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涛却笑得甚是有把握:“周悛他若有这个自知之明,又岂会坐在这里同汤家争斗!”
店堂上诸商户都在奋笔疾书,汤饶臣凑到周悛身旁,低声道:“周贤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周悛自信满满地随汤饶臣行至角落,巴长霖抬眸朝一个小厮丢了个眼色,那小厮便不露声色的挪至二人身侧。
“周贤弟,我倒是有个想法能使咱们两家都不吃亏。”
“噢?小弟愿闻其详。”
汤饶臣自是听出他话音中的不以然,只是他是个商人素来‘利’字当头,因此便把周悛也看做自己这一类人,心想互盈互利的好事谁会不答应呢。
“周贤弟,原先只有我一家没的说,他们只能同我做买卖,如今贤弟来了,他们就想着让咱哥俩争个头破血流,他们好从中取利。到时不论咱们谁抢到了这桩买卖,那价钱都不会高的,与其便宜他们,不如咱哥俩联起手来赚他们的利。”
周悛微拧着眉头,直视着汤饶臣的期盼的眼眸,道:“这话怎么说?”
汤饶臣听他这般问,只当他应了八九分,不由喜上眉梢:“贤弟你想啊,农货有那么些呢,你揽几样我包几种,岂不是两家都有买卖做了!”
“原来如此啊!”周悛呵呵直笑,就在汤饶臣以为他要应的时候,他突敛了笑脸,肃面道:“这可要看那些东家列了些甚么农货才行,若小弟都有,就不麻烦汤大哥了---”
周悛话未说了,那小厮已悄悄行至巴长霖身旁,俯耳低回,巴长霖冠玉似的面容上漾开白茶般的笑意。
正文 一零四、观虎斗(下)
一零四、观虎斗(下)
汤饶臣断没想到周悛竟然拒绝这个提意,登时傻在那里周悛行了几步他方才醒悟过来,待要上前再劝说几句,却已巴长霖接着了。
“怎么,二位躲角落里商议价钱呢?”
“巴公子说笑,就算要商议也是与诸位东家商议,咱俩个有甚么可议的!”
巴长霖见周悛答得甚是坦然,明知他无心与汤饶臣联手,偏故意笑道:“我还当周兄要与汤大哥合作了呢!”
此言一出,汤饶臣眸色微凝带着隐隐怒意扫向巴长霖,耳听周悛表态道:“若是诸位东家所列的农货我手里都有,又何必再麻烦汤大官人!”
汤饶臣的面色陡添了几分寒意,巴长霖却笑得愈发的明媚,携了周悛手行至堂中间,诸东家纷纷将各自的纸单送到周悛面前。周悛一一细看了,却发现竟没有卢大兴的单子,才要开口相询恰迎上巴长霖笑盈盈的眸光,胸筋一转,暗自斥道,给他家的价钱自然要比这些商户低上一些怎好当着众人的面商议呢!
如此想罢,便回眸自看单子去了,只见单子上的东西他倒是都有,至于价格么倒比他预料的要高出一些。正待要答应,手里的单子却汤饶臣夺了去,他只带了一眼便向众位商户笑道:“我在这样价格上再低上半成如何?”
诸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他们在单子上列的价目已比汤家原先的价位低了一成半,他们盘算着这个价钱于自己已是省了不少的钱了,若往后周家要加价,自己也还是占着便宜的。可他们断没想到汤饶臣居然会再低上半成,瞬时间他们倒拿不定主意了!
“若诸位不信怕我汤家过后又加价,咱们当堂立下字据如何?”
周悛见众商户面露犹疑之色,惟恐买卖被汤家抢了去,连忙喊道:“我再低一成!”
他话音未落,堂上响起一片惊呼之声,汤饶臣不紧不慢地道:“三成半!”
周悛怒瞪着汤饶臣,咬牙道:“四成!”
众商户交头结耳堂上满是嘀咕之声,汤饶臣嘴角含笑,向周悛道:“周贤弟好魄力,在下佩服!”
周悛听他言下之意是不同自己争了,脸色瞬时间缓了下来,回礼:“多蒙汤大官人相让。”
汤饶臣笑而不语,行至巴长霖身边坐下,自斟了一杯茶,笑望着堂上抢着立字据的诸人,轻飘问道:“这价钱已低到这份上,怎么还不合巴公子的心意?”
