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寄兰起身迎着润娘,笑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自然是要帮衬着姨娘的。”
陈文秀也道:“送到姐姐这里,咱们也好省心些。”
润娘拉着林寄兰坐下,慎重道:“有句话我要告诉你们,如今我手上没那么多本钱,你们东西送来我可没现钱给你们,要待东西出手了我才能同你们算帐,这样可使得?”
“姨娘也太小心了,咱们不信别人还不信姨娘么?”
润娘看向陈文秀问道:“你怎么说?”
陈文秀浅笑道:“赊帐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姨娘给咱们多少价钱?”
林寄兰惟恐得罪了润娘,赶忙出声呵斥道:“你也是的,姨娘还能占了咱们的便宜么”
不想润娘不仅不恼,面上还带了丝欢喜:“你也知道,一算帐我就糊涂的你即问着我,秋禾去把盛小子叫来。”
“是。”秋禾应声去了,不大会便引着知盛进了堂屋。
知盛给三人行过了礼,润娘才道:“两位小娘子愿意卖农货给咱们,且还同意咱们赊帐,你写张文契给她俩个瞧瞧,要是价钱满意就这么定了。”
知盛答应着写了张文契,三人传看过后,陈方秀道:“这会我倒是不能就应下,这价钱我也得打听打听,总不能你们说甚么价就甚么价。”
知盛道:“秀娘子放心,这价钱最公道没有的了,比着汤家叫出来的价码还高了一分。”
他话音未落,林寄兰已提笔签了字,转头问润娘道:“姨娘这里可有印泥?”
一屋子人都在发愣,听她问了润娘忙差了秋禾去取印泥来,嘴上问林寄兰道:“你不再思忖思忖?”
林寄兰笑回道:“姨娘不是说买卖保赚不赔的么”
润娘噎了声,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这丫头还真是单纯呢
陈文秀只管低头吃茶,对林寄兰投射来的得意笑眸浑不在意,过得一会她方搁下茶盅道:“我这就回去着人办事去,过两日再给姐姐回信。”
润娘还不及答应,那里林寄兰已按了手印了,连忙道:“是呢,我也该回去吩咐他们办事去,赶趁明朝就给姨娘送些农货来。”
“倒不用那么急后日天光送来就成。”
润娘一面说一面送她姊妹出门,才刚出了内堂,就见周慎、季文下学回来给润娘请安来,兄弟二人给润娘行了礼,又给她姊妹做揖道:“两位姐姐好。”
文秀受了礼,笑问着季文道:“这些日子你都念甚么书了?”
“《诗经》已然念完了,先生教《尚书》了。”
林寄兰站在一旁,见她和季文有说有笑,眼眸中隐隐地透出些怨毒来,“姨娘,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些”润娘目送她出了穿堂,转头见文秀有些发怔,知道她定是受了些气,待要劝她两句却听她叹道:“我那姐姐还真是小孩子脾气”说罢,扭头向润娘道:“我且去了,姐姐也不用送了。”
直待文秀也出了穿堂,润娘方仿若自言自语地问秋禾道:“你说她俩个哪个更好些?”
