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润娘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笑劝道:“老人家么故土难离么。”
本以为话就这么揭了过去,不想孙氏却絮叨开了:“要是咱们也住城里,他兄弟两个每日回吃睡,伯文也不能沾惹上林家那小妖精。如今一想到这事我就发愁,几次想趁着伯文不在家上陈家提亲去,待他回来亲都定了,看他还能怎样---”
“嫂子,这可万万行不得呀”最后一句惊的润娘肃了面色,前世的小说、影视剧上这样的情节还少么?父母趁儿子不在家定下了亲事,儿子却早有了心上人,回来跟父母闹得天翻地覆。
如今孙家真要同陈家定了亲,伯文回来还不把天捅出个窟窿来,男孩子倒是无所谓,可是文秀要怎么办退婚?一个女孩儿无端端地被男家退了婚,还叫她怎么做人成亲?只怕伯文会气恨她一辈子,这一世也与幸福无缘了。
“阿嫂,伯文的脾气你是晓得的,真要把他逼急了他再闹个离家出走,叫陈家的面上可怎么过得去呢”
孙氏合眼微叹一声,道:“我就是怕害了文秀,才一直不肯上门提亲去。可是这么拖着我心里也着急,况且你看林家那小妖精是肯放手的样子么”
听孙氏这么说,润娘高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笑道:“这也没甚么,待伯文回来只让他在家里住着,俩个见不着面时间久了也就罢了,毕竟林家那丫头年纪也不小了。”
孙氏依旧苦着脸道:“他考中了在家住着倒好,若是没考上呢?难道为了避那小妖精,连书也不念了么”
“好了,好了。”润娘拉了孙氏的手,笑道:“如今伯文人都还在京里,操心这些也过早了些。噢,对了那些东西使着还好么?”
孙氏晓得她这是故意叉开话去,心里虽还不太舒服,可这大节下的,也不好只管苦着张脸,因此顺着她的话道:“昨日请娘家姐妹过来吃饭,把你给的那几样月饼配着白瓷盘子摆出来,她们都爱得不行,直问我在哪里买的?看我脸上比往年倒细腻了些,又问我使着甚么油膏子,我拿出来给她们瞧了拿在手上都不肯撒手,我赶紧收了起来,只怕她们管我要。”
润娘听了笑道:“我也觉着那油膏子不错,嫂子也莫要小气,姐妹们喜欢只管给她们,我让人再捎些回来就是了,也不是甚么特值钱的东西,不过是咱们小地方买不着罢了。”
孙氏睁圆了眼直瞅着她看了半晌,问道:“看你说得轻巧,这些东西都是谁带给你的呢”
润娘稍稍一怔,自己即说漏了嘴倒也不用刻意瞒着她:“我还认得谁,不就是卢大兴的东家巴公子,嫂子晓得巴家是皇商,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值甚么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孙氏却慎重道:“虽说东西不值甚么,准备那些东西却是要用心思的,那姓巴的该不会---”
“嫂子想到哪里去了”润娘迎着孙氏探究的眼神,毫不迟疑地道:
“他天生就是细心的人,又与我投缘时常来家噌饭,自己过意不去,才随手送些东西的。”
孙氏了听半信半疑,“润娘,那种大户人家出来的人,你还是小心些的好。再则说了,他不是同那浑蛋关系不错么”
润娘不由好笑了起来,甚么时候‘浑蛋’这个词成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的代称了?自己好像并不怎么的恨,可身边的人却替自己恨得咬牙切齿。
她正出着神,孙家的婆子走了来请孙氏回去,润娘起身送到正屋门口便回来了,转身间忽然发现院子里的那株银杏竟然开始发黄了,日头也渐渐西沉,天际边燃起了火一般的晚霞。
润娘愣怔地站在门边,好似看见两个女孩坐在银杏树下的石阶上看着落日,两双纤瘦的小腿荡啊荡的,面上却有淡淡的忧伤。
