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听得眼泪都下来了,福身拜道:“多谢娘子了。”
润娘含笑上前扶起她道:“这有甚么可谢的呢。只怕嫂子在这里受委屈了。”
沈氏边抹泪边道:“我若再觉着委屈,真是没良心了。当初我走多少人家,听说我带着个女孩儿都不肯用我,多亏了娘子心善收留咱们。月钱给得高不说,就是吃住也不和东家差甚么,且又使着盛哥儿得空教淑君识两个字,如今还赏衣裳,哪里找得着这么大方善心的东家呢”
沈氏边说边拿眼瞅着润娘,见她歪在炕上微合了眼,便道:“那我去厨帮帮手了。”
润娘点了点头,她人已退了出去。秋禾端了水进来服侍润娘抹过了脸净了手,又换了身湖绿色绸袍,往竹椅椅上一躺,阵阵清凉自后背沁入,
润娘这才浑身放松了下来。
她躺在竹椅上,轻摇着蒲扇方觉着没那么热了,忽然她感觉着屋里异常地冷清,微微想想问道:“先生不在家么?”
秋禾正收拾了润娘换下的衣衫要去洗,听得她问便道:“怕是不在吧,回来这么会连无腔也没瞧见呢”
“哪里去了呢?”润娘微蹙了眉想道“他可是鲜少出门的,尤其是知道朝廷任命他做今年秋闱京畿道主考的消息后,他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至于巴长霖则多半都是到家里来混吃混喝的,从来可不曾邀他出去过,难道又有甚么事么---”
鲁妈端了温凉的碗绿豆汤进来:“娘子,这汤摊凉了的,吃一些消消暑气吧。”
润娘犹自思忖着,下意识地接过碗吃了两口,忽得抬眸看见两只小龟又爬晒背石上盯着自己发傻,便问道:“喂过食了么?水换过了么?”边说边走过去逗它们。
鲁妈笑道:“刘先生喂过了,倒是跟娘子一般的细心,那小河虾都是去了脑袋再喂的。他这里喂着食,那里就叫阿大提了井水在院里停着,待过了二刻钟后再换水。”
“那他人哪里去了?”
疙瘩它们虽然吃得饱了,可看见润娘红润润的指尖还是仰着脖子追着跑。
“适才巴公子请了他去吃酒了。”
润娘看着两只追手指追的不亦乐乎的傻龟,又问:“说了甚么时候回来么?”
“这倒是没说,怕是没那么快呢。”
“知道了。”润娘收回了手指,两眼呆呆地盯着疙瘩它们,一人两龟就这么静静‘深情凝视’着。
“刘大人、巴公子,这价可真不能再往上加了,这再加上去往后要想低下来可就难办得很了。”
巴、刘二人坐在卢大兴的雅间里,看汤饶臣素来沉稳的脸上显出急惶之色,就连眼圈底上也染了一圈乌青。
汤饶臣本以为加个两次价,周悛抗不住了自然就认输了。没想到他竟是这么个倔脾气,高入低出的竟坚持了有十来日。虽说这点钱汤家也还亏得起,只是农货价格提到了那么高,往后的买卖还怎么做呢
巴长霖眯着桃花眼,斜眼看向刘继涛,问道:“你可有甚么法子么”
刘继涛仔细挑拣着银耳羹里的莲子,嘴角稍斜:“倒是低估了周悛的家底,这么赔居然也能坚持这么些日子。”
巴长霖蔟眉摇头地道:“说起来我还真弄不明白了,他早几日就到质铺里典当了,就是这么着他还是咬着不肯松口”
汤饶臣看他俩个闲聊似的谈着,心里万般窝火,哼,真正赔得不是你们的钱
然面上却只有焦急的神情:“赔不赔钱都还是小事,只是往后这价格难办了些。”
刘继涛将手里的白瓷调羹往碗里一丢,“哐啷”声响,轻笑着问道:
“他已经开始当东西了么?”
“已经当了好些了?”
刘继涛移眸看向汤饶臣道:“叫汤官人赔了这些多钱,真真是对不住了。”
“哪里,哪里,能替刘大人办事小人高兴都来不及呢。”
刘继涛微微一笑,不去看他奉承的嘴脸:“从今朝起汤官人就不要再往上喊价了,就让他周悛一个赔去吧。”
汤饶臣登时喜形于色,只是他尚不及开言,就听巴长霖问道:“要是周悛把价格往下压了呢?”
