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自去了,润娘那一双笑眼只管在兄弟二人身上溜,心里暗自赞叹,孙家夫妻俩个长得寻常,就是孙家老三也是一般,怎么这两个大儿子长得这么招人喜欢呢?
一米八以上的身高,且又长得剑眉星目鼻梁挺正,而小麦色的肤色给他们赁添了几分阳光健康!这兄弟二人的五官极是相近,不过气质却差得老远,老大穿着胡服就是隔着衣衫也能看出他手臂上肌肉的线条,微绷着的五官就是多些硬朗来。
而老2一身靛青直裰头上又戴着软巾,与兄长相似的面容总似噙着浅笑看着就斯文,颇有几分书生的风雅气。
就在润娘就快流口水的时候,一声有力的咳嗽打断了她的欣赏,刘继涛阴沉着脸领着周慎走了进来,孙家兄弟起身行礼:“见过刘先生。”
刘继涛向他们微微点头,在上首坐了,周慎这才向他二人行礼:“二位哥哥好。”
孙仲文摸了摸他的脑袋,脸上的笑意越发温煦:“慎哥儿,你有没有给宝妞写信呢?”
他言声未了呛到润娘不说,周慎的小脸也转猪肝色,偏要逞强装小大人:“二哥哥莫要胡说!”
“我---”孙仲文刚开口,就被兄长打断了:“仲文,当着长辈呢!”说着他微侧转身子,向润娘道:“本来住在润姨这里是极好的,只是书院里同窗晚上常邀约着谈讲谈讲,若一时回来晚了,倒累是润姨操心,因此我想着我跟仲文还是在书院里住着的好。”
他一开口润娘便猜着了他的意思,他们不愿搬过住润娘也理解,只是孙娘子既把儿子托付了她,她自不能就这么应下了:“这有甚么的,若是晚上有约使人来告诉一声,让阿大给你们留着门就是了。”
孙家兄弟互换了个“难办”的眼神,不及开口,听得处头脚步声响,易嫂子进来禀道:“陈小娘子来了。”
润娘闻言不由笑道:“今朝甚么日子,人来得这么齐。”她言犹未了,陈文秀已然走了进来,忽见堂上还坐着两个年岁相当的少年,兜的红了脸,涩然道:“原来姐姐有客,我来得不巧了。”
润娘拉了她手笑道:“也算不得客,是孙嫂子家的老大、老2。”
陈文秀毕竟不是那扭捏做态的女子,听说是孙家的二个儿子,况且孙仲文前些日子也见过,当下敛衽一礼:“原来是孙家二位哥哥呀,小妹见礼了。”
孙家兄弟早是站起身了,忙回礼道:“陈家妹子好。”
润娘道:“你且进去坐坐,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说。”
陈文秀“格格”笑道:“爷爷出诊去了,我可不就是过来蹭饭的。”说着招手叫周慎道:“慎哥儿,陪我去厨里瞧瞧,看鲁妈他们做甚么好吃的。”一面说一面便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周慎出去了。
润娘复又在交椅上坐了,不给他兄弟二人出声的机会,叹声道:“你们的意思我知道,我也也不想逼着你们,只是你们娘亲特地写信来交待我让我接你们过来住,如今你们只说一句我就应了,你们娘亲那里我怎发交待?”润娘顿了一顿,温水般的眸光轻漾过他们还自青涩的面庞,不得不摆起长辈的样子训道:“其实也不怨你们娘亲操心,你们进城读了一年的书,学问没见长进多少,倒学人家花前月下了---”
“嗯哼!”刘继涛轻咳声打断了润娘的话。
孙伯文早青了脸色,孙仲文也绷起了脸,润娘叹声道:“我知道这话难听按理我是不该说的,可我同你们娘亲跟亲姊妹也不差甚么,她又特地托了我,所以啊我也不得不说了。伯文,你可知道为着你的事把你母亲亲愁得不行,在我那里抹了一下午的眼泪!你当你是怎么回城里来的?告诉你是我劝得你母亲亲,只是她总是不放心的,才特地的写信托我照管你们,如今你们不肯来,不是叫她操心么。”
孙伯文铁青着脸道:“姨娘也是读书人家的闺女,怎么也学着人云亦云?寄兰不仅通晓诗文琴也是弹得极好,就是那一手的字说句夸大的话,整个信安府怕也找不出更好的了。那些市井妇人哪里见的别人好的,自然是四处搬弄是非毁人名声,娘亲对她有偏见那是因着是出身农家性情淳朴,听了些疯言疯语就当了真。我只没想着姨娘也是这样!”