巴长霖合眸假寐,折扇轻摇:“我何时说过要与他周悛做买卖了?”
汤饶臣心底的惊恐一闪而过,继而那张略嫌粗糙的方脸上笑意更盛,投
向周悛的眸光隐隐地流露出些怜悯的神情。
“承之,你说汤饶臣会怎么对付周悛?”
隔着纱帘润娘将客堂上的情形一丝不落地看在眼中,自然没有漏掉汤饶臣那抹阴险的笑脸。
“要是你会么做?”刘继涛轻摇着折扇,不答反问。
润娘扯了扯嘴角,道:“价钱已压了那么低,周悛可以是说毫无盈利可言,如果汤家提高收货的价钱,周悛就赔定了,而且是大赔特赔!”
“可怜他却还茫然不知,兀自高兴得意呢!”刘继涛饮尽杯中残酒,笑叹摇头。
“怎么,你想去给他提个醒?”润娘坐回桌旁,勺了小半碗银耳红枣莲子羹小口小口地吃着。
“呵呵,只怕人家当我是要阴害于他呢!”刘继涛收了折扇,拿着个白瓷小调羹将润娘碗中的莲子一个个地舀进口中。
周悛笑容满面地送走一众商户,看着桌案上一张张签了字画了押的文契,乐得都合不拢嘴了,凑至巴长霖身旁赔笑:“巴公子,这价钱已然很低了,你看这---”
巴长霖微启了桃花眼,笑眸盈盈:“是啊,这价钱可是信安破天荒头一遭呢!汤大哥,你说是不是呢!”
“正是呢,自我做买卖起就没这么低过呢!”
汤饶臣翘着二郎腿,面上风轻云淡的笑意,叫周悛的心底一阵阵地起毛,试探着道:“巴公子,不然我给你再低半成价钱!”
“哟,那周兄可是要赔本呢!”巴长霖浅淡笑意落在周悛身上,只是那眸底隐约闪烁着点点阴狠。周悛自是看不见,可汤饶臣却是看得一清二楚,面上的得意愈发的明显。
周悛闻言心思一转,道:“巴公子说笑了,咱们这些人孝敬农货也是应该的,要说钱不钱的倒显得生分了。”
巴长霖“呵呵”笑了一阵,道:“多谢周兄美意了,周兄若早一步说,我也可以省这一笔开销了,可惜啊我都同人家签了文契了!”
汤饶臣看着周悛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好不舒心:“不知巴公子是同谁签的文契,可否请来一见呢!”
巴长霖道:“说起来汤大哥也见过,就是数日前一同吃过酒的那位苏兄弟。”说着便命掌柜去请来相见。
不大一会,自楼上下来个姿影纤秀面容斯文的书生,“巴兄,你怎么就把我给卖了呢!”
周悛看着这书生,好似一道焦雷劈在头顶,惊怔愤恨登时齐上心头,
“你们---”他发颤的手指指着巴、苏二人,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润娘抬着笑眸,向周悛唱诺:“这位官人,咱们认识么?”
“苏润娘!”周悛怒不可遏额上青筋直跳,强压住满腔怒意,向巴长霖道:“巴公子你可别信这贱妇,哼,她家里那点田地能出多少东西!况且她那名声,倒不是我要谤人声誉,巴公子只去丰溪村打听打听就晓得了!”
汤饶臣看着越说越自得的周悛,怜悯地摇头轻叹,周悛啊周悛,事到如今你竟还如此糊涂,真是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名声?”巴长霖斟了两杯清茶,道:“我是与她做买卖又不是娶她为妻,管甚么名声呢!”他将茶递至润娘手中,转头问汤饶臣道:“汤大哥时常走村过镇的,可曾听到甚么风言风语么?”
“原来她是周家娘子呢!”汤饶臣半真半假的惊愕:“又是丰溪村人氏,与周贤弟莫不是本家?”
“岂止呢?”润娘笑睨着周悛道:“悛大哥可是我堂兄呢!”说罢,她又轻叹一声,微蹙了眉头:“可怜我夫君早逝丢下弱弟稚女,但凡靠着些家里,我一寡妇人家又岂会出来抛头露面!”
