小小的摇椅。

她在屋前站定,却见他站起身走来,她往后退一步,他便走一步,篾刀如同淬了寒冰,冷冷地闪着光芒;忽地满地藤蔓缠住她的脚跟,再也无法后退,只能看着那道逼人的锋芒迎面过来,噗一声,热血溅了她满头满脸。

篾刀深深扎进聂三胸腔,他淋漓一身的猩红,却越走越近,蓦地抓住她的手压倒伤口处,轻声道:“小香,我不是有意伤你,你若是不开心,便用这刀杀了我。”

刀扎在聂三心上,聂小香却也痛彻心扉,却见聂三脸上浮起一丝痛楚悲伤的笑容:“你心痛,我却也痛极,让我陪着你。”

篾刀重重扎进皮肉心房,猩红狰狞淋淋漓漓滴了聂小香满手,这粘稠血腥的感觉如此真实,惊得她尖叫一声,喘着粗气醒来。

心痛如同凌迟,一刀刀剜过,梦里伤心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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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大岛湖岸边,聂连环在冷风里等了四个时辰,莫秋风弯腰低声道:“当家的,再不走,丐帮要来赶人了。”

聂连环素来镇定沉着的英俊面容上难得的慌乱:“秋风,我当真错了么?”

莫秋风微微一怔,老实道:“是,三爷说的对,当家的赢了,却也输了。”

赢的是聂沉璧的兄弟情义,输掉的却是失而复得的三哥,聂连环酿了一杯苦酒,自斟自饮,此时才尝到这苦涩的滋味。

一日一夜,聂三守在聂小香窗下,半步未动,聂连环曾道:“三哥若是担心,可以上楼探望。”

聂三沉默良久,却以一种极冷淡漠然的语气道:“连环,你赌赢了,却也输了。”

那时聂三的眼中安静清冷得如同祁连山上万年不化的冰川,聂连环心中一震,恍惚间才察觉似乎从此便要失去了他最敬重的兄长。

“当家的,三爷不会来了。”霍青抿唇低声道。

寒风迎面,远处枫红霜白间露出一角屋脊,那是风云客栈。

聂连环怔怔看了片刻,阖眼半晌,再睁开,依旧是往常的聂连环:“起程回江宁府。”

棋错一着,并未满盘皆输,没有聂沉璧,没有绣春刀,聂连环还有野心。

祁连山的冰峰雪山奇伟壮丽,但却远远比不上江南繁花似锦的诱惑。

三个月后,祁连聂家以风雷之势收服三帮九路的江湖门派,一并接管太湖七十二峰水寨,江南武林大半尽归聂家囊中,一时震惊中原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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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帮大会第四天,骆长风召集丐帮弟子在缥缈峰下正襟危坐,一坐便是两个时辰。

聂小香气色尚未见好,斜靠着柔软被褥慢条斯理地嗑瓜子,斜了一眼窗下坐着的萧归鸿,问道:“这新帮主,骆爷爷属意何人?”

老酒鬼灌一口酒,抱着酒葫芦嘿嘿笑道:“苏星海。”


作者有话要说:额,不会有人觉得这个虐吧?我我我觉得江湖上你戳我一刀我拍你一掌可常见了,你看乔峰还一掌把阿朱拍死了,(话说我那时候根本不觉得那个叫虐,也不觉得咋滴,大约是我私心觉得英雄就该是寂寞的吧,远目……)

别怕,看咱小香,其实还蛮坚强的,还能开玩笑尼,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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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宕

三十年间江湖平静,少林武当不理世事,四大剑派销声匿迹,丐帮日渐坐实武林第一大帮的位子。

这一代丐帮帮主骆长风出身绿林,为人豪爽仗义不拘小节,做事大刀阔斧粗中有细,几十年来把丐帮上下打点妥帖,发扬光大,中原武林敬武当少林,各大门派却与丐帮更为交好。

骆长风外甥女秦清影嫁入铸剑山庄,郎才女貌花好月圆,成就一段江湖佳话。

武林却总不会一直平静。

天星陨落,精铁铸就宝刀绣春,铸剑山庄沦为祭品,祁连聂家血洒江南,从此江湖再无宁日。

一年前将军山上,灵智方丈以大金刚掌迫聂沉璧坠下断崖,武当云鸿道长临下山时曾断言,腥风血雨由聂家而生,也由聂家而止,骆长风付之一笑,半信半疑。

这些年来祁连聂家做的是正经生意,当家的是病弱末子聂连环,十余年不动刀兵不闻血腥,安分守己,骆长风失了警惕,待察觉时,幼虎獠牙利爪已长,一出手便是毫不留余地的果断坚忍。