润娘张口结舌地望着孙伯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沉闷少言的小鬼居然也能这么一套一套的!
刘继涛低了头抬手挡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掩去嘴角漏出的浅笑,这个巧舌如簧的女人也有吃鳖的一日!可当他斜眼瞥去润娘已换上了灿烂的笑容,他不禁微微摇了摇头,她那张堪比苏秦张仪的利嘴又开始舌吐莲花了。
正文 九十二、温暖中带着离索
九十二、温暖中带着离索
“寄兰?”润娘眼角轻挑淡笑出声。
孙伯文麦色且棱角分明的脸上升起朵淡淡地红云,他梗直了脖子道:“我就是叫她名字了怎样!”
“怎样?”润娘渐敛了笑意,眸中厉色凝聚:“你也不怕坏了人家女孩儿的名声!今朝她若与你定了亲也还罢了,如今她与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凭甚么直呼她的闺名?你说市井妇人乱嚼舌根坏人名声,要我说她们的本事远及不上你们这些轻佻子弟!”
“我,我会娶她的---”
“胡说!”润娘厉声喝断:“你凭甚么娶人家,你别忘了你老子娘还没答应呢。”
孙伯文挺直的背脊僵了一僵,犟道:“我会求得爹娘同意的!”
“就你这样!”润娘冷哼道:“我看,难!”
孙伯文嗤声道:“这个不劳姨娘操心。”说着站起身拱手道:“伯文还有些琐事,先告退了!”言罢,抬脚便走。仲文蹿起身拉住兄长,低声劝道:“姨娘若到娘亲面前告你一状,娘亲说不定就要叫你回去了。”
他声音虽小润娘偏是耳尖一字不落地都听在了耳里,再看伯文那张仿似要不顾一切的青涩脸,心里不由得生出些悲哀,当初的自己也以为失去了爱情便会天塌地陷,只是人越成长爱情便愈是可以舍弃,再也不会为了爱谁而奋不顾身。
润娘低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垂首拭去眼角的酸涩,抬眸时已寻不见眼底已换上了世俗:“你呀,就是喜欢把事情闹僵了。比如先前竟学人家逃家,且不说你能去哪里,就是你有地方投奔,难道父母、弟妹都不管了么?你可是长子嫡孙,一家子担子可都在你身上!再则说了你离家有甚么用?果真三年五载后你衣锦荣归,林家小娘子早是人家的媳妇了!或者说你想带着她一起跑?你不知道老话说‘聘则为妻奔则妾’么,你真要做可是毁了人家女孩儿一辈子!”
这一番话可算是彻底打击到孙伯文了,恼得额角上青筋直暴,压着声音道:“我的事不用姨娘操心!”
“你以为我愿意呢!”润娘寸步不让地紧咬道:“若不是看在你母亲的面上,我才不你废这么些话呢!老实跟你说林家那丫头我听你说的就不喜欢,她给人做妻做妾与我半点相干都没有,就是你毁了前程丢了脸面与我又有甚么相干?”
仲文把气到怒火冲天兄长的拽到身后,向润娘做揖道:“姨娘也太偏心了,那么疼小三却一句好话也不替大哥跟娘亲说。”
润娘睨眼扫过寒霜罩身的孙伯文,道:“我不替他说好话,若不是我劝嫂子,他这会还在家里锁着呢。”
“既是这样,还请姨娘在娘亲面前多说两句好话才是。”
“说,我怎么说?”润娘瞪视着二人,调门打着旋地往上升:“你们叫我拿甚么话说?难不成还叫我帮着你们骗你们娘亲不成!”
孙仲文垂首道:“侄儿不敢!”
润娘饮尽桌案上放温了的茶,起身步至孙伯文面前,如水的眸光在他铁板似的面上溜溜一转,道:“书上说,‘自助者天助之’你自己不努力不争气,只管这么莽撞冲动,就算你闹得你爹娘答应了你,你觉着林员外会把独生女儿许给你么?”