“我是更喜欢秀娘子,林家那小娘子虽长得俊,性情也太直了些,说起话来没遮没拦的,弯都不会拐一下。”
润娘微微一叹,是啊太直了总是不大招人喜欢的
正文 一一九、报信
一一九、报信
有了陈、林两家的帮助,润娘的买卖有声有色的做了起来,西跨院那一片,每日里都是人来人往的,知盛带着阿大他们忙得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莫说是秋禾,就连鲁妈得闲也时常去帮忙看看。倒是润娘每日只管带带女儿、喂喂疙瘩、教教淑君,日子过得甚是悠哉,西跨院的闹腾好像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日子在他们忙闲对比之下,倏忽进了八月,几场秋雨一下天气陡然凉了下来。鲁妈并易嫂子将门上的纱帘全换了下来,天一放晴,她们便搬出个大脚盆子在院子里洗了起来,沈氏刚喂过了弄哥儿,也将箱子里的被褥、冬衣翻出来晒日头。
润娘坐在廊下一边摇着女儿的摇篮,一面教淑君认字,她的脚边上还趴着两只晒日头的乌龟。
“外头那么忙闹,你们这儿倒是闲静啊”
润娘闻声抬头,就见孙娘子牵着女儿笑盈盈地走了来,她忙起身笑迎道:“嫂子今朝怎么得空来呢”
鲁妈她们她赶忙擦了脚,趿了鞋子见礼。
“你呀真真是过糊涂了”孙氏伸着手往她脑门上一戳,嗔道:“今朝都初十了,我还不得进城来置办些中秋的所需的物事。”
润娘还不及答言,宝妞已甜糯糯地问道:“三郎呢?他今朝不上学呢”
“君儿,去请慎哥儿并三郎过来。”润娘拧了拧宝妞圆润的小鼻头,取笑道:“你呀,每次来头一句问的就是慎哥儿,将来把说说给咱们慎哥儿做媳妇如何呀”
宝妞年纪虽然还小,又有点呆傻,可媳妇的意思却还是明白的,当下那张粉嫩嫩的小脸却成了个红苹果,羞得直往母子怀里缩去。
孙氏咬牙指了指润娘,行至摇篮边逗弄睡着了的弄哥儿,“这丫头倒长
了好些呢。”
宝妞也趴在摇篮边上,用自己的小指头戳着弄哥儿的小脸蛋,润娘赶紧走上前挡开她母女二人:“才刚睡呢,你们可别她闹醒了。”
“怎么,舍不得了”孙氏面浅笑地道:“你欺负宝丫头的时候,我可曾说过一句”
“哎哟,今朝你竟不是进城买东西来,而是来给女儿报不平来的”
“不行么?”
“行行行,我哪有胆说不行呢,我这里给嫂子赔不是了”润娘一面说一面福身行礼。
孙氏慌忙拉了她起来,“你这是要折我的寿呢,真真是个坏心眼的人”
二人笑闹着进了屋,沈氏将弄哥儿抱了进来,才倒了茶,淑君已引着周慎、季文过来问安了,孙氏自是拉着儿子问长问短的,而宝妞一见着周慎就跳下了炕,拉着他的手道:“三郎,咱们荡秋千去。”
“阿嫂?”周慎征询地看向润娘,直待润娘点了头,他行过礼,方牵着宝妞的手出去。
孙氏看着女儿那欢喜的小身影,不由笑道:“人家说女大不中留,可这丫头点点年纪就这般的不中留了。”
润娘听着孙氏的话音倒是有议亲的意思,虽然她希望这两孩子将来能成一对,可现下两个孩子都还小,将来的事情都还难说,万一佳偶不成成怨偶可就造孽了。
因此她只一笑而过,向沈氏道:“你去帮鲁妈她们吧,这里有君丫头守着就成了。”
孙氏见屋里没了人,凑近润娘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最近姓刘的可曾从京传了消息来?”
润娘听了一怔,垂首反问道:“嫂子可是听了甚么消息?”
孙氏是个直性子,素来是不会察言观色的,可这一回她倒是有备而来,眸光在润娘身上一转,发现她腕上的那只银镯子不见了,登时沉了脸色骂道:“姓刘果然都是混帐东西,你为他受了那么些委屈,他倒好发达了立时就把你丢开了---”她骂到一半,忽觉着自己的话过了,止了骂声看着依旧垂着脑袋的润娘劝道:“罢了,咱们只当是撞了鬼,往后眼睛睁亮些就是了。”
“其实,他也有他的难处---”话一出口,润娘自己都吃了一惊,怎么竟帮他找起借口来了,说到底还是心里有他吧,因此才听不得旁人说他的不是。
孙氏睁着眼眸,直愣愣地看着润娘,冷声道:“人家十月里就要成亲了,你还在这里做梦呢,怎么打算给人做妾么?呵呵,那也要看人容不容得下你,你知道他娶得是谁么?是齐王的亲姐姐德沛郡主”
孙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两个儿子传回来的消息说了个爽快,还不解气,接着又道:“你别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小手段,就把那候门等闲视之。就你这样的出身,真进了那府里怕连骨头都剩不下,你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为弄哥儿想,咱们虽是小门小户的,可也吃穿不愁日子也过得自在,你为了那一个混帐就要拉着女儿往火炕里跳---”
