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边给润娘挽髻边笑道:“易嫂子同老安人大早起升了炉子,甚么都不做先就给阿哥畚了火熜。娘子也说说安人,谁家的老安人日日在厨里打转的。”
润娘笑道:“由着她去吧,干娘做了半辈子真要让她突地闲下来,她也不舒服。”
不想俩个话声大了些,把妞儿给吵醒了,钻出帐子叫道:“舅娘。”
这里润娘头发只梳得一半,易氏唤了女儿进来给妞儿穿衣裳,周慎已过来给润娘请安。
润娘透着镜子瞅了瞅周慎,但见他穿一身茄色哆啰呢的袄子,外头罩了
件狐狸皮褂,因招手叫他上前,问道:“早起喝过温水了没有?”
“喝过了,还是易妈妈日日都守着我喝呢”
润娘点了点头道:“虽只是温水而已,日日起来喝一盅,对身体有好处。”
话音未落,易氏禀道:“饭已经摆下,娘子快些用吧。”
润娘答应了声,牵了妞儿往纱橱外行来,沈氏问道:“要把弄哥儿叫起来么?”
润娘正给妞儿盛粥,听了道:“不用,由她睡去”一面说一又易氏:“干娘怎么还不来?”
易氏边给周慎剥鸡蛋,边回道:“安人说厨里还在蒸着糖窝窝,打发我先送了饭了上来。”
润娘便向沈氏道:“你去厨里请安人过来。”
沈氏应了声前脚刚出去,就见袁霞手里拿着黄灿灿的糖窝窝跳了进来,刮着妞儿的鼻子道:“小懒猪,才起来么”
润娘对她这种口无遮拦的话已是见怪不怪了,但是周慎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似的,天不亮就起来了,起来就起来了,还吵死个人”
袁霞嘟着嘴想了半晌,向周慎问道:“很吵么?”
周慎指着自己的眼圈道:“瞧瞧,都被你吵出黑眼圈来了”
袁霞凑近了身子,仔细的瞧了瞧:“还好啦”
周慎登时为之气结,正待辩上两句,润娘敲着他的碗道:“赶紧吃你的,可是要晚了”
周慎气乎乎地哼了声,往嘴里塞起了鸡蛋。
润娘向袁霞笑问道:“小娘子就吃过了?啥时候起身的,是不是睡不惯呀?”
袁霞挨着润娘坐了,摆手道:“那床挺舒服的,只是我打小长在军中习惯了早起。”说着又靠近了润娘问道:“我是不是真吵到你们了?”
润娘笑而不答,鲁妈端了糖窝窝进来,袁霞立时跳起身接过盘子,周慎在她叉了一个,边吃边摇头晃脑的叹道:“倒还些自知之明”
袁霞很是不好意思的赔礼道:“对不住啊,明朝不会了”
润娘剜了眼知盛:“还不去书院”
周慎跳下炕摸了摸妞儿的脑袋,斜了眼袁霞一脸小大人的样子嘱咐道:
“在家要乖乖的,别跟那起野人瞎跑。”
众人都笑了起来,鲁妈指着他笑道:“咱们阿哥越发像个当家人的样子了。”
润娘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遂赶他道:“走了,走了竟在这里胡说”
妞儿那会正吃着鸡蛋没嘴说话,这会咽了下去,扭了头问润娘道:“舅娘,咱们家有野人么?我怎么没瞧见”
众人看着袁霞飞红的脸都忍着笑,润娘拍了拍妞儿的脑袋,道:“小阿舅同你说笑呢,你还当真了你昨晚上不是闹着堆雪人么,袁阿姐都在这里等你了你再拖拖拉拉的,袁阿姐可不等你了”
妞儿惟恐袁霞走了,赶紧保证道:“袁阿姐,我很快的”说着也不用润娘喂了,自己拿着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
袁霞倒在边上很温柔地说道:“不急,不急,我等你呢”
妞儿才刚出了门,里头弄哥儿又醒了,润娘又是一通忙乱后,总算可以歇下来了。只是茶还没吃得一口,阿大却引着耿氏走了来,润娘忙起身相迎,接近屋里坐下,又叫沈氏畚了火熜来:“这天说冷就冷,咱们家里还来得及烧炕,只好请夫人将就些个了。”说着亲自斟了茶,又问:“这么大雪天的,夫人怎么想起来看我来了。”
耿氏接茶捂着手道:“你不是让我同房东打听那宅院么,昨晚上得了准
信,所以我这一大早特特的过来告诉你”
润娘听了又忙着道谢:“真真是夫人有心了,就不知人家怎么说的。”
耿氏先吃了口茶,却又问道:“钟员外家,你可知道?”