孙伯文登时被她问得哑然,睁大了眼眸愕然地望着润娘,脸上的寒霜渐渐退去。
润娘又道:“不论那个林小娘子有多好,你怎能为了她把你母亲亲气成那样!”见孙伯文脸上又拢起怒意,张口欲言,润娘先就断道:“你不要说你有多在意多不舍,她再好总不会无法替代!可是亲人却住是无法替代的!”
孙伯文闻言脸上浮起一团迷雾,而孙仲文的眸底则露出点点敬服,至于坐在交椅上吃茶的刘继涛,撇茶沫的手微微地顿了一下。
“听姨娘的劝,且在这里住些日子让你们娘亲放心。若你们娘亲送老三时,你们还住不惯我替你们同娘亲说,务必让你搬回书院去。”
孙家兄弟面面相觑,最后仲方唱喏道:“那,这些日子可多打扰姨娘。”
润娘扳着伯文的肩膀,眼眸怔怔地落在上头:“这么宽厚的肩膀是生来好看的么?”
伯文虽有些莽撞终还是个正直少年,润娘的话外之音倒激起他隐隐的羞愧,低了头默然不语。
“凡事靠说是没用的要靠做才行!你想让爹娘依了你的主意,你就得让他们觉得你的主意是对的。可是你的那些的行为呢?争吵、逃家、绝食,真真是连你三弟都不如,你让你爹娘怎么信你!听姨娘的劝,且把心思放到今年的秋闱上,到时中个武举人给你爹娘看看!”
孙伯文抬眸看着润娘问道:“我考中了武举人,爹娘就会同意我与林小娘子的婚事么?”
润娘倏地沉了面色:“你若是为了林家那个丫头,趁早别去考的好!”
“这叫甚么话!”刘继涛搁了茶盅,抢到润娘身旁瞪了她一眼,将她拉到身后,方转向孙伯文语重心长地道:“伯文啊,堂堂七尺男儿生于天地之间,难道只为一女子么?”
润娘猛地抬眸看他虽然纤瘦却笔挺的背脊,不知为何心底漫出一股凉意。
“既然生为男子,就该以天下苍生为念!前程不是为你自己挣,也不是为父母妻儿挣,为的是天下间的百姓。”
“先生!”
孙家兄弟被他一句话激得胸中热血翻滚,原本清涩的眼眸坚定了起来。
润娘的心头却生些萧索的落寞,缓步踱回屋里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的睡颜,红润的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嘴里细嚼道:“家国天下。”润娘黯然一笑,抹上女儿的小脸涩声:“小弄儿,娘亲怎么忽然觉得他离我有几千几万里远呢?”言声未了,一点温热的泪珠摔在了她手背上,然后便是泪若断珠。
“怎么了?”刘继涛悄无声息地走进屋里,在润娘面前坐了,伸手细细地抹去她眼角水气:“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润娘索性靠到他肩上,放任自己哭湿他的衣衫:“承之,我觉着---”她本想说‘咱们隔了千山万水’可话到嘴边,心却痛如刀绞泪便越发汹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刘继涛将润娘拥入怀中,下巴顶在她头顶,怜惜地轻叹:“哎,你怎么那么能哭呢?竟然比弄儿还能哭,我早晚会被你的眼泪给淹死!”
润娘“扑哧”一笑,离开他的怀抱,垂着脑袋含羞带嗔:“你又取笑我。”
刘继涛在她眼前柔柔地笑着,恍若暖煦的春阳,他拿过自己的帕子极温柔地抹去泪迹,两人靠得极近呼吸相缠。润娘怔怔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子,斯文的面庞清朗眉目实在算不得有多俊俏,可那薄薄的红唇吐出的气息却是那么温暖诱人,脑子里想着身子便凑了上前,吻上了那瓣薄唇,一碰触到那点温暖润娘的眼泪又滚了下来。
刘继涛突被柔软覆住稍怔了会,虽然理智叫他推开那道香濡,可他的手却拥紧了香软的身子,与怀中的人儿唇齿相缠。
仿若过得一世两人才恋恋不舍的分开,润娘虚软的依在刘继涛的怀里,身是暖的心却一点点的发冷,这个给予自己温暖的男子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么?只怕是甚么人也抵不上他的青云之志吧?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她自己尚未发觉,刘继涛温柔的手已拂上了她的面庞:“怎么又哭了?”
