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焦急哽咽的腔调,惊惶无措的面色,屋里诸人无不心酸,润娘边哄女儿边问陈一平道“陈老先生怎么样?”
陈一平拈须缓道:“病倒不是甚么大病。”
润娘听得这一句,脸色立时缓和了许多,不想陈一平话锋一转:“只是这孩子在娘胎里就没养好,先前因着天气暖和又喂养得好才一直没出事情,如今天气开始转凉她的底子本就不好,这场病怕是要大伤元气。”
“甚,甚,甚么意思?”润娘不由自紧了紧怀里的女儿,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你也不用就吓成这样,只要大人细心些也不会有甚么大事的。”他一面说一自药箱里取出几贴膏药交给润娘:“这个每日在肚脐上贴一片,要贴一整日的,我再给她开些汤药退热。”说着鲁妈便引他至外头写药方去了。
小家伙兀自地细声哭着,润娘抱着她不停的来回走动摇晃,嘴里嗯呀啊呀的哄着。易嫂子一直惨白脸陪在旁边,突地冲到润娘脚边扑通跪倒,不住磕头泣道:“娘子,我该死我该死啊”
“沈嫂子你这是做甚么?”润娘被她吓了一跳:“淑君快扶你母亲亲起来”
“若不是我大意,弄哥儿也不会受了凉。”沈氏慌乱地磕着头,满脸都是泪水。
“陈老先生也说了,弄哥儿底子弱这天一凉就顶不住,并非是谁的过错。”
沈氏对女儿的细心照顾她是看在眼里的,倒没半点怪她意思,真要说怪她倒是有些个怪自己,仗着沈氏对女儿上心自己便松怠些许,常只顾着跑家里的事情,把女儿丢给沈氏就不管,若自己上心些,女儿许就不生这场病了
沈氏依着女儿站起身,依旧抹泪道:“话虽是这么说可终是我大意了,娘子把弄哥儿交给我,我却没照顾好害她受了凉---”
“你有工夫在这里跟我哭,但不如去换盆井水来得实在些”润娘这里本来就心烦意乱的,听她只管絮絮叨叨心下难免有些不耐,口气较之前重了几分。
沈氏自入了周家以来,润娘虽然冷淡且爱摆些东家的架子,然最近这段日子待自己则温厚得很,突然被她这么一喝倒有些呆怔了,文秀走上前推着沈氏往外去,道:“弄哥儿病着姐姐自然是着急,口气重了些嫂了别往心里去呀”
“秀娘子哪里话来,亏得是娘子宽厚换了旁的东家--”
“好了,好了。”文秀看她又哭了起来忙抢断道:“去给弄哥儿打点井水来是正经。”她劝走了沈氏,转过身见润娘依旧抱着哭闹的弄哥轻哄着,她的脸上爬满了泪痕。
“哎---”文秀微叹一声,想要劝却知道说甚么也是无用。
润娘好容易把女儿哄得安稳了些,使着淑君盛了碗温盐水来,拿着纱布在女儿的肚脐轻轻的擦拭了才将膏药贴上去。贴了药正要给女儿敷凉帕子,秋禾端了药进来了。
润娘只得把女儿抱进怀里喂药,可是药太苦了,小家伙哭闹着扭着头挥着小胳膊就是不肯喝。无奈之下只得将小家伙平放在炕上,秋禾把住她的头文秀按住了她的手,润娘这才把浓黑的药汁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进了她小嘴里。
动弹不得的小家伙,哭得前所未有的尖锐委屈,那哭声简直要刺穿每个人的耳朵。
一碗药喂完三个人都已是一头的汗,润娘抱起哭得万般委屈的女儿,心疼得恨不能自己能替了她去,哽咽着悲声道:“娘亲好弄儿不哭了好不好,你要把娘亲哭死么”
刹时间小家伙通红的脸上又是自已的泪又是润娘的泪,不知哄了多久小家伙才渐止了哭声沉沉睡去,润娘将她放进摇篮想说给她敷凉帕子,不想才放下小家伙就放声哭了起来,润娘只得又将她抱了起来,说来也怪一抱起来小家伙就静了下来。
“秋禾,你拧把帕子来。”
文秀道:“周姐姐你抱了这么许久,我替一替你吧。”
“不用了。”润娘小心地掖好盖在女儿身上的小褥子,面上有淡淡安稳的笑容。