润娘想了想,钟家的名头听着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了,遂摇了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
耿氏搁了茶盅,接过沈送来的火熜抱着道:“我听着人说,那房东姓钟,原先是在城里做些面油膏子的买卖,同应家也算是不相上下的。家里又有好些田产,头两年还很是不错的呢。只因着旧年老员外过了身,子孙们又不争气,吃喝嫖赌的样样都来,一份家业一二年的光景就败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城里就剩那么栋宅子,还是早年员外年轻时置办下的,钟家人听见说有人要买,早是巴不得呢。”
润娘听她说到一半,忽地想起自己在哪里听说过这钟家,这钟家可不说是自己刚来的时候,苏陈氏逼着自己改嫁的那户人家么,当时苏陈氏说的千好万好,这才几年啊,就败破至此了?
润娘蹙了眉道:“他们要价多少啊?”
耿氏伸了一根指头,道:“一千两百贯”
“甚么”润娘大叫着站了起身:“一千两百贯”天啊,这岂不是要把自己这一二年来的积蓄给按掏空了
“瞧你急得”耿氏拉她坐下道:“漫天开叫价落地还钱那三进院子你也去瞧过,虽然看着也带子跨院,屋子比着这里可是小了好些,就是花园子也小,也不曾有那么些花花草草,你大胆的还他的价。再说了你
又不是急着就要,只管拖着他就是了。眼见的就到年关了,过了年咱们家就得赴任去了,我倒看他急是不急”
润娘这会也缓过神来了,心里盘算着,孙家买那宅子花了八百六十贯,钟家那屋子要是七百来贯还是可以的。”
当下便问耿氏道:“不知夫人是怎么同钟家说的?”
“前些日子钟家的大娘子过来收租,我透了风给她,说是有个亲戚过来
吃酒,觉着这宅子不错,有心想买下来。钟家见这么多日没动静,昨日里特地来问我到底怎么样呢,催着我来打听呢”
润娘心里乐了,只要你着急我就不怕还不下价钱来,因向耿氏道:“钟家要是再来问,夫人只告诉他,我嫌太贵了”
耿氏笑道:“这我还不省的么咱们且拖他些日子,他那么大一栋宅子,信安府也没几个人会买”
这里润娘同耿氏说着话,知芳急急的走了进来,见着耿氏在坐,微微的
怔了下,立时摆起了笑脸道:“耿夫人今朝怎么得空走得来呢。”
耿氏指着润娘主仆俩个笑道:“瞧瞧这一个个的,可见的是不欢迎我来了,见着我来都稀奇,说起来平日里我来得也不少呀”
知芳斜插着在圈椅上坐了,道:“今朝不是那么大的雪么”
耿氏剜了眼润娘道:“还说呢,你家娘子今年也不请咱们赏花吃酒了。”
润娘闻言一愕,旧事陡地兜上心头,虽强自撑着笑脸,面上终究有些淡淡的了。心里算着日子,巴长霖走了两月有余,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先前的笃定到现在已然开始有些发虚润娘垂了头,唇边泻出一丝苦笑,不过是从秋天到冬天,便开始不相信了么
知芳乜斜着眼往润娘面上一扫,便知她想起了旧年的光景,也是这个时候,那时院里红梅开得极盛。巴长霖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雪落得大了,他便带着妞儿堆雪人打雪仗,可如今---
知芳在心底微微一笑,这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啊,她按下心里的好笑,向耿氏道:“瞧耿夫人说的,今年这天夫人又不是不知道,这才刚冷起呢。院子里那些红梅都还是花骨朵呢,再说了那红梅花也要映着白雪才精神不是夫人即这么怨怪咱们娘子,我就做主替娘子先约下了”
“罢了罢了”耿氏赶忙摆手道:“孙家那边老太爷的身子看着也就这几日了,咱们家里也忙乱着要起身,实在是不得空”
知芳身子一直,故意沉了脸报怨道:“原来夫人也就是嘴上那么一说呢---”
耿氏赶着就道:“可不是这么说的呢,若得空我倒愿天天的过来呢”
耿氏话音才落,阿三钻进暖帘,低声说道:“贵娘子,老掌柜---”
不等他说完,知芳就喝断道:“瞎眼的东西,没见着有客人么”
阿三抬眸飞快掠了一眼,赶忙就退了出去。
耿氏见他们也忙,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润娘、知芳忙起身道:“吃了晌午饭再回吧”
耿氏笑道:“咱们之间还讲这些虚礼做甚么,若是年下得空我再请你们”
润娘他其实也就随口一留,尤其是润娘被耿氏的话一招,整个人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因此听得耿氏这么说,便起身送了她出了门。
直待耿家的车子去远了,润娘兀自站在门边,微蹙着眉头凝望着远方,嘴里喃喃问道:“芳姐姐,你说他会回来么?”