聂连环的野心,将亲兄弟都算计在内,令人毛骨悚然,从心底陡生一股凉意。传功执法二老要拦下聂家人马,骆长风却道:“追风剑霍青,排云掌莫秋风,再多五百人也拦不住。”

一个是四大剑派后人,一个是江湖排名前十的高手,丐帮弟子断然不敌。

萧归鸿斜一眼邀来大祸患的苏星海,嗤地一声笑:“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苏星海不言不语,眼底光华一现,起身请求带领南派弟子追踪伏击聂连环。

骆长风沉默许久没有答复,却望着楼外赤红如血的枫林道:“若是我此次失手,丐帮就交给你罢,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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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星海是骆长风的师侄,年轻沉稳做事圆融,很得传功执法二位长老的赏识,用萧归鸿那老酒鬼的话说就是整日里一张脸笑得跟野菊花似的,屎壳郎滚过也得被迷住。

聂小香斜靠着床头漫不经心地剥薄皮山核桃,碎壳子随手当弹子四处弹,骆长风抖着花白胡子走进来,险些被打瞎双眼。

见核桃壳来势汹汹劲道不小,骆长风以为她起码该恢复五六成内力,一探手少阳三焦经,却是忽强忽弱内息凌乱,不由一怔道:“丫头,你练的什么功夫?”

聂小香对骆长风毫不隐瞒,有气没力道:“星罗流转功,师……聂沉璧教的。”

十二年来师父叫得十分顺口,聂沉璧三字勉强从舌尖滚出,说不出的凝滞苦涩。

骆长风却又是一怔,神情颇为复杂地盯着满地的核桃壳沉吟半晌,不由暗觉脑中某处越发清明透亮,这念头鼓噪澎湃呼之欲出,忍不住问道:“聂沉璧原先便会这门功夫?”

聂小香也是心里一动,摇头道:“从未见他使过。”

忽地想起一年前在将军山断崖山洞里相依相偎的旧事,恍惚就如同三伏天里灌下一壶冰水,心也凉了大半截。

却听得骆长风轻叹一声道:“原来绣春刀的传说也并非都是杜撰。”

聂小香天生聪明,骆长风话一出口她就隐约猜到了话中含义,不由咬着个核桃愣住,半晌才随口笑笑道:“骆爷爷,江湖传闻不可当真。”

骆长风见她眉宇间仍有抑郁之色,知她师徒二人之间的事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便没有再问下去,只随意道:“星罗流转功,相传是百年前剑王传下的奇特内功,虽不够纯正,却威猛霸道无比,防御兼修攻守并举。”

话到此处忽然语调一变,古怪道:“星罗流转之力与聂家这独门内功并不相冲,为何你体内内息这般混乱?”

加之那日巨石台上聂三明明只是接下一招力劈华山,聂小香却猛然重伤奇经八脉,傻子都看得出事有蹊跷,骆长风所练内功路数和聂小香不是一路,狐疑困惑之际,暂时也想不明白这事由出在哪里。

聂小香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毕剥毕剥吃了个核桃,又丢了几粒给骆长风,笑嘻嘻道:“我现在是半个残废,就不回七星堂去了,今后得麻烦骆爷爷啦。”

骆长风半生漂泊,到了花甲年岁得到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孙女,心里自是欢喜欣慰,不由抖了抖花白胡子爽朗笑道:“你骆爷爷我穷得很,你要不嫌弃,伤好了些就跟我回北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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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晚霞如火,烧红了西天。

送饭菜的只有柳出云一人,聂小香慢慢吃了几口,忽然笑着问:“一天没见沈师兄啦,他怎么也不来瞧瞧我?”

柳出云面色有些难看,闷声道:“做了苏星海跟班,不知道心里多欢喜。”

聂小香微微一笑,心里倒也不觉得难过伤心,沈清风原就是苏星海手下的人,屈就七星堂做个管事不过是卖苏星海一个面子,聂小香从此不是七星堂堂主,自然不再值得沈清风弯腰低头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见柳出云十分憋闷不快,放了筷子笑嘻嘻道:“等我好些了,我就跟着骆帮主去北方走走,待会我就同他说说,七星堂就给了你罢。”

聂小香笑得出奇的温柔,映着窗口的霞光,隐隐透出疲倦。

柳出云却脱口道:“不,小香,我和你一起去北方。”

昔日一同玩耍嬉戏的少年已长成英姿勃勃的俊朗青年,聂小香感激他的担忧,却在心里暗暗骂了声蠢蛋,斜了他一眼嘿嘿冷笑道:“你舍得你的苗姑娘?”

