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热闹了一日的王门大街非但没有静寂下来的意思,伴着华灯初上人流越发的汹涌了。
刘继涛踱到卢大兴门口时,老掌柜已迎候多时:“刘大人,咱们公子已等在里头了。”
刘继涛摇着折扇,嘴角噙笑问道:“汤官人来了么?”
“来了,等了有一会工夫了。”
“嗯。”刘继涛点了点头,跟在掌柜身后进了二楼临街的雅间。
“承之,你怎么这么晚,累我和汤大哥等得这么许久。”巴长霖边说边就拉了刘继涛入席。
汤饶臣已举了酒杯,道:“日前我不知刘大人身份,轻慢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说罢喝尽杯中之酒。
刘继涛亦一饮而尽,“继涛不过是丁忧在家的一名小宦,哪里敢称甚么大人。”
他的笑眸分明清浅如水,可那眸光轻轻漾来,汤饶臣却心底一凉。又想着今日一早巴长霖就差人上门相邀,显然是知道自己昨日去见过了周悛,虽说信安府不大可也不小,他们的消息却是快得很啊然他久在商场早已磨练的心计沉稳,料定今日此宴多半是谈合的,只是选他们实不如选周悛那个傻小子。
“就是,就是,承之素来不喜为些俗礼,汤大哥你看我也只是一介白衣,还不是称呼他的字。”巴长霖给二人斟上酒,嘴里说着不咸不淡的话。
“我昨日去看过周贤弟,抛开买卖不说,咱们倒也是相谈甚欢”汤饶臣笑意盈盈的眸子含着别有深意的精光,直射向刘继涛淡笑无痕的面庞。
巴长霖拿酒杯的手微微一颤,心道这个汤饶臣怎地如些捺不住性子。他哪里知道汤饶臣这么直奔主题,只是想堵住刘继涛的嘴,虽然他听周悛说了刘继涛往昔的种种,一来他并不全信二来就算是真,朝堂上的起起伏伏谁又能说得准呢?因此他并不愿太过得罪刘继涛,因而他提起这个话头想让刘继涛知难而退。
刘继涛轻转着手中精致的白瓷酒杯,闲话家常般问道:“不知汤兄与周官人谈了些甚么呀?”
汤饶臣登时面色一变,看向刘继涛的眸光隐隐带了丝惧意,这个男子虽只是淡淡的笑着,可那笃定的神情以及周身散发出的凉意都叫人毛骨耸然,他不由轻皱了眉头,难道自己得罪了一个得罪不起的人?可从京里传回的消息也说他不过是个失势潦倒的微末侍讲。
“汤大哥,所谓三人成虎旁人之言未可尽信啊”巴长霖又给他斟了杯酒,言外之意已然清楚不过。
汤饶臣闻言又向巴长霖看去,当年自己得到的消息是这个巴家六公子只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因不容于京城才被赶了出来,所以这两年来自己面上对他恭敬,却没有半点的巴结之意。然这一回交手下来,他的手段倒是老辣的很啊
汤饶臣轻啜着杯中之酒,搪塞道:“其实也没谈甚么,不过是些闲话散话。”
“不是吧?难道汤大哥不是去和周悛谈合伙的事?”汤饶臣想避,可是巴长霖又怎肯放过他去
汤饶臣的好容易正常了的脸色,被巴长霖一惊又是一白,嚅嗫着嘴正不知说甚么。刘继涛已缓声慢道:“汤大哥真正是心胸宽广,日前周悛那般当众驳了大哥的脸面,大哥也不计较竟还上门走动---”话说到此刘继涛稍稍一顿,面上浮起如冰浅笑,齿间阴风隐荡:“我却是恩怨分明的,所谓‘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最后那一句话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间蹦出,清晰无比。
汤饶臣惊疑的眸光从二人面掠过,毕竟他是经过风浪的,惊恐过后反倒定下心神,巴长霖名头虽响也不过是巴家弃子,他二人心机固然慎密,自己却也不是糊涂人,何况他们连威吓之言都这么明白清楚地放到了桌面上来讲,怕已是黔驴技穷了,自己倒不妨与他们斗上一斗