夕阳西沉,漫天的红霞仿若仙子打翻在妆台上的脂胭,淡淡的晚风似有若无,陈家祖孙见弄哥儿睡沉了便都回了,孙氏过来劝慰了几句也带着宝妞回去了。
掌灯时候众人都说来替一替润娘,却不想一离了娘亲的怀抱,小家伙就哭闹不止,连沈氏抱都不行。因此一家子人都吃过了饭,润娘却还都饿着。
夜色渐浓,她抱着女儿歪着炕上打盹,嘴里轻哼着甜甜的小曲:“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的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娘子,我来替一替吧。”丝缕般飘荡的歌声被一道淡淡的嗓音打断。
润娘睁眸瞧是沈氏,笑道:“罢了,她好容易才睡沉了,等会一换手她又该醒了。”
“那,我端些吃的来,喂娘子用一些吧。”
润娘软软地笑道:“不用了,我倒不饿。”
“阿嫂。”
润娘闻声看去,见周慎同季文有些怯怯地站在门边上,扬温婉的笑脸道:“怎么不进来呢”
“阿嫂,弄儿好些了么?”周慎挨到润娘身边,轻抚着小侄女的脸蛋,而他小大人似的脸上却有掩不住的惊恐,显然后半晌的忙乱吓到了他。
“热已经退了,适才喂了奶又拉了一次稀,不过比先前要好许多了。”润娘把他当大人似的答道。
“小弄儿,你要快些好起来,不然阿嫂的胳膊都要抱断了”周慎点着弄哥儿的鼻头,端起小叔叔的架子教训道。
“在你眼里阿嫂就这么没用”润娘莞尔一笑,又问道:“下午你们三个做甚么了?”
“也没做甚么。”周慎有些奇怪地低下头。
季文笑道:“三郎陪着宝妞玩了一下午,荡秋千、过家家---”
“三哥”不等季文说完,周慎已红着脸打断了。
“噢?”润娘笑盈盈地看着自家的小兄弟,问道:“过家家呀,你扮得是谁呀?”
“新郎。”季文不理会周慎警告的瞪视,脱口而出。
“是么”润娘格格地笑了起来。
烛火下周慎连脖子根都红了起来,又羞又恼地道:“阿嫂有甚么好笑的”
她笑声未绝,秋禾递了个小木匣子到她眼前,禀道:“巴公子差人送了药来,说这个药是宫里御用的专治小儿腹泻的。巴公子还说若弄哥儿还止不住泻的话,娘子千万告诉他一声,可以连进京去请御医瞧一瞧,小孩子家身子弱经不住折腾,叫娘子千万别客气。”
润娘腾出只手从木匣子里拿了张膏药出来,闻了闻:“这味倒和陈老先生的差不离,且收着看弄哥儿的病再说吧。你出去告诉人,就说弄哥儿已好些了,若夜里有反复我必定找他的。”
秋禾收了药答应着退了出去,润娘隐隐的听得外头传更鼓声,竟已是初更正刻了,便向周慎、季文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屋去吧,洗漱洗漱早些歇着,明朝还要去书院呢。”
“是。”两个小书生做了一揖,一齐退了出去,行至门边季文突然转回身道:“姨娘莫要太担心了,我看小弄儿睡得那么沉,用不了两天就好了的。”
润娘闻言稍怔,旋即笑道:“我晓得了。”
季文烂漫一笑方追周慎去了,润娘虽然觉着很累,可心底却有淡淡的暖意,她说连月来沉闷的季文适才怎么那么些话,原来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一些。
“这孩子—”润娘的嘴角浮起浅浅的弧线,望着女儿沉沉的睡颜,心底突地涌起一阵暖暖的幸福,积压在心底月余的阴霾渐渐散去:“弄儿,你是上苍赐给娘亲最好的礼物能为你担心、为你辛劳,娘亲都感到幸福。”润娘忍不住香了香女儿不再通红的小脸,满脸的幸福仿似要满溢了出来。
待打过了三更,润娘才将小家伙放入摇篮,揉着胳膊步至院中,夜风徐徐送来淡淡的桂花香,寒蛩嗟嗟衬着夜色越发的静谧,头上一轮晧月当空,如霜似雪的月色缓缓洒下,润娘有一瞬时的恍惚,自己到底是苏润娘还是姜式微呢?