“汤官人不是愁价格下不来么,这个恶人就让周悛来做好了。”刘继涛声眉宇间隐隐露出浅淡的笑痕,只是那眼眸却是冰冷一片。看得汤饶臣不由打了个激灵。
巴长霖睨着笑眼,问道:“你就不怕那小子果真做起买卖来?”
“呵呵---”刘继涛闻言轻笑出声:“他给各家酒肆的价格是低到不能再低的了,那些酒肆可是同他签了文契的。他若想要赚差价那么庄户那边的价格就得低到几乎等于是白拿,那些庄户能答应么?”
“那依刘大人的意思,咱们---”汤饶臣稍稍凑近了些,试探道:“就不知这价钱怎么定的好?”
刘继涛清朗地眸光软软地望向汤饶臣:“这买卖上的事,我就不大清楚了,价钱到时候汤官人看着定吧。只是我提醒汤官人一句,钱是赚不完的,给别人留份好处就是给自己留条退路。”
“是是---”汤饶臣忙不迭地应声,接着转了谄媚的笑脸道:“我听说乘风楼请了个绝色的胡姬来,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兴趣---”
“我也听说了”巴长霖登时来了兴头,折扇一合拍在左手掌上道:
“听说不仅长得美艳不可方物,且舞也跳得极是**,只是连日事忙倒还不曾一见。”
“恰好今日无事,咱们一同去见识见识---”汤饶臣见巴长霖那双桃花眼里几乎要射出光来,愈发来了劲了。
“好好---”巴长霖自是应之不及,刘继涛却道:“即没事了,我就先回了。”
汤饶臣待要相劝,巴长霖拦下他,道:“他素来是不爱勾栏之地的,况且这会他怕已是归心如箭了----”
润娘本在歇午迷迷糊糊间,感觉有阵阵凉风拂过,努力睁眼一瞧,却是刘继涛坐在床边上,拿着蒲扇给自己扇扇子。
“回来了?巴长霖找你做甚么呢?”
“没甚么事,不过是找我闲聊罢了,我见你不在家里就同他去走走。”
“哎----”润娘蓦地叹了口气,握了刘继涛的手:“又过了一日了呢”
刘继涛浅笑着,握起她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日子越算过得越快的,如今咱们还在一处且快乐着,若只管算着日子,将来分开了岂不是只余满心的悲伤。”
“是啊,得快乐是且快乐,想那么多做甚么,况且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润娘无心的一句话,却叫刘继涛面色一黯,要如何告诉她,这一别便是决别。
“怎么了?”看着刘继涛倏然变沉的脸色,润娘心底的不安迅速扩大,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眸,直至他的眸光落荒而逃。泪意不知不觉间涌了上来,却倔强地不敢掉泪,两片颤抖着的红唇,勾起一弯弧线:“听说早起是你喂得疙瘩?”
“是啊,怎么没做好么?”他的眸光又回复到如月色的轻柔的样子。
“哪里,鲁妈说做得比我细心呢”一点点的轻笑顺利的逼回了眼底的泪意。润娘软软地依在他肩头,不知觉的逃避开心底那个叫人发凉的念头,将来如何等到将来再说吧,此时他还是那个给我温暖的男子,那么就依靠吧
正文 一一二、知盛的亲事
一一二、知盛的亲事
晚饭时候,润娘吩咐鲁妈道:“明朝叫阿大回村里一趟,去接华叔华婶来。”
秋禾正给周慎盛汤,听得这话手上一颤险些把汤洒了出来,通红着脸不敢抬头。
“这不年不节的,娘子怎么想起来接他们来。”鲁妈边布菜边笑问道。
润娘笑瞥向秋禾,向鲁妈道:“这你就不用管,反正我有事跟他们商量。”
“厨里还熬着银耳羹呢,我去看看---”秋禾放了汤碗,扭身就跑了出去,惹得润娘和鲁妈直笑个不住。
周慎眨巴着眼问道:“阿嫂,你笑甚么呢?”