知芳暗暗地好笑道:“回来不回来,我可不大清楚,娘子不如去问问老掌柜的。”
润娘只当知芳取笑自己,啐了一口,便往里院里行去,刚踩上二门的槛,斜刺里就钻出个人影----
正文 一七九、五十封信的挂念
一七九、五十封信的挂念
润娘惊了下站住脚细看,原来却是卢大兴的连掌柜。
“娘子安好。”连掌柜带着个小随从极认真地给润娘做揖唱喏。
润娘伸手扶起他,强堆起笑问道:“连叔怎么来了?莫不是盛小子给你们的那份钱算错了,你替你东家上门讨债来了?”
连掌柜五十出头的年纪,沉沉稳稳的大半辈子,先是遇上巴长霖那个看着很不着调的东家,这一二年来同知盛打交道,他那脾性倒是很合心意。
偏偏润娘却又跟巴长霖一般的,他每每在心里叹道,这两个人还真是天生的一对此时嘴上却是恭恭敬敬地道:“东家从京里给娘子捎了些东西来,这会都堆在门房那里。”
润娘听巴长霖有东西捎来,心情登时多云转晴,脸上的笑都透着甜:
“连叔你也是,只叫小厮们送来就是,你又何必跑一趟呢”
连掌柜正要开口,知芳嘱咐了阿大他们把东西抬进屋里,抢先取笑道:“怕是连叔替他们东家到咱们这里蹭饭来了”
连掌柜抖了抖花白的胡须,很正经的回道:“这回东家捎来的东西都精细,我怕小厮们毛糙,倘或磕碰了倒枉费了东家的一番心意。”
润娘瞅了瞅他那张极肃正的脸,掩嘴笑了笑,见阿大他们并卢大兴的几个小厮抬着几只箱子进去,问连掌柜道:“你们东家从京里都捎了些甚
么呀,怎么这么几大箱子”
“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玩的,各色新奇玩艺”
知芳瞥着润娘的小脸上喜气盈腮,凑到她耳边笑道:“巴公子还真是个细心的人,送点东西也送的甚么都不拉”
润娘却斜着眼道:“也不知道早些送来,咱们也能省一笔贺礼不是”她边说边甩着帕子往里头去了。
知芳掩着嘴笑了两声,连忙的跟了上去。内堂里,巴长霖送来的箱子摆了一地,袁霞同妞儿几个围着箱子猛瞅。一见润娘进来,妞儿就催着她开箱子。
润娘向连掌柜看去,连掌柜从袖子里摸出串钥匙,一打开箱子,里头居然睡着两只巴掌大小白茸茸的小家伙。
“呀”袁霞惊叫道:“这可是北地的小貂鼠”
妞儿先伸手摸摸了两个小家伙的脑袋,然后轻轻地抱了一只起来,弄哥儿在边上挥舞着小胳膊直嚷着:“要,要,要”
润娘虽然也很喜欢这两个小白球似的小家伙,但见妞儿她们抱着不撒手,还是有些担心:“这东西会不会咬人啊”
“不会的,不会的”袁霞蹲着身子逗着弄哥儿怀里小貂鼠,一边就道:“这小东西契丹的亲贵们才有的养呢,最是亲人温驯的。京里都很少见的呢,没想着居然有人这么大方,一送就送两只过来”
此时连掌柜把余下的几只箱子都打开了,润娘随便扫了一眼,吩咐知芳、沈氏道:“这些东西你们看着收拾,给他们三家也都一些去”说着润娘又哄妞儿他们道:“妞儿,带着小貂鼠往园子玩去吧”
不等妞儿做声,袁霞就拍手道:“是了是了,这小貂鼠可能跑了,咱们到园里去让它们撒撒欢”
终于送走咋乎的小家伙们,润娘在圈椅上坐了,揉了揉脑门,忙乱了一上晌午,头隐隐地抽疼。
连掌柜又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小包袱,送到润娘案上:“巴东家再三再四的嘱咐这东西一个要我亲手交到娘子手上”
润娘瞅了瞅那一尺见方的青布包裹,随口问道:“这是甚么值钱的呀?”