“小微,我真的很喜欢他呢”
“可是,他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我知道。”
怡宝低垂脑袋,一滴眼泪悠忽而下,直落进式微尚还柔软的心里。那是她第一次明白,爱情是会让人落泪的。
“怡宝,找个喜欢你的人来喜欢吧”她仰起头望着落日,微眯着眼,“不要像张爱玲那般爱得卑微到尘埃里去”
正文 一二五、自已动手(上)
一二五、自已动手(上)
润娘等人在家中吃过了晚饭,又与孙家诸人赏了回月,吃了些酒点果蔬,直过了二更方回城里去,到家已是三更时分。亏得外院东厢早前华老夫妻住过,一齐物什都齐全的,知芳夫妻俩略收拾了几件衣服,便也歇下了。
次日润娘便了差知盛请去汤饶臣来商议店铺的事情,那汤饶臣听说润娘愿意租自家的铺子,哪里还有二话,因此很快就谈妥的价钱签下了文契。
巴长霖听说润娘要开铺子,自告奋勇的说帮她跑衙门办文契等事宜。知盛想着店铺即不好叫华记亦不好称周记,办理文契时,又需要填写店名便来问润娘,润娘想了想取来纸笔,写下“恒丰号”三字。
巴长霖顶着巴家的名号,信安府衙门自是卖他几分薄面,办起事来是又快又好。不过一日工夫,就把人家四五日才能办完的事才给办好了。尔后巴长霖又找人写了匾,择日子放了挂炮仗,恒丰号就算开张了。
中秋后弄哥儿便满四个月了,润娘开始尝试着给她添加辅食。首先每日早起煮一个蛋,蛋白她自己吃了,蛋黄则捣烂拌上米汤喂弄哥儿吃两口,下剩的便都喂给了藕哥儿。
这日润娘才刚喂两个小的吃过蛋黄,秋禾走进来禀道:“老樟窝子的钟大哥带人送来好些上等的梗米来,芳姐姐正在西跨院清点呢。”
润娘听了眼珠子一转,把两个小的丢给沈氏看着,自己领着秋禾便往西跨院去。知芳正点着数忽见润娘走了来,迎上前笑道:“我正说家里米吃得差不多了,钟大哥就给咱们送米来了。有这么些够咱们吃一阵子了。”
钟长富见了润娘也忙上来行礼,润娘伸手虚扶了扶,含笑问道:“家里都好么?”
钟长富憨笑着道:“多劳娘记挂着不仅家里上下都好,就是地里的粮食都多打了好些。这是头起下来的晚稻,阿爹让俺给娘子送一些来尝尝。”
“是么。”润娘围着米袋走了一圈,捉了一把在手上细看,果然颗粒洁白光亮,而且大小都差不多,“秋禾,称两斤进去先。”
秋禾正要答应,钟长富提了米袋道:“娘子若要使,俺这就给娘子提一袋子进去。”
“不用,不用。”润娘笑拦道:“我是想磨些米粉给两个小家伙吃的。”
钟长富自是不明白她在说甚么,知芳却是知道的,“娘子,这么好的梗米拿来磨米粉可惜了的。”
润娘接过秋禾拿来竹篾编的簸箕,装了米道:“就是米好我才想着磨米粉呢。”话未说完,将簸箕递到秋禾手上,冲知芳一笑而去。
主仆二人进了后罩房的角院,将簸箕搁在窗台上拿布遮了,润娘使秋禾去唤阿大。
秋禾却笑道:“阿大一早就跟知盛去铺子里了,哪还在家呢”
“那阿二呢?”润娘这才想起来自己开铺子已有些日子了。
“只有阿三在家里呢。”
润娘皱了皱眉转身进了柴火间,同秋禾两个人使了吃奶的劲那个小小的石磨也才挪动了一点点。
鲁妈从厨里出来倒水,听见响动凑过来瞧,见是润娘同秋禾在搬那个石磨,不由问道:“娘子,做啥呢?”
“娘子说给两个小家伙磨些米粉。”秋禾使着力道。
“磨米粉?”鲁妈不太清楚米粉是啥东西。
“是啊。”润娘站直了身子,将鬓边掉下来的碎发掠到耳后:“老樟窝子送了上好的梗米来,我就想给弄哥儿磨点米粉,好给他们做米糊吃。”
“原来是米糊呢,外头不是有得买么”
“外头买得哪有家里自己磨得好。”润娘歇够了气,继续和秋禾同石磨奋斗。
“好了娘子,那石磨看着不大可是沉呢,你俩个怎么搬得动。”鲁妈边说边走到墙垣边,高声唤道:“阿三,阿三”唤不得两声,就见阿三满头是汗的从小门洞那冲了过来:“妈妈叫我做啥?”