他轻柔温腻的语气反倒催下润娘更多的泪水,润娘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可无论抱得多紧,她也觉着两人隔着天涯!润娘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怕自己一旦出声便会向刘继涛讨要承诺,而这是自己最不屑地。
“哎,你要我拿你怎发办呢!”刘继涛轻吻着润娘的额头,低喃微叹。
外间阿三已领着孙家兄弟向东跨院去了,还没进院门就闻得阵阵清香,孙仲文不由赞道:“好清雅的香味!”
阿三引在前头推开院门,登时芳菲满目,两兄弟不由都睁大了眼,满院的白色丁香花开繁盛,风过处吹落阵阵花雨,小石子漫成的甬路上满是细碎的花瓣,几乎不忍叫人落脚。
“丁香花意寓勤奋、谦逊,润姐姐让你们住这院子再合适不过了。”
兄弟二人闻声回头,但见陈文秀牵着周慎站在身后,孙仲文嘻笑着唱诺:“小姨娘好。”
陈文秀微红了脸,轻嗔道:“二哥哥胡说甚么!”
“我没说错呀!”孙仲文摊开双手作无辜状道:“咱们管周家娘子叫姨娘,你管她叫姐姐,咱们称你一声姨娘也不为过呀!”
“那我呢!”孙仲文话音一落,周慎丢开陈文秀赶上前,看着孙仲文得意道:“那我岂不成了小叔叔了!”
孙伯文、陈文秀并阿三都偷偷笑了起来,孙仲文稍是一愕,狠狠敲了周慎一个毛栗子:“有本事你让小三子唤你叔叔去,他左不过这两日就来了。”
“慎哥儿也没说错呀!”陈文秀上前替周慎揉了揉脑门,斜了孙仲文一眼,向周慎道:“走,我带你进院里去瞧瞧。”言毕,越过孙家兄弟跨进了院门。
“喂!”孙仲文伸手叫道,见她不搭理自己,扭头向自家兄长嘀咕道:
“这院子好像是咱们的吧,她怎么倒跟主人似的---”
阿三在旁微笑着,咬着字道:“小官人不知道,这宅院本就是陈家的,是咱们娘子赁得来住的。”
“这宅院是她家的?”孙仲文一面问一面四下打量,脚下已然进了院子。
这东跨院甚是小巧却胜在别致,地上了石漫甬,正屋的墙根下种着爬山虎,此时翠绿的叶子已爬满了墙壁,屋檐下演垂着向缕藤蔓,摆满了各式花盆,此时虽不是全都盛开,然蔷薇、茉莉、绣球却也嫣红腻翠清芬宜人,而飘落了一院的丁香花花瓣,更是把个小小的院落几乎妆点成云中隐庐,而过透北墙上镂刻的花窗能隐隐瞧见前院的秋千,与盛若晚霞的石榴。
孙仲文嗅着花香道:“大哥,这院子真是不错呢!”
孙伯文的脸上也露出点点的笑意,微微地点了点头,陈文秀得意道:
“当然啦,这院子原先可是我的---”话说一半她忽然咽住了。
孙仲文扭头盯视着她,问道:“你的甚么?”
陈文秀强自镇静道:“没甚么,这院子是我收拾的罢了。”
孙仲文细眯了眼,两簇眸光聚在她寻常的脸上:“我还以为这院子是你的闺房呢!”
“仲文!”孙伯文赶紧喝断二弟的胡言,向陈文秀赔礼道:“小弟胡言,陈家妹子可别往心里去!”
“没事!”陈文秀虽然心底羞得发烫,面上却只是微微泛红:“二位哥哥进去瞧瞧屋子吧,我就不打扰了。”说着也不牵周慎,转身便出了院门。
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陈文秀,孙仲文凑到兄长身旁,嘻笑道:“看来多半是被我猜中了,这院子真是她的---”
“仲文!”孙伯文侧过身斥断兄弟的笑谑:“你甚么时候学得这么轻佻了!”说了转身进屋,周慎朝他重重地哼了声也自去了。
孙仲文摸了摸鼻子,摇首轻叹:“爱屋及乌,爱屋及乌啊---”
正文 九十三、巴长霖
九十三、巴长霖
今天小樗被订阅打击到,所以犯了懒更晚了,对不起!