连掌柜谨慎地回道:“东家送来后,我也不曾打开瞧过。”
润娘还待要再问两句,连掌柜已施礼告辞道:“楼里还有事,娘子要没甚么别的事,我且先就回去了。”
润娘忙挽留道:“时候也不早了,连叔吃了晌午饭再回去吧”
知芳听了,也走过来留道:“是呢,今朝咱们家里吃饺子呢。”
“实在是楼里有事,久留不得,下回再来吧。”连掌柜一张脸上仍旧是看不出甚么表情。
润娘知道他在这里等饭也是难呆的,因此也不强留,只是笑道:“也不用等下回,等会饺子好了,我差阿大给连叔送些去”
连掌柜一面称谢,一面退出了屋子。
送走了客人,知芳才发现润娘的脸色有些个苍白,不由问道:“娘子,身子是不是有些不舒坦呢?”
润娘惟恐她们小题大做,因此摆了摆手道:“没有,只是叫妞儿她们闹得有些头疼罢了,进去歇会就没事了”说着,拿了案上的包袱便逃进里屋去了。
叫淑君抱床褥子过来,润娘歪在炕上,喝了两口热茶,解开包袱一看,里头是个极寻常的木匣子,她一边嘀咕一边揭开盖子:“这么个东西,可有甚么慎重的”话声未了,一叠厚厚的信震呆了润娘。
“润卿亲启”四字仿若一记重锤落在润娘心头,她颤着手拆开了信。
“润卿见字如晤,与汝一别已三日有余,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九秋之念几令吾肝枯肠断,以至夜不能寐,对月伤怀,然汝安否?”
润娘扑哧一笑,眼角微带着娇羞地嗔道:“真是的,写信也这般油腔滑调的”
“今日,吾于先考灵前哀哀一日,至夜回至房中则喉哑声嘶,以至茶饭皆难以下咽,无奈与婢乞粥。睡至三更腹中饥饿难耐,披衣而起,切念鲁妈所制三红羹,口沫几与笔墨齐下----”
信中多只说些生活琐事,辟如今日吃了甚么,睡得如何,且文字间颇多戏谑,而那时不时蹦出来的“念汝”“甚念之”等话语,却将他的思念清清楚楚的摆在了润娘眼前。搅得润娘的心头,酸酸甜甜的。
她且哭且笑地看了一匣子的信,数了一数竟有五十封之多,扑哧一笑,眼泪忍不住落下,“傻瓜,你走了才几天呢”
边说边抹了泪,取了纸笔待要回信,却又不知如何下笔,于是一纸素笺,满满的全是“长霖、长霖、长霖---”
润娘才刚回完信,知芳就进来禀道:“饺子煮好了,这会就给连叔送去,还是等阿大他们吃完了再送?”