“赶紧的帮娘子把那石磨搬出来”
“嗳。”阿三答应一声,撸了袖子上前推着石磨就往外走。
润娘在旁一直说着小心、注意之类的话,好容易把石磨推到了院当中,秋禾使着阿三打了桶水来把石磨清洗干净,放在日头下晾晒。润娘则将那些梗米洗净了,铺在竹扁上朦着层纱布也搁在日头底下晒。
等他们忙乎完已近午时,润娘饭后同女儿玩了一会,待她睡了才同秋禾走来看米晒得如何了,一掀开纱布米依旧是潮潮的,石磨也是一样。
易嫂子收拾了碗筷过来,笑道:“娘子也太心急了,虽说日头好可毕竟快进九月了,哪有这么快就晒得干的。”
润娘笑了笑,把竹扁里的米翻一片盖好纱布找了个日头好的位置继续晒。也是润娘运气好,次日依旧是个大太阳,梗米晒到午后便干透了。
润娘同秋禾两个人一个勺米一个转磨,只一会工夫,润娘便气喘得不行了,胳膊更是酸得要断掉似的。前世里看奶奶家也有这么个小石磨,记忆中看奶奶磨磨并不怎么花力气,没想到自己动手竟是这么吃力的。
“娘子还是叫阿三来磨吧”
润娘点了点头松了手柄,揉着酸痛的肩膀只觉着口干舌躁,便走回屋吃茶去了,待她回来时阿三已经在磨了。她便在旁边坐了替阿三勺米。
文秀走来时,润娘正勺得起劲呢。
“周姐姐,这是在做甚么?”
润娘见是文秀,也没起身只笑道:“看着米好,给两个小的磨点米粉做米糊。”
“米糊?”文秀奇道:“这么麻烦的东西还自己做”
“这叫甚么话,养孩子还怕麻烦”
说话间一簸箕米已然磨完了,润娘用细毛刷子将磨上的米粉扫入碗中,向阿三道:“你去吃点茶歇一会,等会再磨第二道。”
“还磨第二道?”文秀奇道。
润娘拿着细纱棚子将刚磨好的米粉筛出粗细来,“两个小家伙才几月不磨得细些,他们吃了可是受不了的。”
秋禾看着她半晌,笑道:“怪道你说买得不好。”
“是啊,外头买得米糊并不是专门给小孩子吃的哪里能磨得那么细呢。等过些日子若收了麦子、栗米、大豆,磨了跟米粉配在一起给藕哥儿吃是再好没有的。”
文秀听罢摇头笑道:“你还真是上心呢”
润娘无奈地笑了笑,道:“先前我看弄哥儿能吃会拉的,也不闹腾心思没多放在她身上。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虽说没两日就好了,可身子着实亏虚了下来,就这两日还拉过稀呢,再不注意些怎么成呢?”
说话间阿三跑了回来,润娘让他先把粗的磨了再磨细的,这第二次可比第一次快了许多,不过片刻工夫就磨成了,润娘又筛了一遍接着磨第三次。
文秀在旁看得瞪目结舌:“这也太细了吧”
这会已不用润娘在旁边勺米粉了,她掠了掠掉下了鬓发抹了抹有些湿腻的额头:“小孩子吃的是越细越好。”
“对了周姐姐,即有这么好的米,咱们为甚么不自己做些粉呢”
“粉?”润娘有些迷糊地瞅着文秀,问道:“甚么粉?”