两场丝雨过后日头在头上挂了几日,天气便渐渐燥热了起来,树间上知了的叫声也越发响亮了起来。润娘身上的夹衣再穿不住了,虽然鲁妈再三念唠她还是终究换了单的。
眼见将进五月,院子里东、西上那两棵枝丫横斜的梧桐已是翠荫郁郁,把正屋的屋顶遮了个严实不说,其余的树荫还盖了小半个院子。而正屋墙根下那一溜的美人蕉开得宛如美人初起,说不尽的流香溢媚。
这日午间整座宅院都在午睡,四下里悄静无声,惟有树间的知了在声声地叫着。阿三小心的推开二门,探着脑袋朝里张望,尔后沿着墙阴小跑至正房西屋窗下敲了两下窗棱,小声唤道:“五腔,五腔---”
唤声未了后头就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教你多少次了,还是五腔五腔的。”
阿三回过身瞅着略黑了脸的无腔嘿嘿傻笑,无腔与阿三的年岁相当,然
阿三个头要比无腔高壮些,只是无腔素爱装老成,这会又背着手问道:“这大中午的你不歇着,跑进来做甚么?”
“噢!”阿三被他一问,赶紧递上张拜贴,“外头有个姓巴的官人来拜访先生呢!”
无腔听罢眸底闪过丝郁色,收了贴转身往里去,揭了纱帘又折回身向阿三道:“赶紧请人家到正堂上坐了奉茶。”
“晓得了!”阿三答应着就跑了。
无腔拿着贴悄悄地进了西屋,透着碧纱厨向里一看,见刘继涛还在凉椅上睡着,将贴子压在外间桌上缓缓行至凉椅旁,低声叫道:“相公,巴公子来了。”
“噢!”刘继涛早已醒了过来,无腔话一出口他便就睁开了温朗的两眼,见无腔皱眉苦脸的,不由笑道:“该来的总要来的,你愁也无用。”
“是!”数月来无腔脸上好容易培养出来的丁点孩子气,因刘继涛这一句话褪得干干净净,回复到平润无波的神色。
“唉!”这孩子跟着自己也真是委屈他了,刘继涛轻叹着至行脸盆架边撩了盆里的井水净脸,一股冰凉直透脑门,登时将他那点残存的睡意冲荡的干干净净!接过无腔递来的巾子抹了脸,穿了外衫唇线惯性的微微弯起,昂首迈步而去。
周家朴实无华的正堂上歪坐着一名锦衣华服的俊美公子,他手里的折扇徐徐地摇着,那张薄薄的红唇毫无形象的打着哈欠。阿大和阿三恭恭敬敬地侍立一旁,四只眼睛不时地抬起来偷瞄,他本觉着悛大官人已经长得很漂亮了,没想到这城里竟然还有比悛大官人更俊的公子!尤其是那对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真真是叫人挪不眼啊!
当巴长霖打至第十八个吹欠时,他终于听到了脚步声,“哗”下一收了折扇,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耸了耸肩膀,身后已响淡凉如泉的地声音:
“这大中午的巴兄不在家中图凉快,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巴长霖回身一看,眼前这人依旧是素袍俊瘦,面容闲淡,摇首叹道:
“承之啊,你怎么还是这么病沉沉的样子啊!”
然后又瞅着无腔看了半晌,越发眉头紧皱,看得阿大阿三都隐隐地心疼了。
“我可怜的小无腔啊,你这张小俊脸怎么还是板得跟块铁板样呢!”说着两只修长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揉上了无腔的嫩脸。
“哎呀,巴公子你放开!”无腔奋力易挣脱了开,豆腐般的嫩脸上却已浮起淡淡的红痕,阿大阿二掩嘴闷声偷笑,惹得无腔脸上的红痕又艳了三分。
“小无腔啊,别害羞啊---”
刘继涛挡去巴长霖欲图不轨的魔爪:“好了,好了,难道你来只是为了逗他?”
巴长霖收回摧花辣手,桃花眼在堂屋四下一荡,斜嘴笑道:“这屋子不说话的地方吧!”
刘继涛浅笑着摇头,右手往前伸出,请道“巴兄随我来吧。”
巴长霖吊尔郎当地随刘继涛进了东间里屋,无腔手中软帘甫落,刘继涛便换上冷肃的神情,在上首坐了:“事情都妥当了?”