“苏润娘!”周悛已然是咬牙切齿:“就你地里地那点东西,应付得了卢大兴这么大的酒肆么!”
润娘啜了口清茶,笑若春花初绽:“这个就不劳悛大哥操心了!”
周悛就算再糊涂,此时也明白了巴长霖与润娘故意摆了自己一道,不过他还不敢冲巴长霖发火,因此只朝润娘重重一哼,便拂袖面去。
目送他出了卢大兴大门,巴长霖的桃花眼危险的眯了起来,唇边泄出一丝阴狠的冷笑:“周悛,好戏还在后头呢!”
汤饶臣心头一颤,他原先一直以为巴长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可照今朝看来他倒很有些心机,他不禁懊悔起来不前些日子不该驳他的脸面的,想到此他眸光一转,向润娘笑道:“不知周娘子可愿意提携在下一二。”
巴长霖低垂着眼眸,挡去了那抹奸计得逞的笑意。润娘眸含浅笑:“汤官人世代为商,小妇人还想请官人多多提携呢。”
透过迷迷朦朦的笑意,汤饶臣看到了他二人的算计,恐怕这个结果是他们早就料到了,或者说是他们一手促成的,汤饶臣心里虽有些不痛快,可如今却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周娘子,这么说倒叫我汗颜,不过是些小本买卖。”
“若汤官人都叫小本买卖了,那小妇人又算甚么呢?”润娘嘴角隐隐显出浅浅地梨窝。
“好了,这会是互相吹捧时候么?”巴长霖摆成不耐的神情:“如今周悛把价格压得那么低汤官人就一点都不着急么?”
汤饶臣呵呵笑道:“巴公子分明已有对策,又何必这般装模做样,这可不是联手互助该有的态度啊!”
“噢?”巴长霖不怒反笑:“你到说说我有何对策!”
汤饶臣冷哼一声,道:“周悛那小子顾头不顾腚,他把价钱压得那么低,他给庄户们的价钱又该怎么办?咱们只需把收购的价钱提上来一些,还怕庄户们不来么?到时候咱们把农货高价转卖给他,呵呵,还怕不赔死他!”
这个计策虽好,可是与她心中所想却还是有点差距的,那么快收拾了周悛,自已又怎么能借机壮大,只怕到时汤**收拾了周悛,矛头立时便要对准了自己。因此润娘一直浅笑着,却不出声。
“怎么?周娘子觉着不妥?”巴长霖见润娘不说话,两道浓眉不由得皱了起来,虽说自己不大需要这个女人帮助,可她身后的巴长霖却不得不巴结。
“汤官人果然好计,只是悛大哥毕竟是我夫家堂兄,真要害得倾家荡产我也是不忍的,再说了我区区一点田地也帮不了大官人甚么,反正巴兄已答应收我家的农货了,我守着这点进项也就够了。”
汤饶臣细嚼着她这一番话,一时间倒也弄不明白她的深意,想要再劝两句,又觉着降了身价,好似自己有求于人似的,当下拱了拱手,道:“既如此,汤某先告辞了!”
“汤大哥慢走!”
巴长霖同润娘将他送出大门,转身回来就见刘继涛站在客堂上,轻摇着折扇,眸中一片笑意。
正文 一零五、悠闲的清晨
一零五、悠闲的清晨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刘继涛轻笑着踱到润娘身边,折扇送风带起一丝清凉。
听他没心没肺的调侃自己,润娘有点冒火:“我可是替你报仇呢!”
刘继涛看着她微微泛红的小脸和亮晶晶的眼眸,心中蓦地滑过一丝暖流,轻握住润娘的柔荑,道谦的话不由自主的出口:“对不起,我不该取笑你的。”
虽然俩人的关系已然明朗,可润娘一对上他的温柔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女儿的娇羞:“我---”润娘羞答答地低下头,露一段粉腻雪白的脖颈:
“我也没真的生气呀!”
刘继涛温润如月色般的笑意有些痴迷地笼在润娘身上,这两个人总是很轻易地忘掉他人的存在。
“喂喂,喂喂!”巴长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声唤道:“两位回神了,别当我不存在行不?”