“阿嫂”润娘猛然抬起头,泪已披了满面,声哽到不能言语。
那日巴长霖送来一封刘继涛的亲笔信,那信上只写着一句诗“莫嫌天上相见稀,犹胜人间去不回”润娘看着简简单单的十四个字,只想放声大笑,这便是自己掏心掏肺的结果,他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之后她病了一场,将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全锁进了箱子,丢到过道的围房去了。假装自己不曾遇见过他,不曾伤过心,每日都很努力的让自己快乐,可现下他要成亲的消息以及孙氏的责骂,终于把她憋在心底许久的泪水给逼了出来。
孙氏见她静默着却泪如雨下,不由得也伤心了起来,抱着她轻声劝慰道:“哭吧,哭吧,哭过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润娘却勉强坐直了身子,抹着泪笑道:“叫嫂子笑话了。”
孙氏皱着眉叹息道:“伤心了哭一哭有甚么要紧的,你却偏要摆起个笑脸给人看,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润娘听了面上依旧笑着,心里却满是苦涩,失去了那个温暖的的怀抱,自己又变回到原先不会哭泣的样子,快不快乐都留在了身体里,面上永远是云淡风轻的笑意。
“嫂子,那么个人不值得我落那么些眼泪。”她垂首低眸语气闲淡,适才的悲伤已然隐匿无痕:“对了,伯文兄弟俩甚么时候回来呢?”
“还早着呢,初七才考完的,要过了十五才放榜,到家怎么也要月底了。”
“他俩考得怎样呢?”
“唉”孙氏饮了口茶,道:“二个小子都说考得极顺利,谁晓得是真是假,我也不指望他两个都能考中。”
孙氏是个简单的人,虽说着谦虚的话,可眉梢眼角的得色却怎么也掩不住,“等老2回来,是不是要准备办喜事了。”
“且先准备着吧,?家十月底进京十一月回来,倘若他们是过了年就走的,自然是要趁着年前把大事办了。若他们一时不走的,倒可以等一等,总之先下了聘,到时候他们说声走,咱们直接迎新人就是了。”
说着孙氏又问道:“你瞅着陈家的意思怎样呢?”
润娘听孙氏问起,便将自己同陈、林两家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免得风言风语吹到她耳里去与自己存了芥蒂。
润娘话未说完,孙氏眸中已带了恼意:“你这是帮姓林的那丫头说好话呢”
“嫂子想哪里去了”润娘忙趋近孙氏辩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他两家肯帮忙,文秀是为着自己家里,林家那丫头多一半是讨好的意思。”
孙氏搁了茶盅,反问道:“那觉着那一个更好些”
润娘闻言一愣,旋即笑道:“是嫂子你讨媳妇,要你看着好才是,我插甚么话。”
孙氏斜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你是想替林家那丫头说两句好话的。可是我却想着,总归还是秀丫头敦厚实心些,做事便是做事不杂一点旁的心思。林家那丫头这会看着是好可我就嫌她太肯用心了,你也晓得咱们家里三个儿子,长媳将来是要当家的,若这般的有心机,老2倒是不怕毕竟年岁大了,书也念的好将来做了官出去也不常在家里,可老三和宝妞只怕是要受些委屈,况且听你的话,姓林的那丫头也是个掐尖要强的,还是秀丫头性情宽厚些。”
这一番话直说的润娘目瞪口呆,她从来没想讨她她媳妇竟有这么些思量。可转念一想也是长子不比小儿子,将来是要顶门撑户的,对长媳的要求自然是更苛刻些了。
老实说依林寄兰那不肯吃亏又受不得委屈的性子,也就只能做做女孩儿,将来嫁个独养儿子。像孙家这样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家还真是不适她
可是文秀那丫头就真没心机么?只怕她是比林寄兰多心百十个心眼都不止。然而她的心机全都掩在温顺之下,又懂得顾全脸面,做起事来滴水不漏,倒真是主母的好人选。
怕只怕她私心太重,将来就是委屈了老三和宝妞,只怕孙氏也觉不出来然这毕竟是后话,毕竟现下看来她待老三、宝妞也都亲厚,却又不显得特别的讨好,叫人看着就是真心实意的样子。
“做娘的人跟咱们想的就是不一样,只是---”润娘犹疑着要不要把前些日子伯文同林寄兰私会的事情讲出来。
孙氏立时抬眸问道:“只是甚么?”