“刘大人这性情倒也直爽,只是有些时候人也要量力而为。”汤饶臣气定神闲地饮尽杯中残酒,语气里含着挑衅的意味。
“噢?汤大哥认为我能力有限?”刘继涛依旧笑得清浅,阴森森地寒意却愈发浓重了:“那就请汤大哥拭目以待吧”言毕放下酒杯,带了无腔旋身而去,袍角带起一阵微风。
巴长霖叹声摇头,站起身拍着汤饶臣的肩膀道:“汤大哥你可知他---”巴长霖欲言又止,玉颜上满是惋惜:“总之小弟奉劝你一句,莫要误信谣言,到时悔之不及呀”言毕亦叹声而去。
小小雅间登时只剩汤饶臣一个,窗外吹来阵阵喧哗之声,汤饶臣手中的酒杯紧了又紧。若换做旁人那种含糊的话语,他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可忆起巴长霖那幅似有千言却口不能诉的神情,他的心底总是有些不安的。再说了刘继涛是朝堂上的人,官场内的争斗可不比商场,轻则罢官重则丢了性命
只看当初巴长霖争这卢大兴的强硬手段,商场上几人做得出来想到此汤饶臣心里咯噔一惊,背后不禁冷汗长流,自己真是瞎了双眼竟会相信巴长霖是个纨绔子弟,那步步为营的计策岂会是一个年将半百的老汉想得出来的?看他俩个那般相熟,交情可不止一两日,只怕那其间便有姓刘的份
只是他俩个这般韬光养晦,所图者又岂会区区蝇利汤饶臣不敢再往深里想下去,拖着沉重的步伐神色恍然地步出了卢大兴。
“承之,你真的要亮出底来?”
刘继涛站在二楼廊上,轻摇折扇,目送汤饶臣出了店门了。他身边的巴长霖微蹙着两道剑眉,语意之中满是担心:“对负区区一个汤饶臣,犯上得用那个狠招么
刘继涛轻笑着,眸光落在极远处:“谁说我是为了汤饶臣。”
“可是---”巴长霖担忧道:“万一叫润娘知道了可怎么办呢?”
刘继涛悠敛了轻淡的浅笑,嘴角微斜,苦笑道:“早晚是要知道的,瞒得了一时,难道还瞒得了一世么”
“圣上都说了许你守完母孝再回京,你自己又何必---”
“圣上不过客气一句,你还当了真如今秋闱在际,我不趁着这机会返京,到时候难免又要费一翻谋划了。这是我所不愿的,亦是圣上所不愿见的”他嘴角勾起抹悲凉的冷笑:“即然姓汤的动了疑惑,咱们就把底给他看个清楚,这样即使我不在了,他也不敢打润娘的主意”
“只怕润娘不但不会感激—”巴长霖话说到一半,眼瞅着他黯然的面色以及眸底掩不住的悲伤,惆然一叹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正文 一零七、两败俱伤
一零七、两败俱伤
汤饶臣看着手中的邸报,面色又青又灰粗枝似的大手亦抖个不停,颤动的腮帮子哧出一句话:“好你个周悛,自己找死也就罢了,还想拖着我汤家做陪葬么”
童大掌柜瞅着他青青白白的面色,献策道:“东家,咱们虽得罪了他,可他在这里跟周家寡妇那点事要是传到郡主耳朵里,他怕也吃罪不起吧”
“胡说”汤饶臣横目扫过童大掌柜灰扑扑的脸膛:“咱们买卖人家,讲究的是和气生财。那姓刘的不仅是今年秋闱主考还是郡马,咱们巴结他还来不及,倒去得罪他”
“可---”童掌柜拧起两道又短又稀的眉毛道:“可咱们不是已经得罪他了么”
“是啊,不过咱们还有机会补救”汤饶臣道:“赶紧吩咐下去,咱们以高出周悛的价格收农货。”
“东家,周官人他们给的价已经不低了,再说了咱们又没有买家,那些
农货都是要趁新鲜才能卖个好价钱,咱们收得来压在库里,可是要赔大钱的” 童掌柜倒是在商言商,这赔本的买卖如何做的
汤饶臣轻叹一声,道:“事到如今,也只好破财消灾了。”
童掌柜望了东家一眼,叹声而去。
汤饶臣坐在堂屋的大师椅上,直愣愣地望着院中被乌云压成墨绿色的硕大芭蕉叶,忆起当年卢少东家那凄惶惨况,心底涌起一阵恶寒,但愿自己此时投诚还为时不晚才好
“轰隆隆---”
乌云几乎要压塌了屋顶,滚滚的雷声伴着狰狞地闪电,不时地激起一片惨白。