润娘止了笑,给周慎夹块糖醋藕夹,“我笑她糊涂,编谎话都编不好后半晌才熬了一大钵子银耳羹,这会还有小一半浸在井里,厨里又哪来的银耳羹呢”
鲁妈亦笑道:“娘子也是的,明知秋丫头怕华嫂子他们,偏还在她面前提。”
润娘斜睨了鲁妈一眼,笑道:“你不晓得,她这不是害怕,是害臊呢”
鲁妈闻言一怔,呆呆地向润娘看去,见她但笑不语,便也不好再细问了。
虽是六月天气,可清晨的日头却也不甚灼人,润娘抱着女儿坐在院子里的花荫下晒着日头,小家伙刚吃饱了奶,这会正在娘亲的怀里“依呀”着,她的脚边还趴着两晒日头的龟。
“小弄儿,我的小弄儿,你才这么点点呢,就会和阿娘聊天了?”润娘抵着女儿粉嫩的额头,笑语轻柔。
小家伙穿着一身浅粉色衫裤,衬着粉嘟嘟的小脸蛋,小小的人儿看上去就跟粉团儿一般。趁着润娘低头的工夫,她伸出好似羊脂玉雕的小嫩手,毫不客气的把自家娘亲发髻上的鹅黄绢花给拽了下来,还顺带抓毛了润娘才梳好没一下的发髻。
“你个小强盗”润娘夺回女儿手上的绢花,轻轻地在她奶香奶香的小脸蛋上咬了一口:“才多大点呢,就晓得臭美了”
小家伙玩具被抢、脸上挨了一口倒也不哭不闹的,直睁着葡萄似的眼睛直溜溜地望着“元凶”,那只一点点水嫩小嘴嗫嚅着,那神情倒好像是在想甚么叫做“臭美”
母女俩个的样子倒叫一旁的沈氏旁直是好笑:“她才那么点呢能知道甚么,不过是看着颜色艳好奇罢了。说起来咱们弄哥儿可算是好带的,只要吃饱睡足了,就不哭闹的。”
“臭丫头得意了吧人人都夸你呢”润娘又香了香女儿粉嫩嫩的小脸,把绢花放进她手里:“你就美吧”
不想小家伙毫不犹豫的把绢花丢了,小手伸来就拽润娘手上的玉镯。
“哎呀呀你个臭丫头还会挑拣了,这个可不能给你呢”润娘边说边轻轻地拉扯着:“哎哟,你倒蛮有些气力的么,果然是有做强盗的潜质”
沈氏在旁听得“格格”直笑:“哪有做娘的这么说自己闺女的”
“我有说错么,你也不瞧瞧她那小手捉得有多紧”
主仆两个正说笑着,淑君突然跑来禀道:“阿大哥哥已经把华叔、华婶接了来了,这会在外院西厢堂屋里候着呢。”
“哟,这么早呢”润娘抬头看了看天,略有些诧异,看时候不过才辰时正刻呢。
“阿大天没亮就动身了,天气好路上也好走,自然是快的了。”沈氏边说边接过弄哥儿。
“你领他们往慎哥儿的堂屋里候着,我这就过去。”淑君答应着去了,润娘又向沈氏道:“你带着弄儿再坐一会,看她睡了就抱她回屋里去。‘
“我晓得的。”
润娘又摸了摸女儿滑腻腻的小脸方转身出了月亮门。
华老夫妻忐忑不安地坐在周慎堂屋的交椅上,今朝天才放亮阿大就跑了回来,说是娘子请他们请城有事商量。虽然知芳直说没事的,可老夫妻俩总有些提心的吊胆。
他夫妻俩想了一路,也猜不出润娘找他们是为甚么事,因此总往坏里想去了。况且来了这么会即不见润娘的人影,又没见着儿子,心里越发不安了起来,莫不是盛小子惹出了甚么大祸来。
他们正自猜疑着,忽见地上光影晃动,二人忙站了起来。
易嫂子打起了竹帘,润娘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叫叔、婶子久等了。都怪弄哥儿那丫头把我头发捉乱了,害我重新又梳过了。”
“娘子安好。”华老夫妻做揖、福身的行礼。
润娘忙止了,笑道:“有日子不见,叔、婶子怎么倒跟我生分起来了,坐着说话吧。”润娘一面叫他们坐,一面又问道:“这些日子周悛他们那里怎么样呢?”