承之,人才离开一个月而已,可为甚么我觉着你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我一直说无论遭遇怎样的逆境,我都会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直到遇见了你,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不用那么刻意的过好每天,结果还是要靠着自己来幸福。
本以为自己这一世都会记恨着那个男人,然而女儿的一场小病,自己竟看开了许多,究竟是自己爱得不够深,还是自己心胸宽厚?
“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祥。”润娘低喃的嗓音在夜色里却份外清晰,眼角滑落的泪水,终究隐于唇畔淡淡的浅笑中。
“娘子,进屋吧”
润娘回过身,石阶上立着俏生生的秋禾,仿若盛开在月色下桃花。
正文 一二二、调兵
一二二、调兵
这两天的成绩好差呀小樗受打击了所以懒筋犯了,明天会正常更新的,还是下午1点半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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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用了几天的药,小家伙的便便终于又变成一小截截的“黄金屎”家里上下总算了松了口气。因过两日就是中秋节了,润娘差了阿大回村去接华叔他们进城过节,不想华叔他们人走了,屋子空着几天不放心,执意不肯进城。润娘本打算打发知盛跟秋禾回去的,后又想着季文也是要回家过节的,索性套了两辆大车,一家子人都回村过节。
车子刚驰进村口,润娘透过车窗见孙氏带着宝妞、华叔一家子都已在门口候着了。
众人下了车,孙氏他们围上来先就问:“弄哥儿好些了么?”
润娘一面同诸人打着招呼,一面回道:“服了药当天夜里就退了热,第二日就渐渐地止了泻了。”
虽然润娘这么说,可华婶只瞥了一眼,就看出弄哥儿那小脸蛋都瘦得尖了:“进里头说话吧,外头有风呢。”
一行人且谈且行的进了院子,周慎几个小的自跑出去玩了,孙氏随着润娘进了屋坐下,道:“前两日进城我本有件事想同你说的,因着弄哥儿病了我也就没提了,趁着这会有空咱们只当扯闲天吧。”
润娘笑道:“嫂子你甚么时候也学着拐着弯说话了。”
孙氏睨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不是让人把农货直接送上家里去的?”
“是啊,怎么了?”润娘不太明白孙氏这么问的意思。
“你啊”孙氏往她额头上一戳道:“小事情上倒是精明的很,偏在大事上犯起糊涂来。西跨院角门那成日的人来客往喧闹纷纷,你是惟恐人家不晓得你们周家做买卖么”
孙氏一句话倒是惊醒了润娘,她一直只想着家里反正有空的地方,就不必花钱去租店铺了。但忘了这个时代毕竟是重农抑商的,周家虽谈不上诗书传家,却也是耕读清贵人家,如今自己这般大张旗鼓的做买卖难免招人议论。
“多谢嫂子提醒,这倒真是我糊涂了。”
“亏得时日还不长,你回去赶紧找个店铺,若是一时找不着,倒让他们把货送到村里来,就算有人疑心问起,咱们只说是佃户来交租子,人家也就不好再追问了。”
润娘这里还不及答应,孙家那边就来人请孙氏了,润娘将孙氏送至了月亮门,自己边想着心事边往回走,步至后罩房时听得里头传来小儿极是哄亮的哭声,抬脚进屋但见藕哥儿独自一个儿躺在炕上“哇哇”大哭。
润娘吓了一跳,赶紧走上前抱起他来,发现原来只是尿布湿了,润娘拧了拧他的小鼻头,笑斥道:“臭小子,不过是尿了就哭得那么惊天地的,想吓死人啊”
她一边说一边将小家伙翻过身来换尿布,才刚换好知芳已急急地赶了进来,润娘抬眸扫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怎么好放他一人在屋里的,老话说七坐八爬如今藕哥也八个月了,万一跌下炕摔着了看你怎么办”
知芳从润娘怀里接过儿子,红着脸低声辩道:“我见他睡得熟了,说出去择下菜就回来的,谁想他哭成这样”
润娘横了她一眼,道:“我晓得今朝你是忙的,藕哥儿就抱我屋里去吧。”
知芳惊道:“这怎么成呢?”