润娘趴在窗台前看外头暴雨如瀑,淡淡地伤感如丝似缕的萦绕着她,微微一叹,陪在旁边的刘继涛放下手中的书,温柔的眸光投向她柔和的侧脸,笑问道:“好好的,又叹甚么气呢”
“你说这雨怎么这会子下,可不耽搁慎哥儿他们回来么。”
“不过是雷阵雨,过一会就停了晚不了多少时候的。”刘继涛踱到她身后坐了,两臂从后头将她圈住,握着她微凉的手,静静地陪她看窗外雨落成帘。
“承之,你甚么时候走?”雨势渐渐小,润娘依在他的怀中,终于把憋在心里多时的话给问出了口。自那日周慎他们带回皇帝任命刘继涛为秋闱主考,润娘便想问了只是她害怕答案,自欺欺人只当不知,可是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还早呢,怎么也要过了七月半,祭拜过娘亲再走。”
润娘回身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嗫声道:“承之,不走不行么”
“你想我抗旨不遵?那可是欺君大罪啊”刘继涛轻拥着润娘纤细的肩头,低笑着说。
“可是,我舍不得,舍不得么---”
润娘的声音已带了哭腔,刘继涛紧了紧手臂,几乎要把怀中的女子揉入体内,溶于骨血。他多想说“我很快就回来的”可是不能说呀,这一去怕是从此陌路。他微翘起唇角,一点晶莹的泪没入润娘发间。
“好了别哭了。”刘继涛将润娘稍稍推离自己的怀抱,面上已换了柔柔的笑意,修长温润的手指细细地拂去她面上的泪痕:“你知道我是非不可的,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一个月么---”
润娘扑入他的怀里,涩然道:“承之,咱们成亲吧”
刘继涛身子一僵,嘴里仿若涌出无边的苦涩,然只一瞬间他的面容便溢满了温柔,轻抚着润娘乌黑的鬓发:“傻瓜,你忘了我还在孝中,怎么能成亲呢,你想让那些言官再参我一本么”
润娘猛地推开他,一双莹然的眸光直直地落在他的温润如玉的俊颜上,自己本以为他会毫不迟疑的答应,断没想到等待自己的竟是一句推托之言。她很想接着说“那你等你孝满了,咱们就成亲”可是最终,她没敢说出口,只是那么怔怔地望着他,直至他逃开自己的眸光,润娘心底登时涌上一阵阴寒,突地抱住他:“承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刘继涛伸出手与她十指紧扣,唇边溢出一抹苦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他已没有了承诺的资格。
窗外雨渐渐停了,稀薄的日头透窗而来,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微淡的晕光仿若是离愁织成的轻纱,窗台上两只疙瘩爬上晒背石,歪了脑袋盯着主人,清澈明亮如黑珍珠般的眼眸里好似有淡淡的悲伤。
“甚么?汤家又提了一成价”周悛只穿着细布短衫,在屋里跳脚,他眼眶深陷,眸底又染了圈浓重的乌青:“他又没地方卖,还拼命提价收农货,他汤饶臣疯了不成”
周悛气急败坏的在屋里不停打转,老徐头挥退了回话的小厮,禀道:“官人,那汤饶臣明摆着是冲咱们来的,怕不是咱们哪里得罪他了”
“我哪里晓得”周悛恨恨地往椅子上一坐,手中的蒲扇几乎要叫他摇散了:“前些日子都还说的好好的,天晓得他怎么就发了疯,玩命的跟我过不去”
“官人,咱们差人去问一问吧,不然这样下去可怎么成呢”秦氏端了盅绿豆汤进来提议道。
“哼,这话还用你来说,我差了三四拨人去了,可人家不见就是不见。”
秦氏在旁边坐下道:“那,官人就亲自登门,我想他总不好拒之门外吧”
周悛那扇得不见影的蒲扇倏地停了下来,挑眉道:“我亲自去?”