润娘咬了咬牙,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孙氏听罢勃然变色蕴,怒骂道:“这个小贱人”
润娘忙辩道:“当时我看伯文的考期近了,告诉了你你心里不痛快,倘或把伯文逼急了,倒误了他的考试。”
孙氏还未开口,外头传来个娇滴滴的声音问道:“姨娘在么?”
润娘扶着额头,恨不得晕过去才好
正文 一二零、狭路相逢
一二零、狭路相逢
孙氏瞅见润娘的脸色,隐约猜到来人是谁,本就怒意十足的脸盘上更添了几分冷肃。润娘只觉着如芒在背,压根不抬头迎视孙氏的眸光,只管低首垂眉还抬了左手借着掠理鬓发挡去孙氏阴沉沉的眸光。
而润娘心虚的样子则让孙氏笃定了心里的想法,两簇冒火的眸光直射向门外。
林寄兰刚一进屋就觉着不对,沉闷间绷着一触即发的火气,她往孙氏身上溜了眼,也猜着了她的身份,向润娘行礼道:“姨娘,这位是---”
孙氏听得这一声“姨娘”,不啻于火上浇油,登时跳将起来指着林寄兰的鼻子骂道:“姨娘?谁是你的姨娘你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孩子,竟是一点礼仪廉耻都不晓得么,那么些书都读狗肚了里去了?长得也清秀斯文的样子,竟做出勾栏院里花娘的勾当,你不嫌丢人咱们还嫌着恶心呢”
孙氏这雷霆一怒,莫说林寄兰就是润娘也吓住了,待她骂歇了口气才回过神起身劝道:“嫂子有话坐下再说,何必动这样大的气。”
林寄兰也是到这会才回过味来,捏着帕子呜呜地哭着:“我这是头一次见婶子话还没说得半句,连名姓都不晓得,婶子就这样辱骂于我又是甚么道理”
润娘听了这话心里直翻白眼,这丫头叫人说她甚么好呢,明明猜出了孙氏的身份,还在她气头上顶嘴,这不是自己堵死自己的路么
果然孙氏气得都微有些发颤了,指着她向润娘道:“你还想替她说好话,你看她那得性真要进了咱孙家的门,咱们还有清静日子过么”
“嫂子是我糊涂了,如今看在我面上且消消气吧”润娘亲自斟了杯茶奉上。
孙氏撒了几分气脑子倒清楚了些,这毕竟是在润娘家里,姓林的那丫头又是她的客人,总要给润娘留两分脸面,因此吃了口茶,别过头去闷不做声。
谁想林寄兰哭得一半,忽然道:“伯母教训我,我自是不敢回嘴的,却也该告诉我哪里错了才是,这般没头没脑的一通骂---”
“林小娘子”润娘绷着脸疾声喝断,心里叹道,这丫头还真是不招人疼,受了一点子委屈就这般不依不饶的,还非要跟人较个真不可
孙氏不怒反笑道:“还真有给脸不要脸的你还好意问我你做错了甚么?你真当我是个死人么?六月里你日日邀着伯文去那甚么庵。这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儿该做、会做的事么我给你留一分脸面不说破你倒还追着问,显见着你是不觉着自己有错了。”孙氏冷哼了声,斜睨了眼哭得梨花带泪的美人,继续道:“抛开规矩不说,那会子正是伯文备考的紧要关头,你还日日的邀他嬉游,你存的是甚么心思?非要毁了他的前程你才趁心如意呀”
“我也是想着伯文念书念得辛苦,才邀他过去松快松快”林寄兰一面辩解着,一面愤愤地扫过润娘。
润娘接到她的怨懑的眸光微微一叹,这都甚么人啊,到了这会咬着牙不认错不算,还有心思怨怪旁人。
“你不用斜眼看润娘,难道她该帮着你瞒我才对么?”