老夫妻俩听她提起这话,放心了不少,华叔回道:“他们家如今面上看来是闹热的很,成日里人来车往的。可咱们听说他把家里的东西当得七七八八了,咱们起先是不信的。可是前日里悛大娘子回了娘家不说,族长也怒冲冲地上他家去了,这么看起来倒像是真的呢”
“是么”润娘清浅的笑意仿若新荷初绽:“咱们且不说人家家的事,今朝我请了叔、婶子来,是为了知盛的事。”
老夫妻俩听了一怔面面相觑,恰好易嫂了端了茶来,他俩个却只管发呆也不去接茶,易嫂了只得将两盅茶轻搁在几子上。
润娘揭了茶盖,细细地吹散升腾的白雾,轻啜了口茶继续道:“给大奎办出籍的出时候,我就想把知盛的也办了,只是那会手上没那么多钱,这几个月咱们的农货买卖倒是赚了些钱,我就想着赶紧的把盛小子的事给办了,他也都十七了办了出籍也好议亲了。”
润娘一眼扫过呆傻的老夫妻俩,笑道“当初大奎的事是华叔办的,我想着华叔熟门熟路的办着顺手些,所以这回还是华叔去办的好,况且叔、婶子都还没来看过这宅子,正好趁机会住上两日。”
华老夫妻俩缓缓地回了神,四道眼泪齐齐而下,纳头要拜,润娘赶紧叫易嫂子拦了下来,摆正了脸色道:“叔、婶子这是做甚么,可是要折我的寿么?”
老夫妻俩虽知润娘素来有这个想法,可事到临头,依旧激动得老泪纵横:“咱们老华家祖上积了甚么德,竟撞上这么善心宽厚的主子---”
润娘见他们哭得伤心,故意笑侃道:“叔、婶子可别怨我偏心小的,你二老的出籍将来等着盛小子发达了再替你们办吧”
老夫妻俩抹着泪道:“娘子哪里话来,咱们再要存半点怨心,也不怕天打雷劈”
“这话严重了我不过是出些钱罢了,说到底没他姐弟俩个实心实意地帮衬我,这个家我难撑起来。”
华婶脸的别,道:“真正是娘子宽厚家里养的奴才实心替主家办事可算甚么功劳,偏娘子还记好。”
润娘笑了笑,知道主仆观念在他们心里根深蒂固,不是自已一两句话能扭转来的,“我请叔、婶子来,其实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盛小子的亲事。”
老夫妻俩闻言稍是怔愕,旋即垂首道:“家里奴才的婚事向来是主家做主的,娘子怎么说咱们怎么应就是了。”
这话倒叫润娘怔了一下,转念一想即便明了,恐怕这两个老的是怕在这关头得罪了自己,自已便不肯给盛小子办出籍了。润娘当下肃了面色:
“叔、婶子这叫甚么话,你们是他父母,他的亲事总要你们应下才好的。况且我是想着先给他办了出籍再议亲的。”
“这---”老夫妻俩双双抬眸,望着润娘一时间不知说甚么才好,四道老泪又下来了。
“盛小子的婚事,我心里的人选叔、婶子是知道的,就不知你们心里怎么想的?毕竟你们华家讨儿媳妇,总要你们满意才好的。”
虽说之前华老夫妻不大待见秋禾,可见她那般尽心尽力的照顾知芳月子,人心都是肉长得哪有不感激的道理?再说了知芳又时常的在他们耳边提秋禾的好处,况且秋禾又不在眼前晃着了,两个老的好话听得多了,倒渐渐不觉着她有甚么大的不好,只是要他们立时就应下说娶她做媳妇,倒是有些为难他们了。因此他二人面面相觑着,不知要怎么答应。
润娘也不逼他们,只笑道:“这事倒不急,入了秋再说也不迟的。易嫂子你去瞧瞧盛小子回来了没,让他带着叔、婶子好好转转这宅子。”
易嫂氏答应着打起了帘子,老夫妻俩行了礼,随后而去。润娘回了屋子,见沈氏坐在摇篮边哄弄儿睡觉,连忙吩咐:“你赶紧叫秋禾去把外院的东厢给收拾干净了。”
沈氏虽不知原故,但见她说得这般慎重连忙起身去了。
周慎刚送了季文、周慎去书院回来,听说阿三说爹娘来了吓了一跳,正要进去打听,就见易嫂子领着二老出来:“你回来的正好,娘子让你领着叔、婶子逛逛新宅子呢。”
周慎答应着,偷眼瞧去见爹娘脸上没甚么不悦的神情,倒是松了口气,又怕在后厨撞见了秋禾不妥,便领着二老先往前院西厢自己屋里看去了。
谁想三人才从屋里出来,就见秋禾挽着袖子,额上还挂着汗珠子,端了盆污水从东厢走了出来。
登时四人都怔住了,倒是秋禾反映得快,福身道:“叔、婶子安好,娘子说二老要住些日子,让我把东厢收拾了出来。叔、婶子且到小花院子里歇歇,等收拾干净了我再请二老。”