润娘封好了信,交到知芳手上:“现在就让阿大送去吧,趁热才好吃。这封信你让连叔给他东家送去。”
知芳意味深长的瞅了润娘一眼,笑问道:“里头可都写啥了?是不是告诉巴公子,你想他了,让他赶紧的回来---”
不等知芳说完,润娘起身就要去扯她,“如今你越发眼里没我了”
知芳很是灵巧地躲了出去,站在门外头道:“我也是实话实说,适才也不瞧得是谁,站在门口那里眼睛珠子都要望下来了”
润娘趿鞋下了炕,就要去追赶知芳,知芳早一溜地跑了润娘扶纱橱笑骂道:“你少得意,真惹恼了我,我就让贵大哥出远门办事去,看你到时候怎个念想”话未说了,陡然一冷,润娘不由打了个寒颤回到里间炕上歪着,就打了好几个喷嚏,而原本好了些的头疼又明显了起来,
润娘硬撑着吃过了晌午饭,悄悄地让淑君熬了碗姜茶来灌下去,歪在炕上捂着,只说出一身汗就好的,谁想到了夜边竟发起热来这可把一家子吓到了,急急忙忙地请了陈老太爷来把过脉,又熬了药给她灌下去。
鲁妈她们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下,到得次日,润娘依旧是昏昏沉沉的,浑身都酸痛,那头就跟灌了铅似的,幸好热度退下了。一家子人才说松口气,不想妞儿同弄哥儿也发热来了
这下可把鲁妈知芳他们急坏了,赶紧差了阿大接了陈老太爷来家住着。于是连孙,耿家都惊动了。因着他们家里也都忙乱着,孙家又要打发两个儿子回京,他们老太爷又病得只剩一口气,耿家那边也是天天的有客来,因此孙、耿二人倒是不得空来,只谴了几个管事的婆子过来问候。
因着润娘精神不济,因此倒是知芳陪着她们说半日的话,阿大又报佃户来交佃钱,那几个婆子见她也忙,略坐了坐便都起身告辞,知芳直送出了大门,才至倒座院里理事。
润娘这一病虽三五日就好了,可弄哥儿却拖拖拉拉的病了有十来日,因此买宅子的事情自然也就顾不上了。润娘正为弄哥儿烦心,巴长霖来信说,年前必定能回来
听得这个信,润娘心里才好受了些,却又觉得日子过得极慢,直恨不得立马就过年了。
眼见是十一月中了,润娘这日润娘喂弄哥儿吃了药,正抱她在怀里哄她睡觉,知芳却领进来个四十来往的婆子。
“周娘子安好。”
润娘看着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家,便向知芳瞅去。
知芳一接着润娘的眼神,不露痕迹的回道:“耿夫人打发徐嫂子来请娘子,说是钟家那边急得不行,这会就坐耿家现等娘子”

“哎哟,这可对不住。”润娘将女儿交到沈氏手里,向徐婆子笑道:
“这几日我都病糊涂了忙晕头了,把这件事给忘了,倒给你们添麻烦了。”
徐婆子恭敬地答道:“倒没甚么麻烦,只是周娘子这会得空的话,就过去瞧瞧吧”
润娘虽然放心不下两个小的,可是钟家的人都已经在耿家坐着了,自己要是不去可是说不过去呢
因此向徐婆子道:“妈妈稍等一回,我换件衣裳就随妈妈过去”一言未了,润娘就急急的进里屋换了衣裳,又嘱咐沈氏好些话,才带着知芳上车往耿家而去。
正文 一八零、不一样的刘继涛(上)
一八零、不一样的刘继涛(上)
行至耿家门口,润娘车才下得一半,耿氏就满脸愁云的接上来:“真对不住,你家里两个小的都病着,我还把你闹的来。”
润娘见她一脸的为难兼歉疚,心里倒是很过意不去,拉了耿氏的手道:
“是我累了夫人才是,夫人家里日日的人来客往的,且又要收拾起身诸事,却因着我关系叫钟家上门来烦闹,真真是对不住了。”
耿氏听了这话脸上越发显出愧郝之色来,长叹了声道:“早晓得如此难脱身,但宁愿不去做那劳什子的官,清清静静的在家可不好得很”
润娘只当他夫妻两个年纪渐老,不愿离乡背井的外放为官,二来也是舍不得女儿,毕竟这一去少说便是三年
“这次不是放到扬州做刺使么?”润娘挽着耿氏的手且行且笑慰道:
“那可是个好地方,唐人有诗云,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杨州。夫人且到那里享两年的福,再回转时玉箸小娘子可不就给夫人添了小外孙子了”
耿氏勉强笑了笑,脸上依旧一副凝重的样子,将润娘送至跨院门前,站住脚道:“我就不进去了,或有甚么事周娘子千万看在我面上担待一二分”