“我---”
“好了,好了。”润娘见她还欲再辩,连忙抢断道:“林小娘子,你且
回吧再说越发惹得嫂子不快了。”
林寄兰瞅了瞅背对着自己的孙氏,又狠狠地瞪了眼润娘方甩着帕子愤愤而去。
待林寄兰出了门,润娘才劝孙氏道:“那丫头还是个孩子的心性,嫂子何必同她认真呢。”
孙氏叹了口气,道:“原本伯文同我闹,我还有些气弱毕竟没亲见过人,只听得些风言风语。今朝一见我可算是领教了,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人,真不晓得林先生是怎么教的女儿。”
润娘笑着在她对面坐下,道:“这有甚么不晓得的,林先生就她一个女孩儿,母亲又去得早,难免养得骄纵了些。”
“话也不是这么说。”孙氏摇头道:“譬如秀丫头,也是打小没了父母性情柔顺宽厚不说,办起事来又稳妥周到的很,哎哟---”孙氏忽地两手一拍,道:“被她气得正经事都忘了说了。”
“甚么事呢?”
“是这样的,前几日我收拾东西收出两大包的毛皮来,才想起到了秋冬有几家猎户会来交毛皮,往年这些东西咱们都是卖给汤家的,今年若再卖给汤家,咱们又有些不甘呢”
经孙氏一提润娘忽地想起来,年初时孙老大就是为了皮毛的价钱才被汤家打了,而且旧年交租时自己家也收了好些皮毛,做了一家子的衣衫还多着一包。她皱眉想了一回,一时间也没有眉目。
“如今中秋都还没过,这事且还不急吧。”
“哎,我也是想着了就来跟你商议商议,不然转过身我就忘了。”
“说忘了,我倒真是忘了一件事情。”说着唤了淑君进来,道:“你去里头把那个蓝布包袱取了来。”
淑君答应了,从里炕的炕柜上取了一个蓝白相间的小包袱出来,润娘接过手,解了开来摆了一炕几的瓶罐小盒,润娘一一指着道:“这个小琉璃瓶里装的是椴树蜜,听说比咱们家常吃的好,我吃着倒觉着只更清香些罢了。这个油纸包里包的是普茶,我记得嫂子很是喜欢这味道的。这几只青瓷盅里装得是油膏脂粉,桂花、桃梨、茉莉、玫瑰的我都给嫂子拿了些。这个小木匣里装的是几朵绢花,听说是京里时新的样式,嫂子就戴着玩吧。还有这个锦盒,里头装了几块月饼有莲蓉的、五仁的、豆沙的、蛋黄的、火腿的,味倒是一般,只是小小巧巧的模样精致得很,待客倒是极好的。”
孙氏听直了眼,摸摸这个瞧瞧那个,嚅嗫着嘴半晌才问道:“你哪里得的这些好东西呢。”
润娘笑道:“嫂子放心,这不是偷抢来的,嫂子只管使就是了。
孙氏放下手中的瓷盅,推辞道:“这可怎么使得呢,这么些好东西该花多少钱呢”
润娘将脸一沉道:“嫂子这是和我见外呢”
“这---”孙氏心里即爱这些东西,又觉着过意不去,正犹疑间已听润娘说道:“这些东西都是我特地拣出来送嫂子的,嫂了若不收下就是和我生分的意思了。”
孙氏听她说得极是认真,倒不好一味的推辞,“罢罢,再推下去倒辜负了你的情意了。”
“这话就是了。”润娘边说边又包了起来。
恰好鲁妈来请吃饭,俩人拉着手出了内室,说说笑笑的吃过了饭,孙氏本欲带了几个小的上街逛去,谁想周慎、季文都说要在家里念书,宝妞听得周慎不去也说不去了。
“还是你有法子,小三子在你这里住了几日也晓得要念书了。”孙氏笑盈盈地携着润娘的手,边说边往外头去。
润娘倒是微蹙了眉,道:“嫂子,我倒是觉着自妞儿去了,小三子就一直打不起精神来。本以为接了他来有慎儿给他做伴会好些,这都快半年了,还是那么闷闷的,我倒怕他闷出病来”
孙氏望着儿子的屋脊叹了声,道:“我也没想着三小子竟是那么个实心的孩子,可又有甚么法子呢,这如今咱们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喜哥儿她---”孙氏本待说“是死是活的也不晓得”话在嘴边转了一圈,终还是咽了回去。
然而“喜哥儿”三个字到底还是勾起了润娘的愁思:“也不晓得她母女二个过得怎样了?这辈子还有没有见面的日子?”