巴长依旧是散漫的样子,往交椅产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桃花眼斜睨着刘继涛道:“事没办妥当,我怎么敢光明正大的上你门来?承之,对你我是不得不服啊!殿下,噢,不!是陛下明明已然成了死局,硬是被你一招丢卒保帅给盘活了。淮安王估计到这会也没弄明白自己是怎被拉下太子之位的,那翌阳公主倒是够狠酷决断,可惜啊淮安王偏是个扶不起了的阿斗---”
“弃卒保帅?我倒觉得用‘置之死地而后生’比较恰当。”刘继涛拿着茶盖轻撇着茶水里的浮沫,清清淡淡的笑意登时叫人在这初夏的午后背心生凉。
巴长霖接过无腔奉上的热茶,茶水才入口立时跳着叫了起来:“怎么这么辣,这茶里搁了些甚么了!”
“辣么?”刘继涛看着他轻啜了口茶水,将茶盅交还给无腔:“味淡了些,再去厨里切些姜丝。”
“甚么!姜丝?”巴长的高昂激动的调门几乎把屋顶都揭翻了。
“嚷甚么!”刘继涛压着嗓门斥道:“家里人都还在歇午呢!”
巴长霖眯细了桃花眼,迷朦的眸光如绣花针般射向刘继涛:“承之,你该不会是真的动心了吧?”
刘继涛问他问得微怔,垂了眼眸敛去眸底的温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巴长霖闻言扬起微涩浅笑,尔后端坐于交椅上语气沉重:“承之,难不成这几个月的平静日子把你迷了糊涂了?你我是甚么样的人不用我来提醒你吧!就算你愿意守着这座宅院碌碌终老,陛下也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刘继涛低垂着眼眸,轻栋缓道:“我会带着她一起走的。”
“呵呵---”
刘继涛的话惹得巴长霖干笑声声:“一起走?情之一物还无真是乱人神智啊,连号称晋王府第一谋士的刘承之亦被它迷得三魂丢了五魄!承之啊承之,前面等待你的是甚么你总不会忘了吧?带她走,你准备怎么同郡主交待?”
刘继涛合了双眼,隐在袍袖下攥紧成拳,指甲深陷肉中,他面上却平静无澜。
巴长霖继续逼道:“你不想想,郡主为了帮你助晋王登基甚至陪上了老父的性命!”
刘继涛睁了眼,冷冷的眸光直盯着巴长霖的玉面,语出如冰:“齐王早你我之前就投靠了陛下,他是心甘情愿为陛下去死。这笔账如何算到我的头上来了!”
“好,好,好!”巴长霖拍着手,桃花眼中朦了层薄怒,瞪视刘继涛着:“你的心肠真是更冷更硬,若不是你与郡主定下了婚约,齐王又怎会坚定地站到陛下这边,如今你还未成亲,难道就要先纳妾了么?”
“长霖!”刘继涛陡然起身,原本温润的眼眸此地狠厉尽现,然而那厉色渐渐地被苦涩代替,颓坐在交椅上低眸冷笑了阵,复抬起头时眸中一片冰冷:“纳妾?我刘继涛迎进门的女人一定是有用的!”
巴长霖听他这么说,不由长叹一声,道:“承之,以前倒是你常劝我不该为儿女私情所累,如今,哎---”
“放心这点轻重我还是知道的。小王爷如今手握重兵镇守北疆,郡主咱们还得罪不起!”
巴长霖又是一叹,道:“陛下让我给带话,等稳中局势一稳就召你回朝,最晚不过今年冬。”
“是么。”刘继涛踱到窗边,负手站定嘴角噙着柔柔地浅笑:“那么还有半年的时光!”
“先生,先生---”
门外传来秋禾的急呼,刘继涛眉头微皱挑帘接了出去,问道:“怎么了?”
秋禾才午睡起来,头上松松地挽着个髻,身上粉红单衫下身系一缃色大脚裤,见了刘继涛福了福身子,道:“娘子在里头闹着要沐浴,我跟鲁妈怎么都劝不住,还是先生去压一压吧!”她一面说一面拉了刘继涛就往里赶,刘继涛只及回头同巴长霖说声“稍候。”人已过穿堂。