“看一个孩子是看,看两个也是看,反正我闲着没甚么事”润娘边说边就抱过了藕哥回屋里去了。
因今朝过节要准备的东西多,鲁妈她们几个一下了车便去厨里帮忙了,秋禾难得回来更是围着华婶讨好卖乖,因此只有淑君一个人守着弄哥儿,她搬了张小杌子坐在炕下的踏脚上练字。
见着润娘进来了,连忙站了起来。
这个小丫头刚来的时候比秋禾还要傲上几分,短短几个月的工夫,倒比易嫂子的还守规矩了,润娘自问也没怎么苛待她呀:“要写字好好地坐在炕上写,趴在杌子上能写得好么”
淑君垂着头扭着小手,怯怯地不敢抬头。润娘炕上坐下,见女儿已然睡醒了,睁着乌溜圆的大眼睛直瞅人,藕哥儿一见了她,就伸着冲弄哥伸出小短胳膊依依啊啊起来。
“怎么,想同妹妹玩呀”润娘将藕哥儿放在女儿旁边,转头看淑君还低着头,不由微叹了声,问道:“前几日教给你的文章都会背,会默了么?”
“会了。”淑君点了点头。
“那好,先背来听听。”
“岩对岫,涧对溪,远岸对危堤。鹤长对凫短,水雁对山鸡。星拱北,月流西,汉露对汤霓---”
润娘本来是打算教她千字文的,可是她实在是喜欢清人编的对仗歌诀,反正都是启蒙识字教哪个不是教呢这会子她更是庆幸教得是对仗歌诀。淑君清亮的嗓音和着透窗而来的光影,极富韵律的歌诀如一粒粒珍
珠落进玉盘。
用过中饭后知芳走来领儿子,随口笑问道:“藕小子很闹吧”
“不会呀”润娘漱了口,抬眸望着知芳道:“藕小子跟弄哥儿玩得很好两个小人依依啊啊地聊了大半晌呢”
知盛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道:“不可能吧,这小子最是会闹的了。”
“可见着咱们弄哥儿文静了,再闹的小子见着她都老实了。”润娘边笑边唤住华婶:“婶子你且站站,我有话同你商量。”
华婶听说便将手里的碗碟一股恼的交给了秋禾,“娘子就是客气,有话吩咐便是了。”
“婶子坐。”润娘笑盈盈地拉着华婶坐下,道:“咱们家做的买卖渐有些样子了,我怕外嚼舌根坏了慎哥儿的前程。所以啊我想用盛小子的名头在城里租个铺子,也省得家里被那些人闹得不清静。”
华婶以为只是用一用儿子名字,“这有甚么商量的,娘子只管做就是了。”
知芳瞅着润娘心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了起来,润娘这话的意思,可不只是借用借用名字而已。
“婶子,盛小子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又出了奴籍,只管在家里打转怎么成呢,所以我想把那铺子就交给他管去,若做得好攒些钱也好置办些田产。”
华婶睁大了眼瞧着笑盈盈的润娘,怔了好一会,才道:“盛小子还小呢,娘子那么大的事交给他,他哪里担得起。”
自家兄弟的能耐知芳是晓得的,真要把铺子交给他管去,不出三年华家就能置办些田产,听得娘亲这般推托,她不由得微蹙了眉头,正想开口,润娘已笑道:“我也是这么想呢,所以啊,我想跟婶子借个人”
“借人?”华婶云里雾里的弄不清楚,知芳却猜着了七八分,心里隐隐地有些喜意。
“是啊,借人。”润娘漾着笑意的清眸往知芳身上一瞟,道:“我想把芳姐姐接进城里去帮忙,婶子是晓得的,鲁妈她们三个都是软性子拿不起主意,秋禾虽有几分精明,毕竟年岁还小些总是不大稳妥。真要开了店知盛少不得要守在铺子里,家里有芳姐支应着,我也就全不用操心了。”
“这---”华婶不由向自家女儿看去,知芳惟恐娘亲又说出甚么推托的话来,赶紧说道:“阿娘,难道娘子可我和盛小子出了籍,就真的使不动咱们了?”