孙氏听了这话也自伤感,勉强笑劝道:“你这话也假,你们都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见面的日子了。”她且劝且行的,话未说了人已出了二门:“宝妞就劳你照看了半晌了”
润娘目送着她向角门而去,浅笑着扬声说道:“你也觉着我讲这些虚话了,宝丫头我照看得还少么”
待孙氏出了门,润娘方才转身回来,才刚迈过了穿堂,就见沈氏急急的赶了出来,满面的惶恐:“娘子你快去瞧瞧吧,弄哥儿又是发热又是吐奶又是拉稀的”
“甚么”润娘脚下一软险些跌倒,乱了心神了的她慌忙往屋里赶去。
一进了屋子就听见女和细弱无力的哭声,呜呜的跟只小奶猫似的,刹时间润娘五内都绞痛了起来。她奔到摇篮边但见女儿粉嫩嫩的小脸烧得通红,换下的尿布上满是蛋花似的稀便。她勉强定了定心神,吩咐道:“打盆井水来,叫阿大去请陈大夫。”
淑君听了一溜烟地跑出去传话,易嫂子便赶紧地打井水去,人都还没出
门,弄哥儿又拉了一泡稀出来,看着女儿原本水嫩嫩的小嘴唇,这会竟有些发干,润娘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鲁妈,赶紧调一碗盐温水来。”
鲁妈虽不明白盐温水有甚么用,但应了声赶紧办去了。过不大会井水来了,盐温水也端得来了。
润娘拧了把帕子覆在女儿小小的额头上,然后再舀了一小勺盐水喂她喂得两口便停了下来,将她覆在额上的帕子换了一面,再又喂了两口盐水,如此不停的反复着。直待回身帕子时,她才发现鲁妈他们都还焦急地候在一旁。
“妈妈,你们只管忙你们的去,让沈嫂子在这里陪着就是了。”
“这会也没事,咱们也在这儿守着吧。”
虽说弄哥儿在肚子里多灾多难的,可打生下来倒是从没生过病,这一下子忽然病了,自然是人人都揪着心了。
“没事的,况且人多也熏着弄儿不是。”
听得润娘这般说,鲁、易二人方退了出去。
润娘又喂了女儿两口盐水,试试了有些凉了,便吩咐沈氏再换一碗来,
这会她渐渐静下心来了,记起前世看过的母婴杂志上说,婴幼儿容易在秋季拉肚子,症状跟弄哥儿的差不多,哎,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是算不得甚么大事的,可是这个时代---润娘的心不由沉了沉,轻抚上女儿的小脸蛋,哽咽道:“弄儿,你千万不能有事。”
话未说了,一点豆大泪珠摔在弄哥儿通红的小脸上。
正文 一二一、弄哥儿生病了
一二一、弄哥儿生病了
小樗今天上午出门办事了,所以传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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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娘换过了两三盆井水后,鲁妈引着陈文秀并陈一平急急而来,“弄哥儿怎么了?”
润娘听见声音,连忙起身拉着陈一平到摇蓝边上:“陈老先生,你快瞧瞧弄哥儿上吐下泻的不说,还直发热热。”
“莫急,莫急。”陈一平宽慰着润娘在摇蓝旁坐下,扶出弄哥儿的小胳膊合目搭了半晌的脉,花白的眉头去渐渐皱了起来。润娘见了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上:“陈老先生,怎么样?”
陈一平换了只手搭脉却依旧闭目不言,润娘急眼泪直往下掉,颤声道:
“陈老先生---”一言未了,她身子晃了晃险些虚软倒地,文秀心上前扶了住,劝道:“周姐姐你且莫急,小孩子家谁没个病呀灾的。”
润娘这会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来,虚软的半倚在文秀身上扑簌籁地直掉眼泪。突然小家伙“呢啊”一声醒了过来,张着有些干裂的小嘴细细的哭了起来,润娘登时有了力气,猛地推开文秀直奔到女儿身边,抱起女儿轻声哄道:“宝贝,不哭啊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