老夫妻俩个四只眼睁得溜圆,心里皆道:“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呢,这性子倒是沉稳了许多了。”
“正是呢,那花院子可是好看呢,阿爹阿娘你们定是没瞧过的。”知盛惟恐爹娘为难秋禾,拉了二老赶紧就往花院子里去,行了两步又偷偷回头望了眼秋禾,见将脏水泼了阴沟里,抹了把汗又打水去了。
正文 一一三、七夕
一一三、七夕
眨眼间,华老夫妻已在城里住了十来日了,直到这日过了未时他俩坚持一定要回去,润娘等苦留不住,只好送了他们上车,直至车子没了影子放才回转。
“妈妈,你说他们对秋禾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啊?”润娘回至屋中,见左右无人,便压低落嗓音道:“这些日子他们竟是一点口风都不露的,到底行不行的也给人一句话呀”
鲁妈笑道:“娘子怎地这般沉不住气呀毕竟是讨媳妇,哪有这么容易的就应下的。依我这几日看着倒有七八能成”
“是么”润娘眼眸一亮,急问道:“怎么说?”
“先前华嫂子一见着秋禾就挑不是,可打从芳丫头生了孩子后,华嫂子待秋禾虽还时常骂两句,却多半像是教导了。而这几日越发是连语气都和顺了许多。”
润娘听了更是纳闷了:“那他们怎么提也不提呢,按说盛小子也不小了呀”
“怕是想再瞧瞧吧,毕竟先前他们都不大喜欢秋丫头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沈氏抱了弄哥儿进来,她俩个便止了话头,倒把沈氏闹得有些不安了:“这,我不晓得妈妈在屋里---”
“没事不过是闲聊罢了,时候也不早了可该做吃的了。”鲁妈手已挑起了竹帘,润娘道:“妈妈,炖些汤吃吧这才刚入了秋,就觉着有些躁了。”
“知道呢,我早起买了只老鸭,中午的时候就炖上了,等炒了两个青菜就能吃了。”她话未说了,人已出门去了。
沈氏把弄哥儿把进摇篮后,说了句“我去厨里帮一把手。”人也没影了。
润娘本来还想逗一逗女儿,可见她睡得沉,也不忍心下手。待要到前头找刘继涛说话,又想着巴长霖也在,而他是一见着自己就打趣,因此她只好歪在炕上翻翻书了。
日子对润娘而言,是闲处时光容易过,可是对周悛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自从汤家不再同自己喊价后,他总算是松了口气,想着自己又没同庄户们签甚么文契,便打算着把收购的价钱往下降一降。起先庄户倒没说甚么,然他连降了三日后,那些庄户便不满了起来,刚开始还只是嘟嚷几句,到得后来叫骂之声是不绝于耳,竟没一日安生的。
到了六月底,汤家又抛出了个价钱,虽说没周悛的价钱高,可是却愿意同庄户们签文契,承诺一年内价钱不变。消息放出三日后,便渐渐地有庄户换了买家,周悛熬得几日,又咬咬牙把价钱提了一提,谁想他这里才提了价钱,那边汤家就放出自己已在质铺典当家私的消息,这一下登时走了大半的庄户,毕竟庄户们也不想做甚么大买卖,只求有个稳当地方收自己的农货罢了。
再说周悛这里收不到农货,连累的酒肆开不了张,那些东家哪有不寻上门讨要赔偿的?自入了七月来,周悛可谓是焦头烂额四处借贷,一来丰溪村的富户本就不多,二来就是有钱借的,又怎肯借他,譬如周友清就连避他几日。而他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得差不多了,就是家下人等也都打发了,每日里只和老徐头哎声叹气,周世齐自旧年年下一病,身子一直就是不好,如今家里闹出这样的大事,气急攻心便倒床不起了。
眼见的到了七夕,这日一大早秋禾就在厨里忙着做巧果了,润娘则使着知盛带着阿大他们到街上去买孔明灯、河灯、彩钱之类的物什。
因几个小子都的都出了门,鲁妈、秋禾、沈氏并易嫂子又都在后头角院厨里忙着,一时间院子里悄静无声,润娘把女儿在炕上笑着逗她玩,刘继涛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看着她母女俩好一会,方开口道:“日子过得可真快,就七夕了”
润娘面上的笑容蓦地一僵,回过身却依旧是满脸的灿烂:“你打算甚么时候动身呢?”