“说甚么混话呢”华婶瞪了女儿一眼,嗔道:“你跟盛小子即没念过甚么书也没甚么见识,且年纪又轻,我是怕你们怕娘子的事情办砸了”
知芳听了自是有些不服气的,待要张嘴分辩几句,终是当着润娘的面,当下微侧了身子绷着脸不做声了。
润娘瞥了眼知芳,向华婶笑道:“婶子的意思我明白,论稳妥咱们自是及不上叔和婶子。可这些事情早晚是交给他们的,只管怕他们做不来,说句难听的,叔婶子总有天会不在的,到时咱们只守着牌位哭么再不然,婶子说这些话都是哄我的,只是舍不得芳姐姐?”
本来华婶也没真想不答应,毕竟才润娘给儿子办了出籍,自己就驳她的回倒要叫她心里不快了,这会听得她这么说,越发着慌了:“替娘子办事都是应该的,再说了也离得不远,说句回来就回来的事,哪里就舍不得了。”
“这就好”润娘接过话,向知芳道:“我给姐姐一日收拾东西,你明朝吃过中饭再进城吧”
华婶听罢奇了,问道:“娘子今朝就回城去?”
“不回不行呢,慎哥儿明朝还要去书院呢”
“那---”知芳抱起儿子,道:“我这就去收拾东西,等会跟娘子一齐回城。”
润娘正想说不必这么着急,知芳一手抱儿子,一手拉着华婶已出了门,
润娘的嘴角牵起一抹浅笑,这个女子也算是有点小野心的吧
知芳一出了正房,便凑近娘亲耳旁,压低了声音问道:“阿娘,盛小子的婚事你跟阿爹到底怎么想的?”
华婶奇怪地看着女儿:“好好的,你怎么想起问这件事来了?”
知芳看着娘亲脸上一脸子的迷惑,登时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腾出一只手拉了娘亲,直往后院而去,进了屋放下儿子关了门,方皱着眉头问道:“阿娘,秋禾到底有甚么不好,你跟阿爹死咬着就不松口呢?”
正文 一二四、中秋
一二四、中秋
虽然华老汉心里已动摇了八九分,可嘴上依旧说:“秋禾那丫头也太厉害了些况且那小身子骨也不知生不生得出儿子来”
知芳听老父这般嘀咕,知道他心里已然应了七八分,眉眼上全是笑意:“我晓得阿爹心心念念想找个老实粗壮的媳妇,粗壮倒还好说看一眼的事。可要说性情咱们又没处过,怎么就晓得老实不老实,还不就是由着媒婆随便说。阿爹宁可信媒婆也不信娘子么”
女儿的几句话倒勾起华婶几分不悦来,自从知盛出了奴籍,他们便托了媒人打听合适的女孩儿。可媒人嘴里说得好听,自己一去打听就满不是那么回事,虽有几个靠谱的人长得粗蛮不说,家里穷得跟乞丐差不多。在母亲的眼里儿子总是优秀的,怎肯把那样的女孩儿配给儿子。
“这倒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家境好一些的人家哪里肯把女儿许过来,至于佃农家的那些粗丫头我是不答应的。咱们盛小子的模样、性情虽不算拔尖,也不比庄户人家的哥儿差甚么,且也读书识字的如今又出了奴籍,真寻个粗妇回来也太委屈咱们盛小子了。”
华老汉低头叹气道:“你当咱们甚么人家呢,前不久咱们盛小子还是个家奴呢”
“可现不是了呀”华婶扯着嗓子嚷道:“再说了你瞧咱们盛小子穿了那一身棉布袍子,人多神精,你就舍得拉个野人似的丫头配他”
听娘亲话语间带了些火气,知芳忙打叉道:“阿爹,秋禾那丫头盛小子喜欢娘子也喜欢,虽说性子上要强了些,这一年来也改了不少,至于说有主见也不是甚么坏事,倘若娘子性子软一些,咱们一家人还不晓得怎样呢”
华老汉只管低着头,就是不应声,华婶恨恨地瞥了他一眼,拉了知芳的手道:“罢了你且回屋里去收拾东西吧,你阿爹这个石头似的硬脾气哪是那么几句话就劝得转来的。”
知芳看了老父一眼,叹声随娘亲出了堂屋。刚进了后院,就听有笑声从自己屋里传出,推门看时,见铁贵正守在炕边上同儿子玩闹。这样的情景,她看了不下数百次,可这回看来却有几分恍惚。
第一次见到这个黑壮结实,面容憨木的铁贵时,自己是满心的轻鄙,那时周世朗刚刚成亲,虽说在人前依旧是那俏丽讨喜的样子,可无人时总会忍不住黯然神伤。
不晓得为甚么每每当自己悲伤时,铁贵便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做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惹得知芳勃然动怒,然后便忘了伤感。后来由太翁做主把自己许给了他,知芳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因此才让睡了三年的地板,他不仅没有半句子言,且每日里都没心没肺的高兴着,好像娶了个能看不能碰的媳妇儿是件天大的喜事一般
“咋哭了?”铁贵一抬头见媳妇站在门边上怔怔地落泪,忙奔上前问道:“又被阿爹教训了?”