老徐头亦劝道:“是呢官人,我也这么想着,那汤饶臣总不好不理官人的,有甚么话说开了也就是了,就算咱们吃些亏也好过这样不明不白的受人排挤。”
秦氏点头道:“徐管事这话很是,趁着这会时候还不晚,官人赶紧换身
衣裳就去吧,咱们先就赔礼。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想他也不好过为难咱们。”
周悛疑惑的眸光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我上门就有用?”
“哎哟,我的官人事到如今,有用没有可不都要试上一试。”秦氏连拖带拽地拉了周悛进里屋换衣裳,又叫小丫头打洗脸水来。
周悛到汤家门口时已是落霞满天,老徐头先跳下了骡车,上前敲门,好半晌门才开了一道缝,从里头探出个脑袋:“你们找谁呀?”
老徐头忙做揖道:“丰溪村周大官人亲来拜会汤家官人,麻烦小哥通传一声。”
那小厮一对小眼在周家主仆身上一溜,道:“官人不在家,你们改日再来”
他说着就要关门,老徐头连忙拦道:“那小哥,你家官人哪里去了,啥时候回来?”
小厮横了一眼,道:“这我怎么晓得”说着又要关门,
却听周悛地怒声骂道:“放你母亲的屁”话声未了抢上前将门一脚踹开,响动把倒座里的家仆都惊了出来,指着周悛骂道:“哪里来的野人,竟跑到汤家为撒野”
老徐头拼命拦着怒气勃勃的周悛,向众人做揖道:“咱们家官人有要紧的事和汤官人说,劳烦众位大哥通传一声。”
“都告诉你不在了,还待要怎样啊”适才被周悛踹到地上的小厮,跳将起来怒喝道。
“胡闹,你还不给我下去”一个年岁稍长的家仆喝退了小厮,走上前拱手向周悛道:“小孩子家无礼,还请周官人见谅。”
周悛背着手,冷哼一声道:“你只去通传就是了。”
那家仆微微一笑,道:“小的倒劝周官人回去的好。”
“你”周悛怒瞪着那人,咬牙问道:“甚么意思”
那家仆依旧笑盈盈地道:“不论小的通不通传,咱们官人都是不在家,这大热天的周官人又何必叫小的跑一身汗呢”
周悛只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待要抢进去,眼前却围着五六个汤家的家仆。众人正僵持间,忽听里头传来阵阵笑语,周悛抬眸看时,但见汤饶臣满脸堆笑的陪着巴长霖从里头出来。
“巴公子,用过饭再走不迟么”
巴长霖拱手谢道:“多承多承,倒是不麻烦汤大哥的好。”
“有甚麻烦的,又不摆酒请客不过是咱哥俩个随意吃喝些。”
巴长霖道:“即如此,汤大哥倒不如随我回卢大兴喝去,也痛快些”
周悛见他二人且行且说,眼见就要拐去角门,眼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大喝一声:“汤饶臣”
汤、巴二人登时回眸看来,汤饶臣面色微微一变,巴长霖却是笑道:
“原来汤大哥还有客,小弟就不多讨扰了。”言毕拱手出了角门而去。
“姓汤的,我与你有甚么仇,你要这般往死里挤兑我”周悛气急攻心,倒较往昔多出几倍的气力,挣开汤家一众家仆,直抢到汤饶臣面前喝问。
汤饶臣阴着脸,反问道:“那我与你又有甚么仇,你要把我往死路上引?”