润娘白瓷般的脸庞陡地染上层胭脂,刘继涛微愠的眸光轻扫过巴长霖,责备之意溢于言表。
“你不用瞪我,说完了正事你俩个回家去,我管你们怎么卿卿我我。”
“正事?甚么正事?”润娘奇道。
巴长霖白了她一眼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呢?赖上我卢大兴就算了!”
“噢!”润娘“格格”笑道:“我还以为你想明白了,原来还不清楚啊!”
巴长霖恼怒地跳脚:“喂,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在想甚么!”说着瞟了眼刘继涛,奸笑着道:“我可不像某人,与你心意相通!”
他话音未落,润娘毫不客气地拿着折扇往他脑门一敲:“鬼都不愿跟你心意相通!”
“喂!”巴长霖捂着脑门,叫道:“我才刚在帮过你,你就这么报答我呀!”
“那你想我怎么报答你呀?”润娘双手叉腰,仰着小脸顶回去。
刘继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俩个一碰到一起总是闹个没完,就跟俩个孩子似的,可这样的俩个人每每总会刺痛他的眼睛:“润娘,你就把你的想法告诉长霖吧,你不是还要他帮忙的么!”
润娘从鼻子里哧了声,走至案几旁坐下,哗一下打折扇学着他们的样子趾高气昂的摇着,道:“听好了,你要到处跟人说是同我那里订得农货,并且还要跟人说我的农货不仅货足而且也新鲜!”
润娘的用意巴长霖也猜着几分,却故意撇着嘴道:“如今商户都叫你悛大哥拢走了,我再帮你吹还有甚么用!”
润娘闭眼叹道:“说你笨你还不承认,周悛那买卖能做长远了真叫有鬼了!”
巴长霖不知为何就是喜欢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因而总忍不住逗她道:“那又怎样?有汤家在,你还想捞甚好处么!”
“哼!”润不屑地轻哼了声:“所以我才不肯搅到他两家里头去,由着他们斗法,周悛虽没脑子可是颇有家产,他要是豁出命去跟汤家拼,嘿嘿,也汤家喝一壶的。汤家就是赢了也原气大伤。所以我要借着他们斗法的时候攒名声,到时候汤家不想分我一杯羹怕是不行啊!”
巴长霖看着她那得意的样子,忍不住泼冷水道:“你也把人看得太傻了吧,豁出命去跟汤家拼?你当周悛是傻子呢!至于那个汤饶臣,哼哼,更是十足的老狐狸呢,你那点小算计人家一眼就看穿,他要是不和周悛斗呢!”
润娘丢去一个冷眼:“斗或者不斗,岂由得汤饶臣说了算,他要是舍得汤家的买卖都叫周悛抢了去,我也就认了。况且对我来说,周悛这个对手可比汤饶臣好对付得多,所以啊,不管汤饶臣迎不迎战,反正便宜我是占定了。”
说罢她大摇着折扇,得意洋洋地起身踱了出去,巴长霖凑在刘继涛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承之,我怎么看着她有点毛骨耸然的感觉啊!”
“你啊!”刘继涛折扇在他脑门一敲,微笑着跟上润娘步月而去。可怜的巴长霖极郁闷地捂着脑门:“这两个人爱好都一样,就喜欢欺负我!”
天气一日热似一日,打清早起知了就叫个不停。两日前润娘听说陈老郎中又出门看诊去了,想着自那事之后,文秀就不登门了,便趁着这机会把她接家来住几日。
连着几日润娘都在外忙着,都不曾好好亲近亲近女儿,这一日诸事忙了难得清闲,润娘一早便带着女儿在花院里的榴花荫下晒日头、吃早饭。文秀坐得有些热了,便起身回屋子去,她刚进了正院,就见伯文迎面走来,芙蓉面上不由得渗出淡淡红晕,却也还不失礼数,笑着招呼道:“孙大哥,还不去书院么,可是晚了!”
“今朝休沐。”
“是了,我都过糊涂了。”文秀甚不好意思的笑道:“孙大哥这是要去外书房吧,慎哥儿他们都去了呢。”说罢文秀福了福身,便要进西厢去,不想却被孙伯文叫住:“我听林先生说,寄兰病了你知道么?”