润娘与知芳互视一眼,微觉着有些奇怪,虽说并不干耿家的事,可是他毕竟是主人家,怎么好就走开了。然润娘嘴上却道:“夫人有事只管忙去,最多就是谈不拢,可有些么担待的。”
耿氏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最后愁眉苦脸的瞅了润娘一眼,转身行去。润娘主仆二人俏立院门,以目相送。
“娘子,我怎么看耿夫人怪怪的。”知芳微蹙起眉头,略有些担心地道,身后这院子悄静无声,却让人觉得有股无形的压力。
润娘斜眼向后一掠,心头也有些惴惴,转念一想不过是个败落人家的子弟,又有甚么可担心的,因而转身便进了院子。
可当知芳打起暖帘,润娘脚下却微微一滞,面上登时笼起一层寒霜,“你甚么时候改得姓钟了”
“润娘,好久不见”刘继涛依旧是一身素白长袍,神情里早失了那年的闲适散淡,也不像旧年重逢时那般压抑,微笑的眉宇间隐隐的透着志得意满。
润娘不露痕迹的退了两步,同时心思也飞快的转着,难怪耿氏今日面色惶愧,原来如此润娘倒不怨怪耿家,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他耿家身在官场,只怕是更加的身不由已。只是一想到刘继涛所使的手段,润娘不由打心底泛起阴寒:“刘大人诳小妇人到此,到底是何--用意”如今的刘继涛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人,润娘不得不小心措词,最后二字本是
“居心”可是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转成了“用意”一词。
“无腔,退下”
“是。”无腔深深地看了眼润娘,垂首退了出去。
刘继涛一双秋潭似的眸光毫不避忌的直直的落在润娘冷肃的面上,语气里带着很淡的求恳:“润娘,我有话想跟你说”
“刘大人但说无妨”
冷硬、果决、生疏的一句话,砸得刘继涛面色微变。
“润娘,你我之间难道连单独说几句话的情义都没有了么?”刘继涛站起身逼近润娘,面上满是悲凄苦涩。
润娘一双冷泉似的眸子直看入他带了隐约泪意的眼眸:“若你还念着往日情义,又怎会使手段诳我来此”
其实刘继涛如果直接上周家去找润娘,润娘虽不会有好脸色给他,却也不至于如此。只是如今刘继涛竟对她使手段,令得润娘觉得当年种种柔情都成了笑话。
“呵呵---”刘继涛微侧过头苦笑数声,“我诳你来此,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说着他又袖中掏出一份契书交给润娘。
润娘展开一看,竟是这座宅院的房契
她冷声问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甚么时候开始,我送你东西还需要原故了?”刘继涛步步近逼,润娘硬撑着没有退一步。
“刘大人才智天纵,难道竟不是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么?这么大份礼,小妇人受之不起”润娘将房契还给刘继涛转身就要出门。却听刘继涛在身后道:“你若出这道门,我保证耿家不会有好日子过”
润娘陡然回身,怒视着刘继涛:“你”
刘继涛嘴角含笑:“我不过是想和你单独说两句话,于你而言也不吃甚么亏不是”
润娘不怒反笑,道:“如今刘大人的手段都使到我身上来了”
果然刘继涛倏忽敛了笑意:“润娘,我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的”
润娘稍稍侧身,避开刘继涛深深的眸光:“我原以为刘大人是雄才大略之人,没想到也不过是仗势欺人之辈。”
刘继涛微微笑道:“润娘你想差了,我说不让耿家好过,是指赶他们出去,毕竟如今这宅院是在我的名下”
润娘一愕,应道:“好,我就听你有甚可说”言罢,侧身吩咐知芳道:“芳姐姐,你到外头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