文秀抚着脸腮道:“擦脸的粉呀”
“擦脸的粉还可以自己做?”穿来的时候她怀着孩子,自然不会想涂脂抹粉的事,而她本来也不喜欢化妆,因此生了孩子后也没往那上头想,所以她对胭脂、香粉之类的还真是一点概念都没有,这会文秀说自己做香粉,着实是惊到她了。
“我也瞧姐姐把米粉磨得那么细才想着的,外头买得那些都粗得很,一上脸就给涂了面粉似的”
润娘下死眼地瞅着文秀,问道:“那你这会抹了没有”
文秀听问稍稍红了脸,“我使得是京里买来的香粉。”
润娘听了越发拉着她瞅个不住,可惜瞅了半晌也没瞅出啥抹粉的痕迹来,惟有脸上两酡嫣红越发的鲜妍了,也不知是抹了胭脂还是害羞的缘故。
“那香粉难做么?”润娘实在太好奇了,这古代的粉饼要咋做呢
“不难的,很多人家里就是做的。取当年的新米,洗净后泡在水里,过十日左右微微发酸时捞出来磨成米浆,然后澄在一旁。等到清水和粉浆分开了,将清水滗掉。然后在放个三四日,用竹片刮去面上那层糙粉, 剩下的就是香粉了。”
润娘不可置信地望着文秀,问道:“就这么简单?”
文秀捂着嘴轻笑道:“若姐姐想在里头搁些香料也可以呀。”
“不用不用”润娘摆手道:“我最不爱那些香味了。”说着她又瞅着文秀置疑道:“咱们真能做出跟你脸上一样细腻的香粉来?”
“姐姐还怕不细么?只管磨就是了”
润娘点头笑道:“是啊,多磨两次就是了。”
“娘子还磨呀,都磨了四次了”
倒不是阿三要偷懒,而是他磨到第四次时,感觉就像是在转空磨一样,再磨下去可就伤石磨了。
润娘横了他一眼接过米粉,道:“你去管知芳再要几两梗米来,告诉她要上好的。”
阿三应着飞跑而去,过不大会知芳捧着碗梗米走来笑问道:“娘子还没磨够么”
润娘将手里的米粉递给她,神秘西西地笑道:“顾完了肚子我要顾脸面了。”
正文 一二六、自已动手(下)
一二六、自已动手(下)
做香粉只是因为自己好奇,想看看大米做出来的粉饼是怎样的。因此润娘只浸了一小盆子的梗米,给文秀的也不多。泡得十来天后,果然泛出了淡淡的酸味。
九月的天气又下了几场秋雨,院子里梧桐叶铺了一地,花园子里更是花木摇落,颇有几分萧索的意味。好容易这日天气放晴,润娘一大早使着阿大几个把小石磨搬去了花园,吃罢了午饭她搬了张小杌子,坐在园子里哼着小曲转石磨。
一海碗的米被她反反复复磨了七八次还嫌不够细,淑君本来还帮她倒倒米浆,做得多次也懒理她了,自己在旁边练字玩。
阿三引着巴长霖进角院时,润娘正哼着简单的曲子,“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
清柔的调子配着直白温暖的小词,只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便能感知她的幸福,巴长霖惯来迷朦着的桃花眼透出点点明净的笑意来,承之那样待她,她竟没有一丝的怨恨么
巴长霖挥退了阿三,静静地站在润娘身后听她继续哼唱,只是他没想到调门忽地一转,竟低徊得让人揪心。
“难道不懂得绝情感情就没有枉费,就算不再见都再会,面目非全非----给我一万年,万万岁参透了错对,你一来我依然插翅难飞---”
实在不愿再听这痴心到叫人心碎的词,巴长霖强摆出往昔玩世不恭的笑脸:“哟,哪里学来的曲子,倒比乘风楼的歌伎唱得都好。”
光听那不着调的嗓音,润娘便知是谁了,翻了个白眼丢开石磨,回身瞪着巴长霖白玉雕成般的俊脸,眉峰微挑:“姓巴的你会不会说话呢?竟拿我跟歌伎比,敢情你把我这里当乘风楼了”
“我说错,说错了。”巴长霖涎皮赖脸的做揖赔笑:“周娘子大人不计小过啊”
润娘横了他一眼懒得与他计较,只问道:“你又跑来做甚么?”