“过了七月半吧,总要拜祭过母亲再走。”
“那差不多可要开始收拾了,不然临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就不好了。”
“润娘”刘继涛忽然在她面前坐下,执了她的手,眸光灼灼:“你跟我一起走吧”
润娘闻言一怔,眉目间不自觉地透出抹欣喜,可最终还是黯淡神色,抽出了手道:“这可怎么成呢?这么一大家子人呢再说了,你又还在孝中,这带个女人回京上任,也不怕招人闲话。”
刘继涛的眸子渐拢上抹凄绝,“是啊,总是不成的”
“承之,你不是说在一起的时候就要快快乐乐的,不然就只剩下满心了悲伤了。”
刘继涛痴痴地看着润娘浅淡的笑脸,仿若要把她的样子刻印入心底,这半年的时光将会是自己最甜蜜的记忆。
“润娘,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甚么事你都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他急促的索要润娘的保证,希望真相揭穿的那一刻,润娘能记起此时的承诺。
润娘柔柔地笑着,轻轻地执起刘继涛修长的大手,轻声缓语:“女人是脆弱的,可母亲却是坚强的所以无论甚么发生甚以事,我都不会倒下去,因为我还有弄儿和慎儿要守护”
刘继涛悲不可抑,猛然将润娘揽入怀中,泛红的双眸努力的睁大,不让眼泪落下:“润娘---”对不起三个字在唇边打了个转咽了回去,得快乐时且快乐吧,他实在不忍心打碎这所剩不多的快乐。
黄昏时分,街市上已是人流涌动,彩灯辉煌了,只坐在院里都能听到外头的热闹。
文秀走了邀润娘上街去,一来润娘是不喜欢人多,二来也想在家里陪陪刘继涛,便把众人都打发了出去玩了。
她哄得女儿睡着了,走出房来,就见刘继涛负立于院中,望月低吟道:
“一道鹊桥横渺渺,千声玉佩过玲玲。别离还有经年客,怅望不如河鼓星。”
润娘行至他身旁,一句诗蓦地上了心头:“莫嫌天上相见稀,犹胜人间去不回。”
刘继涛身子登时一僵,满腔的若涩冲激着胸口,袍袖底的拳头紧了又紧。
“把眼睛闭上,我有样东西要送你”
“是甚么啊?”润娘笑眸盈盈地看着刘继涛,满的好奇。
“先闭上眼”刘继涛坚持道。
润娘只得闭了眼,过得会忽觉腮边有习习的凉风,且还伴着淡淡的清香。她睁眼一瞧,却是把精致小巧的檀香扇,接过手细看时,发现上面雕着仕女簪花图,她正想问刘继涛何时买,却见那仕女的模样俨然就是自己,润娘的眸中闪出震愕:“这,是你雕的?”
“闲来无事做的,手艺粗糙得---”
刘继涛话未说完润娘已然依在他肩头了:“谢谢,谢谢你为我做这些。”
如果说她之前心里有淡淡的怨意,此刻也尽都散去,这个男子肯为自己这般的费心,无论他是出于愧疚还是欺哄,她都当做是真心来看,然后小心收藏。
日子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十五那日,刘继涛领着无腔回老樟窝子拜祭过母亲后,次日一早,甚至都不曾很润娘道别,便起身赴任去了。而孙家两兄弟也于十七日上京了,走了这么些人,院子里就显得空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