“谁哭了”知芳边抹去泪,辩道:“不过是沙子迷了眼。对了,你怎么在屋里,车套好了?”
“适才我正要套车,阿娘唤我过来看藕哥儿,我就阿大套去了。”
知芳横了他一眼,转眸见儿子已爬到了炕边上,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尖叫着赶上前抱住儿子,沉声训道:“臭小子,你要吓死娘亲么”
虎头虎脑的藕哥儿毫不在意娘亲的训斥,看着娘亲格格直笑。知芳气不过,待要打他两下屁股,忽见沈氏笑盈盈地走了来道:“娘子叫我来把藕哥儿抱过去同弄哥儿一起玩。”
知芳待要推辞,儿子却已张着小胳膊向沈氏扑了过去,知芳看着不由笑骂道:“这小子话还不听不懂呢,就晓得找伴玩了。”
沈氏接过藕哥儿也笑道:“一个孩子自是有些孤单的,忽地来了一个伴,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罢了,两孩子加起来也才一岁多些,哪里就晓得这些呢”知芳边说笑着,陪沈氏一齐往正屋行去,两人才进了内室藕哥儿就依呀着冲睡在炕上的弄哥儿扑去。
孙氏正同润娘说闲话,听见声音回头瞧去,只当藕哥儿是要自己抱,笑着接过手,在藕哥儿粉嘟嘟的脸上亲了口,道:“两日不见,藕哥儿也会想我了么”
藕哥儿先是睁着乌溜溜地大眼睛看了孙氏一会,接着就扭着身子闹了起,撇着小嘴眼见就要哭了出来,孙氏忙把他抱还给知芳:“这小子气力还真不小”
知芳将儿子放在炕上,那小子立时就不哭闹了,四肢并用的朝弄哥儿爬去,润娘微张着嘴,道:“敢情你儿子是瞧是弄哥儿了呀”
“娘子胡说甚么呢”知芳虽知这是玩笑话,可毕竟有些不妥当,当下便半真半假的嗔怪道。
润娘也晓得自己失言了,淡淡一笑向知芳道:“好了,好了,你回屋收拾东西去吧,一家三口人,又有个孩子东西可不少,到时别拉了甚么没带上。”
知芳瞥了眼儿子见他趴在弄哥儿边上傻瞧着,倒是很安静,答应了声便抽身出去了。沈氏自也去厨里帮手,润娘同孙氏嗑瓜子扯着闲天,淑君坐炕边上守着两个小的,手里还在缝个小荷包。
孙氏朝淑君努了努嘴,压着声音向润娘道:“这小丫头手倒是巧呢。”
润娘回头瞧了一眼,也压着声音笑道:“何止呢,人也聪明一篇口诀我教两就记下了。”
孙氏叹道:“你若还在这里住着,宝丫头也好跟你念两句书,如今没了伴我也不敢让她去私塾,只好在家里跟着几个婆子学做些针线。”
润娘听她这么说,随口道:“那就搬城里住去,你们家还短几个赁屋子的钱么”
孙氏蹙眉道:“我何曾不想呢早两年老大、老2进城念书的时候我就提过,唉---”孙氏闭目一叹,“你也晓得我不比你,大事小情自己做得主,你大哥哥虽也愿意,可是咱们太翁却死活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