“许久未见过来瞧瞧么。”巴长霖越过润娘行至石磨旁,瞅着海碗里的米浆看了半晌也没看明白是甚么,只得不耻下问道:“你这磨得是甚么呢,怎么还有淡淡的酸味呀”
润娘推开巴长霖,将粘在石磨上的米浆刮进海碗里,然后又把海碗里的米浆再倒入石磨里磨。
巴长霖等了好一会,方才报怨道“问你话呢,怎么又不理人了。”
淑君早在巴长霖便站了起来,这会捂着小嘴在旁笑道:“娘子在做香粉呢,她都磨了八九回了。”
“香粉?”巴长霖问道:“我不是给你送了好些来么,怎么还嫌不好啊,那可都是宫里娘娘才能使的呀莫说在信安府,就是在京里也不是寻常人家用的,那一盒子要两三贯钱呢”
“甚么两三贯”润娘被这价钱惊大了眼眸:“那里头搀了金还是添了银啊?要那么贵”
“说你没见过世面吧,几贯钱就惊成这样了”巴长霖在适才淑君坐得那小杌子上坐了,歪倚在矮几上,懒散散地道:“香粉还算便宜的,那几罐子椴树蜜并几饼普茶才叫稀罕呢,有钱都没地方买。”
巴长霖说话时,润娘开始了第十次的研磨:“我倒还真不晓得那些东西竟这么贵重,往后啊这些贵重物你别往我这里拿了。”
巴长霖一听这话,忙坐直了身子:“寻常人家看着稀罕,我还能在乎这么点东西”
润娘停了手中的磨,看着他反问道:“难道我不寻常人家么?实在话那些东西图个新鲜使一使也就罢了,哪里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日常用得起的。”她说着话磨里的米浆差不多都流进了海碗里,倒有了大半碗的样子。
“甚么用得起用不起的,我又没管你要钱”
润娘端着米浆站起身,清凛的眸光直视着巴长霖,缓声说道:“无功不受禄。”言毕转身便走。
这会巴长霖直悔自己不该告诉她价钱,见她要走地跳起身拦下:“又不是甚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些日常使得的小物件,你非要同我分得那么清楚么”
其实巴长霖倒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两人关系亲近,可话一出口他就觉着不妥当,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两句又怕越抹越黑。
润娘微微轻笑,眼眸中的悲伤一闪而过:“若不是因着他的原故,巴公子会这般照顾润娘么?”
巴长霖被她问得一怔,虽然承之走前让自己好好照顾她,然而挑拣那些小物件的时候,脑海中所想真的只有承之的嘱托么?
润娘进了堂屋刚把米浆搁在窗台上,就听见女儿在屋里依依啊啊的,她挑帘而入见沈氏正在给小家伙换尿布。
“弄哥儿又醒了呀?”
沈氏只扫了润娘一眼,继续换她的尿布:“是啊,自打病了一声弄哥儿就难得睡得沉了,养了这么些日子小脸儿还是瘦尖尖的。”
润娘接过女儿,小家伙张着点点大的粉唇“啊啊”地细哭着,润娘边哄着边吩咐沈氏道:“上午我做了些虾肉米糊还在灶上炖着,你拿了来我给弄哥儿喂些。”
沈氏收拾了尿布应声去了,巴长霖前后脚的进来了,“弄哥儿越发爱哭了。”
润娘横了他一眼都懒得说他了,反正他眼里就没个内外,抱着女儿出了内室在堂屋坐了,不大会沈氏端着盏小白瓷盅进来,润娘舀了一小勺送到女儿嘴边,小丫头应该是饿伸着小手就要来捉。
润娘小心的避开女儿粉嫩的小手,将米糊送进女儿的小嘴中,口里轻声哄道:“哎哟,真是娘亲的好弄儿,吃得真好来再吃一口”
润娘低着头,鬓边的碎发挡在眉宇之间,午后的温水般的光影透窗而来,衬得她侧脸的线条异常温柔。
巴长霖刹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沉溺至半时,脑海中忽响起刘继涛那句嘱托:“长霖,替我好好照顾润娘。”他猛然惊醒,摇了摇脑袋试图将那一丝陡起的情愫摇出自己的身体。