周悛被他问得一愕,旋即又叫道:“我何曾把你往死路上引了”
汤饶臣冷冷一笑,道:“死到眼前犹不自知”再看他气得铁青的脸,心底生出一丝不忍:“我劝你赶紧把那些商户转到我手里来,并保证此后再不打做买卖的主意,或许还能保住你周家那点祖业”
“做你的春秋大梦”周悛暴喝道:“我偏就要与你拼到底”说罢,绝决而去。
汤饶臣目送他上车远去,不由轻叹,萧然转身。
次日汤饶臣便听说周悛把农货的价钱又提了半成,他只得无奈地苦笑着吩咐童掌柜不论周家出多少价,汤家都比他们高半成
哎,看来这一回汤家也要伤筋动骨了
正文 一零八、静莲庵
一零八、静莲庵
汤饶臣、周悛二人斗的不亦乐乎之时,润娘子的宅院里却是一片温馨平和。她每日里喂喂小龟,哄哄女儿,或与刘继涛下棋、看书、说笑逗乐,还有巴长霖则不时地跑来蹭晚饭。总之屋里的每一个都在努力的快乐着,故意忽略即将到来的分别。
雨后黄昏,月霁风清凉意隐隐。润娘叫阿三搬了摇椅与刘继涛在院中乘凉下棋,耳旁有隐隐鲁妈她们的笑语传来。
“又在下棋,润娘的棋艺岂非要一日千里”巴长霖又不请自来,一袭月白绸长衫迈进穿堂,随着晚风轻轻飘荡,颇有几分超凡脱俗的意味。
“姓巴的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招摇啊”润娘正愁不知在那儿落子,听见巴长霖取笑的声音,自然没脸色:“天天到这里蹭饭,也不交饭钱,真是个厚脸皮”
巴长霖也不理她,径自在刘继涛身边坐了,从旁边小几子上的白瓷缸里拿了个红艳艳的桃子啃了起来,忽然问道:“伯文回来了没呀?”
“伯文?”润娘抬眸微愕,好像是没看到他。
巴长霖丢给她一个冷眼,轻哼道:“你也太不上心了吧孙嫂子算是白信你了”
“怎么了?伯文那么大的人了,总是有些应酬的”细想来这几日伯文
都没跟周慎他们一起回来,有两次甚至没回来吃晚饭,只因他回来得也不算太晚,润娘也就没太过问,毕竟十七八岁的小子总需要有自己的空间。
巴长霖的桃花眼睨过润娘:“应酬?只怕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吧”
“甚么”润娘陡然惊起,眯起秀眸射向巴长霖的玉颜:“你说甚
么”
刘继涛笑着摇摇头,把润娘摁回摇椅上,劝道:“你那么激动做甚么。”
“巴长霖”润娘瞪视着他,阴森道:“你给我说清楚,否则,嘿嘿---”
巴长霖看着润娘抖着双肩恐怖地假笑,后背陡升一阵恶寒:“喂,你不要这样吓人行不”
“说”润娘猛一拍小几,巴长霖极配合的一瑟缩,道:“前两日我瞧见伯文那小子独自出城觉着奇怪,昨日里我差了人跟了去瞧瞧。却见他走去城外静莲庵见一个娇滴滴呢”
“静莲庵?”润娘眯眼皱眉,瞥向巴长霖道:“是一个小娘子,不是小尼姑?”
不等巴长霖回答,刘继涛已敲了她一个栗子,半真半假地责道:“你把伯文看做甚么人了?”
巴长霖嘿嘿笑道:“也难怪她,毕竟不晓得那静莲庵的来历?”
“甚么来历?”润娘揉着脑门气鼓鼓地问道。
“那静莲庵是林家布施的,林家小娘子每到暑月便会搬去小住,为亡母抄写佛经。”
润娘盯视着巴长霖,阴笑着问:“你怎么晓得的那么清楚?莫非你是有偷香窃玉之心?”
“喂,你胡说甚么”巴长霖突地红了玉颜,看向刘继涛道:“你也不管管她,一个妇道人家嘴里胡沁甚么呀”
刘继涛甚是无奈地看向她:“润娘—-”
“好好,我给巴公子赔罪了”润娘笑盈盈地福身说道。
巴长霖哼了声,转过脸去不理她,润娘攥着小拳头道:“定是姓林的那丫来邀咱们伯文的”
“说不定是伯文找上门去的---”
不等巴长霖说完,润娘便中心抢断道:“不可能”
巴长霖不服道:“你凭甚么这么肯定啊”
“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润娘怒瞪着巴长霖,一脸无理可讲的样子。
刘继涛是她的性子的,就算是伯文长上门去的,她也只会怪在林小娘子头,何况---
“我也相信伯文不是那样的轻浮子弟”
润娘挑眉笑望向巴长霖,满脸“你输了吧”的得意神情
孙伯文回到家时已近戌时未刻,因天气闷热知盛同阿大他们都还在院里乘凉,敞开着角门看街上的热闹,一见他回来了,知盛忙上前道:“娘子等大郎好一会了,说是有事同大郎说呢?”