顿时戳中柳出云罩门死穴,他张了张嘴,没声儿了。

聂小香握了握他的手,轻声笑道:“小柳,你好好的,我会再回来。”

柳出云看着她如同薄雪上落了月光一般清冷透明的脸,不知为何心里异常的不安。

初冬的夜里已是格外寒冷,风云客栈前守卫的丐帮弟子奉苏星海之命退下了一半去休息,楼上拐角处一间上房内,骆长风如往常一般给聂小香输入内力疗伤。

纯正刚猛的风雷指力自聂小香双掌劳宫穴直入手少阳三焦经,过风池、神门,流通百会,交融手三阴经直落丹田,循环一个小周天才能停歇,正是疗伤的最关键时候。

窗户却轻轻开了。

飘然落进一条人影,轻盈优雅,姿势如同冬阳里缓缓凋落的一枚枫叶,又像是春日里绕着碧树红花飞舞的蝴蝶。窗扉复又阖上,屋内的烛火微微一动,照亮他脸上那双淬着冰霜的眼。

是聂三。

往日的聂三,眼若千年冰雪,只一眼便能让人冻住,此时此刻的聂三,面色雪青双目泛红,眼见心中惦记的人就坐在一丈远处,竟是僵立在窗边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也如同停住了一般。

聂小香睁眼看他,气息微微一乱,骆长风花白胡子一抖,沉声道:“不可分心!”

桌上烛火的火焰逐渐微弱,忽地又一跃而起,内焰隐隐显出碧色。

一周天已毕,像是掐准了时辰,苏星海推门进来,不动声色地看了聂三一眼,微微一笑:“都在,很好。”

聂小香也不惊慌,睁眼便冲苏星海笑:“苏大哥这么晚是来送宵夜给小爷?”

骆长风闭目调息,对屋内动静听而不闻,背却朝着苏星海,肩井、风府各处空门大露。聂三长剑出鞘,拦在骆长风与苏星海中间。

烛影轻摇,苏星海不复往日的温润和蔼,神情欢喜又狰狞,眼中映出两点碧青色烛火,分外妖冶诡异:“小香,你若是想吃宵夜,一会我就吩咐下去给你送来。”

他微微一笑,聂小香顿时觉得爬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一连几日来噩梦中的寒意陡然席卷四肢百骸。她定定神,笑嘻嘻道:“叫花鸡一只,花雕二两,小爷现在馋得很,麻烦苏大哥现在就弄一份来罢。”

面上虽然是神色不动,聂小香掌心满是冷汗,脑子里转得比马车轱辘还快,拼命想着如何才能拖延时间。

苏星海背着手立在一丈远处,意态悠闲神色从容,眼底却有一抹无法忽略的杀意,他温柔地看着聂小香道:“小香,你是个聪明人,等我处理完大事,你要吃遍天下我都奉陪。”

又道:“风云客栈的守卫都撤了,自然是不会有人上来。”

聂小香对上苏星海的眼,只觉得毛骨悚然,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登时如同拨开眼前层层轻纱迷雾,一切都逐渐明朗清楚。

从七星堂开始,苏星海已经布好天大的一个局,丐帮大会就是收网的最后一步。这人心思深沉,就如同窗外无边的黑夜,黑得可怕。

聂三不作声,剑尖斜向下指着前方,清凌凌泛着寒光。

聂小香也不吭声。

却忽然见骆长风睁了眼惊怒道:“星海,你这是做什么?”

苏星海微微一笑:“师伯,你放心地去罢,丐帮在我手里必定比在你手中更繁盛。”他慢慢走到聂三身旁,笑一笑道:“聂沉璧,借你的剑送我师伯上路。”

 

作者有话要说:额,昨天自动放假一天,远目……

 


脱逃

苏星海神不知鬼不觉在屋内落了药粉,无色无味无人察觉,但屋里的三人再无法动弹。

聂三挡在骆长风跟前,冷淡地看着苏星海轻而易举接过他手里的长剑,剑身带起一溜寒光,一柄寻常的青钢剑此时在烛光里看来分外锋利。

烛芯啪地爆开,火焰越发碧青靛蓝,聂小香眉间一跳,怒目瞪向聂三道:“你怎么把剑就这么给他了!”

见聂三只皱了皱眉头不做声,顿时想起屋里四个人除了苏星海,其余三人都是案板上的猪头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聂小香重伤奇经八脉,原本就气虚体弱,半点内力也提不起,骆长风以风雷指力帮她疗伤,内力损耗大半,这当口暗暗一运功,上至百会下至丹田,内息微弱如游丝,所剩功力仅有一成,不由闭眼暗叹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今日栽在自己人手中,只怨平时粗心大意失了防备。

地上对坐二人,站一人,三人性命都拿捏在苏星海手里,因此他也毫不着急,如往常一样温和地笑着提醒道:“醉香含笑草的药性约有三个时辰,没有解药是不会提前解了的。”

聂小香心里着急,面上却丝毫不见惊慌,略一思索便问道:“你什么时候下的药?”