“弄哥儿才多大呀,你就喂她吃这些个东西,不怕她受不住么”
润娘极细心地喂着女儿,眼不稍抬地回道:“你晓得甚么,四个月大的孩子已不能只喂奶水了,该给她吃些糊糊了的。”
“弄哥儿不是身子不好么”
“你儿子才身子不好呢”润娘用眼角余光冷瞪过去。
巴长霖却呵呵笑道:“我连媳妇都还不晓得在哪里呢”
“哼”润娘冷眸一瞥,道:“媳妇是没有,儿子可就难说了指不定明朝就有个小子找上门来呢”
巴长霖也不同她分争,往交椅上一坐,淑君恰好奉上茶来,巴长霖接了茶道:“再拿些吃的来。”
淑君听了,跑进屋里端了只葵瓣式林鸟剔彩攒盒出来,润娘见了笑骂道:“臭丫头,他使你你倒应得快呢”
“她倒比你懂事,还晓得奉茶,指着你还不饿死渴死了”巴长霖吃了口茶,从攒盒里拈了朵蜜汁玫瑰送进口中,闭目细嚼:“甜而不腻香气盈腮,这老徐记的蜜饯还真是没说的”
“没见一个大男人那么爱吃甜食的”润娘笑睨了眼巴长霖,见手里的米糊喂得差不多了,又看外面日头好又没风,让沈氏给女儿裹了个小褥子,正说要抱女儿出去晒晒日头,听巴长霖道:“你这米浆都澄清了。”
润娘听了行到窗边一看,果然见米浆上盖着层清水,她将清水滗净了,便露出底下羊脂玉般的米浆来。
“这便成了?看着可不像铺子里卖得香粉。”
润娘直接忽略掉巴长霖的明知故问,将米浆搁在角落里,抱了女儿出门晒日头了。
几人方在院中坐定,淑君跑回屋将两只龟抱了出来,两只龟一下了去,就冲日头爬了过去伸出四肢舒舒服服地晒了起来。
巴长霖稀奇地看着它两个,笑道:“真是怪人养怪龟呀,没见过那么爱晒日头的龟”
“除了疙瘩它们,你见过几只龟啊”润娘边逗着女儿,边回顶他道。
“周姐姐,周姐姐---”
两人正斗着嘴,忽见文秀急急地跑了进来,一见巴长霖也在院子里坐着猛地收住了脚,见过礼后取出个小瓷盒子,递到润娘眼前:“姐姐,你瞧这是我做的香粉。”
润娘接过来瞧了瞧,又用手指抹了点涂在手背上倒蛮细腻,且也不那么显,“我的才刚澄清呢,你怎么就做得了。”
文秀笑道:“我心急呗再想着那米又不用钱的,就算做坏了,姐姐这里不是还有么。”
“你倒指望我,我可是头一次做呢”
沈氏也凑上来瞧,“还有淡淡香气呢”
巴长霖听了夺了过去,细细闻了:“有点像女儿的体香---”
“姓巴的胡说甚么呢”润娘赶紧喝断,文秀还是红了脸。
巴长霖闻过了,也沾了些抹在手背蹙着眉,若有所思的嘀咕道:“到底还是粗了些,且味也太淡了,不过也算上好了。”
文秀听了不信,道:“米浆我都磨了八回,怎么还会粗呀。”
“那我的保管比你的细些,我磨了十回。”润娘两食指相交,比着个“十”在文秀眼前。
“十回”文秀惊惊道:“姐姐还真是有耐心”
“润娘,我有桩好买卖你做不做”巴长霖忽的端正了神色。
润娘见他的桃花眸中难得透了认真的神情,不由问道:“甚么买卖?”
正文 一二七、新的买卖
一二七、新的买卖
巴长霖没有立即回答,眼眸在众人面上溜了一圈,文秀识趣地扯了淑君往屋里去,顺手取回巴长霖手中香粉,“走,到里头去我给你打扮打扮。”
沈氏也抱着弄哥儿换了个地方,润娘在杌子上坐了,瞅着巴长霖问道:“甚么买卖还要背着人说,该不是甚么见不得光的买卖吧”
“胡说甚么呢”巴长霖嫌杌子太矮了不好坐,直接坐在了石阶上翘起二郎腿:“就你那胆子,能做甚么见不得人的事呀”
“我胆子怎么了”润娘扬眉不服道:“虽不敢说胆子大,倒至少是不会比你小的”
巴长霖摇着头嗤笑了声,正了神色问道:“你觉着信安府里的香粉、胭脂怎么样?”
润娘盯着他眨了眨眼,认真回道:“不晓得”
“你”巴长霖冠玉似的脸上满是无奈:“我跟你说正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