孙伯文脚下一顿,面色微微一变,跟在知盛后头,心绪不宁地进正屋。
此时巴长霖已去了,刘继涛在周慎屋里陪两个小的做文章。正屋纱橱外
亮着盏戳灯,秋禾坐在灯下做着针钱,润娘则坐在摇篮边轻哼着歌给女儿扇扇子。
“姨娘,你叫我。”孙伯文异常恭敬的行礼。
“回来了”润娘满脸笑意的起身,吩咐秋禾又是备热水又是送绿豆汤送去,又叫伯文在炕上坐了:“我知道你在书院里读书,总有些同窗书友要应酬,可是眼见的就是秋闱之期了,可以推掉的还是推一推的好,要多用些主思在应考上才是。你爹娘还指望着你们兄弟俩考武举人回去光宗耀祖呢”
孙伯文早是涨红了脸,待要同润娘说实话,秋禾已走来禀道:“热水已然备好了。”
润娘听了起身送道:“你也累了一日了,回屋洗洗早些歇下吧,明朝还要早起呢。”
“那侄儿告退了。”看了看润娘暖暖的笑脸,孙伯文满心不安的回屋去了。
秋禾替润娘褪了外衫,道:“我还以为娘子要责问大郎呢”
润娘行至摇篮边,坐下继续给女儿扇扇子:“你没他已是一脸的惊惶自责了么,咱们再逼问他倒要逼出他的倔性来了。倘若做出些甚么事来,考期将近可经不住折腾”
“那要告诉孙娘子么?”秋禾边铺床边问道。
“不了。”润娘见女儿已睡得沉了,拉过棉布小毯给她盖好,上床歪躺着,取过本书翻着:“孙嫂子是个急性子,知道了必定要闹破的,这会咱们是求稳要紧呀”
润娘不由想起前世整个社会对高考的重视,有多少家庭在孩子备考其间停了一切娱乐活动,而考试其间经过考区的车辆绝对禁止鸣笛,甚到要求商家调低音响。看孙老2那发奋的样子,秋闱对他们的重要性,应当不低于前世的高考吧。
“那咱们就这么由着他去?”秋禾那双水杏眼直瞅着润娘问道,这好像不是自家娘子的行事方式?
润娘纤细的手指翻过页书,嘴角浮显淡淡的知痕,秋禾直觉着抖了个激灵,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卯时刚过,信安府的街市上还没甚行人,一辆青布骡车却驶出了东城门。
静莲庵,座落在信安府东郊月亮山下。因山顶上有道大石拱,两面贯通,远远望去仿若一弯斜挂在天际的新月,因此当地人便把这此山取名月亮山。
此时红日初升,润娘透过车窗看去,但见万道晨光自石拱中透出,迷迷朦朦中便真似残月初褪。
“娘子,咱们这般找上门去,不大妥吧”秋禾有些忐忑地道。
润娘放下车帘子,道:“有甚么不妥的?我来已算是给她留了脸面了”
“可是娘子,大郎毕竟不咱们家的人,倘若林娘子嗔你多管闲事的话---”
润娘浅浅一笑道:“这话,那丫头怕还真能说出口来。”
“那咱们---”
秋禾话未说了,车已停了下来,阿大挑起帘子道:“娘子到了。”
润娘探头向外一望,但见竹林间一条小径蜿蜒而入,隐约能看到粉墙黛瓦的屋宇。
她扶着秋禾的手下了车,嘱咐阿大在这里等着,带了秋禾沿径而去。须臾行至庵前,两扇小小的乌油门紧闭着,门楣上悬着一块大匾,上书三个篆体大字“静莲庵”。
秋禾提裙上了青石阶抬手敲门,不大会工夫门“吱噶”开了,出来个十多岁的小姑子看着她主仆二人,问道:“二位女客有甚么事?”
“请小师太禀上你家娘子,苏氏润娘来看林小娘子。”
润娘的话叫那小姑子一怔,“女客稍候。”说着便关了门。
“娘子,她万一不让咱们进去可怎么办呢?”
润娘回眸扫去,奇道:“你甚么时候变得这般怕事了。”
秋禾跺脚道:“娘子说哪里去了,我只想着孙大郎毕竟不是咱们家的人,娘子又不肯告诉孙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