文秀稍稍一怔,站住脚回身说道:“我有日子没去瞧过她了,倒也不晓得她怎样了,四月末的时候她倒小病了一回。”
“哎---”伯文叹声道:“文秀妹子,得空你去瞧瞧她吧,替我多劝劝她。”
听得这话文秀的登时沉了脸,肃色冷声道:“数年前我就劝她少看那些词赋,读些文章是正经。她可曾听得一个字进去?如今把身子念坏了不算,连心性都看得偏了。一个女孩儿家不学着料量薪水家计生活,倒是成日里伤春悲秋,这也还罢了,却偏又自以为才学绝世把世人斱看得轻了。她这样的心性,我可是劝不来的!”
孙伯文因素日看她情性宽厚温顺才想托她给林寄兰传个话,不想自己才说得一句就招了她那么一番冷言冷语,当下也铁青了脸:“真没想到你竟也是这么个大俗人,亏得寄兰还时常把你挂在嘴上,夸你待人宽和,性情平顺。”
这些年来文秀是越发的看不惯林寄兰的行事,也时常的劝她,林寄兰却是伶牙利齿的,每每都驳的文秀哑口无言,也是文秀性子宽和,林寄兰一时说得过份了,她也不计较。那日她被润娘训后,她也曾上林家把润娘的意思转给寄兰,又劝寄兰继续帮忙,谁想寄兰却说甚么“市井无知妇人只知图利,哪懂甚么两情相悦”又训斥文秀“你若再同那粗拙妇人来往,连你也要变得污浊不堪了。”
当下气得文秀眼泪盈眶,拂袖而去。
这会又听伯文这般训斥自己,登时勾起了当日的委屈,红了眼眶道:
“是啊,如今连我这个性情平顺的妹子也不待见她了!她倒该是好好反省反省了。”说罢甩帘进了西厢。
孙伯文兀自站在日头底下发呆,忽听身后有人唤道:“伯文,怎么在日头底下站着。”
孙伯文回头一看,却是娘亲牵着妹子走了进来:“娘亲,怎么来了?”
“家里没事来找你姨娘闲话呢,我瞧慎哥儿他们都在外书房里了,你怎么还不过去。”
“噢,儿子正要去呢。”孙伯文做了揖,连忙就往外头赶。
孙娘子牵着女儿,目送儿子出了穿堂,又向西厢看了眼微叹着往花园拐去。
“咱们弄哥儿就是斯文,除了饿了尿了,都不哭闹的。”沈氏轻晃着摇篮,弄哥儿盖着小小的薄毯睡得正香。
“我啊就是嫌她太斯文了。”润娘轻抚着女儿肥嘟嘟滑嫩嫩的小脸,面上浅浅地笑着满是幸福和知足。
“你这人就是奇怪,女孩儿不斯斯文文的,倒跟野小子似的才好么!”
润娘闻声回头,就见孙娘子领着宝妞走了来,沈氏连忙起身行礼,秋禾赶紧取出浸在井里的绿豆汤,给她母女二人各盛了一碗。
“嫂子这一大早的就往咱家跑,我真怕大哥哥找我的不是呢!”
孙娘子横了润娘一眼,道:“倒不是我想早---”说着指着宝妞道:“是这丫头天没亮就爬了起来,催着我进城来呢!”
宝妞扭着身子缠在娘亲身上,很是不好意思地撒娇道:“娘亲---”
润娘见她这样,伸手往她脸上一拧,取笑道:“哟,咱们宝妞也会害躁了!”
孙娘子打开她的手,横眼扫去:“你呀玩闹起来真同个孩子差不多,这会我倒有正经话同你说呢。”
润娘依旧一脸玩笑的样子:“甚么正经话。”
“我同你大哥闹量着等过了秋,伯文若是考上了武举,就到陈家提亲去!”
“甚么!”润娘惊道:“嫂子,好好的怎么又想起这事来了!”
孙娘子叹道:“本来我也想着晚一二年再说,可前两日我娘家表兄来信,说今年冬能从任上回来,想着把平姐儿同老2的大事给办了,不然再一走少则又是三年,可不把两孩子耽误了。况且山高路远的,指不定就出了甚么事。我们想着总不能老2都成了亲,老大连亲都没订吧!”