苏星海把玩着手中长剑,笑了笑道:“这醉香含笑草是你亲手点着的。”

聂小香看一眼桌上跳跃着碧青火焰的蜡烛,恍然大悟道:“蜡烛!”想必是苏星海在下半段蜡烛中动了手脚,烧到一般便顺带烧着了掺在其中的醉香含笑草粉末,这一想,不由暗暗心惊苏星海心思缜密心机深沉。

却又听见他微微一笑,赞许道:“小香就是聪明,不枉我一直看好。”一面说一面提剑慢慢朝骆长风身后走。

聂小香平时张扬肆意,遇事却分外冷静沉着,嘿嘿笑一声顺着他的话道:“再聪明也不过是要被戳一剑,下去和阎王老爷投色子玩。”

苏星海如何看不出她是在拖延时间,却忽然笑得温柔似水道:“小香,我不舍得杀你。”走到她身旁,俯身在她光洁雪白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骆长风闭目不言,聂三却面色一变,眼里像是淬了冰雪,又像是淬了烈火,十分吓人。

聂小香心中毛骨悚然,额头像是爬过了一条毛虫一样,既觉得恶心又觉得羞耻,忽地冷笑道:“你若是不舍得杀我,又怎么会亲自教我落月掌?”

入夜后的西山大岛分外安静,依稀能听见湖水拍打岸边的声响,聂小香话音落下,屋中一片死寂,很久没人出声。

聂三冷冷看着苏星海,目光如同祁连山上的冰川雪峰,彻骨冰寒中透着震惊和伤痛。

苏星海喜欢聂小香是真,故意教她落月掌逆了她的真气也是真。

落月掌气走偏门,与寻常功夫略有不同,苏星海只教授掌法并未教会相配合的内功心法,长此以往,真气逆转、百骸受损,聂小香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尤其一旦激起星罗流转之气,必与落月掌相违,奇经八脉骤然内力一空,丹田百会必定大损。
“你若留在我身边,我可以将心法传你。”

苏星海一场精心布局,将所有人都利用在内,不得不说是缜密严谨、滴水不漏,心够狠,也够黑。

聂小香朝天翻了个白眼,恶狠狠道:“我再信你第二回,我就是被驴踢了脑袋。”

苏星海轻叹一声,伸手强撕下聂三面上人皮面具,含笑看了半晌,三尺青锋忽地抵住他喉头,那握剑的姿势是一等一的慵懒自如,神情也是一等一优雅从容:“聂沉璧,绣春刀下落换取一条性命,这买卖并不亏本。”

聂三负手立在烛影中冷淡地看着苏星海,越发清冷孤傲得像一株冲天的竹,他不说话,也不点头,目光绕过苏星海落到聂小香身上。

师徒两人目光遇上,一个如火一个似冰,苏星海看在眼里,嘴角微扬:“小香,你师父若是不愿说,我只能动手了。”

聂小香忽地微微一笑,满不在乎道:“你杀了他好啦,我知道绣春刀藏在何处。”见苏星海并无惊讶之意,顿时心如明镜,苏星海何等心机,必定早就查清了她的底细。

聂三却是身躯一震,愕然看着聂小香,她随意瞟了他一眼,只是冷笑一声,扭头看着别处去。

长剑慢慢离开聂三颈间,苏星海不动声色地笑道:“你比我还心狠,小香。”说罢将剑尖转向骆长风背后风府穴,淡淡道:“师伯,你安心去罢。”

骆长风闭目屏息汇聚真气,等得就是这一瞬间。

剑芒挟着寒气直逼背后大穴,骆长风忽地睁眼,暴起转身一掌迎向苏星海,兔起鹘落、疾如闪电,瞬间胜负已分。骆长风胸前一道寸余长伤口,干净利落,一剑正中心脏。

苏星海这一剑极快,剑出血涌,染红褴褛鹑衣,骆长风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聂小香心痛如刀割,眼泪扑簌簌落下,呜咽着唤了声“骆爷爷”,蓦地放声大哭。

与此同时,聂三身形一动,鬼魅一般到了聂小香身边,单手抄起她抱在怀中,疾风也似卷到窗边往下一跳。苏星海并不追,将手中青钢剑往地上一抛,反而推开窗门大声朝外喝道:“聂沉璧,你竟敢杀害我帮骆老帮主!”

西山大岛上十分安静,这一声喊划破天际,震惊风云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