“可是---”润娘蹙眉道:“我还伯文那点心思可还要林家小娘子身上呢。”
“我也为这犯愁呢,适才我进来见我家那小子都把秀丫头惹哭了,我也担心将来咱们老大委屈了人家女孩儿,可如今要想再找一个秀丫那么好的女孩儿真真是难得很呢!我就想托你探探秀丫头的口风,她若对老大没甚心思,我也就歇了这念头只当他没这福份。”
润娘微微一笑,道:“嫂子,这事急不来,你晓得秀丫头是个稳重的,就算心里有甚么,我哪里探得出来。”
孙娘子虽然木直可听她这么说,却也明白了,笑道:“这么说可是就看我那小子争不争气!”
润娘笑了笑,道:“这事也不是一时能商量好的,嫂子我且问你啊,周悛这些日子可怎么样呢?”
孙娘子“哎哟”一声,道:“----”
正文 一零六、揭底
一零六、揭底
孙娘子听得润娘相问,拍着手哎哟一声道:“我可是忘了正经大事呢,前几日汤家那个大掌柜总往周悛他们家跑,周悛他们不让进门,昨日汤家大官上门去了,倒是天黑了才走呢。”
润娘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嫂子,你坐着我去去就来”她边说着边已出了花院子,连忙叫了知盛去请刘继涛。
刘继涛一进内堂,就见润娘扭着帕子急得在地上直打转,登时扬起晨曦般的笑脸,问道:“怎么了?”
润娘一见了刘继涛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适才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他,“这要是他两个真联起手来,咱们可怎么办呢?”
“放心,不会的”
刘继涛笃定的回答不但没叫润娘安心,还令她起了疑惑:“你凭甚么这么肯定。”
“汤饶臣此举本就在我与长霖的预计之中,咱们早是想好了对策的。”刘继涛微笑着轻轻将润娘圈入怀中,“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帮你办得妥妥当当的。”也许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了他的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着润娘腕上的那只银镯,自从自己给她戴上后,她便没再褪下过,可是她又会再戴多久呢?刘继涛轻佻起的唇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眸底有浓浓的悲伤,已然是六月了,这样的日子还剩多少呢?
“相公,相公---”
帘外无腔的低唤,躁红了润娘的脸轻轻推开刘继涛的怀抱,尴尬地掠了掠鬓角。
“甚么事?”刘继涛的声调里带着隐约地不悦。
“巴公子差人来说,也邀了汤官人了,请相公后半晌到卢大兴一聚”
“知道了。”刘继涛随口答道。
“咦?他怎么请我啊”润娘眉头微蹙,佯嗔道。
刘继涛长眉一挑,问道:“怎么你不信我?”
“不是啦”润娘跺脚嘟嘴道:“一来我才是周家当家人,万一汤饶臣借口我不在不跟你们谈怎么办还有啊,他去见过了周悛,那浑蛋肯定把你的事情告诉给他听了,汤饶臣怎么会放过这种话头?承之啊,还是我去的好,就算他说得难听些---”
突然润娘唇上一软,脑子里轰地一片空白,满心满腔都是刘继涛那雨后青草的清香,她感觉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朵白云飘飘荡荡。
原本刘继涛只想浅尝即止,谁想一碰触到她的的香软,心底的欲望便汹涌而出,放任自己在她的唇齿间缠绵缱绻。
润娘被吻得晕晕乎乎,刘继涛甚么时候放开自己的,她都不知道,一双雾莹莹的秀眸愣愣地落在刘继涛云淡风轻的俊颜上。
刘继涛拧了拧她小巧的鼻头,轻笑道:“傻瓜,还想再来一次么?”
“呀”润娘瞬间飞红了脸,推开刘继涛跑了出去。
看着空荡荡的怀抱,刘继涛扯出抹黯然的笑意,结局便是如此吧。
润娘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这一日来,她的眸光总躲着刘继涛,甚至只挨他近些,她的脸便阵阵做烧,好容易挨到黄昏时分,刘继涛吃了点稀粥,带着无腔出门去了,润娘才暗暗地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